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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演義 8僧璨立化 9 東山法門 10 轉生求法 11弘忍傳法 12 13 14

(2024-02-01 18:27:00) 下一個

中國禪宗演義 8僧璨立化 9 東山法門 10 轉生求法 11弘忍傳法 12 牛頭山弘法 13 躬處癘坊14 弘法兩京

 

第七節 僧璨立化

在中國禪宗傳承千百年來的曆代祖師中,最沒有名氣的祖師是僧璨,傳世資料最少的祖師是僧璨,信徒最少的祖師還是僧璨。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是哪個地方的人,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僧璨這個名字是法號,還是他出家時,師父慧可大師給他取的。這在中國這個封建宗法體係異常嚴格的國度是不可想象的,這在可以虛實相間編排出西天二十八祖傳承來證明禪宗傳法的正統性的禪門內部同樣是不可想象的。而且是絕無僅有的。
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公元535年,僧璨在四十歲的時候,開始在慧可大師的佛學院上課學習禪宗課程,後來通過了慧可大師組織的畢業論文答辯會,成為了達摩佛學院的第三任院長。
因為當初慧可大師在委任僧璨為達摩佛學院第三任院長時,就曾叮囑過僧璨:“汝受吾教,宜處深山,未可行化,當有國難。”所以僧璨牢記師父的話,更為當時佛學院的招生環境所迫,他也學著師父慧可大師一樣,一天到晚裝瘋賣傻的在城裏麵晃來晃去,可是,就是這樣,佛教協會和那些有招生指標的佛學院依然容不下達摩佛學院的存在。從前麵菩提達摩和慧可大師兩任院長的遭遇就可看出。
城裏竟然連裝瘋賣傻都待不下去了,而且,當時戰亂不休,時局艱辛。僧璨不得不逃出城去,隱居於舒州的皖公山。皖公山深林裏曆來多猛獸,這些猛獸常常四處覓食,經常傷害一些過路的人,有時也串入山民的家中,把山民養的牲畜甚或是山民咬傷咬死。山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卻又無可奈何。但是,山民們驚奇的發現,自從僧璨大師住在山裏後,這些猛獸逐漸的就再也看不見了。別的地方都有猛獸的身影,可是皖公山,人們再也看不見猛獸出沒了。
但是,讓僧璨沒有想到的是,即使自己隱居深山,依然不能清淨下來獨善其身。
那個時候,是北周武帝統治時期。
北周武帝天和二年,公元567年,這一天,北周武帝照例坐在書房裏,看著各部門送來的奏折。北周武帝,是個非常有作為的帝王,其抱負遠大,勵精圖治,勤儉節約,深謀遠慮。而且每次征戰都能身先士卒,所以也深得將士們的喜愛和擁戴。
看著看著,其中的一封奏折引起了他的高度關注。奏折是衛元嵩寫的,叫做《省寺減僧疏》,光看題目就曉得是要請皇帝縮減寺廟裁減僧侶的。奏折的內容很多,但我們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要皇帝滅佛。這個奏折,一下就擊中了北周武帝的心髒。確實,當時國內的佛教界已經成為了北周武帝最大的一塊心病。
首先,國內發生過多次僧人聚眾造反的嚴重事件,嚴重威脅了國家的政權和權貴階層的生活。
其次,很多普通老百姓為了逃避苛捐雜稅,紛紛投入空門,因為一旦成為僧人,按照國家法律,那是不用納稅的。非但不用納稅,而且不用出勞役。
所以,以至於當時全國的佛教寺廟竟有4萬座之多,僧尼人數則有300萬之眾。想想當時全國的總人口隻有3200多萬,這個數字不得了啊。這麽多的人不繳納賦稅,國家財政怎麽辦?不出勞役幹活,荒蕪的土地怎麽辦?重大的工程怎麽辦?都跑去當和尚去了,哪個還當什麽隨時都會掉腦袋的兵呢,那打起仗來國家怎麽辦?
再次,佛教寺廟不僅數量眾多,僧眾人口龐大,而且寺廟的田地和錢財,那也是非常的豐厚。僧人們不勞而獲,同樣引起了從朝廷到民間的很多非議。
看來,自己是要下定決心整頓佛教界了。
北周建德三年(公元574年)五月,北周武帝下詔,命令眾多有名的和尚和道士齊集京師,北周武帝親自在太極殿主持討論佛儒道三教優劣問題。北周武帝親自指斥佛教不淨,而僧人智炫反過來指責道教更為烏煙瘴氣,並且更言及北周武帝的種種短處。北周武帝本來就想找機會滅佛,這一下,不禁勃然大怒,立即下詔:斷佛道二教,經像悉毀,罷沙門道士,並令還民。一場鋪天蓋地的滅佛運動,就這樣在北周武帝的命令中在全國範圍展開了。
北周建德六年,公元577年,北周武帝滅掉北齊後,親自來到北齊的都城鄴城,召集僧人,親自宣布廢佛令。雖然有僧人反對,但都以失敗告終。
北周武帝發動的滅佛運動,經過連續幾年的嚴厲整頓,最終的結果就是:全國4萬多所寺廟被賜給王公大臣作宅第;一切經像全部燒毀;寺廟的所有財產全部登記造冊收入國庫;全國300萬僧尼全部勒令還俗。
北周武帝發動的全國範圍內的滅佛運動,自然遭到了一些僧人的強烈反對,在下麵所舉事件中,我們可以看出,為了維護佛教的利益,為了弘法,僧人們是不懼權威,甚至不惜身命的。
先是公元574年,北周武帝在太極殿召集道士和尚辯論佛儒道三教優劣,僧人智炫當麵和武帝辯論,並指斥道教之不淨尤甚。新州果願寺僧人僧猛,專門進京與武帝論述不宜滅佛。靜藹法師也麵見武帝論其滅佛之過。更為壯烈的是,宜州僧人道積,為抗議武帝滅佛,竟然和同伴七人絕食而死。出家人為法忘軀如此,惜哉,壯哉。
三年後,公元577年,北周武帝在鄴城召集僧眾宣布滅佛令,僧人慧遠挺身而出,表示強烈反對。並且對武帝說出了非常狠毒的話來:“陛下今恃王力自在,破滅三寶,是邪見人,阿鼻地獄不撿貴賤,陛下何得不怖?”武帝滅佛決心已定,自然不會被一個僧人的幾句話嚇退,他瞪著慧遠道:“但令百姓得樂,朕亦不辭地獄諸苦”。慧遠又反駁道:“陛下以邪法化人,現種種苦業,百姓當共陛下同墮地獄,何處有樂可得?”一個僧人,敢當麵對帝王說出這種話,由此可見僧人之膽量。
但最為慘烈的,還是靜藹法師。他麵見北周武帝,指出滅佛之過,卻被武帝逐出,靜藹法師不忍見到滅佛的慘況,於是進入終南山僻靜處,悲傷痛哭了七晝夜。撰寫了三寶錄二十卷。然後趺坐在磐石上,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整齊地放在石頭上,並且把自己的腸子也割下來掛在鬆枝上麵,使得自己的五髒都赫然可見。靜藹法師把自己身上手上腿上麵上的肉割得差不多了,看看已沒有什麽好割的了,才用刀把自己的心割下來,最終用雙手捧著自己的心死去。靜藹法師的悲壯之舉,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出家人為法忘軀到了這種地步,實在不是語言所能表述的。我們再看看前麵慧可斷臂求法,砍下一條胳膊,和靜藹法師割盡自己身上的肉相比,實在是小兒科啊。所以,慧可砍下自己的一條胳膊,完全是可以忍受,也完全是辦得到的一件事情。(凡間一塵注:淨藹當是有神通才可辦到)
這樣,整個佛教界,不論是寺產經濟,還是寺廟規模;不論是佛教經典,還是出家僧人,都遭到了北周武帝毀滅性的打擊。
