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計劃在二零零七年七月份孩子們放暑假時離開加洲, 開始遠航。
我同意試半年,如果全家都喜歡這種吉普賽人式的生活,就繼續一到二年,吃不消的話,就做浪子-回頭是岸。
海韻有太多改建工作要做,從二零零七年二月起,Max就停止電腦設計顧問的日常工作,改行為全職帆船裝修工。
在他的姐姐 蘇珊 和朋友史蒂夫的幫助下, Max把海韻從西雅圖開到溫哥華, 在庇護島船塢(Shelter Island Marina and Boatyard)把她架在陸地上以便裝修。
溫哥華的 冬天陰冷多雨,Max獨自一人,居住在船上,過著比露營生活還要簡樸的曰子。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以上,但是,進展很慢。因為他對大多數帆船裝修技術都不懂, 常常做了就拆,拆了再試。要不是有“帶著全家航海周遊世界”的美夢支持著,這日子是很難熬過來的。
看書,與專業人員交談,向有經驗的人請教, 短短6個月的時間,Max在庇護島船塢大學速成為玻璃纖維, 發動機,逆變器, 索具,遊船采暖係統, 電子係統的專家。
幸運的是, 他在這段日子裏結識了很多意氣相投(都是追夢者)的明友;木匠旦尼斯, 造船商彼得, 索具專家伊恩 和西雅圖雅馬哈產品的售銷員傑克等,都是知識麵很廣,人又誠懇,能公平做生意的好人。其中最鐵的哥們是從葡萄牙來的木匠旦尼斯。旦尼斯是個樂嗬嗬,胖乎乎,熱心助人的大胡子。全職裝修他自己的帆船已有七年多了,人脈很旺。他幫Max介紹了很多既有水平,要價又不太高的專業幫手,他和他從南非來的做電腦軟件的妻子芙朗尼克都是善良的好人,常常讓Max去他們家噌飯吃。在海韻裝修的最後衝刺階段,旦尼斯幾乎每天都來幫Max幹活,隻收很低的工資。
當然,在裝修海韻的過程中也有很多令人生氣的事。比如說,換引擎這件事,差點把Max氣暈了。
船上原有的是個150馬力的大引擎,裝在廚房裏。不僅給內艙造成難聞的柴油味,而且開起來聲音很吵,在艙裏對話得大呼小叫。 Max做了計算,以海韻的長度, 75馬力的引擎足以達到她的最佳航速,所以決定換一個引擎,並把船尾的船艙改成新引擎的落腳地。雅馬哈產品是遊輪引擎中囗碑最好的,他與西雅圖售銷點的傑克通了好幾次電話,仔細討論了最適合我們所需的型號,傑克對產品了如指掌, 給了Max很多實用的建議。
不幸的是,Max在下單時為了想省點運費和加拿大的入關稅和商品稅,沒有直接向西雅圖的傑克買,神使鬼差地向溫哥華的雅馬哈代銷店購買。想想都是雅馬哈產品,型號也定了,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
誰知東西運來後才發現,帆驅動器(Saildrive)部分是錯的,配不上去!經過好幾個星期的交涉,終於換到了正確的帆驅動器。
另外,Max在收到東西時發現馬達底座產品號不對, 馬上發電子郵件給溫哥華的代銷店, 他們回郵說沒問題,這個產品號的底座可以配得上我們的馬達。然而,等Max雇人把馬達的底座用玻璃纖維密封固定到船艙的地板上之後, 卻發現馬達裝不上去!沒辦法,Max隻能又給傑克打電話求教,傑克說這個底座跟我們配對的底座很相似,隻是下麵的固定鋼板位置不同,差4公分,現在最好的更正辦法是在底座上打幾個洞,把固定鋼板移到正確的位置,再把打的洞用玻璃纖維修補起來,否則要在船底切個大洞把底座拿掉,這個大洞補起來可不是件小工程。
Max真是氣暈了。但是,生氣歸生氣,活還是要完成的,正當他準備采取傑克的建議,在底座上打些小洞時,溫哥華雅馬哈代銷店的經理西裝革履地來到海韻裝修的庇護島船塢。他氣勢洶洶地指責Max還沒有付清馬達底座和帆驅動器的錢。
這可真是撞到槍口上來的靶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Max這個平時十分隨和的人,指著經理的鼻子,把他大大地訓斥了一番。船塢裏的知情者都給Max以掌聲支持,鐵哥們旦尼斯很男人地與Max捶肩握手, 連聲稱道 “罵得好, 罵得痛快!”
