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溪掃葉

生在江南,長在水鄉。飽受小橋流水的熏陶,唯少大江東去的誌向。自幼喜好在雜書中尋夢,最喜歡的詩人:杜甫,最喜歡的詞家:辛棄疾,最喜歡的外國作家:雨果,最喜歡的中國作家:沈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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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反省(下)

(2015-12-30 21:17:11) 下一個

劉遠鵬努力地跳過那糾纏在腦海裏的一幕,希望從與媽媽這麽多年的恩怨情仇中找到點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劉遠鵬開始想他的幼年時代,不過年代似乎有些久遠。媽媽好像沒有什麽地方不對,相反是他的依賴和靠山。在模糊的記憶裏,媽媽總是衣著入時雍容華貴,與鄰居的那些黃臉婆大媽們相比是天上地下。現在想想一定是家裏保姆奶媽眾多,不必親力親為地操持家務瑣事。印象最深的是媽媽常常為了他訓斥家裏的傭人們。最初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劉遠鵬會覺得有點惶恐和難過,因為多半是自己不小心跌了碰了,或者發脾氣摔壞東西什麽的。次數多了劉遠鵬也就沒有了感覺,看到別人為他犯的錯挨罵受罰是會暗暗地幸災樂禍。有時候心裏不高興了還故意使點壞,為的是想看看媽媽開罵的模樣。
 
從小學到初中,劉遠鵬一直狀況不斷。也許是家庭的因素,也許是個人的秉性,也許什麽都不是,反正就是一個老師煩同學嫌的闖禍精。欺負同學
頂撞老師是家常便飯,好幾次因為事態嚴重幾乎被學校開除,都是在媽媽的出麵下化險為夷。盡管如此,媽媽從來不責怪他,還常常當著他的麵與老師爭執,與校長理論,與學生家長對罵。那時候的劉遠鵬還小,會很得意很威風。後來才發現媽媽那些不合常理地為所欲為,說穿了靠的是爸爸如日中天的事業以及盤根錯節的人脈。劉遠鵬隱隱地覺得媽媽當時的做派與他今天的處境有著內在的聯係,隻是自己理不出是什麽聯係,更派不上當證據的用場。
 
從對媽媽的盲目聽從到不可自拔的積怨,劉遠鵬找不到明確的時間點。如果說是從錢小玲開始,好像是有點道理。腦子裏飄過錢小玲的名字,劉遠鵬眼前一亮,他好像突然理出了頭緒。
 
與錢小玲交往算是劉遠鵬的初戀,隻不過是一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苦澀經曆。對這段發生在6年多前的事情,劉遠鵬本來已經將它從記憶中抹去了,如果不是現在走投無路,他可能永遠不會去翻這堆陳芝麻爛穀子。
 
常常說初戀會刻骨銘心,劉遠鵬好像不是,現在他連錢小玲的模樣都記不周全了。那時候他讀高一,大他三歲的錢小玲為了高考在高三複讀。本來不可能認識的二個人居然相遇,還成了男女朋友,然後就稀裏糊塗地上了床。接下來麻煩就來了,錢小玲懷孕了,糾纏著劉遠鵬要他負責任。劉遠鵬在掏空了自己可以動用的資金後,隻得向媽媽求助。媽媽出麵自然是擺平了事情,錢小玲很快轉了學校,從此在劉遠鵬的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那次媽媽是真的生氣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動手打了劉遠鵬一個耳光。
 
事後媽媽向兒子道歉多次,劉遠鵬也知道是自己闖了大禍總是回答不記恨。但是現在看來,媽媽的這一巴掌是他厄運的開始,打那以後不到半年,父母的一次激烈的爭吵,讓劉遠鵬的生活軌道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那天晚上劉遠鵬從學校上完晚自習課後,在校門口沒有遇到媽媽接他的車。他打電話給媽媽,手機關機。無奈之下隻好自己打車回家,剛到家門口,隻見爸爸的車絕塵而去。他覺得有點反常,進了家趕緊找媽媽。果真在父母的臥室裏看到媽媽坐在淩亂的房間地上哀哀地哭著。看到媽媽衣衫不整,臉上的妝在淚水的浸潤下如淤泥般掛著,劉遠鵬的心裏閃過的念頭不是難過和同情,而是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蔑視和快意。他本想退出來一走了之,隻是對媽媽習慣成自然的服從留住了腳步。
 
媽媽沒有察覺到他的內心活動,抬眼看到他的出現仿佛是見到了依賴。提示意兒子靠近她,等到兒子遲遲疑疑地走到她身邊時,她一把抱住兒子的雙腿:“遠鵬,爸爸不要我們了,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家好嗎?”
 