在這種大環境下,就連隱居於舒州皖公山的僧璨大師,感覺在山裏也待不下去了。於是,僧璨大師隻得又回到當初求學時待的司空山居住,暫時避一避風頭。可是在司空山沒住幾天,這個地區也亂起來了。僧璨大師沒法,隻得又往別的更加偏僻的山林居住,或者又回到舒州皖公山隱居。就這樣,僧璨大師四處流浪,十幾年來竟然沒有一個安身之處。安身尚且不易,更遑論佛學院的招生工作和宣傳工作了。所以,十幾年來,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僧璨大師原來是個禪法高深的人。
隋開皇十二年,公元592年,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小沙彌,名字叫做道信,聽說舒州皖公山有位僧璨大師佛法高深,所傳禪法和諸家有別,可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於是立即前往皖公山去禮拜僧璨大師。
道信給僧璨大師作禮後,問道:“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
僧璨大師和他的師父師爺一樣,回答問題從來都是直指問題本身:“誰縛汝?”
道信納悶的道:“無人縛。”
僧璨大師笑著道:“既然沒人縛你,你還來求什麽解脫呢?”
僧璨大師的回答和菩提達摩以及慧可大師簡直如出一轍。既然覓心了不可得,那還安什麽心呢。既然覓罪不可得,那還懺什麽罪呢。既然沒有人捆綁你,那還要解脫什麽呢。
道信悟性非常高,聽僧璨大師這麽一說,立即言下大悟。於是安下心來,留在僧璨大師的佛學院上課,並且服侍左右長達九年。然後道信又往吉州受戒,回來後繼續留在僧璨大師身邊上課。
道信侍奉師父非常殷勤刻苦,僧璨大師也是不停的開導他啟發他,並且屢屢用禪法來考驗他教導他,兩人時常機鋒相往,互不相讓。道信在僧璨大師的悉心教導下,禪法日臻玄奧。僧璨大師看到道信在自己佛學院整整學習了十年,已經徹底領悟了禪宗課程的奧秘,自己也沒啥可教的了,於是把道信叫到身邊,鄭重的把慧可大師傳給他的衣缽,交付給道信,然後說道:“我有付法偈,你聽好:花種雖因地,從地種花生。如無人下種,花地盡無生。”
接著,僧璨大師又說道:“從前慧可大師把衣缽傳給我並且委任我為達摩佛學院第三任院長後,就往鄴城四處弘法去了,一直宣揚佛法長達三十四年才停止。我現在正式委任你為達摩佛學院第四任院長,我也不必長住在這裏了。”
道信一聽,馬上道:“學生願意跟隨老師四處招生弘法,並且也好照顧好老師的日常起居。”
僧璨大師道:“你不能再跟著我了,從今往後,你不要像我一樣四處遊蕩。”
頓了頓,僧璨大師又道:“你知道我們達摩佛學院最大的不足之處是什麽嗎?”
道信道:“請師父指點。”
僧璨大師道:“我們達摩佛學院這麽多年來,最大的不足之處,就是佛學院至今沒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皮。國家不批,我們又沒錢買,所以弄得佛學院這些年來隻能四處流動招生,你想想,這樣能招到多少學生?佛學院以後又怎麽能發展壯大?所以,你往後無論如何一定要弄一塊自己完全擁有產權的地皮,把佛學院蓋在上麵,隻有這樣,達摩佛學院才能生根發芽,廣攬生源啊。”
說完這幾句話後,僧璨大師又非常嚴肅的對道信道:“從今往後,你絕對不要輕易透露我的個人信息,不要隨便對人宣講是從我這家佛學院畢業的。徒弟啊,現在這個世道,那是異常的艱險,甚至是殺機四伏啊。人心叵測,不可不防啊。”
交代完後,僧璨大師也準備向他的師父慧可大師學習,要四處辦輔導班招生弘法。
正好,這個時候僧璨大師隱居的皖公山裏,來了幾個同道之人。原來,峴禪師、月禪師、定禪師、岩禪師四人,相聚在一起議論道,菩提達摩祖師來中國開班授課後,僧璨大師得到了慧可大師頒發的畢業證書,定慧齊用,深不思議,實在是僧中之璀璨奪目的美玉啊。於是四人便結伴一起來到皖公山,參學於僧璨大師。
僧璨大師於是就和他們四人,一起結伴前往廣東博羅縣的羅浮山隱居。三年後,僧璨大師又回到了舒州皖公山,當地的老百姓見到僧璨大師又回來了,都感到非常高興,大家都相互轉告。於是,大夥決定設立一個非常隆重的供齋法會來供養僧璨大師他們。
僧璨大師也沒客氣,直接來到了齋會現場。在首位坐好後,僧璨大師首先給大家上了一堂禪宗課程,然後告訴大家,我現在想吃東西了。於是身邊的弟子和信眾們趕緊將早就準備好了的齋飯端了上來供奉給僧璨大師。香氣噴噴的齋飯似乎勾起了僧璨大師的食欲,要知道僧璨大師一生過的幾乎都是苦行僧的日子,可以說是日不飽腹,居無定處。所以,麵對信眾們有心而備的可口的齋飯,僧璨大師這次吃得非常的多,也吃得非常的香。
吃完後,僧璨大師對著大家道:“我們出家人,離開這個俗世的時候,大多是躺在床上離去的。能夠端坐不動一心不亂離開這個俗世的,大家都覺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可是我卻能不受坐著或者躺著這些形式的限製,因為我能站著離開這個俗世,讓你們知道我能來去自由。”
站著圓寂?大家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都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僧璨大師。既然耳朵沒有聽錯,那就隻有用眼睛來證明這個是不是正確的了。因為從古至今,好像還沒有那個人是站著離開的吧。
說完後,僧璨大師站了起來,走了幾步,來到旁邊的一棵樹下,伸出手去攀著大樹的樹枝,然後就不動了。
旁邊的弟子和信眾見僧璨大師站在樹枝下半天沒動,都很納悶,於是上前看個究竟,仔細一看,原來僧璨大師手攀著樹枝,已經站著離開人世了。這一下,大家都驚歎不已,這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絕對的神人一個。於是大家跪在地上,對著僧璨大師叩頭不已。這一天,是隋煬帝大業二年(公元606年)十月十五日。僧璨大師也隨即被弟子和信眾們安葬在了皖公山。後來的唐代宗賜給僧璨大師諡號“鏡智禪師”,當時的舒州刺史孤獨及還專門撰寫了碑文。
僧璨大師自從得法後,迫於時事,幾乎是一生飄蕩,四處隱居。後人自然就很難收集和了解他的種種情況。
不過,讓今天的我們唯一感到高興的是,僧璨大師給我們留下了一篇在中國禪宗史上非常重要的文獻——《信心銘》。雖然還有一些專家學者認為這是篇偽作,不過,紅塵洗夢認為這無關緊要。首先,說這是篇偽作的證據不是鐵證,而且百多年後的禪門巨擘百丈懷海大師就曾經引用過《信心銘》上的偈句,如果是偽作,能瞞得過相差時代並不遙遠而且對於佛法禪道精通得不能再精通了的百丈懷海大師?另外百丈懷海的師侄趙州從諗更是頻頻引用《信心銘》上的偈句,趙州從諗同樣是中國禪宗史最頂尖的禪師之一。其次,這篇信心銘在禪宗內部已經傳承了上千年,早已被禪師們認可和熟悉。並且在禪宗理論和實際的修持中,都起到了很好的指導作用。最後,一篇文章是誰寫的,對於史學家也許重要,但是對於禪而言,實在不是那麽重要。信心銘署名僧璨或者是法璨,有那麽重要嗎?關鍵是我們能不能從這篇文章中讀到點什麽得到點什麽,這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信心銘》隻有幾百字,不算長,紅塵洗夢可以在這裏全文照錄以怡讀者。讀者朋友們若能認真拜讀,細細品味,相信會對你領悟佛法、會對你體悟人生有所裨益。