這個經理自知理虧, 在一片嘲笑聲中灰溜溜地走了。
後來在Max的要求下,雅馬哈公司派人來改裝了馬達底座,還鄭重地向Max道了歉。
通過這件事,Max學到了很重要的一課:買重要的東西,特別是自己不太懂的東西,一定要向信得過且真正懂行的人去買,那怕多化點錢,多一點麻煩。以後無論在世界哪一個角落,要買雅馬哈引擎,一定找西雅圖的傑克!
Max年過八旬的父母當時已經把他們自己的帆船運回溫哥華島定居了。他們對Max這個老喜歡別出心裁的寶貝兒子既驕傲又煩心。為了幫助兒子早日實現他的夢想,老倆口成了Max裝修海韻時不可缺少的堅強後盾。
Max的爸爸原是個大學理論物理教授,業餘愛好帆船比賽,又有十五年“專業”航海漫遊經驗,幾乎沒有問題能問倒他,這樣的活字典僅僅一個電話之遙,真是Max的福氣。
Max的媽媽是個心靈手巧, 吃苦耐勞的慈母。她第一次見到海韻是在一個陰雨天,著實被海韻灰暗的內艙所嚇倒。立馬自告奮勇要給所有的墊子做色彩明亮的新套子。要知道,船上大大小小的 座椅墊子共有19個之多再加上4個床墊的套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買布料就在店裏化了一整天時間。最後選了春天的嫩綠和淡黃來裝飾前後兩臥室, 不太容易顯髒的黑白色大花布料用於中間的客廳和駕駛室。內艙的天花板用天藍色的人造皮料, 客廳的牆用的是明亮的橙色人造皮料。這些顏色都是在陰冷多雨的冬天祈望著陽光明媚的春天快快到來的心情下購買的。我婆婆為了在預定限期(七月一日)前做完所有的套子,累得她腰都快斷了。等套子做好了,老太太住院了。要是早知道她樂觀派兒子是不可能在預定限期能讓海韻下水的,她可以悠著點幹。結果在七月一日到來時,海韻的裝修工程隻完成百分之七、八十,唯一完成的項目是我婆婆做的漂亮新套子!
船上的裝修工作很費時間,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化一整天。
我當時還在加州工作,曾在一個長周末飛到溫哥華與Max並肩戰鬥。我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累得精疲力盡,但成果卻很小。比如,裝一個太陽能小電扇,就化了我整整六小時。 船上一共有五個這樣的電扇。
最冤枉的是清理前艙床下麵的艙底。船上排泄物儲存箱在船頭,輸送管在床下通過,散發著惱人的味道。我用了各種清潔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洗不掉臭味。臨末了,還是化了上百塊美金,把舊管子全部換了,才與廁所味告別。如果早知是這個結果,我完全可以省去三四個小時彎腰折背,狠刷猛洗的苦力氣。
我們的兩個兒子在二月份放春假時,也到溫哥華幫助爸爸裝修海韻。他們在一個多星期裏,幫Max把三個絞盤(winch) 做了全套保養,這是個十分化時間的工作,先得把複雜的絞盤全部拆開,所有的滑輪,彈子,彈簧,都要一個個地清理,然後上油,再裝回去。為了保證百分之百的正確性,他們每拆一步就拍一張照片,清洗上油後再對著照片一步步地裝回去。小兒子無虛有很好的立體圖像記憶力,回裝第二個絞盤時就已經不用每一步看照片了,回裝第三個時,基本上不用看照片了。最令人驚訝的是,幾個月之後,當我們徹底離開加州,全家來到船塢投入裝修時,兩個兒子負責把最後一個絞盤做保養,十歲的小兒子無虛竟然還記得怎樣把上百個小零件裝回去,隻有一步搞錯了,看了照片後才糾正的。他的憶憶力著實讓成人佩服。
2007年7月1日淩晨,我們一家四口,開了我們的小麵包車,後麵拖著一個租來的4X8英尺的貨運掛箱,裏麵裝著我們所有的家當,離開了生活了十九年的加洲灣區,向加拿大的溫哥華馳去。一路上, 3個男孩子興高采烈地說唱談笑,就象往常開車去溫哥華渡假似的。隻有我對著車窗默默地流淚。
離開這麽多好朋友還有孤身一人的姐姐是令我最傷心的事。別離的悲傷遠遠壓倒了對即將到來的遠航曆險的興奮。
一周前, 我們的好朋友宦秉芳為我們在她家開了個告別派對,很多朋友都來了。Max讀大學時最好的老朋友Martin和他太太從洛杉磯開了6小時的車來了, 我的大學室友陳苑菀也飛過來為我們送行。大家對我們瘋狂的“壯舉”雖然感到挺興奮的,但並不完全讚同,主要是擔心我們和孩子的安全。不過大家都由衷地祝願我們的遠航曆險安全成功。還送給我們很多經濟實用的禮物。我們為能有這麽多真正的好朋友感到十分榮幸,也期待著有些朋友某一天熱血衝動,能夠加盟我們,至少與我們分享一段同舟共濟的生活, 無論是苦是甜。
