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二
我稍有記憶的時候,聽說日在本人走了(但不知道是日本投降的緣故),幼小的心靈似乎感到很高興。並且,父親也從上海回來,在我家附近的共和鎮開了一家醬油店,生意倒還可以,但沒有多久,又開始內戰不斷。我們做孩子不知道怎麽又要逃難了?常聽大人們說,穿黃軍衣是中央軍,穿灰色軍衣是新四軍。老百姓隻要到了晚上,從遠處傳來敲鑼聲,就知道穿黃軍衣的中央軍又來抓壯丁了,於是就又開始了逃難。當時父親為了免被抓壯丁,總是不與我們一起逃難的,我們還是由母親帶著往北逃難,當逃過一條叫豎河的大河就安全了,因為那裏是新四軍控製的地方。有時中央軍往北來時會遇到新四軍或民兵的襲擊,就會展開一次激烈戰鬥,我們就躲藏在家裏的灶頭後麵,戰鬥一結束,許多人還隻是躲在家裏,隻能在家門口向外張望,常看到有死傷的人被抬著從村裏經過。待大人認為安全了才放我們出去玩,我們常常在莊稼地裏揀到子彈殼。
後來發現父親經常三更半夜才回家,母親有些不高興,父親解釋說,他原來的幾個朋友和熟人借用一下他的店,難於推卻。隨後又慢慢的有人稱呼我父親為“李主任”,才知道他被當時地下黨建立的什麽民主政權(我已經記不得具體名稱)任命為鄉調解主任,但我父親還不是共產黨員,而僅僅是共產黨的發展對象。因為我父親為人正直,大公無私,在我的家鄉很有威信,人緣很好。所以在他擔任“主任”期間,公正、公平地解決了許多鄉鄰之間的矛盾,獲得很好的口碑。但有一天,他突然很早回家,神色慌張地對母親說:“鎮上的店已經處理,今晚我得去上海。”母親不及問原因,順從地為他準備盤纏和衣服用品。從此父親又一次地離開了家鄉,離開了我們。
後來才知道,父親在與他們(地下黨)接觸過程中發現,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是他們所說的,經常開會至深更半夜,肚子餓了就擅自把地主或富農家的羊或雞殺來吃,在我父親看來,即使是那些地主,富農也都是勤勞致富的,絕不是剝削、掠奪來的,於是對他們所作所為表示極大的不滿,並與當時的那個“領導”爭吵了起來,相持不下就離開現場回家了。其實他們中間也有支持我父親的,隻是他怕傷了和氣影響團結,但他們千萬沒有想到竟有人因此而準備向我父親下毒手,說我父親思想頑固不化,已經站到地主富農立場上了。當時根本沒有法律,有點權勢的人要做掉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於是他們中的一位趙先生暗底裏通知我父親,要我父親趕快離開此地去上海。我父親從他那非常嚴肅的神情和堅決的語氣,又回想起與他們一起的時的一切,相信他們什麽樣的事都會幹得出來的,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在當天就離開了家。給我父親通風報信的那位趙先生一直記在我們一家人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