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於我並不陌生。因為在我生活的國家，原籍北非或者與北非有淵源的人，他們早已是第二大族裔。穆斯林宏大的清真寺，我們這兒有；阿拉伯琳瑯滿目讓人眼花繚亂的集市，我們這兒也有。更別提我們工作生活中認識的阿拉伯人了。
北非我也去過。那是多年前的事情。Djerba — 地中海的突尼斯小島，我們在島上度過了難忘的假期。但那也算不上是到過阿拉伯國家，因為我們在島上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專為西方遊客訂製的：酒店，餐飲，出行。。。阿拉伯隻是我們旅行的布景。
十一月的某個午後，奧利機場大廳，正要抬頭看航班信息，工作人員走上來：“請問您去哪？” “Casablanca.” BB脫口而出。我吃了一驚又嚇了一跳，內心的聲音問：“誰改的？” “我們不是去Marrakech嗎？” 我回問BB。同時以無比肯定的口吻回複工作人員：“我們去Marrakech！”
這都得怪電影“卡薩布蘭卡”。八十多年都過去了，一提到北非，Casablanca 還是直接就跳到舌頭上。其實，相比Marrakech，Casablanca 不值一提。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BB摩洛哥同事的原話。貶損完“白房子”，同事還建議：“住要住Riad；買東西要講價，至少要對半砍；10€不到可以美美吃上一頓；城市沒什麽好玩的，一天就夠了，多到周邊去轉轉。。。” 同事大概不會料到自己這隨口一說卻成為了接下來我們Marrakech 的“出行寶典”。
大街上電動汽車與驢車並行
我們住Riad；在souk討價還價；吃tajine, tangia，couscous；去Ourika爬山看瀑布；去Agafay騎駱駝開quad ；在沙漠漆黑的夜裏看星星圍著篝火看藝人與火共舞；跟著導遊在Marrakech老城東奔西走。。。我們的眼睛看見了很多很多東西，耳朵聽到了很多很多聲音，我們的味覺感知了很多很多芬芳，我們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可是當我坐在書桌前回首Marrakech的這七天，試圖寫下些什麽的時候，我的筆卻變得無比的笨拙，腦袋塞得滿滿的卻又空空如也。
Riad我們定的是老城中心的一處，離Médina 很近。旅館的主人是個60歲男人，每天當我們在天井裏的桌邊早餐，他就在廚房裏忙碌，燒茶煮咖啡，頭頂上那片不毛之地，圓圓的，在暗淡的燈光裏泛著油光。心理學上有“局部大於整體”一說，一想起那處Riad，店主人那片油亮亮的光就會出現在我的印象前庭。他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溫柔。說話輕輕的緩緩的，似乎生怕驚動了無處不在的神靈，且語氣誠懇，仿佛句句都是在援引“可蘭經”。他還開誠布公。我們還在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他就把他的一生都告訴了我們，以至於接下來的日子裏都找不著合適的話跟我們說，如果我們不問他有關城市啊，沙漠啊，綠洲之類的問題。
講別人的人生往往幾句話，講自己的呢，常常會沒完沒了。我現在來講他的：山裏人，做了15年山中向導後來到Marrakech，有什麽就幹什麽，履曆如下，如果他寫履曆的話：導遊，酒店前台，管子工，出租司機。。。四年前買下這處院落做起上了旅店老板。一兒一女一老婆。旅店他獨自經營，老婆不出門隻管家務，女兒成年了也不出門工作，兒子在外求學，去了中國。旅館我是在booking上定的，在詢問用哪種貨幣交city taxe時，他希望我們付歐元，最好是現金。理由是每個星期五他要去稅務局交稅，他都是用現金交的。
說到旅遊，他很不喜歡現在的市場風氣，因為“大家眼裏隻有錢”，而他認為旅遊業不隻是追逐金錢，還應該有比錢更重要的價值。他自己是很堅守這個價值的。他也很不喜歡現在的Marrakech 城，因為“太嘈雜”，“太混亂”。這點我深有感觸。如果說武漢的霧霾是個慢性殺手，Marrakech 的空氣就是個急性呼吸病的製造者。數不清的摩托大街小巷疾馳，伴著飛揚塵土的是那一縷縷藍色煙霧，混合在空氣中讓人止不住地咳嗽，讓人感覺無比的疲憊。這個疲憊感就是我的筆變得無比笨拙的直接原因之一。
Marrakech 老城就是個巨大的集市，都是生意，隻有生意。街上除了遊客全是生意人。在Médina 如迷宮般的市場裏，所經之處，生意人都會跟你打招呼：“來我店裏看看吧！我鋪子裏有很多寶貝。”語氣那麽的熱情笑容那麽的燦爛，我隻好走進店裏看看。但我並沒有那麽多東西要買，最後隻好滿懷歉意地道謝告別。當然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不善於麵對這樣的情形。我不忍讓他人的熱情和笑容直接落空，我會一並收下，然後再悄悄地輕輕地放下。BB總說我這是浪費時間，自己的別人的。但我就是無法克服我自己。所以，在Marrakech 逛集市也讓我很疲憊。
讓我疲憊的還有討價還價。你永遠不知道你要買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麽價？女兒喜歡那種手工敲製的銅手鐲，送自己送朋友。生意人開口600，BB運用“寶典”和商人東扯西拉，我和女兒背過身去直笑。平日裏連超市門朝哪開都不知道的人居然和精明的阿拉伯商人討價還價，還能夠好幾個回合！最後200成交時，我們除了笑疼肚子還開始懷疑時空的正確性起來。幾次以後，雖然是BB用“寶典” 但我看也看累了。再買東西的時候，我們就去那些明碼標價不討價還價的地方了。
沒完沒了地參觀合作社 (coopératifs)也讓我疲憊。隻要有導遊帶領的出行必定要去參觀合作社，berbère 的合作社。流程常常是這樣的：先在門口看柏柏爾婦女用原始的石磨磨argan（摩洛哥堅果），遊客可以和她們照相，再坐下來喝喝茶蘸著當地的蜂蜜果醬吃餅，接下來聽戴頭巾的女孩用英語或法語介紹摩洛哥堅果和香草提煉的各種或吃或抹的產品。那些產品的功能如果疊加起來的話，人不光可以長生不老，還可以美貌永駐。去Ourika的途中我們是第一次參觀合作社，感覺不錯，因為真的了解了不少植物的食效與藥效。但一而再而三地，就無法不讓人厭倦了。
合作社裏的柏柏爾婦女，她的神情也是疲憊的
Marrakech 的生意人很有意思。我們在小街的餐館就坐，半天過去了菜卻遲遲不見上來。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因為除了我們仨和另一對情侶，餐廳並無其他食客。Tajine, couscous這類食物都是早就預備好了的，重新加熱並不費時。見店主和跑堂的小夥子換著進進出出站在街上拉客，我猜是不是把我們多留一會兒就可以多保留一下店裏的人氣？在souk，討價還價後並沒有成交，也不見商人有什麽不悅之色。他們還是和和氣氣笑著跟你說：“再見！” 甚至還有一次，我們在明碼標價的店裏買了一些東西。稍後再打門前經過時，被店主叫住了，原來是要退錢給我們，因為剛才結算時弄錯了。
凡此種種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Marrakech非同尋常，它重啟了你的感官。
好巧啊，如果您上月底還在Marrakech 的話，說不定我們在老城的某個小巷裏遇見過？：-）
您感覺遊客說法語的多，大概是因為北非的那些城市法國人去的多的緣故吧？法國人的確非常喜歡往北非跑，不用出遠門就能夠飽覽異域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