信心銘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
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毫厘有差,天地懸隔。
欲得現前,莫存順逆。
違順相爭,是為心病。
不識玄旨,徒勞念靜。
圓同太虛,無欠無餘。
良由取舍,所以不如。
莫逐有緣,勿住空忍。
一種平懷,泯然自盡。
止動歸止,止更彌動。
唯滯兩邊,寧知一種。
一種不通,兩處失功。
遣有沒有,從空背空。
多言多慮,轉不相應。
絕言絕慮,無處不通。
歸根得旨,隨照失宗。
須臾返照,勝卻前空。
前空轉變,皆由妄見。
不用求真,唯須息見。
二見不住,慎莫追尋。
才有是非,紛然失心。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
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無咎無法,不生不心。
能由境滅,境逐能沉。
境由能境,能由境能。
欲知兩段,元是一空。
一空同兩,齊含萬象。
不見精粗,寧有偏黨。
大道體寬,無易無難。
小見狐疑,轉急轉遲。
執之失度,必入邪路。
放之自然,體無去住。
任性合道,逍遙絕惱。
係念乖真,昏沉不好。
不好勞神,何用疏親。
欲取一乘,勿惡六塵。
六塵不惡,還同正覺。
智者無為,愚人自縛。
法無異法,妄自愛著。
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迷生寂亂,悟無好惡。
一切二邊,良由斟酌。
夢幻空花,何勞把捉。
得失是非,一時放卻。
眼若不睡,諸夢自除。
心若不異,萬法一如。
一如體玄,兀爾忘緣。
萬法齊觀,歸複自然。
泯其所以,不可方比。
止動無動,動止無止。
兩既不成,一何有爾。
究竟窮極,不存軌則。
契心平等,所作俱息。
狐疑盡淨,正信調直。
一切不留,無可記憶。
虛明自照,不勞心力。
非思量處,識情難測。
真如法界,無他無自。
要急相應,唯言不二。
不二皆同,無不包容。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
宗非促延,一念萬年。
無在不在,十方目前。
極小同大,忘絕境界。
極大同小,不見邊表。
有即是無,無即是有。
若不如是,必不須守。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但能如是,何慮不畢。
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言語道斷,非去來今。

對於這篇曾經啟發過無數學人的《信心銘》,讀者諸君在研讀時,一定要牢記中國最頂尖的禪師之一圓悟克勤大師的下語:人多錯會道,至道本無難,亦無不難,隻是唯嫌揀擇。若恁麽會,一萬年也未夢見在。

 

第二章 東山法門

第一節 吉州退賊

達摩佛學院第四任院長道信大師,姓司馬,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河內,這個河內可不是現在的越南河內哦,它是今天的河南沁陽縣。後來道信大師隨著家人遷到了蔪州廣濟縣。
道信大師小時候非常聰明伶俐,簡直就是神童級別,四歲的時候,當別家的寶寶們邊流著鼻涕邊在父母的懷裏撒嬌放嗲時,我們的道信大師就已經上了私塾,進了國學班。道信大師對於孔孟老莊之書,非常愛看,而且讀書速度很快,別的同學要幾個加起來才能有他一個人的閱讀量。道信大師在私塾時,就很仰慕佛教大乘空宗的解脫法門,每當看到經文,或者聽到僧人念誦佛經,都感覺非常的熟悉,就好像自己以前學習過一樣。看來,道信大師生來就和佛法有緣啊。


因為道信大師仰慕佛法,於是在他七歲的時候,來到了本縣的濟北寺出家,當了一個小沙彌。既然出了家,肯定要拜個師父的。可是道信拜的這個師父,根本就不遵守寺廟裏的規章製度,不是遲到早退,就是抽煙喝酒,要不就是經常翻牆出去逛集市。更讓人煩的是,還經常和來燒香拜佛的美女打情罵俏的。道信大師雖然小小年紀,可也看不下去了,於是就去勸說師父。可是,你個小屁孩的話,師父那裏能搭理他呢。道信大師沒有辦法,隻好看著他愛幹嘛就幹嘛。可是道信自己卻從不跟師父學這些違反規章製度的壞毛病的,而且自己偷偷地堅守佛教的一切戒律。這還不算,道信還是個非常有心機的孩子,他一邊自己偷著自學,一邊不動聲色的四處打探消息,看看那個地方有高明的師父,自己好找機會轉學。這樣一直過了五年,師父都沒有發覺自己的小徒弟是個乖孩子。
又過了兩年,僧璨大師來到舒州皖公山隱居,道信聽說後,立馬就一路尋問了過去,寺廟裏那個老師,太垃圾了,正好離開他。道信最終找到了僧璨大師,並在他的佛學輔導班裏前後刻苦學習了十年,終於得到了僧璨大師的衣缽,並被委任成為達摩佛學院的第四任院長。
道信大師找到僧璨大師後,曾經問僧璨大師道:“如何是古佛心?”
僧璨大師答道:“汝今是甚麽心?”
道信回答說:“我今無心。”
僧璨大師笑著道:“汝既無心,諸佛豈有耶?”
道信一聽,馬上就明白了,於是頓息疑情。從此以後就攝心無寐,脅不至席近六十年。
這個不得了啊,幾十年來晚上從不睡覺,一直打坐。這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啊。由此可見,道信大師的修持功夫那是非常厲害的。而且道信大師神態威武奇特,常常低眉垂目,不會正眼視人,因為如果道信大師睜眼正視某人,這人一旦和道信大師雙目對視,沒有不感到驚悚萬分的。看來,眼神都能殺人,不是一句空穴來風的話啊。
道信大師牢記師父僧璨大師的留言,要努力找塊自己有完全產權的地皮建個佛學院,才能使禪宗專業在自己的手中大放光芒。看來,算是天遂人意。這個時候,國家的大環境正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公元581年2月,北周靜帝禪讓帝位於楊堅,楊堅登基稱帝,立國號為隋,是為隋文帝。隋開皇九年,公元589年2月,隋軍進入健康城,俘獲陳後主,南朝陳國亡。隋開皇十年,公元590年9月,隋朝派出使臣安撫嶺南,嶺南諸州悉歸隋朝,至此,隋文帝一統天下,結束了中國長達200多年的戰亂分裂局麵。
隋文帝因為有高僧預言自己會做皇帝,所以當他真的登基後,對佛教非常的崇信,並且於公元581年,親自下詔,邀請那些隱居的僧侶出山,並且聽任老百姓出家。而且:寫佛經四十六藏十三萬卷,修治故經四百部;造金銅檀像六十餘萬尊,修治故像一百五十萬九千餘尊;崇緝寺宇五千餘所;譯經五百餘卷。


