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9-5
說到泉，我的第一反應是稀罕尊貴的。象喝的純淨礦泉水，需罐裝或瓶裝起來賣。象黃石公園的噴泉水和五彩泉池，要去野外看風景。象城市雕塑噴泉，是精心的景觀藝術裝飾。象不少國內著名的泉、池那樣，用亭台石欄圍繞，盡管池中暗綠的水，
已失去當年的清透，也失去清純靈透之氣，僅剩虛名。濟南，別稱＂泉城＂。見過著名趵突泉的報道和照片，我以為就是那種供奉著的名勝水池，加上突突地冒水而已。起初的我似乎提不起多大興趣，憑老經驗，有些麻木，
其實我本來特別喜歡水景。
陽光下晶瑩剔透的水波，總是吸引我的眼睛，迷茫我的意識。加勒比海沙灘、阿拉斯加冰川湖、黃石公園熱泉池、武夷山九曲溪，那些清透泛著藍或綠熒光的溪池湖海水，永遠讓我留連忘返。可惜人眾聚居的當代大城市中，仍然依伴著清流潔水的不多，威尼斯、斯德哥爾摩等等迷人之處，不僅僅是河渠縱橫，而且水是清澈透明的。上個月每次看NBC裏約奧運會電視節目有裏約的航拍鏡頭，我總是想：那蔚藍的海水湖水是真的那麽清澈麽？這座超大都市如何排汙的？
既然濟南以＂泉城＂著稱於世，既來之，則安之，就去 看看罷。九月初灰濛濛又悶熱的天氣，夾在無特色的＂現代＂高樓和堵塞的徑十路上，我到濟南的第一印象不怎麽樣。出租車司機介紹濟南已贏得中國＂首賭＂之 名，原因之一是不建地鐵。為何？怕斷了泉城水脈。心中由然生出一絲感動和敬意。
表姐們一早帶領去芙蓉巷平泉胡同一帶，真正保存維修的舊城街坊，而不是拆除新建的仿舊假古董。象北京大柵欄、南京夫子廟、濟南正在建的寬厚裏就是以舊街坊之名拆舊建新街坊，可以是成功的商業區和主題公園，但決不是有居民生活的老街坊。
在平泉胡同的居民小巷中走不遠，就望見一群赤祼漢子 在聊天，僅著超短泳褲。想必有可泳的池塘。果然，有濯纓泉，俗稱王府池子。幾米深清澈的水底不斷冒氣泡串，有幾人遊泳，還有一大叔很瀟灑地跳水，讓我直後 悔未帶泳褲。
起風橋街5號院看起來特別，進去後最引人注目的是庭中有一荷花水池泉湧涓涓，其中漂著西瓜、蘋果和飲料罐頭，池底還排列著啤酒瓶。看著就暑氣 消散，真想來一瓶冷泉啤酒，可惜太早，這家魯菜餐館尚未開始營業，人們正忙著準備呢。此為龍鳳泉。
出窄巷一拐彎，見一小河垂柳飄舞，兩旁店家連立，很象江 南水鄉小鎮風情。不常見是水清見底，也有氣泡上浮，居然有人蹲在石階上洗碗，幾步遠有婦人在石板上搓衣服。若非河水來自有人遊泳的王府池子，也許我不介意 碗是這河水洗的，看著很清純呀。這個街坊有好幾家院子裏冒清泉，真想住在裏麵，不知道賣不？
大明湖景色比北京北海、杭州西湖、南京玄武湖等遜色 一些，好在位於市中心區且小，方便市民遊玩。出來去五龍潭公園，大水潭中很多紅魚遊曳。紅魚水池各地見多了，沒見過這麽大而且清透的。
在兒童戲水區，泉水 漫過腳踝，又流下到有紅魚的溪渠中。眾多孩子們快樂地?水打水槍，舍不得離開。我也不管下遊的紅魚會不會嚐到我的腳臭味，脫鞋踩泉水舒服舒服，涼爽啊，開 心得象那些兒童們。
從北門進趵突泉公園，名泉一個接一個地看過去。水清 透底，紅魚悠閑，微波閃爍，柳影婆娑。加上泉泡串升，多象大魚缸，水族館的大魚缸。一串串水泡不時從池邊河底的不同石縫中，悄悄地晃悠上來，在平靜的水麵 畫圈圈。紅魚遊來搖去，在水泡之間甩尾擊＂球＂。我就這麽呆呆地二十幾分鍾，神遊很童話的景象。趵突泉果然三泉洶湧，可惜人眾擁擠，我隻草草地拍照到此一 遊。
原以為已見泉城精華，第二天去的黑虎泉，才覺此也是 泉城的代表。在老城東南角的解放閣旁一下車，就見有幾人拎著大水桶從石階下上來。往下看，確有人在護城河邊水潭裏汲水。問他做什麽用，回說煮水泡茶。從沒 見過這麽清透的護城河，不過汲水泡茶也太誇張了吧？水潭不是一般的水，那水潭是白石泉。跨橋到對麵，有一大池。池壁三隻大虎頭噴水奔湧。有不少人懸著水壺 水桶打水。旁邊山岩上開鑿幾隻小孔，象自來水流不停，這才是正宗純天然礦泉水。我用手捧汲水喝一口，清涼帶一絲甘甜。這些泉水多的可以浪費，就這麽直接流 入老城中的小河和護城河，就象幾千年、幾百年、幾十年前那樣，是普通市民生活的天然源泉。難怪泉城的護城河清澈見底，是中國最美的，沒有之一。
今天才意識到在沒有自來水的年代，泉水不僅僅是觀賞 的美景，而是很普通又必須的生命之源。古代文人視＂清泉濯足＂為大殺風景的不文雅行為，在此卻到處發生，因為泉城的清泉沒有那麽尊貴，隻是民眾腳旁自由流 淌的清水。＂清泉石上流＂的稀罕美景處處有，尤其是在當今幾百萬人口的都市中，實在出乎意料。
什麽山呀湖呀，亭台樓閣各地都有，唯有眾多清泉，涼 爽清純可飲的泉水，不是在貨架上的塑料瓶裏的商品，或在廣場，庭院噴池中的藝術品，或風景名勝區的稀罕場所，而是流淌在河裏、巷邊、院中、桌旁的生活自然 之源泉。水池小河，還保持這麽清透，當今中國哪裏還有？天然清泉和清河仍然是居民日常生活的源泉，老城部門居民們仍以舊日方式生活著。真實活著的伴著清泉 的古街坊，
是濟南最獨特無價的魅力所在。這是一種平凡，令人震撼地平凡。平凡得象三十多年前去三亞無人的亞龍灣，當地人好奇地問：那裏空蕩蕩的，你們去看什麽？
如今中國眾多古城著名之所，能保持當年特色名符其實，不多了。
古 董和珍寶一旦破壞了，就永遠失去了，修複重建都價值不在。聽說濟南已決定修建地鐵，不知道是否避開泉脈。登千佛山時看到佛寺、道觀、財神廟中香火不少。在 此地要許願的話，我不求福祿壽，就祝願富有清泉這種越來越稀有高貴物品的泉城，千萬別自斷財路。祝福這些泉水永保清純，源源不絕，不負泉城之名。濟南富有 清泉，奢侈的可以＂淸泉濯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