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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傷滿滿的翦商為何轟動?

(2025-04-16 16:45:32) 下一個

 

硬傷滿滿的翦商為何如此轟動?

 

最近第三次讀翦商。

 

 

 

第一次沒敢讀完,太細節的殺人獻祭場麵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次快速跳著讀完,幾乎接受了作者的論點;

 

 

 

第三次讀,發現這本書硬傷實在太多了,這是小說還是曆史作品? 讀得我有點兒懷疑人生...

 

 

 

我覺得李博士的核心觀點就立不住。人祭的消除並非《翦商》作者所言,是周公刻意推行文化革新、宗教革新的結果,而應當是周代商之後現實政治發展的自然結果。殺人獻祭曾經是商王朝核心圈統治階級的文化,而作為新的統治階層的周族並沒有用人獻祭的文化,因此隨著新王朝的建立,新的風尚逐漸也就鋪展開來。此外,商人遺民政治式微,新王朝快速發展亟需大量勞動力,人的勞動價值攀升,殺人獻祭也就喪失了相應的社會條件。更重要的是,為了汲取前朝教訓,也為了有效統治國家,周公創製禮樂,塑造出了新的統治秩序,從而讓原始宗教在政治生活中退場,讓敬天、重德、保民、敬鬼神而遠之的政治哲學登上了曆史舞台。周人對翦商的重新敘述是殷紂王違背天命,德不配位;《翦商》的作者認為周公滅除人祭是有意要革新文明,實行人道政治。實際上,作者將人祭升格為商文化的國家宗教、將人祭的消亡歸因為周公於心不忍的結果,歸結為周王室消除家族創傷的一種刻意舉動,歸功於周公態度堅決的政治革新,這種詮釋殷商滅亡具有必然性的做法,何嚐不是另一種道德敘事?

 

 

 

再說說書中的很多細節都是非常主觀,甚至是錯誤的。

 

 

 

舉一個例子,這個例子可能也是很多讀者棄書的原因。

 

 

 

《翦商》第十七章談到伯邑考時,李博士說:“他原名應該叫邑。“伯”,表示他是嫡長子,這是周人的家族排行用語(伯仲叔季);“考”,意為父親,但伯邑考沒有後嗣,實是後世周王室祭祀時對他的尊稱。從這個不同尋常的稱呼也可以看出來,他本應是周昌的繼承人。”

 

 

 

然後李博士以此為基礎大發腦洞:“邑薑,武王後,齊太公女也。” 這個“邑”字頗不尋常,它並非呂尚家族的天幹日名,卻和文王長子周邑(伯邑考)同名。

 

 

 

這應該不是巧合,邑薑的名字很可能就來自周邑。也就是說,周邑才是邑薑的第一任丈夫。周邑不幸早逝後,邑薑這才改嫁其二弟武王周發,但保留了首任丈夫的名字以作為紀念。這也許不符合後世周人的禮法,不過,在文王和武王一代還並沒有後世的禮法。周朝開國後尊周邑為“考”(父),應該也與此有關。

 

 

 

李博士進而認為周人在刻意隱瞞這段曆史,其理由為:在周人的史詩中,亶父、季曆和文王三代的夫人(大薑、大任、大姒)都得到了歌頌,但武王的夫人邑薑卻默默無聞。不僅《詩經》,周人的其他文獻也幾乎沒有留下這位夫人的任何記錄。但一些青銅禮器銘文卻記載著這位王夫人在西周初建時的功勳。可能是因為呂尚一言難盡的來曆,以及邑薑曾經更換過丈夫,再加上伯邑考在殷都的死因一直是周昌家族的隱痛,所以在文獻中,邑薑王後隻能被隱藏於幕後。

 

 

 

這是本書的眾多暴論/腦洞/ 胡說之一。

 

 

 

簡單來說,作者認為伯邑考本名為姬邑,而武王的夫人邑薑名字中也有個邑。因此,邑薑應該是伯邑考的夫人,伯邑考死後,武王為了鞏固周薑聯盟娶了嫂子。周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所以在《詩經》中沒有歌頌邑薑的詩篇。這,這,這簡直一派胡言啊!