他的兒子隋煬帝繼位後,對佛教也是大力扶持:為文皇、獻後於長安造二寺二塔,立別寺十所,修治故經六百十二藏,記九十萬三千五百八十卷,修治故像十萬一千尊,鑄造新像三千八百五十六尊,度僧一萬六千二百人。隋煬帝甚至還從智者大師受戒,成為佛家弟子。
隋朝雖然僅有二世,卻使得佛教在隋朝重新得到了壯大和發展。後來接班的唐朝,唐高祖李淵和唐太宗李世民,都很崇信佛教。
在這種大環境下,道信大師覺得時機到了,便依照師父的留言,帶領徒眾下山去開辟弘傳禪法的根據地,看看能不能弄到一塊完全屬於自己產權的地皮。但是,要弘法,首先要取得合法的身份,那個時候的僧人,除了剃須出家,還要受戒,還要得到佛教協會的認可。這樣,你才是一名正式的僧人,你才有合法的身份,你才能以僧人的身份四處活動。而僧璨大師也好,道信大師也好,都是屬於在非法輔導班裏上課傳授的,好在國家在這個時候廣度僧人,也允許老百姓自由出家。於是道信大師的首站便是吉州。當然,首先是要在城裏找個寺廟登記注冊,解決自己的僧人身份和戶口問題。
隋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37歲的道信大師帶領一些自己的徒眾,來到了江西吉州。
不過,道信大師運氣似乎有點不好,吉州此時已經被一個叫做可達寒奴戮的人,帶領一夥數量頗多的土匪圍困了七十多天,可達寒奴戮,一看名字就可知是個少數民族人氏。最要命的是,城裏的井水也喝光了。外有強敵,內無水源,整個吉州,從上到下都陷入一片恐慌當中。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道信大師一行找個機會進入了吉州,然後在寺廟裏安頓了下來。不過,當道信大師安頓下來後,城裏的百姓,一下就發現原來幹枯的井水,又開始冒出水來了。
吉州的刺史得到報告後,趕緊跑了過來,看來,剛進城的這夥人,簡直就是神人啊。
見到道信大師後,刺史大人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了,立馬就上前叩拜,並且問道:“這夥土匪要怎樣才能退去?”城外的賊人,才是刺史的心頭大患啊。
道信大師道:“出家人是不會過問這些世俗之事的。”道信大師心想,我是來寺廟登記注冊解決身份戶口問題的,退賊這種事情,有軍隊有衙門,怎麽說也輪不到一個出家的和尚來幹啊。

這可不行,刺史心裏著急了。這夥土匪一旦攻破城池,全城的老百姓要遭殃,自己府上積攢的那麽多的錢財,還有十幾個過門沒過門的妻妾,那不全是他們的了。外無援兵,旁有悍匪,看來於公於私,自己都得厚著臉皮去求這個和尚了。沒辦法,這也是目前自己唯一看得到的救命稻草啊。

刺史再次跪在道信大師麵前,痛哭流涕道:“大師啊,一旦城破,滿城的老百姓都要遭受痛苦啊,那可真的是要生靈塗炭了,大師不能見死不救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以慈悲為懷。還望大師想個招出來對付城外那幫土匪啊。”刺史說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淚俱下。旁邊的人一看,也劈裏啪啦跟著跪下了一片,個個聲淚俱下,央求道信大師想辦法退賊。
道信大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對刺史說道:“你們都去念摩訶般若經吧。”
刺史一聽,有點迷糊了,念經就能讓這幫悍匪退去?
“念吧。”道信大師望著滿臉狐疑的刺史,似乎看穿了他的擔心,帶頭領著誠心的徒眾念了起來。
刺史一看,趕緊命令全城的所有人,都跟著道信大師他們誠心的念誦摩訶般若經。一時吉州城裏經聲飄蕩,慈氣密布。
城外,土匪的老大可達寒奴戮正在做戰前動員:“弟兄們,守城的官兵已經被我們打得七零八落的了,而且城裏已經斷水很多天了,不用我們打,就是渴,他們也早就渴死很多人了。他們水都沒得喝,還有戰鬥力嗎?所以,等會兒弟兄們鼓起勇氣,一定能攻破城池。進了城,裏麵的錢財和美女,就是我們大家的了。”老大的話分析得合情合理,土匪們一陣歡呼,就要準備攻城。
就在這時,一陣陣念經聲異常整齊劃一的從城裏傳了出來,土匪們聽後,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聽這聲音洪亮高亢,好像不是要渴死的人能發得出來的。土匪們望著城牆,正在納悶間,忽然,城牆上似乎有神人在那裏把守,而且這些神人一個個高大威猛,英氣逼人。土匪們這下都有點慌亂起來,哪個還能壯起膽子攻城呢。於是,大夥趕緊對匪首可達寒奴戮道:“大哥,看來城裏邊來了高手幫助他們啊,官兵咱們能對付,可是要和神人作戰,那不是找死嗎,咱們是不是先撤退再說?”不用身邊的人說,可達寒奴戮看見城牆上的神人,早就心虛了。手下人一說,正好有個台階下。於是,可達寒奴戮趕緊帶著土匪們悄悄的逃走了。
土匪們逃走了,這一下吉州那是全城轟動啊,大家都把道信大師當做佛菩薩一樣的看待,道信大師也由此而名聲大振。
 

第二節 開法破頭

道信大師在吉州念經退賊後,整個吉州地區的局勢逐漸平定了下來,道信大師也在城裏的寺廟裏登記注冊,取得了佛教協會的認可,解決了自己的僧人身份和戶口問題。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道信大師於是決定到衡嶽去。
道信大師一行人在前往衡嶽的途中經過江州,就是現在的江西九江市,在城裏歇腳的時候,城裏的群眾一看,這不是在吉州念經退賊的道信大師嗎。消息一傳開,道信大師一幫人就被圍得水泄不通,脫身不得。城裏有名的僧人和有名望的信眾來了一大幫,都是代表僧侶和群眾來請道信大師留在江州傳法的。
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都已經到了江州,那就正好在此地開個佛學輔導班吧。隻要有人肯來學習禪宗專業,在哪兒上課不都是一樣的嗎。再說了,看這個架勢,自己那裏能走得了。於是道信大師就留在了江州,並且在廬山大林寺辦了一個佛學輔導班傳授禪宗課程。沒想到這一住,就是整整十年。
道信大師老是在廬山待著,別的地方的僧人和信眾就有意見了,哪個地方的人不想請幾個名人到自己的地盤上搞點活動造點聲勢呢。於是,蘄州的僧人和信眾派出代表,來到廬山,請道信大師來到隔江而望的黃梅縣眾造寺傳法。
道信大師當然願意啊,又可以在別的地盤上開辦佛學班了,何樂而不為呢。
道信大師來到眾造寺後,一天閑來無事,一個人順著山道在山裏散步閑逛。無意中看見不遠處一個叫做破頭山的山頭,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深林幽邃,怪石突兀。而且更為神奇的是,整個山頭上竟然有紫雲覆蓋,這是個非常難得的祥瑞之兆啊。道信大師忽然感到,這座山頭應該就是自己要買塊地皮修建佛學院定居下來的地方。
於是,道信大師馬上收拾行裝,自己一個人來到了破頭山進行前期的考察工作。這個時候山上還沒有住的地方,道信大師一個人趺坐在一塊大石上,到了晚上,山上的很多猛獸都跑出來圍繞在道信大師身邊,道信大師知道他們不會傷害自己,所以一點恐懼之心都沒得。相反,本著眾生都有佛性的道理,道信大師端坐在那裏,非常正規的為這些猛獸講法受戒,就好像在佛學院裏給學生上課一般。說來也怪,這些猛獸受完戒後,一個個就自己走開了。
黃梅縣的僧侶和信眾們得知道信大師要定居破頭山,都非常高興,終於有名人要定居在自己的地盤上了。於是大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就在破頭山上建造了一座寺廟來讓道信大師主持。這座寺廟修建好後,取名正覺寺,也就是現在的四祖寺
讀者諸君千萬不要小看了這座正覺寺,它可是中國禪宗禪師們所擁有的第一座有完全產權的寺廟道信大師以前的菩提達摩、慧可大師、僧璨大師以及他們的同學們,都是“行無轍跡,動無彰計。”四處遊方,居無定處。過的幾乎都是苦行僧似的生活,就是傳法,在正統佛教界眼裏,那也是屬於非法傳教的。但是,道信大師現在修建寺廟,使自己安定了下來,並且擁有合法的傳法資格,這是破天荒第一次。正因為如此,中國禪宗才有了自己的第一塊傳法根據地。並且,就是這塊小小的根據地,成為星星之火,確保了禪宗在往後千年的歲月中,經受住了各種風吹雨打,進而傲然燎原。
道信大師有了正覺寺這個根據地後,立即大刀闊虎的幹了起來。
首先,達摩佛學院的幾任院長,因為各種原因,多修頭陀行,門下沒幾個弟子。但是道信大師有了正覺寺佛學院這個根據地,所以能廣收門徒,並且利用寺廟來向大眾傳法,也是極為方便,不象從前,要找達摩佛學院上課,地方難找,老師難尋。
其次,道信大師新開的佛學院,不止學習禪宗課程,而且對於天台宗和三論宗的相關課程,也納入了教學大綱。並且第一次將授菩薩戒加入到了禪宗,形成了戒禪合一的新風氣。
再次,道信大師不但要求學生們學習要認真努力,更要有實際的修行功夫,也就是每個同學必須做到真參實修。道信大師敦敦教導所有的學生:努力勤坐,坐為根本。能作三五年,得一口食療饑瘡,即閉門坐。莫讀經,莫共人語。由此我們也可以一窺道信大師的禪學思想。
最後,最為關鍵最為重要最為開創性的是,道信大師在禪宗史甚至是佛教史上,第一次提出了農禪結合,第一次要求僧人們要參加勞動,要開荒種田,挑水劈柴。第一次要求寺廟和僧人們在經濟上要自給自足,要自己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這項舉措,不僅是破天荒的,而且就是因為這個舉措,才使得禪宗能在日後的各種滅佛運動或者是各種打擊中存活了下來。以後的禪宗不管怎樣變革,禪僧要參加勞動,要確保自給自足這點,都是作為禪門修行的最基本原則保留了下來的。
自耕自足,自食其力。這是中國禪宗在曆史的長河中不被湮滅,並且在中國數次異常殘酷的滅佛運動中得以獨存的最為根本的原因。
其實“自耕自足,自食其力。”不僅禪宗人士應該如此,我們每個人都更應該如此才是。
佛教從創立之初,包括釋迦摩尼在內,都是以乞討為生,僧人們從不勞動,已經成為定法,但是道信大師第一次徹底的改變了這點。這在當時,那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啊。當佛教別的宗派紛紛在各種場合批評這種僧人要勞動的舉措後,最終,那些依附別人,要靠乞討才能生存的宗派,幾乎都在曆史的長河中被湮滅了。曆史,最終做出了正確的回答。
道信大師在破頭山一待就是三十幾年,因為道信大師禪法高深,而且對佛教改革很有魄力,所以影響非常大,“諸州學道,無遠不至。”這就使得道信大師的正覺寺佛學院學生達五百餘人。就連當地的刺史崔義玄,也親自跑到破頭山來禮拜道信大師並谘詢禪宗課程。

