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戀歌——《北方的白樺樹》讀後
羅 山
由於長期忙於創作，較少寫書評。乍一聽，‘反右’題材，大部分通常是一句話不慎，被扣上‘右派’帽子，下到農場受盡折磨，有的致死有的逃跑，還有最後被釋放這樣的三部曲。記得本人有一位長輩親戚原來是他單位的先進工作者，57年被帶上‘右派’的帽子，發配到青海的勞改農場，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汪應果先生以他藝術的敏感力、捕捉能力和許多切身的體會，加上他長期的‘政治細胞’的帶有理性和分析性的自然成長，對曾經是在上個世紀50年代以後，對中國人來說是一個極其亮麗的字眼‘革命’的後麵，加上了‘殘忍’兩字。借主人公嶽雲翼的口，說了‘革命’在推動社會進步的同時，也摧毀了人間許多美好的東西。
這部長篇小說圍繞著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在自然環境極其惡劣的東北、大抓階級鬥爭的環境下，帶有俄羅斯混血姑娘張樺茹和江南才子嶽翼雲纏綿悱惻又悲情曲折的愛情故事。小說展開後不久，作者就借嶽講俄羅斯文學課時，就有大段的關於沙俄時代‘十二月黨人被流放’和他們的貴族妻子們悲慘的遭遇的敘述。他寫了‘伏爾加船夫曲：‘穿過茂密的白樺林，踏開世界的不平路。’為後麵的故事的大環境，襯托了氣氛。
男主人公嶽翼雲對俄羅斯文學相當熟悉，女主人公張樺茹由於有一半的俄羅斯血統，因此會講俄語。實際上，嶽對張是’一見鍾情‘，在公共汽車上兩人邂逅。嶽對張已經埋下了‘愛情的種子’。正如書中所說：文學和藝術是人類心靈拉攏在一起的美妙的東西。愛情進入了潛意識。作者在書中記錄了俄國詩人普希金的詩句：‘我們忍受著期待的折磨，等候著那神聖的自由時光，正象一個年輕的戀人，在等待那真誠的約會一樣。現在我們的內心還燃燒著自由之火，現在我們為了榮譽的心還沒有死亡，我的朋友，我們要把我們心靈的美好激情，都獻給我們的祖邦。’還有普希金相當著名的詩句‘致西伯利亞囚徒’：在西伯利亞深深的礦井，你們堅持著高傲忍耐的榜樣，你們悲壯勞苦和思想的崇高誌向，絕不會那樣徒然消亡。沉重的枷鎖會掉下，陰暗的牢獄會覆亡。自由會在門口熱情地迎接你們，弟兄們會把利劍交到你們手上。事實上，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都在貧苦病痛中死去。小說的作者是把愛情和死亡，這個人類永恒的主題擺到了讀者麵前。
作者對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描寫是細膩的，語言生動，大多是受了歐美文學的影響,如：美女的舌頭是帶麻藥的利刃，在把您的心挖走之後，既沒有血也沒有痛，留下的僅僅是歡樂。她像是一麵多棱鏡，折射出七彩光芒。
那個年代還是餓肚皮的年代，作者也有切身的體會。嶽翼雲幹活累到極度饑餓，多吃了土豆泥竟然如臨陰陽界。張樺茹用她的醫學知識，悉心為他治療，挽救了嶽翼雲的性命。兩人的感情慢慢的加深。而社會上的大環境卻是‘那時的中國人，說句心裏話，都隨時有……會被揭發出來，連別人說句公道話都如此困難。’由於張是領導‘培養的對象’，又是地委副書記和張的父母早就定了‘娃娃親’。這就注定了嶽和張的愛情發展乃至婚姻，有了一個天然的障礙。
從望奎秋天的割麥，到張樺茹的馴服烈馬，嶽翼雲更加深愛他心中的‘俄羅斯姑娘’。在呼蘭河，嶽用他的人道主義救了他的情敵史建軍，同時也為表達他對張的愛戀。愛的表達，有意象、有深度，兩個人類靈魂工程師的心靈對白。如書中張樺茹對嶽翼雲說：‘我怕上你的課，又喜歡聽你的課。那是黑洞巨大的引力所致。我怕身不由己的墮入你的深淵，把我燒成灰燼。我是欲迎又拒，欲拒又迎。我真怕看見你黑溜溜的眼珠，那是黑洞的召喚。’還有‘現在，我的手已伸向你，你的手在哪裏。你會拒絕我嗎。依照你們漢人當然也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傳統，紅燈籠代表著喜慶幸福。我盼望你送給我一個紅燈籠。’他們用孔明燈示愛‘我愛你’----在那一刹那，風也停止了呼吸，仿佛是宇宙給我們的祝福。
