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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暑假期間(一)

(2024-09-11 13:53:57) 下一個

                                    九  暑假期間(一)

 

       一九六二年的夏天,是我在上海讀大學的第一個暑假,也是我與這棟石庫門房子裏的小朋友一起度暑假的開始。當然,此前我來過這裏幾次,這裏的小朋友也都認識我,並在見到我時,總是親熱地叫我一聲“小伯!”。隻是沒有陪著他們一起玩過。

       與小朋友一起度暑假是一件很有趣、開心的事。因為我童心還在,也很留戀童年時的時光。但他們的童年比起我來,他們的一切都要比我豐富的多。我的童年是在農村度過的,到了上學的年齡,就在臨近的一個初級小學裏讀書,教室十分簡陋,下雨時教室還漏雨,我們都擠在不漏雨地方上課。室外隻有一塊空地算是我們的操場,操場上沒有任何設施。我們唯一的遊戲就是貓捉老鼠,總是有幾個比較頑皮的同學在操場上追逐。回到家裏,一般同學都還要去弄羊草或帶弟妹,唯獨我可以不做這一切,還要我的小姐姐陪著我玩。因為我是家裏排行最小。學校裏也從來家庭作業一說。

         上海的學校都是樓房,教室又大又明亮,操場上有籃球、單雙杠、跑道等設施。課餘活動豐富多彩,有唱歌、跳舞、美術等。老師每天總會布置一些作業,讓學生回家去練習。盡管他們住在同一棟房子裏,但作業一般都在各自的家裏完成。表麵看來他們之間都很少有來往,且都不在同一個班級裏,但是他們之間似乎都很熟悉,了解。譬如,同樣住在樓上的,住在前樓的黃老師的兩個男孩和住在後廂房的李爺叔的三個女孩,即使他們大人之間還有些小隔閡。但他們之間卻很熟悉、友好,甚至還知道彼此的學習情況。這恐怕得益於在暑假裏的一起乘涼聽故事。

       上海的夏天,與長江沿線稱之為火爐的南京和武漢相比,算不上炎熱,但對於上海人口密度奇高,住房條件較差的老城區居民來說,同樣感到炎熱難耐。夏天的傍晚,人們早早已經吃過晚飯,並陸續開始排隊洗澡。

       家庭主婦總是先給孩子們洗完澡,並在頭頸和腋下滿了白色的痱子粉,大一點的孩子怕難看不太願意使用它,則灑上一些六神丸花露水。然後,打發他們去大人給指定的乘涼的地方。

       家庭主婦知道,男人生來就比較怕熱。特別在夏天,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女人和孩子基本上還沒有覺得怎麽熱,男人卻吃的額頭上直冒汗。像這樣的大熱天裏,如果把他們憋在家裏,恐怕真的會把他們壞的。再說,他們一般都笨手笨腳的不太會整理家務,呆在家裏還礙手礙腳的影響她們的整理。還不如先讓他們洗完澡出去,反正他們也用不著像孩子那樣管著他們,他們都會到外麵去自己打發時間。他們洗完澡也很識相的,會抽煙的偷偷的拿著煙和火柴或打火機,不知溜到哪裏去了。

       在那個時候,你可以在老城區的用鵝卵石子鋪成的大街小巷裏,在昏暗的燈光下,到處可以看到一些男人身穿短褲、背心,有的幹脆光著膀子,穿著木拖鞋發著劈裏啪啦的響聲,在漫無目的的閑逛;也有三五成的男人在昏黃的路燈下打撲克,周圍引來了不少路人的觀看;也有棋手在路燈下對奕,旁邊圍著幾個棋迷在觀戰;有的幹脆躺在躺椅裏或竹椅裏休息,緊閉著雙眼,似乎與周圍的一切都不搭界……。

       家庭主婦在忙完了所有家務之後,才在家裏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洗澡。洗完澡,習慣了在家裏乘涼。孩子和男人都去了外麵乘涼,覺得家裏空曠、安靜了許多,自己的心情也平靜下來了,也就不感覺怎麽熱了。即使在上海最炎熱的時候,她們最多用菜市場買來的蒲扇搖晃幾下,一個大熱天也就過去了。

