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站:玉科
K拍的玉科最高處的白日埡口
C哥和小D用了大概兩個半小時到了甲玉拉措,他們看了風景,吃了泡麵,就坐“奪命摩托”下了山。而坐摩托來回的A哥與K早早就等在車裏了。K說:“我知道我不會爬的,索性直接坐到山頂。你看你,爬到中間,不上不下的,除了體驗高反的受罪勁,就是滿腹的遺憾。” K的話隻對了一半,因為我滿腹的並不是遺憾,而是委屈與無奈。
天色不早了,我們還要趕往玉科。C哥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看見山間著了色的樹木他會歎:好漂亮!看見山頂飄浮著大朵大朵的白雲,他會歎:好漂亮!看見太陽落下之前把光投到東邊的山尖,他也會歎:好漂亮!而這些山路他已經走過好多次了。山路上車不多,牛多。犛牛在山坡上吃草,常常是這兒吃吃,那兒吃吃。車開著開著就得停下來,讓牛過馬路。很多時候,開車的並不懂得牛的意圖,它們隻是想呆在路中央,不想去別的地方。這個時候C哥就讓A哥停車,他下去趕牛。邊趕邊跟牛們說:“快快到那邊去吧,那兒草鮮美的很,好像還有幾頭漂亮的母牛。” 蝸牛般挪動車的A哥就會搖下窗玻璃衝C哥喊:“你嚇我,你是怎麽曉得它們是公牛的?”
路在山間盤來又盤去,七座的SUV把後座上的我們甩來又甩去,一點也不是C哥說的那般舒適。從來不暈車的我漸漸有了暈車的感覺,肚子不舒服,頭也開始隱隱作痛。小D上車就睡覺,K也如此。C哥興致總是很高,我在後視鏡裏看看A哥,他的臉色好像有點白。那一刻我很想提議大家歇一會,但路邊什麽都沒有,連可以停車的觀景點都沒有。還是等會兒吧,我在心裏說。在我也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隻聽“吱”的一聲響,車向右下方頓了頓。“不妙,爆胎了。”A哥喊到。這是兩山之間寬闊的平地,前後都是一馬平川。右邊的後輪磕在路牙子上,一拳頭大的洞,等我們下車看時,它隻剩個空囊囊的架子了。整個山穀裏隻有我們,天好冷,大山擋住了太陽,夜晚正在來臨。導航顯示距玉科還有二十公裏,但導航未必準確,因為之前大家就發現它有時候是胡說一氣的。怎麽辦?K開始聯係租車公司,可是電話打不出去。小D倒來了精神,拿著那個運動相機東拍拍西拍拍。A哥 C哥站在車邊盯著輪胎不作聲,盯了幾十秒後跟大家宣布:“前胎也在漏氣!”
C哥拿出後備箱的三角指示燈,放到距車尾大約五十米處,我們大家都離開了路麵。K一直都在打電話,一直都打不通。“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這可怎麽辦?”我在心裏問著,但見大家神色自若,A哥C哥抽著煙,竟然悠閑地吐起煙圈來。我的頭還在疼,肚子倒無恙。那暈車肯定是因為車子的緣故,我想著自己的事情。
這時我看見一輛大卡車開過來,我趕緊跑到路上,伸出雙臂使勁地揮手。車上的人看見我們了嗎?K也跑過來使勁地揮手,K鵝黃色的羽絨服在暗淡的天色中非常顯眼。卡車漸漸慢了下來,停在了我們邊上。副駕駛下來了,是個藏族小夥子。A哥C哥走了過來,帶小夥子看我們的車。小夥子蹲下來看了後輪看了前輪,說後輪可以換上備胎,前輪雖然漏氣,但可以慢慢開,玉科不遠。說完就開始給我們換備胎,弄千斤頂。小夥子可真利索,不一會備胎就裝上了。A哥一個勁地問:“前輪漏氣,還能開啊?” 小夥子看著他,說:“等一下。” 就走回他自己的卡車裏了,一會兒又下來了,對A哥C哥說:“我來開你們的車,玉科有個修車鋪,我帶你們去。” 於是,我們重新回到車裏朝著玉科開去。C哥坐藏人的卡車跟在後麵。