最令人感動的是風雪之夜，在張樺茹管轄的教育科的史建軍帶上另一個人偷溜了。為了不讓張背黑鍋，嶽去找偷偷逃跑的史建軍。在寒風刺骨的茫茫的大草原迷失了方向，最後找到電線杆，才找到了在車站侯火車的史。嶽讓史寫下了字具。回到工地營，張以為嶽再也回不來了。張在凜冽的寒風雪地裏，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嶽翼雲，你在哪裏’。兩人的感情迅速加溫，變成了熾烈和濃烈的愛情，達到了一個頂峰。那一夜，兩人都感到了生離死別的情感痛苦。
張家表麵上是‘革命幹部’，卻帶有俄滿兩族的貴族血統。嶽家的‘反動軍閥’，實際上是子烏虛有。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形勢變得更加對兩人不利。嶽翼雲對張樺茹說：‘幾乎在任何重大問題上，你和我想在一起，讓我感受到人生最好的支撐’。張樺茹也對嶽說：‘我離不開你的一個重要原因，喜歡你的目光遠大和深刻，跟一個目光遠大深刻的人生活在一起，能讓我活得明白。’利用假日，張樺茹領嶽翼雲參觀了她在城裏的閨房。滿洲人的壁毯掛在牆上，在棕紅、藍色為主調的基礎上，一朵太陽花、月亮花、石榴花對稱的幾何線條組成的花樣連接起來。表現了愛情與自由的寓意。
原來，嶽翼雲的生父早已移居香港，並且生意有成，在澳洲還有農莊。他生父正在幫他辦理去香港繼承遺產的手續。這個信息，嶽早已告訴了張。當兩人決定把今後的生活和生命結合在一切都時候，向天河師專的領導請求開結婚證明，卻遭到了拒絕。因此，嶽想到他的家鄉江南水鄉任村支書的親戚，可以幫他開出結婚證明。原定嶽回到家鄉有確定的信息，就發電報給張。但嶽卻失望了。苦苦等了許多天，都沒有等到他的心上人。當嶽趕回學校，卻連張的麵也見不到。接到的隻是稱呼他為‘嶽翼雲同誌’的一般信件。有時，虛構的小說會故意製造一些懸念或什麽。然而，在‘反右’鬥爭中，被劃為‘內定右派’的嶽，在當時並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後來，嶽翼雲在和張樺茹同台演出時，張卻急促對嶽說：‘快走’。這時，頭腦反應靈活的嶽，才真正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走前，嶽翼雲決定最後再教訓史建軍一次。嶽假托張有什麽東西要交給史。史認為自己娶張已成定局，而且對嶽巨大的‘政治壓力’和‘行政碾壓’很快就要開始。傲慢的史卻被嶽從房東那裏借來的皮鞭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在臨要離開學校的最後一晚，張決定把自己的‘處女寶’獻給自己心愛的戀人。書中寫到，當嶽對張說，他非常喜歡她在十六七歲上照的那張芳照時，張‘親昵的說，那你就吻我這張畫吧’。張告訴嶽，他是滿族格格的女兒。在東北，張是大姓，並且和愛新覺羅有扯不清的關係。她的張是跟母親姓。在共赴巫山雲雨之後，兩人在嶽房東的大炕上，度過了這個銷魂的、攝人心魄的一夜，未曾想到竟然珠胎暗結。
嶽翼雲拿著張樺茹為他通過鐵路的關係，買到了去深圳的火車票。嶽和張在火車站依依不舍，在張突如其來的一吻之後，張推開了嶽，讓他快走。沒想到受到名額的限製，在深圳排隊過關的長龍和等待的時間，可能會讓他遭到滅頂之災。是遊泳好手的嶽心出妙招，在珠海勘察了地形以後，決意偷渡過澳門。身穿泳衣體魄魁梧的他，居然巧妙的避開邊防巡邏艇，成功上岸，然後順利進入香港，繼承家父財產。他接著去英國留學，所學專業是澳洲緊缺的人才。學業有成的他，後來移居澳洲，生意和事業也做得風聲水起。他在澳洲的黃金地段購置了豪宅，並且有時邀請社會名流和作家們到他府上聚會。看到小說的結尾，才恍然大悟，原來，還真有‘嶽翼雲其人’，小說並非虛構。
那麽，可想而知留在東北的張樺茹，可以馴服烈馬，是何等的巾幗女子具有中國傳統女性‘寧為玉碎’的精神，以犧牲自己為代價，為救心愛的人出火坑，令人欽佩。在懷有身孕，為了他和嶽的結晶可以體麵的生存下來，委屈史家。最後，張在產下了她和嶽的女兒之後竟然得了精神憂鬱症，投入了鬆花江的懷抱。
整個‘反右’運動，讓許多人家破人亡，嶽和張悲劇式的愛情，再次驗證了這一點。人性被扭曲，好人被誣陷，甚至被逼瘋。《北方的白樺樹是‘反右運動’對那個時代人性被摧殘的一個縮影。在文學藝術的描寫上也是相當成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