 

 

 

(1)伯邑考本名並不叫姬邑

 

 

 

簡單來說:“伯”為周人大宗分小宗時的一種分宗標識;“邑”為一個地名,是周人在豐水邊營建的大城;“考”是後世對其的尊稱。伯邑考的本名已經無從考證。這種稱呼在曆史上並不是個例。

 

 

 

(2)邑薑不可能是伯邑考夫人

 

 

 

邑薑初嫁伯邑考,再嫁武王的觀點本就是李博士望文生義得出的謬論。

 

 

 

伯邑考本名並不為“邑”,則邑薑與伯邑考無關已經明確。不過,即使退一萬步講,伯邑考真的叫“邑”,邑薑也不可能為伯邑考夫人。首先,據《春秋左傳注》周代女子在母家稱名,出嫁後則在姓氏之前冠以特殊文字。主要有:以排行冠姓前,如魯夫人仲子(子為姓,仲為排行,宋國人);以國名冠姓前,如齊薑;以夫國冠姓前,如秦姬;以丈夫之諡冠姓前,如莊薑;以夫家之氏冠姓前,如欒齊;以諡號冠姓前,如聲子;周王之女稱王姬;再嫁有改稱。唯獨沒有以夫名冠母姓前稱呼女子者。

 

 

 

再者,周人並沒有形成收繼婚製。即武王娶嫂子在製度上是不允許的。

 

 

 

(3)《詩經》沒有歌頌邑薑並不是周人避諱改嫁

 

 

 

《詩經》對女性的歌頌主要和誕育重要的君王相關。另外,這些歌頌的對象無一不在周朝建立之前。所以邑薑沒有在《詩經》沒有被歌頌並不是李博士所謂的周人在隱瞞其改嫁的曆史。

 

 

 

話說回來,認為女人改嫁是道德汙點的觀念出現得很晚。至少在宋朝之前我們可以看到很多皇後都曾改嫁。這並不是什麽需要刻意隱瞞的事情。作者此處完全是以後世思想觀念去解讀遠古的曆史,錯得離譜還洋洋自得。這種情況在書中俯拾皆是。

 

 

 

作者還腦補了伯邑考與邑薑相識相遇在屠宰場的浪漫情節。拜托,李博士,你這是在寫曆史,不是寫言情小說啊。

 

 

 

簡單概括一下作者“想象”的這個故事:

 

 

 

薑太公作為羌人被文王抓來送到商都獻祭,卻僥幸逃過一劫,被屠宰場收留做了屠戶。

 

 

 

文王被囚,伯邑考前往商都營救父親,被紂王看中,留下為自己駕車。

 

 

 

伯邑考工作之餘可能路過屠宰場,邂逅邑薑,二人開始談戀愛。因為子女的結合,推動親家相見。伯邑考被殺堅定了文王翦商決心。文王前往屠宰場與薑太公會麵,密謀反商。薑太公在文王庇護下逃離殷都,在渭水邊釣魚等待文王。

 

 

 

這個故事的可笑程度和邏輯硬傷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吐槽了,僅就史料的亂用稍作討論。這個故事有幾個關鍵前提:①薑太公曾在殷都屠牛;②邑薑曾嫁伯邑考;③伯邑考被紂王所殺。這個故事所依托的史料主要為《史記·齊太公世家》中對薑太公身世的記載;《帝王世紀》中關於伯邑考在殷都做質子被殺的說法;和作者利用《易經》進行零星的附會。然而這些材料都是不可信的。

 

 

 

這樣的腦洞和“想象”很多很多。對甲骨文字義的強行解釋附會,對易經的誤讀更是比比皆是。

 

 

 

正如考古學家許宏所言,李碩的貢獻在於“讓骸骨說話”,但其局限也在於“替骸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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