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去散步

 請你去散步
 
   

  在我居住的林區，請來訪的客人去散步乃是招待客人的一項內容。
     第一次作為客人被請散步是到柯斯蒂家，吃完午飯她對我說: 我請你去散步。跟著她翻過幾座小山丘，直到遠遠地望見她住的那個房子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兒，累得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半天起不來。
  退休的朱迪獨身，與狗一起到林子裏散步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課。
 有一次，朱迪鄭重地請我去樹林裏散步，還特意打電話囑咐我帶上雨靴，如果下起雨來林子裏路滑。
  走進樹林深處，濃密的參天大樹遮住了天空，大晴天也看不見日頭。頭天下了一天雨，我倆就穿上雨靴進了林子。她的狗兒老是銜一根樹枝放在我跟前擋路，走了一個多小時，我感覺心跳加速，兩條腿沉重得挪不動步子。朱迪說這叫大散步，如果我嫌累，下次請我小散步。她自己每天早晨一次大散步，傍晚一次小散步，雷打不動。
  林中散步，鳥兒的鳴叫聲不絕於耳，朱迪能分辨出哪種聲音是哪種鳥兒的叫聲，知更鳥是英國最知名的一種鳥，朱迪教我辨別知更鳥的叫聲。
  有一對音樂家夫婦住在附近的村子，妻子大約50歲出頭，是我的病人，有一次治療完畢，她說請我到家裏吃飯，飯後出去散步。
 我跟著她來到一處普通的農舍，院子裏有幾畦菜地，長著綠油油的蔬菜。我有點不敢相信音樂家過著農家日子。
 他們的書房設在低矮的閣樓上，透過閣樓的窗戶可以望見遠處的山林。
  她的丈夫貓著腰爬上狹窄的樓梯，捧出一大本厚厚的精裝音樂理論書給我看，編者中他的名字排在前麵。女主人去院子裏摘了些綠葉子蔬菜拌沙拉，味道很是特別。
飯後，女主人單獨和我去村裏散步，我們圍著村莊邊走邊談，她有點羞澀地告訴我，她和戴維剛結婚不久，戴維建議她搬到威爾士的家裏去住，不過她一定會想念這裏。我聽出了她內心的猶豫，請我出去散步，也許隻是想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
  諾娃也是我的病人，她家住在漿果山，有一次，她請我到她家喝下午茶，然後去林中散步。正值冬日，我的大衣很快被寒風吹透了，我縮著脖子說：“太冷了，我們回去吧。”諾娃將她的圍巾摘下來幫我圍上，笑著對我說：“我每天早晨都來這裏散步，空氣多新鮮啊，我喜歡聽踩雪的聲音。”
  有時出診歸來會經過一個湖，我把車停下來一個人去湖邊散步，將麵包撕成小碎塊往湖裏揚過去，鴨子們便你爭我搶地速速從四處遊過來。延著湖岸走一圈，一群鴨子也跟在身後遊一圈，叫我有了散步的同伴。惟有兩隻白天鵝卓爾不群，高高地昂著細長的脖頸不受嗟來之食，姿態傲慢卻不失婀娜。有時她們會展開雙翅從水麵掠過，撲啦啦地掀起一道水波，驚散了跟在我身後忠實的鴨群。
  隻要出去散步就一定會遇到有人溜狗，狗兒常常不聽主人的召喚，跑過來將鼻子貼在我的腳麵上聞聞氣味。輕聲問一問主人：她還是他？（英國人稱呼狗不用“它”），聊天就開始了。
  有一年好友雪梅自牛津來我這裏小住，我們倆一起散步那才叫愜意，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著說出心裏的秘密，提到傷心事任眼淚飛揚，說到高興處笑得岔氣兒。若不是夕陽西下，兩個斷腸人都不想回家了。
  盼著有朋自遠方來，一起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