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英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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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學中文

(2015-10-18 23:53:48) 下一個

              戴維學中文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在森林小報上打了個郵票大小的廣告:教中文。廣告隻打了一次,也隻收了一個學生,就是65歲的戴維。
那天下午,戴維如約而至,他高個,精瘦,衣著整潔,老實巴交的樣子,眼睛裏頗有精氣神兒。
我問戴維為什麽要學中文,他說要為將來去中國旅遊做準備,原來,他隻是想學說普通話而已。我鬆了一口氣,要是他想學中文語法,我怕是要領著他一同栽進觳蜀地裏去了。
戴維是個實誠人,原先會講幾句中文,提起他以前學說中文的遭遇,表情有些苦惱,他說:
“我在飛機上碰到一個中國人,我就跟他講中文,他說我講得不對,不肯和我說中國話。”說完歎了口氣。
“你是怎麽說的?”
他把一雙眼睛挪到花鏡上麵,望著我,一本正經地說:“我對他說,我會說些東西。”
我實在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知道這不是當老師的表現,不過,戴維那特別認真的表情,專注的眼神,和他的自信的語氣,實在叫我不能憋住不笑。反正我這個老師不正式的,還好戴維也不介意。
戴維是一個死用功的學生,他堅持要我按照他的方式教學,把一般的日常對話變得無比正式。他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本中文繁體字的英語教材,精裝本,書上竟然有這樣的句子:這是一個人,這不是一頭豬。我心裏暗自叫苦,我如何能按照豬的教材來教戴維。
每次來,戴維都帶著他的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地記滿了我看不懂的字符,看來他在家下了不少功夫,特別有意思的是,幾乎每次開場白的主角都是他,他會一進門就對我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由他開始,如此不知演繹了多少笑話。
有一次進門他先指指我,然後把食指壓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說話,神神秘秘的樣子。站直了蘊釀片刻,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今天晚上八點鍾,那麽?”
說完得意地指著我說:REPLY,REPLY(答複)。想必他已經演練了一路。
“你說什麽?”我問。
“今天晚上八點鍾,那麽?”他重複了一遍,滿臉都是期待。
我又繃不住了笑了,實在是對不起戴維。
不過,戴維記牢的事就不會忘。
我教他:兩點鍾,不能說成二點鍾。他記住了。
於是他舉一反三,將二樓說成“兩樓”。
我對他說:隻有表示時間時才用“兩”。 
“那麽,還有兩個人呢?”
他將我一軍,反應很快。
戴維對中文裏的動詞沒有變化表示出極大的困惑,怎麽也習慣不了。站在他的角度上思維,有時候我也覺得中文挺奇妙的,一個“了”,或者一個“過”,就把英語中複雜的現在時完成時表述的一清二楚。
他去了威尼斯兩周,回來了。
我對他說:“你在威尼斯住了兩周。”
他連連擺手說,不對,不對。然後認真地用英文給我糾錯,說動詞不應當用“住”,應當用“呆”。住是在家裏,呆是在外麵,短期的。他說得沒錯啊,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語文水平。
戴維經常把我問住了,比如,開門和開車,他說不對,明明OPEN(開)和DRIVE(駕駛)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為什麽到了中國都變成OPEN了。
我還沒敢告訴他,在我的家鄉,許多人將關燈說成:“打死燈”呢,我怕他將“打死”用錯了地方。
同樣他也不明白LAST MONTH(上個月) 和NEXT MONTH(下個月)本來是一個前後順序,怎麽會跟方位詞“上”和“下”扯在一起。而且,他總是將“上”與“下”的發音弄混。
戴維離不開英語的思維,所有的問題都以英語為參照。以我的水平,有些問題我也無能為力,問急了,我就COPY別人的話對他說:“學習一種語言,必須忘掉自己的語言。”
“我會的”。他說。
可是,自己的語言習慣是根深蒂固的。
於是,我們倆的對口相聲每周上演。
好不容易把“上課”與“下課”解釋清楚,送他到門口。
他回過頭來,彬彬有禮地對我說:
“看你上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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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荷葉粽子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有意思,樓主也是個耐心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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