不過,人多了,道信大師就感到了教材的短缺,因為以前的幾任院長都是隻靠著一本四卷本《楞伽經》來給同學們上課,學生少倒沒什麽毛病,可是學生數量達到五百多人後,教材匱乏的毛病就顯現出來了。於是,道信大師決定增加教材,讓學生們能更好的學習參加考試。首先,道信大師自己寫了《菩薩戒法》一本,作為破頭山佛學院的規章製度,讓學生們時時背誦,一旦有違反者,輕者扣學分,重者直接開除學籍。另外,在眾多的佛經中,道信大師挑選出了《文殊說般若經》,作為和四卷本《楞伽經》同等重要的教材,讓學生們認真學習,因為以後的畢業考試,試題全部都會來自這兩本經書,你不認真複習,就別想考試過關。最後,道信大師擔心有些學生腦袋不好使,學習教材抓不住重點,於是,自己又結合四卷本《楞伽經》和《文殊說般若經》親自撰寫了四千多字的學術水平極高的佛學論文《入道安心方便法門》,作為輔導材料,免費印刷給全體學生學習。這樣一來,整個佛學院的學習氛圍那是空前濃厚。有頂級的教授指導,有優秀的教材學習,更有出類拔萃的輔導資料觀看,哪有不好好學習的道理?哪有考不及格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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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轉生求法

道信大師還在江州廬山大林寺弘法的時候,有一天,道信大師正在方丈室裏打坐,侍者上來道:“師父,外麵來了個老僧人,指名道姓一定要見你。”道信大師肯定是來者不拒的:“那就請進來吧。”
老僧人進屋後,立馬就給道信大師作禮。道信大師問道:“老師父是哪裏人啊?”
老僧人趕忙答道:“貧僧是長江對麵黃梅縣破頭山上栽種鬆樹之人,聽聞大師禪法高明,特來禮拜大師。”
道信大師謙虛的道:“不敢,不敢。”
看見道信大師沒有拒絕,老僧人趕緊作禮問道:“法道可得聞乎?”
道信大師看著麵前這個老態龍鍾拄著拄杖的老僧人,平靜的說道:“你現在已經很老了,即使我給你說法,你能有所證悟,可是你在這個世上都待不了多久了,又怎麽有時間去弘傳佛法,廣度眾生呢?如果有緣,你能趁我還在的時候轉世再來,我再傳你佛法也不遲。”
老僧人聽後,沒說什麽,低頭告辭而去。過了長江,老僧人看到有名年輕女子正在江邊洗衣服,便上前作揖道:“女施主,天色已晚,貧僧借宿一下,可否?”
女子回道:“我家裏父親和兄長都在,你可以去給他們說一說。我一個女子,父兄在家,我是不能做主的。”
老僧人道:“隻要你先答應我,我馬上就去找你的父兄說說。”
這名女子馬上點頭同意了。老僧人看到女子同意了,便立即拄著拄杖走了。
這名女子姓周,是他們家最小的孩子。周氏洗完衣服,就回家去了,這一回家,竟然發生了一件對於周氏以及他們的家人來講都是天大的事:周氏竟然發覺自己懷孕了。
未婚先孕,這在那個時候是個天大的事情啊,周氏的父母趕緊問孩子,這是怎麽回事啊。可是周氏整死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麽就懷孕了啊。
自己根本就沒和任何男人有過親密接觸,怎麽就會有了呢?可是父母說啥都不相信,因為你懷孕了啊,不可能沒在外麵偷人啊。
家裏吵開了鍋,還是沒個結果。周氏打死不承認自己在外麵有野男人,可是自己又懷孕了。你的嘴巴可以騙人,可是肚子裏的東西騙不了人啊。
未婚先孕,實在是件丟不起人的事啊。周氏的父母感到簡直是奇恥大辱。而且孩子還打死不承認是哪個野男人幹的好事。沒辦法,按照當時的風俗傳統,隻有把她趕出家門,讓她自生自滅去吧。
周氏被趕出家門,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自己男人都沒碰過,肚子裏怎麽就有了呢,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太過分了吧。周氏她一個普通女子,就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懷上的,竟然就是白天在江邊來找自己借宿的那個老僧人啊。這個老僧人聽到道信大師對他說:你如果能夠趁我還在的時候轉世再來,那麽我在教你也不遲。看來時間寶貴啊,所以老僧人走到江邊,看到周氏,得到主人的“首肯”後,便立馬轉世投胎了。如此看來,這個老僧人平常修行功夫非常厲害,竟然可以做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在佛教裏麵那是非常高明的功夫了。可是,禪宗講究了悟,講究參破佛法的最終大事,講究要最終明白不生不死不來不往不增不減不垢不淨的道理。那些修持功夫,不論高低,在高明的禪師眼裏,都是不取的。如果一個人賣弄功夫或神通,更要被禪師嗬斥乃至棒打的。不然的話,老僧人修持功夫這麽高,還去找道信大師求教幹嘛?後麵讀者諸君還會看到更多的修持功夫不錯的人和禪師之間的交往、勘辯甚或是爭鋒的事情。從這些事情上,大家可以更直觀的體會禪宗所要追求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老僧人急著轉世去找道信大師,這下就苦了老僧人投胎的“宿主”周氏了。紅塵洗夢也不知道周氏上輩子種了什麽因,今生要懷上這樣的“果”。
可是再蒙受不白之冤,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啊。周氏無家可歸,又是個弱女子,又有身孕,要想在那個亂世生存下去,確實不易。周氏白天在鄉鎮裏給人家當小工紡線織布,打小工掙點不多的生活費,晚上就找個稍微人多點的旅館,就在旅館的屋簷下度過一夜。
就這樣辛苦了幾個月,隋文帝仁壽二年,公元602年的一天,周氏終於生下了一個男孩,可是這個孩子來得不明不白的,而且給自己帶來了那麽多的大麻煩,周氏不但沒覺得孩子的來臨是件喜事,相反,而是覺得是件非常不吉祥的事情。於是,周氏便狠下心來,抱著孩子出去,將孩子扔到了一條臭水溝裏,然後就含著淚水跑開了。
周氏一個人苦熬了一晚上,第二天終於忍不住又跑到扔下孩子的那條臭水溝去看,畢竟是自己的孩子,而且剛生下來,晚上他一個人能熬過去嗎?到了那兒一看,孩子竟然逆著水流漂了上來,而且氣色非常好,一點事都沒得。
周氏趕緊上前抱起自己的孩子,眼淚嘩啦啦的就下來了。她把孩子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裏,這一次,說什麽都不會放手了。