沒有想到媽媽說這個,劉遠鵬猝不及防。他雖然還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半大孩子,但是他從小就明白,沒有爸爸就不會有現在的生活。現在媽媽突然離家出走還要帶上他,簡直就是逼著他放棄錦衣玉食去流落街頭。想到這裏劉遠鵬不由地脫口而出:“媽媽救救,我們出去住哪裏啊?”
 
媽媽給劉遠鵬說愣住了,她抬頭望望了他,立馬從兒子的眼神裏讀懂了含義。媽媽抹了抹眼淚平靜了下來,她鬆開了劉遠鵬,揮了揮手讓他回房間去。
 
第二天一早,劉遠鵬忐忑不安地走進客廳,卻發現媽媽和爸爸坐在一起共進早餐。媽媽一如既往地濃裝豔裹,昨夜的痕跡被抹得幹幹淨淨。劉遠鵬鬆了一口氣,心裏對媽媽更增加了幾分鄙視,也對自己的將來多了幾分擔心。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劉遠鵬就被媽媽安排到溫哥華來讀書。一個在家裏被嬌生慣養的青澀少年,突然被孤孤單單地丟到一個陌生的國度裏去打拚,這確實是有點強人所難。劉遠鵬不是一個經得起磨難的人,在初期的學習和生活中遇到一些挫折後,就開始龜縮在父母以他名義購買的房子裏足不出戶,網上遊戲幾乎成了他5年多生活的全部內容。溫哥華的日子還是蠻好混的,盡管因為不上課會被學校除名,但是這裏招收國際學生的學校五花八門,隻要有錢就可以隨時注冊。所以劉遠鵬靠著走馬燈般地換校,在溫哥華算是常住下來。
 
山水秀麗氣候宜人的溫哥華,劉遠鵬可以說是與它無緣。他其實不喜歡這裏的生活,但是似乎又離不開它。因為在這裏他可以躲避媽媽的掌控,躲在自己喜歡的世界隨心所欲。矛盾的是以前被人嗬護到無微不至的生活不見了,許多時候會覺得孤單無助。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在心中結怨。特別是當他了解到媽媽將他送到國外的原因是為了騰出空來和爸爸的小秘們鬥智鬥勇,這讓他更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劉遠鵬在情竇初開的時候經曆過錢小玲的背叛,所以媽媽的所作所為讓他更加痛恨。
 
劉遠鵬有點沮喪,看來有的頭緒好像沒有什麽用處,他還得繼續去想。萌發殺媽媽的心思好像是突然而起的,雖然事發前的幾天裏就有所備。但是什麽才是起因呢?這似乎也很簡單,半年前媽媽到這裏來看他造成了今天的不歸路。時隔5年,人高馬大的劉遠鵬從以前對媽媽的仰視變成現在的俯視。媽媽雖然還是精心地裝扮自己,但是已經很難蓋住歲月的痕跡。憔悴的麵容和弱小的身形沒有引起劉遠鵬的同情心,相反增加了對媽媽的瞧不起。更糟糕的是,媽媽來了以後什麽也不懂,也是天天窩在家裏,二人朝夕相處每日裏聽到的就媽媽對他的抱怨。開始的時候劉遠鵬還有些顧忌不太回嘴,日子長了讓他越來越煩,於是針尖對麥芒地和媽媽爭執起來。媽媽實在是很會吵架,劉遠鵬總是占不到口舌便宜,情急下會不由自主地摔碟子砸碗,漸漸地也敢和媽媽動手動腳。凡事有一就有二,劉遠鵬越來越不把媽媽放在眼裏,媽媽除了在嘴上還占優勢外,已經對兒子失去了控製。媽媽究竟是媽媽,看到兒子越來越桀驁不馴,覺得全是來溫哥華的錯,於是開始做帶劉遠鵬回國的準備,悲劇就此啟動。
 
劉遠鵬將能想得起來的往事都在腦海裏過裏一遍,他還是找不到十分靠得住的證據來支撐自己。他實在是累了,不想再去琢磨。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不能讓爸爸恨自己。這個他已經準備好了,他曾經在和爸爸通話時,聽到過爸爸對媽媽不經意的抱怨。他覺得爸爸是可以離開媽媽的,所以隻要爸爸原諒他,什麽事情都不是大事情。他決定了,等和律師再次見麵時,先讓他轉告爸爸別怪兒子,兒子隻希望爸爸好好的,再找個喜歡的女人,將媽媽徹底忘了。如果律師還要刨根問底的話,就這麽的吧:媽媽強行趕走了初戀女友,所以懷恨到現在...。
 
想著想著,劉遠鵬蜷縮在床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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