       其實,暑假對孩子來說最自由最快活的時刻。雖然,學校在暑假裏也布置了一些作業,但有的同學會集中時間早早把它完成了,可以輕鬆、快樂地度過整個暑期。其實,孩子們也根本不太怕熱,都是父母出於對孩子的溺愛,強加於他們的。如果在這夏天這樣的傍晚,在學校的操場上可以踢球,或有一場什麽遊戲可做,如果父母不阻攔他們,他們一定會去玩個痛快,即使滿頭大汗,汗流浹背衣服都濕透了,嘴上一定還說真開心。但父母還得給他再洗澡,到頭來弄的自己又出汗洗澡,增加了許多多餘的麻煩。所以,一般總是先讓孩子們洗澡,並讓他們在涼快地方呆著,決不讓他們再到處亂跑。

       金花姐在百忙中早早將大門口外的地方打掃的幹幹淨淨,並一連灑了幾遍水,讓那裏被太陽曬透的熱量散去,讓孩子們在那裏涼快地度過這個大熱天。

       金花姐為孩子們選擇的這塊乘涼的地方,我第一次來,向周圍觀察了一下,就覺得是塊乘涼的風水寶地。我們的大門口正處在丁字形三岔路口的盡頭,方向朝南,白漾一弄弄堂風直接由環城的中華路進入白漾一弄的弄堂,由南向北吹過來,直接吹向我們的大門。我們乘涼時,大門是敞開的,弄堂風進入大門,可以直接吹到後廂房我家的門口。我們這棟石庫門房子的前樓前麵正開著一排的木窗,正好迎著從白漾一弄來的弄堂風,所以它是我們這棟樓最涼快的房間。可想而知我們乘涼的地方有多涼快!

       我吃過晚飯,洗過澡帶著一隻竹椅子向大門口走去,迎麵感覺到有一股涼風拂來。心想:“真是個納涼好地方!”大門外已經坐著七八個大小不等的男孩和女孩,他們正在三三兩兩的議論著什麽?見我去,他們立刻把目光轉向於我,等待著我什麽?

       自從我父母住入這裏以後,我每逢寒暑假總是回來,隻是他們那時都還小,且相處的時間比較少。現在,他們當中有幾個已經讀初中了,有一個將在市八女中初中畢業,其餘的也都讀小學了。但在我看來他們還都是些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孩子。看到他們,我會自然而然的回憶起自己的童年來。我正在這麽想的時候,根模的小兒子耀華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喊著:“歡迎小伯與我們一起乘風涼!歡迎他給我們講個故事,好嗎?”頓時引起了他們的共鳴,齊聲喊著:“好!歡迎!我們要聽故事。”有的甚至還喊著:“以後每天晚上給我們講一隻故事!”他們的胃口很大,我哪有那麽多的故事?

       我一下子感到有些突然,原想與孩子們在一起,可以通過與他們隨便聊天,知道他們想的與我的童年時代有什麽不同?通過聊天可以了解他們的一些情況。現在看來他們的要求如此強烈,我不得不要給他們講故事了。可是他們都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孩子了,而已經有好幾個是中學生了。已經不能用龜兔賽跑、大灰狼故事來糊弄他們了,因為他們對事物已經有了看法,甚至有一定辨別能力,倒一下子感到有些為難了。

       說實在的,我書看的不多,看的也都是三十年代的作品。那時的作品與這些未成年孩子的思想是格格不入的。對於這些孩子應該講些好人好事的正麵故事,而我又非常不喜歡聽那些說教般的故事。我又一個比較死板不會幽默的人,不能把一般故事的內容生動、幽默的敘述出來。此時,我突然想起了我大學裏的一個同學,我認為他是個很具幽默感的人,他叫張逸民。他不是我的同班同學,而是隔壁班的同學,課餘時間裏我們都喜歡聽他講故事。他能把一個一般的故事,通過他的措辭修改和重新編輯、敘述時臉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可以使故事變得幽默起來。每當我們聽得感到特別幽默時,常常會引起哄堂大笑。可是,他不笑,仍然一副冷麵,繼續一本正經的講著故事,更顯示了故事的幽默。

       我對這個同學的幽默曾有過頗高的評價,倘若他能去藝校深造一下,即可成為一個出色的喜劇演員。他非常平易近人、為人和善。在課餘時間裏,他是我們許多人的“開心果“,極其喜歡聽他講故事,而且他似乎有許多的故事可講。

       當然,我沒有他的天賦,但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這些孩子們的要求,給他們講個故事。至於明天乘涼時給他們講什麽?那是明天的事,我首先要解決今天的事。我思索了一下,覺得販賣一下他最近講的一個故事最為簡單、省力。那個故事是“一次約會”。卻是個情故事,對未成年人而言,未必妥當,但在這個故事裏卻幾乎沒有愛情故事的情節,聽起來完全是一個很搞笑的故事。乘涼聽個搞笑的故事一定會使他們很高興,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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