孩子就這樣跟著周氏,東家乞討西家要飯度日,生活過得異常艱辛。因為孩子就連周氏都不知道他是怎麽來的,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該姓什麽。所以同鄉的人都把這個孩子叫住“無姓兒”。
有一天,周氏又帶著孩子在街上乞討,這時,有一個當地有名的智者,無意中看到了他們,這個智者馬上上前對著孩子左觀右看,看完後不禁咋咋稱奇道:“這個孩子的相貌非常不得了啊,我佛如來有三十二種與眾不同之相,而你一個人竟然就有二十五種,隻比我佛如來少了七種,簡直就是奇跡啊。”周氏聽後感到非常高興,雖然自己貧窮,可是自己的孩子能得到人家這麽高的稱讚,那自己的孩子肯定有與眾不同之處,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的。
公元609年,道信大師那時還沒有定居,還在四處遊蕩弘法。這天,道信大師遊方到了黃梅縣,在路上碰到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在那兒玩耍。道信大師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這個小孩骨相奇秀,異於常童。這個小孩子就是周氏家的那個,一轉眼,都已經七歲大了。
道信大師上前問道:“小朋友貴姓啊?”
小孩回答道:“姓即有,不是常姓。”這個小孩雖然小小年紀,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話裏有話啊。
道信大師自然不管這些,還是直奔主題:“既然不是常姓,那麽是何姓?”
小孩早就看到問自己話的人是僧人,於是就調皮的說道:“是佛性。”
道信大師怎麽會被難住:“佛性,是佛的。難倒你沒有姓嗎?”大家說話都是話裏有話,就看誰能繞過去了。
小孩也沒被難住:“性空,所以沒有。”

這種思維和回答,那裏是個七歲的小孩能辦到的?很多人七十歲了都沒有這個悟性的。
道信大師對這個小孩的回答非常滿意,看來這個小孩是個可以培養的人才啊。
道信大師望著小孩道:“等我安定下來後,我會來找你的,那時我再跟你說法也不遲。”
這個話,七年前道信大師對那個栽鬆的老僧人說過,現在他又對著這個小孩舊話重提,不管你怎麽變,我都會認識你的,隻是,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是了,沒必要對任何人提及。
果然,道信大師在廬山大林寺立下腳跟安頓下來後,就找上門來了。見到周氏後,道信大師便請求周氏允許他把孩子帶到他的佛學輔導班上課。周氏不禁大喜過望,自己這些年來養著孩子已經很艱辛了,自己和孩子身上發生的種種事情,根本就不曉得到底是咋回事,看來隻有佛祖才能明白了。而且到家裏來的僧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道信大師,很多人想進他的佛學輔導班都沒機會呢。所以,周氏立馬就答應了,而且,道信大師他們的寺廟,就在長江對麵的廬山,自己以後要去看孩子的話,也比較方便。
就這樣,這個孩子,就被道信大師帶到了廬山大林寺,然後又跟著上了破頭山。因為他沒有姓名,所以道信大師給他取了個法號,叫住弘忍。而這個人,也沒有辜負道信大師的厚望,日後成為了傳承道信大師衣缽的達摩佛學院第五任院長。

第四節 弘忍得法

弘忍到了道信大師身邊,成為了寺廟裏眾多求學僧人中的一員。
這個時候道信大師已經是佛教界的知名人士了,四麵八方來道信大師開辦的佛學院上課的僧眾達五百人之多。林子大了,自然什麽鳥都會有幾隻。
弘忍生性木衲,不大愛說話,有什麽事都愛藏在心底。也許和他早年的艱苦生活有關吧。對於這樣一個沒有什麽文化,沒有什麽家庭背景,甚至是個來曆不明的人,同學們常常拿他來開玩笑,甚或是經常戲弄他,弘忍都默不作聲,也不去和他們爭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勁幹活,對人誠懇有禮。
道信大師的佛學院,那是要幹活的,那是要擔水劈柴開荒種地確保生活能自給自足的。五百多人要吃喝拉撒啊。所以,弘忍白天和大家一起勞動,管事的喊幹嘛就幹嘛,任勞任怨從不叫苦喊累。到了晚上,弘忍就自己找個僻靜的地方跏趺而坐,而且一座就是一晚上,天微微亮了才起來。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弘忍恬澹自居,恪守戒律,在佛學院裏待了差不多三十年。
道信大師自然早就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於是經常找各種各樣的時機以禪宗的頓悟法門來啟發他,開導他。弘忍那是如饑得食如渴得水啊,進而聞言察理觸事忘情。道信大師看到弘忍確實可以承擔傳法的重任,於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全部都教授給了他之。最終,把菩提達摩輾轉傳授的金襴袈裟交付給了弘忍。付法的時候,道信大師照例對弘忍說了付法偈:花種有生性,因地花生生。大緣與性合,當生生不生。並且,道信大師特別在佛學院貼出了公告,希望所有的僧眾在佛法上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除了可以問他以外,還可以去找弘忍同學請教。這一下,弘忍自然就成了整個佛學院同學們的標準和榜樣了。