輪胎漏氣的車小夥子也開的飛快,A哥扭過頭來朝我們直眨眼。一路上A哥都在和小夥子聊天,我也在後視鏡裏看他。他說自己35歲,可他的眼睛和笑容分明還是一個青春少年,明朗中帶著點點的羞怯。雖然才35歲,大孩子都上高中了。家住玉科,房子在山腳下,那一大片山都是他家的。A哥問:“是國家分給你們的嗎?”小夥子說:“國家管不著這些。這裏所有的山與草場都是我們的,我們鄰居之間協商著劃分。”家裏除了青稞地還養著兩百多頭犛牛,平時都是他老婆管,他和朋友開卡車跑運輸。當車進到玉科,他和路邊趕牛的女人打招呼,跟我們說那是他老婆,正在趕牛回家呢。匆匆一瞥,那是個健壯結實的女人。
我們的車開進了修車鋪。車的事情交給A哥與K,我拿著水和衣服在車鋪院子裏的一個角落裏的一截木頭上坐了下來。頭似乎越來越疼,額頭那裏仿佛有個緊箍,越勒越緊起來,肚子又開始不舒服了。我拿出一直都備著的塑料袋子吐了起來。吐過後感覺好了一些,開始迷迷糊糊起來。“你怎麽躲在這裏?我們到處找你。”我睜開眼睛,見K在推我,其他的人都圍著我。原來我被後來停進來的車擋住了,他們能夠找到我必定是地毯似的搜尋了一遍的。居然一個多小時都過去了。
“剛才我吐了。”我說。“你高反了。”C哥說,“你的臉白的厲害。A哥帶你去醫院。”“我不用去醫院吧?我隻是有點累,到酒店睡一覺就會好的。” 我覺得對自己有把握。“不行,一定要去醫院的。”C哥不容商量。K找到了一輛當地的車讓A哥帶我去醫院。最近的醫院在縣城道孚,離玉科65公裏,車要開一個半小時。玉科隻有衛生所。A哥去過西藏,在拉薩一下飛機就高反,頭痛欲裂,腿軟的像棉花。去醫院打了一針丹參,立馬滿血複活,拉著C哥要比賽跑。我的頭也痛的欲裂,我在心裏說:“還有幾分鍾,丹參就會救我。”衛生所早就下班了,藏人司機拍開了院門,一個年輕的護士出來讓我們的車停在了院中。
護士問:“怎麽了?”“她高反了。”A哥說。我們進到了診室,護士讓我坐在躺椅上,我看牆上的鍾:9點15。護士把血氧夾夾在我左手食指上。我閉著眼睛靠在椅子裏,“血氧50!”護士喊了起來。“50?!”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低的血氧!”護士不知道是對她自己還是對我們強調著。“給她打一針丹參吧!”A哥對護士說。“我們這裏沒有針。打針要去道孚。”如果我能看見自己,那一刻,我的臉必定比白紙還要白。“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心裏問著眼裏的淚就流了下來。“那怎麽辦?”A哥問。“吸氧。”護士說完就把製氧機推了過來,鼻吸管也給我戴上了。“那晚上呢?”A哥又問。“我給你們準備幾個氧氣囊,每個可以管半小時。”
學過醫的我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點的。高反除了用藥就是吸氧然後就是讓身體適應。帶著水汽的氧絲絲地湧進鼻孔,頭漸漸地就不疼了。護士小姐好年輕,很漂亮。她說自己是藏人,不是甘孜州的,是阿壩州的。可她長的實在是不像藏人,說她是日本女孩也不離譜,頭發長長的直直的,臉色素淨,五官秀麗。她的漢語也不像別的藏人那樣裹在濃的抹不開的藏腔裏,而是標準的普通話。這個世界真是有數不清的迷呀!
吸了半小時的氧,我感覺我重新回到了我身上。這時候K開著車帶著C哥也來了,他們是來接我們的。我們帶上四個鼓鼓囊囊的氧氣囊在靜謐的夜裏朝著玉科的民宿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