忠蹤

本人有殘疾,退休後回憶一生平凡,記下來以打發無聊,並望與網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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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

(2016-05-01 19:39:07) 下一個

古城保護

 

 

       會理人民真可以。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黨的領導下,破舊立新。包括他在內的老老少少親手插鋼釺,砸鐵錘,把縣城四周城牆和東西南三座城門的砌磚搬到拆毀的參將衙門廢址,建起了大禮堂。也全得這些被剝掉衣服的城牆,為他二孃那樣的勞動者創造了生計。否則城內哪有那麽多托土基的泥巴。本世紀初政府又大興土木保護舊城。非但放倒禮堂,辟為商鋪。還把東西南北四街和北關平整的水泥路麵全部撬掉,換成灰青石板。街旁店鋪的卷簾門拆出,全部重新裝成木門板——這一切都是為了州府的冬旅會,好像人家旅遊者來了,要所有商家關門,上好門板,否則怎麽觀賞?東街的民主巷,除保留天主堂外,由蓬安的一個開發商建成仿古的元天街。大部分會理人不知道這個名稱的來曆。有人說解放前民主巷就叫天元巷。他卻從未聽說過。後來看到個一元複始,鴻福齊天的匾額,才悟出此街名之寄望。十年前人大通過的規劃是北街控製高度,此時擴展到南街。三層及以上的建築隻允許保留兩層。農業銀行20年前建成,頭年才花100多萬裝修的四層大樓亦不能幸免。該行是在解放前和城銀行的舊址上發展而來,原先占地數畝的花園又劃給了縣委,本就狹窄,若大樓隻保留兩層,大部分科室都沒有地方辦公。行長們一麵向上級反映,一麵找縣領導哀求。此時的銀行已不像改革初期那樣吃得開。財政有的是錢。某位縣太爺對農行行長說,你們不在會理縣開業都可以。行長們憂心忡忡,退休職工議論紛紛。他獻策:不必驚慌,看對門街口的大樓拆不拆?

       這幢大樓原先是飲食服務公司的理發店。六年前由幾個不知名的(據說有縣領導)買下,拆除後建起了與農行一樣高的商住樓。果不其然,觀望了兩個月,通知銀行,營業大樓可以不拆,但要將屋頂蓋成琉璃瓦。二樓與三樓之間亦要伸出一溜琉璃瓦。好比是戴一頂瓜皮小帽,係一條腰帶。所有的窗戶換成雕花。底樓花崗石的貼麵打掉,抹青灰勾縫成磚砌狀。幸好營業廳的大門準許保留卷簾,沒有換成木板。如此四不象的古跡,隻有庸俗不堪的人才想得出來。據說整個舊城改造除農行這樣的單位自掏腰包外,財政花了1.2億。造就的富翁很有幾個。財政局在濱河路上建起13層的大廈(局長後來貪腐判刑),三十多個職工平均一人攤四間辦公室。旁邊是兩個縣城改造的包工頭擁有的分別十六、十七層的酒店和商住樓(據說也有縣領導入股),一座比一座高。會理縣的形象的確大大提升。

       四個月後,修街的進程突然停下,人們不得不在出行中誇過深坑爛泥,東竄西跳。一種說法是沒錢了;一種說法是換了總指揮——縣委副書記上調,換成紀委書記。更準確的說法是在一次評議會上,已退休的原人武部武部長放炮,稱此次古城保護的領導們敢不敢立貞節牌坊,並一數建設過程中的諸多弊端。一石擊起千層浪。與會者紛紛揭短。主政者坐立不安,便消極怠工雲雲。而該紀委書記,從一名教師,到校長、教育局長、副縣長......從縣到州後來升進了監獄。傳說幾年前會理一中一名教師以投資詐騙,該教育局長所投入的50萬打了水漂,隻好啞巴吃黃連。又傳其情婦十幾個,不知查沒查?該書記任教育局長時亦是政協常委。他參加的最後一次常委會,每個與會人員領到一個紅包。主席說,政協窮得很,要散夥了,也沒有能力給大家表示表示,虧得教育局讚助,才有了今天這二百元,請大家鼓掌感謝一下!

       唯一可取之處是這些措施為打工的農民平添了無數的幹活。泥木技工緊俏不說,連隻會下勞力的普工,日薪也漲了十塊以上。而攤販們就無此幸運了。人大新通過的《古城保護條例》,禁止所有的街巷擺攤設點,不允許流動攤販沿街叫賣。這叫什麽古城保護?真正的古城——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以前的會理,卻是街頭巷尾引車賣漿,各種小吃唾手可得。天不亮上街就聞得到香噴噴的油糕,兩麵金黃的熨鬥粑。大清早坐在街沿坎的矮凳上,就著小方桌來一碗油茶。尤其是稀豆粉,合著酥脆的饊子,再拿塊炭火上烤著的餌快蘸入其中,筋潤筋潤地嚼著。爽到想起都流口水。夜深人靜,合著報更的梆子,往往傳來賣甜白酒(醪糟)喲!煮紅麴(會理人對紅薯的稱呼)耶!油餅子炸的!菜餃粑兒(鍋貼)熱的!之類拉長嗓音的叫賣聲......

       《條例》公布兩個月後,他從五樓的窗戶看到縣委書記樓外圍著數十人,大多是婦女,嘰嘰喳喳,吵吵鬧鬧。一會兒有人喊叫選幾個代表。然後有幾人從樓內進進出出。中午後那些人才罵罵咧咧地逐漸散去。下午到濱河路散步,問個居主任。說那些人都是攤主,希望縣領導給解決生計問題。本來嘛,當年胡總書記,黨中央一再強調關注民生。連上海都取消了馬路邊不許擺攤的規定。重慶市長也呼籲要善待擺攤者。小小會理縣城有必要如此強化城鎮管理嗎?自然,胳膊扭不過大腿。整治大見成效。

       那些天,縣委院子裏鬧熱得很。另一撥盡是些老太太,乃蔬菜社退休的職工。大躍進之後,會理成立了蔬菜社,將城鎮失業人員盡行納入,開墾城內及周邊的荒地種菜供應居民。低工資、強勞動了若幹年,年老體弱的先後領點退社費離職。隨著經濟的發展,土地成為搶手貨。通過征地,關係人誰不發家致富?迎賓旅館建在廣懋的菜地上,是蔬菜社的資產,此時拿來拍賣。成交價1800萬,由在職的瓜分,那些已退的老頭老孃卻分文不得。這些人先是到人大常委會反映。人大的陳副主任才從軍隊專業,以為下屬都得服從命令,罵老媽子們無理取鬧,威嚇說要叫警察來抓人。有個老太婆把拐棍朝桌子上一敲,來吧,抓進去我還有飯吃。就怕你不抓?另一個拿包耗子藥往陳麵前一砸,老子本來就不想活了,今天就死給你。這一來,陳反倒被嚇著,趕緊說好話安撫。老媽子們轉戰縣委,終於起了作用。縣上出麵幹預,按每年工齡100元給凡在蔬菜社幹過的,包括以故社員的家屬兌現分配。社會上還流傳這1800萬是三個人向銀行貸款1200萬湊的。一轉手,僅僅把個停車場賣掉就得了1200萬,還清銀行貸款。可見財運來了牆都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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