第五節 道信拒請

道信大師雖說自己的佛學院裏有五百多學生,但是,隻有弘忍讓他最滿意,也隻有弘忍得其意。看來,數量在精不在多啊。
唐武德年間,道信大師帶著一些徒弟在江西廬山遊玩,登上高峰,道信大師登高展望前麵的破頭山,看見破頭山整個山峰上麵有紫色的雲彩像個寶蓋一樣籠罩在山上,紫色的雲彩下麵又分出六道白色的氣流射向四方,景色非常奇妙壯觀。道信大師對著跟隨在身邊的徒弟們道:“徒弟們啊,你們能看懂這個神奇之相所要表達的內涵嗎?”身邊的人都沒有吱聲,大家都搞不懂,當然,除了弘忍。弘忍見大家都默不作聲,於是上前道:“這個神奇之相,表示師父的禪法要另外傳出一枝法脈,不過這枝法脈隻能傳承六代。”道信大師望著弘忍,對他的看法非常滿意,看來,這個徒弟修行功夫不錯啊。
果然,日後道信大師的禪法除了弘忍是嫡傳以外,道信大師另外還傳了牛頭法融,是為禪宗之牛頭宗。牛頭宗經過法融、智岩、慧方、法持、智威、慧忠六代傳承以後,在中國禪宗史中,就逐漸的銷聲匿跡,傳承不明了。
道信大師在破頭山弘傳禪法,因為自己佛法高深,禪法絕妙,以致“諸州學道,無遠不至”。常住在佛學院裏跟隨道信大師上課的學僧達五百人之多,此時的道信大師,那就如佛教界的天王巨星一般,聲望大振,傲視一方。
道信大師名氣越來越響亮,聲望越傳越遠,以至於遠在長安城裏的唐太宗李世民都被驚動了。李世民那可是中國曆史上數一數二的開明帝王,對於道教和佛教,都非常崇信。當他聽說自己的地盤上竟然有道信大師這樣的高僧的時候,感到非常的高興,這種高人,看來自己是要好好瞻仰下他的風采,和他擺擺龍門陣,聽聽他說說佛法才行。
於是,在唐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唐太宗李世民下詔,命令道信大師來京城長安見自己。皇帝下詔來請自己去京城見麵,在古時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啊,這幾乎是所有人夢寐以求可以光宗耀祖的大事啊。但是,對於這件可以使自己一躍龍門之事,道信大師卻寫了封回信讓使臣帶給李世民,說自己無德無才,不配上京師來見帝王。李世民一看,這個老和尚還是很謙虛嘛。不過,自己還是想看看這個老禪師的。於是,李世民再次下詔,派出使臣去請道信大師到長安來見自己。可是道信大師還是回信說自己無德無才不配見皇帝,而且山高路遠,自己又年老多病,就是想來,恐怕也來不了。
李世民一看,這明明就是托詞嘛,這個老師父看來硬是謙虛得很哦。於是李世民第三次下詔,派人去請道信大師進京。可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道信大師依舊以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上京見皇帝。
所謂事不過三,這下李世民可就火了,這也太不給我麵子了吧,要知道,我可是皇上,可以攻城拔地,可以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皇帝。於是,李世民火冒三丈的叫來使臣:“你馬上給我到黃梅縣破頭山去,再去請那個老和尚,如果這個老家夥還是推三阻四的不來,那就把他的腦袋給我帶回來。”使臣驚恐萬狀的領命而去。
看過曆史的讀者諸君都應該曉得,李世民說這話可不是鬧著玩的。要知道李世民前麵可以把國家治理得富饒強大,背麵同樣可以射殺自己的親兄弟,威逼自己的父親提前退位。而且,李世民征戰多年,不算上自己下命令處死的人,光是李世民自己親手砍殺的人,就超過千人。所以,李世民絕對是個狠角色。對於這樣的一個狠角色,說要砍掉一個素不相識的和尚的腦袋,肯定不是一句說著玩的話。
使臣奉了皇帝的命令,馬不停蹄的來到黃梅縣破頭山,對著道信大師宣讀了皇帝的聖旨。
道信大師靜靜的聽使臣宣讀完了聖旨,然後問道:“你帶刀來了嗎?”
“帶了。”使臣有點疑惑不解。隨即把帶來的刀從刀鞘中抽了出來:“就是這把,這可是宮中的寶刀啊。”
刀身明亮,寒光耀眼,刃口異常鋒利,確實是把好刀。道信大師走過去,把脖子長長的伸出去,放在寶刀的刃口下:“砍吧。”道信大師平靜的道。
使臣慌忙把寶刀收了回去,他可不敢亂來:“大師,你這是幹嘛?”
道信大師依舊平靜的道:“皇上不是要把我的腦袋帶回去嗎,你可以動手取我的腦袋了。”
使臣一下就呆在了那兒,這個老和尚沒瘋吧。皇帝的聖旨也敢違抗。可是這個老和尚是皇上三番五次禮請之人,肯定大有來頭,自己又怎麽敢貿然動手取頭呢。自己打不定主意,還是回去請皇上來打這個主意吧。
於是,使臣立馬又回長安去了。
李世民聽完使臣的匯報後,這次不但沒發火,反而對道信大師大為稱讚,這才是不畏權貴的僧人模範啊,這才是出家人應該保持的山林本色啊,這才是僧人們麵對榮華富貴時應該保持的寵辱不驚態度啊。於是,李世民馬上派出使臣,不過這次不是要強迫道信大師進京了,而是讓使臣帶了一大堆金銀財物去犒賞道信大師,表揚大師甘於淡泊、終老林下的僧人本色。
道信大師就這樣在破頭山弘傳佛法二十幾年,一天,道信大師忽然對弘忍等身邊的弟子道:“你們馬上在這座山的側麵給我建造龍龕一所,我在這個俗世的時間不多了。”弟子們聽了,一個個都大驚失色,師父他老人家平時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從沒看過他身體有哪兒不舒服啊,怎麽就要離開這個俗世了呢?大家都感到非常難過。
不過師父既然都這樣說了,寺廟裏的一幫信眾趕緊找人找材料,立馬就為道信大師建造龍龕。給道信大師這樣的人修建龍龕,自然不能馬虎,什麽都得精雕細琢,自然建造速度就提不起來。可是道信大師好像等不及了,三天兩頭就在催問龍龕的進程。
龍龕終於在道信大師的催促中完工了,道信大師聽說龍龕完工後,立馬就往龍龕走去,路上密密麻麻擠滿了前來告別的人。道信大師要離開這個紅塵俗世的消息早就傳開了,所以,寺裏的僧眾,當地的官員和信眾,能來的都來了。大家都想見道信大師最後一麵。
道信大師神態自若的走到龍龕門口,對身邊的徒弟們道:“一切諸法,悉皆解脫。汝等各自護念,流化未來。”然後,便在龍龕中端坐了下來。侍僧上前道:“師父臨走前不付囑點什麽啊?”道信大師道:“生來付囑不少。”這句話才說完,道信大師便趺坐在那裏離開了這個俗世,終年72歲。這一天,即唐永徽二年(公元651年)閏九月四日。
道信大師剛一去世,剛才還好端端的天氣,忽然一下就變得天昏地暗,整個破頭山地區都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樹木的葉子竟然差不多都變成白色的了,而且房屋旁邊原本向上生長的梧桐樹,樹上的所有樹枝竟然全部彎曲著朝向房屋,而且就這樣一直彎曲著沒有正過來。山上的僧眾和前來告別的老百姓看到後,一個個都驚歎不已。
但是,兩年後發生的一件事,那就更讓大家驚異不已了。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四月八日,安葬道信大師靈塔的塔門忽然無緣無故的自己就打開了。這在那個時代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啊。可是塔門開了,誰也不敢上去看個究竟。於是,僧人趕緊去通知弘忍大師,大家都曉得弘忍大師是道信大師的衣缽傳人,看來隻有他來才敢進去看個究竟啊。
弘忍大師得到消息後,趕緊和一幫師兄弟們趕了過來,弘忍大師他們進入塔內查看,竟然發現道信大師還是好端端的趺坐在那裏,容貌如生,跟從前大家看到的樣子根本就沒有區別。弟子們對道信大師能保持肉身不腐非常敬佩,於是按照佛教的儀式,用漆布重新給道信大師披戴好。禮拜完後,大家退出了墓塔。因為這次塔門無故自開,看來是道信大師不希望關門吧。所以從此以後,道信大師的墓塔的塔門,大家就一直讓他開著。
到了大曆年中,唐代宗李豫賜給道信大師諡號“大醫禪師”,靈塔曰“慈雲。”在任何時候,不論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能得到皇帝的封號,都是一件足以光宗耀祖的事啊。並且,當時的中書令太子賓客襄陽公杜正倫還給道信大師撰寫了碑文,把道信大師好好的表揚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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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演義連載11 弘忍大師傳法東山

