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英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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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牛要產犢

(2015-09-16 22:16:34) 下一個

7. 母牛要產犢  
 
自從那天去農場看到那隻小牛犢,我一直在想,這是多麽神奇的一件事啊,小牛生下來第二天就會在草場裏跑了。那隻小牛犢足有七十厘米高,一米長的身子,而且有那麽大的力氣。而人類就不同,嬰兒出生後隻有吃奶和哭的本事,一切都靠媽媽照料。如果嬰兒也像小牛犢一樣,生下來就會跑,該是多麽有趣啊。馬克還告訴我,小牛出生後一定要吃初乳,隻有吃過初乳的小牛才站得起來。我聽得入了迷,思忖著母乳喂養的重要性,暗暗慶幸我的女兒小時候是母乳喂養的,雖然她個頭不高,可是她的身體和智商都不錯。
 
我對馬克說,下次若有母牛要生仔一定要叫上我去看看,馬克說,那當然。
    有一天晚上,馬克果然叫上我一起去給母牛接生。馬克又新買了一輛老爺車,微型敞蓬,白色,車牌號是JR44。馬克問我這個號碼怎麽樣,我說,在中國,人們不喜歡四,因為四和死同音。馬克嚇得瞪大了眼睛。我趕緊說,但是兩個四是好的,兩個四加在一起是八,八就是發財的意思。馬克的表情仍很困惑,我們就坐這44敞蓬車去農場。
 
我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那條大花狗大概很長時間沒洗澡了,一身臭氣。它的後腿站在我身後的坐椅上,兩隻前爪搭在我的椅背上,狗肚子正好抵在我頭頂上。我回頭瞅它一眼,馬克說聲對不起,它必須這樣,不然它會暈車的。
    車發動了,風馳電掣,那狗挺直脖子迎風而立,威風凜凜像一個站在檢閱車上的將軍。它的前爪不知什麽時候就落到了我的雙肩上,狗肚子緊貼著我的頭。我覺得自己生生被這條狗綁架了,但是又無法說話,敞蓬車開起來風太大,說話也聽不見。
 
到了農場,馬克背起他的手術包,我和狗跟在他後麵,一起向牛群走去。自從上次遭遇牛群圍攻以後,我的膽量也大多了,知道那些牛不會傷害我。經過一個淺淺的池溏,大花狗撲嗵一聲跳進去打了個滾,上岸時渾身沾滿泥漿。糟糕,回去的時候得由這隻泥巴狗押送。
 
馬克向我講解要做的事:第一步是我要配合馬克將那頭待產的母牛從牛群裏引出到柵欄外麵,第二步是將它引進一個由木樁圍起來的“產房”裏,第三步是給它接生。
 
母牛在離牛群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沉思,見到我們倒也不驚慌。馬克到另一邊去趕它,它卻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再趕,它又走進了牛群。那群牛見狀又來了精神,圍在母牛身邊形成一個群體。我們必須先將母牛引出群來,再將它趕到柵欄門那裏。談何容易,一群牛跟著起哄,由於顏色差不多,我幾乎找不到哪頭是待產的母牛。馬克鍥而不舍地努力著,我也學著馬克的樣子在牛群的後麵揮舞著木棒,趕著牛群朝著柵欄門的方向移動。母牛漸漸靠進柵欄門了,眼看勝利在望,那母牛卻身子一扭,貼著牛柵欄跑到一邊去了。馬克氣得直跺腳,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重新再來。
這一次,當牛群再次貼進柵欄門的時候,母牛被堵在了中間,馬克繼續逼著牛群擠在一起向門靠近,我機警地守候在門旁。當母牛走近的時候,將柵欄門打開隻容一頭牛的空隙,母牛被擠出了牛群出了柵欄門,我不失時機地合上柵欄門,上好門栓,免得其他的牛跟出來。事情做得如此幹淨利落,我覺得自己還具備做牛倌的潛質,心裏特別驕傲。 
馬克興奮地從柵欄裏蹦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就像足球場上進了球的運動員,揮動著雙拳向前跑去,沒跑幾步又回頭朝著我跑來,雙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雙肩,朝我豎豎大拇指,然後揮著雙拳向遠處跑去。馬克的孩子氣在此時表現的淋漓盡致。
 
    隻要再把母牛趕到一草場邊上一個用木樁圈起來的“產房”裏,馬克就可以給它接生了。想到將有一頭小牛犢從它的母腹裏鑽出來,吃完母乳,忽然就站了起來,在草地上跑來跑去。這奇妙的一幕今天終於可以親眼目睹了。
 
不成想一波三折,母牛對我們很不滿,可能它覺得我們把它從牛群裏趕出來脫離了群體,心裏不爽,於是再也不肯配合,在草場裏跑了起來。
    接下來的場麵是,馬克手持木棍在後麵追,我跑在前麵用一根樹枝擋。那時我才明白,兩條腿的人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四條腿的牛,雖然它肚子裏藏著一頭小牛仔,跑起來卻如閑庭信步,不慌不忙,緊幾步慢幾步,反正讓你追不上它。再說,它完全有理由從我和馬克中間突然掉頭,向另外的方向跑去,氣得你跺腳也沒用。有句話是牽著牛鼻子走,此時的情景卻是,一中一西兩個大活人,讓一頭母牛牽著滿草場跑。
 
那天我穿一雙半高跟鞋,踩在柔軟的草地上,要時時提防別扭了腳脖子。大草場上,兩個人和一頭牛較著勁,一起跑著馬拉鬆,不斷變換著三角隊形。
我不顧一切地跑著追著,天色漸漸暗下來,遠處隱約可見馬克的大紅色T-恤,母牛還是漫無目標地自顧自地跑著,我想它可能是產前的陣痛開始了,它用跑來緩解這種疼痛,縱使跑到天亮,也別想再追上它。可是,馬克不停我就不能停,晚上的荒郊野外很冷,一開始還出汗,後來背上就變得冰涼,幾乎要打哆嗦了。
 
天完全黑了,如一口大鍋沉沉地壓下來,牛不見了,看不見馬克,狗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寂靜無聲的草場上,隻有孤零零的我,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聲音,辨不清方向,走不出這個大草場,不過我相信馬克不會扔下我不管。果然,遠遠地傳來馬克的呼喊聲,我回應著,朝著聲音處走過去,終於見到了精疲力竭的馬克,他怒氣衝衝地喘著粗氣對我說,我們回去!
 
    在車上,馬克怒不可遏地對我發著牢騷:
難道我容易嗎,五年了,每天每天,我總是細心照料著它們。五年啊,每天每天,從不間斷,它們竟然這樣!
        我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是,這些牛真是沒良心!
        我說,牛是沒有思想的,你為什麽要跟牛生氣呢?
        是嗎?我生氣了嗎?馬克馬上轉過來臉,一臉平靜,證明他沒生氣。沒有啊,我從來不生氣。他說。
    我說,剛才你對那頭母牛生氣了。
    不,不,不,我從來不生氣的,我總是很快樂的。
    麵對口是心非的馬克,我不想再火上澆油,他夠不容易的了,於是我轉個話題問他:
    母牛能夠自己生產嗎?
    答,可以。
    我說,那你明天一早到阿巴格彎尼的時候,會見到一頭小牛正站在那裏吃草。
    答,也許。
    接著,敞蓬車開始發瘋似地在盤山小道左拐右拐,大花狗照舊用它的兩隻前爪按住我的雙肩。我的後腦勺抵著它的肚子,感覺暖暖的,黑暗中出現了燈火,是個小旅館。
    我們進去喝一杯。馬克氣乎乎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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