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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的盛宴 (十三)

(2016-05-08 00:18:18) 下一個

 (十三)

經過一上午高強度的討論和一頓豐盛的午餐,羽飛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在胃裏消化美味的食物。她大腦裏昏昏沉沉的,混混沌沌,幾乎是一片空白。在這間跨國公司技術副總的辦公室裏,羽飛怔怔地望著迪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象許多年前一樣,她暗暗地用拇指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食指,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嗨,迪勃,想不到斯特曼教授的朋友是你。‘

迪勃的身形看上去和十幾年前變化並不大,高大而健壯,短短的頭發,兩邊的鬢角處是深棕色和灰色的混雜。青色的下巴刮得很幹淨,臉龐顏色似乎深了些,輪廓也更分明了些,鼻翼邊添了幾條不深的皺紋。

迪勃大步向羽飛走過了,有禮地擁過她的肩,在她左右臉頰上各親了一下,‘真高興又見到你。羽飛,你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變。‘

羽飛覺得恍如隔世,她努力地克製住自己不要眩暈過去。這樣的見麵實在太突然了。如果是在公共場合,她也許可以做到象久未見麵的老朋友一樣,問問迪勃的工作和孩子。可是此時此刻,她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了。她愣愣地望著迪勃,不知為社麽點了點頭。

迪勃似乎看出了羽飛一時間腦子裏的短路,他微微一笑,溫和地說,‘斯特曼教授告訴我,你今天在他這裏。正好我在法國辦點事,就過來看看,想著也許可以見到你,或者可以給你的項目幫個什麽忙。走吧,我帶你去喝咖啡,我們邊走邊聊。‘

羽飛求之不得,點頭表示同意。迪勃給羽飛扶著門,把她先讓出去,然後和斯特曼教授的助手打了招呼,又轉過頭和羽飛說,時間不多,我們就去樓下廣場上喝一杯咖啡吧。羽飛點點頭。

在電梯裏,羽飛終於回過了一點神。她開始了職業性的客套,‘真巧,你正好在法國。真是好多年沒見了。迪勃,你一切都好嗎?‘ 她忽然有點好奇,想今天得找個機會問問迪勃在A公司現在的職務。

迪勃微微一笑,語氣沒有什麽變化,‘我本來在G市辦點事。今天到巴黎來主要是看看你,順便下午和斯特曼教授討論一下幾個小項目。‘頓了頓他又說,‘你的項目談得怎樣,如果我可以問的話?‘

這時,電梯裏又進來幾個人,迪勃連忙轉換話題說,‘我們喝咖啡的時候再談。‘ 就像羽飛記憶裏的那個男子一樣,迪勃說話時總是很專注地望著羽飛,目光像潮水一樣,常常讓羽飛忘了要說什麽。尤其是此時此刻,站在迪勃身邊的羽飛不知道是該迎著還是回避迪勃的目光。

小小的咖啡館直接坐落在新凱旋門的廣場上。像許多個巴黎的咖啡館一樣,窗台上天竺葵開得正豔,圓圓小小的咖啡桌搖搖晃晃,所有的座位都麵向陽光。羽飛和迪勃並排麵向廣場坐著,不約而同地點了雙份的濃縮咖啡。等咖啡的時候,羽飛把早上會議的情況大致和迪勃講了一下。

迪勃仔細地聽著,然後用很客觀的語氣告訴羽飛,‘我覺得你的項目進行得不錯。T公司對你的到來那麽重視,顯然是他們自己不擁有這個技術。但恕我直言,你今天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你永遠不能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參加會議。你在腦力和體力上都會吃不消。第二,你顯然把斯特曼教授當成了朋友。記住,他不是你的朋友。商場上和工業界有一些互利互惠的平衡,但沒有朋友。‘

聽迪勃這麽一說,羽飛立刻就完全清醒了。關於迪勃說的第一個錯誤,她確實猶豫過今天是不是應該把她的合夥人一起帶來。但一來時間安排上有點緊,二來她想如果是談談技術發展的話,她自己完全可以勝任。但現在,特別是在一上午麵對一個精密運作的團隊後,她不得不承認迪勃的話有道理。

對於迪勃指出的第二個錯誤,她完全沒有準備。她用詢問地眼光看著迪勃,猶豫地說,‘我也想過斯特曼教授為什麽那麽樂意幫助我們,我自己的解釋是他能夠明白我們技術的優勢,而且他又是我們的校友。‘ 羽飛特地說‘我們的校友‘,而不是‘我的校友‘,她指的是迪勃也是通過校友這層關係請斯特曼教授親自接見自己的。

迪勃笑了笑,說,‘第一個原因是正確的,但不足以使T公司的副總請各個部門的代表陪一個小公司的負責人一整天,即使她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士。‘ 他嘴角翹了翹,向羽飛開玩笑地笑笑,停了一下又繼續說,‘第二個原因隻是表麵上的,事實上是因為斯特曼教授不能拒絕一個和他對等的公司的副總的建議。‘

羽飛終於明白迪勃現在是A公司的副總了。她揚了揚眉毛,笑著說,‘哦,我是不是該祝賀你啊,你剛過四十五歲吧。‘

迪勃擺了擺手,沒有接羽飛的話,而是就著自己的話題說了下去,‘還好,這兩個錯誤到現在為止都不致命。下午的會議,你不要透露任何技術細節,不要給出任何數據,最好是想辦法問出來T公司的打算,如果他們能夠再下一個訂單的話最好。他們付了錢就會重視這個項目的。記住,不要做任何承諾。‘

羽飛不得不佩服迪勃的老道,她誠服地點點頭,保證說,會盡量做到。

半個小時過得很快。羽飛趁迪勃結賬的時候給丈夫打了個電話,簡單地說會議順利,但比預期的要長很多,所以肯定要錯過下午的那班火車,不能在孩子們上床前回到家了。然後她又有些沮喪地加了一句,半夜前能夠到家就不錯了。

聽到羽飛這麽說,正把小費留在桌子上的迪勃問道,‘你是坐火車來的嗎?‘

羽飛點點頭。

迪勃又說,‘晚了的話我送你回去。你們家是不是離格倫機場不遠? ‘

羽飛心裏一動,對著迪勃仰起頭問道,‘你自己開飛機來的是不是?‘

迪勃點點頭,‘不過我得先打電話問一下格倫機場今天晚上能不能降落,回頭給你短消息。如果你會議結束了也麻煩你給我電話。我們一起走。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一邊說,一邊遞過自己的名片。羽飛瞄了一眼迪勃的職位,果然,他已經是A公司北美部分負責市場的副總了。

迪勃接著道,‘我現在送你回會議室。‘一邊說,一邊把羽飛的椅子拉開,好讓羽飛出來。羽飛感激地笑笑。

在回T公司的路上,兩人都安靜地走著,似乎都在認真感受這個初夏的美好陽光。迪勃穿著白色襯衫,敞著最上麵的一粒扣子,他的一隻手插在灰色西褲的褲兜裏,不時地望一望羽飛。羽飛故意回避著迪勃的目光,一路沉默地走著。到了會議室門口,迪勃給羽飛扶著門,微微笑著,說,‘羽飛,一會兒見。我今天一定把你送回家。‘

羽飛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匆匆地答應了一聲,就回到了會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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