雖然我在告別派對上似乎挺豪情滿誌的,不過,我心裏也是擔心多於高興,然而,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試一試。心裏老記著老朋友林姍姍的忠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不了咱們就來個浪子回頭。
海韻的裝修工程還有百分之二三十沒完成。於是全家四口就一起轉業成帆船裝修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為船塢的照明不太適合挑燈夜戰,而且睡覺也是必須的。
二個童工有時會被爺爺奶奶營救到文明世界過幾天養尊處優的舒適生活,我和Max則每天淪為海韻的奴隸。我們原來打算七月初完成裝修,一下水就往阿拉斯加出發,眼看著去阿拉斯加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因為天氣關係),我們再怎麽趕也沒用了,就安下心來, 認認真真地把該幹的活全幹了。當然,船上的活是永遠幹不完的, 所謂該幹的活是指能讓海韻安全地航行在水麵上必須得幹的活。
溫哥華七月的天氣十分炎熱,早晚是幹體力活的最佳時機,炎日當頭時,則開了車去建築商店,船運零件店買東西;總是有遺忘的釘釘鉚鉚要買,工作效率並不怎麽高,我們隻能象是螞蟻啃骨頭,一點點,一件件地打勾完成。
終於,在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四點四十五分,海韻下水了!
這一天大概是整個裝修工程中效率最高的一天。Max的父母和姐姐姐夫都一大早趕過來幫忙,堆積了半年的裝修拉圾要全部清理幹淨。螺旋漿是在下水前的二小時才搞定的。海韻的船名和注冊地名是在下水前三小時才貼上去的。海韻這二個字是由我善於書法的哥哥寫的,掃描後電傳給我,我再把字傳給專業印刷人員,當他帶著印好的字來貼時,我才失望地發現船頭的字印得太小了,但是,時間容不得他回去重新打印一份,隻能將就地貼上去了。字雖然小了點,但我哥哥漂亮的書法無疑給海韻增添了個性。迄今為止, 我還沒有看到過第二艘以中文名命的遠航漫遊船!
水手是比較迷信的,改船名被認為是一件會帶來壞運氣的事,除非你認認真真地按規矩做。為此,我們精神壓力很大。據說,每艘船在海神那裏是有注冊的,以便被保護。改船名,我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海神那裏徹底消除舊船名的注冊;即仔仔細細地把船上任何帶有舊船名的東西全部清除出去。然後敬請海神保佑我們新命名的船,還要給海神敬供上好的香檳酒。
海韻下水後,我們的大兒子子虛站在船頭念了一段經典的更改船名的祈禱,祈求海神從今以後保佑我們這艘新命名為海韻的帆船;航行時順風,順水,拋錨時風平浪靜。在十幾個親友的見證下,Max把一瓶他爸爸帶來的很貴的香檳酒灑向船頭海韻的名字和海裏。估計他爸可能有點心痛這瓶好酒,其實,作為儀式,灑一瓶不太貴的香檳也是可以的。但是我們的船長太緊張了,就想請海神喝最好的香檳酒,以示我們的虔誠之心, 希望這樣海神才會保佑海韻和我們全家。
重名典禮結束後,我們才敢小心翼翼地啟動馬達,海韻緩緩地滑行出塢了!
金色的夕陽灑在平靜的水麵上,任由海韻在上麵劃出她第一輪漣漪,清清的晚風吹在身上,兩岸的樹林夾道歡迎又一個新成員加入遠航漫遊船的行例。我們全家四口驕傲地被在我們的新家載著,滿心的欣喜,難以言表。
當天晚上,海韻停在碼頭,親朋好友們在我們的新家開了第一個派對:慶祝海韻順利下水!
很多人以為航海就是浪漫,追夢,殊不知,所有這些都要以紮實的知識,堅實的準備,和不懈的努力堅持為基礎。不然光買條船就走,是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任,也是對其他人的生命和財物的浪費。2008年有一對年輕夫婦就是如此,號稱要從灣區駛到中國為奧運加油,出去一點路就召喚幾次救援隊。讓別人為他們的輕狂買單,真是讓人不齒。你們的經曆才是正確的追夢的態度。希望你能出書,不是拉風,而是真正給以社會一個好的榜樣!
一口氣通讀你的九篇文章是我的新年第一天的享受, 謝謝你!
請繼續寫, 會跟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