第六節 東山法門

弘忍大師在破頭山接受道信大師的衣缽,成為達摩佛學院第五任院長後,繼續留在師父身邊深造並服侍師父。公元651年,道信大師去世,弘忍大師自然就成為了破頭山正覺寺佛學院的一把手。
道信大師在時,正覺寺佛學院學僧就超過五百人了,弘忍大師接班後,前來報名入學的人更是絡繹不絕,每間教室都擠得人滿為患,小小的正覺寺已經不能容下這麽多的人了。要知道,他們都是靠自己勞動自己生產來養活自己的。人一多,吃喝拉撒、學習、教育、管理等等都是問題啊。看來,得另外修建佛學院來安頓這些學僧才行啊。於是,弘忍大師決定在破頭山正覺寺東邊十來裏的地方,一個叫做馮茂山的山上,重新修建一個佛學院。馮茂山因為在破頭山東邊,所以又叫東山。這也是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地方。
弘忍大師要在東山修建佛學院的消息一傳出,幫忙的人如同潮水般嘩啦啦的就來了,官方的,民間的。出工的,出力的,出物的,出錢的。反正那是人多力量大,人多好辦事啊。
公元654年,初具規模的東山寺終於在大家的努力中完工了,弘忍大師也正式移居到了東山寺佛學院上課。
弘忍大師在師父道信大師還在世時,就已經被特許可以代師行教了,由此可見弘忍大師不論是道德品行還是佛法禪道,都是出類拔萃的,都是足以為人師表的。道信大師去世後,弘忍大師更是一株獨秀了,現在又有了自己單獨上課的佛學院,弘忍大師更是大開法門,不論來求學的人根基如何,弘忍大師都能廣授禪道。所以四麵八方前來找弘忍大師參學的人那是絡繹不絕。以至於東山寺佛學院學僧超過七百人,全國各地前來參學的信徒每個月都超過千人,終至於“道俗受學者,天下十八九,自東夏禪匠傳化,乃莫之過”。經過弘忍大師二十幾年的努力,道信大師和弘忍大師在黃梅縣所創立的正覺寺和東山寺,終於成為了全國禪學的中心,“東山法門”也成了當時禪宗的代名詞。
弘忍大師在東山寺,除了教學以外,同樣堅持了師父開創的農禪結合思想,要求大家必須勞動,要確保能自給自足。不用去依附誰,也不用去乞討誰。僧眾們聚居在一起,也便於管理。當然,弘忍大師也是恪守師訓,率先垂範,自己長期住在東山上,優遊於山水之間,棲養心神,足不出山,遠離塵世。並且不參和政治,和上層統治階層保持足夠的距離。對此,很多人表示疑惑不解。曾有人就此問弘忍大師:“學問何故不向城邑聚落,要在山居?”弘忍回答道:“大廈之材,本出幽穀,不向人間也。以遠離人故,不被刀斧損斫,一一長成大物,後乃堪為棟梁之用,故知棲神幽穀,遠避囂塵,養性山中,長辭俗事,目前無物,心自安寧,從此道樹花開,禪林果出也。”從這個回答上,我們可以看出弘忍大師傲嘯山林的超凡脫俗之態。這才是禪者真正精神所在,所以,弘忍大師的東山寺才能成為真正學佛之人心目中的聖地。
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越開越紅火,前來報名入學的學僧也是越來越多,弘忍大師馬上就感覺到了以前的教材有點不夠用了,於是,除了四卷本《楞伽經》和《文殊說般若經》以及道信大師的佛學論文《入道安心方便法門》外,弘忍大師又在眾多的佛經中,特意挑選出《金剛經》來作為教材,供學生們學習研究。因為《金剛經》篇幅短小,隻有五千餘字,而且比較通俗易懂,並且深含佛法大意,所以立馬就引起了同學們的高度關注,也強烈的引發了同學們的學習熱情。在佛學院中形成了研究學 剛經》的陣陣高潮。其中,對於《金剛經》的研究學習,慧能同學最有心得體會,並且在往後的學習過程中,發表了多篇學術水平登峰造極的論文,最終使得《金剛經》成為禪宗的必讀課本,成為在中國流傳最廣、影響最深的大乘佛經。並且和儒家的《論語》道家的《道德經》並列為釋儒道三家的代表經典。
弘忍大師的東山法門聲望越來越高,弘忍大師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以至於深處深宮的皇帝都知曉了弘忍大師的大名。唐顯慶五年,公元660年,唐高宗李治下詔,派出使臣來到東山寺,請弘忍大師入京見駕,弘忍大師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在這一點上,弘忍大師和他的師父道信大師一樣,寧死也不到皇帝身邊去。沒過多久,唐高宗李治再次派人來傳詔,請弘忍大師到京城去傳法。弘忍大師也再次予以拒絕。李治知道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弘忍大師大加讚賞,並且派人給弘忍大師送來了很多的衣物藥石,供養弘忍大師。
弘忍大師在東山寺傳法二十幾年,徒弟眾多,其中有十大弟子最為獲得弘忍大師的稱讚,不過,最終弘忍大師把他的衣缽交付給了慧能大師,並且委任慧能大師為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
唐高宗鹹享五年,公元674年。年初的一天,弘忍大師忽然對身邊的弟子玄賾道:“玄賾啊,我在這個世上的日子不多了,你趕緊去給我準備墓塔吧。”弘忍大師雖然弟子眾多,可是這個時候,那些受到弘忍大師印可了的上首弟子,大都已經前往各自的地盤弘法去了。留在身邊的弟子,此時以玄賾為首了。玄賾雖然公元670年才到破頭山參學於弘忍大師,卻非常謙虛恭敬,敏而好學,對弘忍大師的起居也照顧的非常好,所以玄賾深得弘忍大師的喜愛,也成為了弘忍大師最後印可的上首弟子。弘忍也給了玄賾非常高的評價:“汝與神秀,當以佛日再暉,心燈重照。”正因為如此,弘忍大師才會把建造墓塔這樣的大事交給玄賾辦理。
玄賾聽到師父這樣的吩咐,不禁立馬熱淚盈眶,跪拜在師父的麵前。弘忍撫著他的頭道:“出家人,無需如此,辦事去吧。”玄賾含著淚哽咽著答應了。
玄賾雖然答應了,不過他卻感到了責任的重大。此時,早已代師行教的大師兄神秀因為不被當地官府所容,潛藏得無影無蹤。已經得到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任命書和金襴袈裟的慧能師兄,一年多前已經偷偷回到廣州去了。最早受到師父印可而且年齡最大的慧安師兄,此時隱居於終南山。智詵師兄此時在資州(今四川資中)德純寺傳法。師父門下最為知名的上首弟子們天各一方,隻有自己在師父身邊,安排好師父後事這個重擔,自己必須擔起來,也必須辦好,絕對不能出半點差錯。
於是,玄賾帶領師兄弟們,到山上去專門尋找那些天然的方石,並且叫精通建築專業的人負責建設,把墓塔建造的莊嚴而雄麗。
到了二月十四日。弘忍大師叫來玄賾,問道:“我的墓塔修建好沒啊?”
玄賾低著頭答道:“師父,已經建好了。”
弘忍大師道:“我佛如來入般涅槃是在二月十五日,我比不上佛祖,所以不能在這個時候涅槃。”
說完後,弘忍大師又望著玄賾道:“如吾一生,教人無數,好者並亡,後傳吾道者,隻可十耳。我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資州智詵,白鬆山劉主簿,兼有文性。莘州慧藏,隨州玄約,憶不見之。嵩山老安,深有道行。潞州法如,韶州慧能,揚州高麗僧智德,此並堪為人師,但一方人物。越州義方,仍便講說。”說到這裏,弘忍大師拉著玄賾的手道:“汝之兼行,善自保愛。吾涅槃後,汝與神秀,當以佛日再暉,心燈重照。”
唐高宗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二月十一日,弘忍大師在這個俗世的曆程也快走到盡頭了。這一天,弘忍大師召集寺廟的僧眾,語重心長的說道:“吾今事畢,時可行矣。”說完後,便走進早就準備好了的墓塔,麵南趺坐好後,兩眼一閉,便離開了這個俗世。終年七十四歲。弘忍大師和他的師父道信大師一樣,都能提前預知自己離世的情況,從而教門人提前給自己準備墓塔備用,看來,得道的高僧,就是不一樣啊。
弘忍大師一生甘於淡泊,傲嘯山林,對於名聞利養,棄如敝履。所以,他的很多說法的資料都沒能傳下來,現在我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的《最上乘論》。不過,這部不足四千字的著作照樣有專家提出是後人偽作。
弘忍大師雖然離開了,但是他的十大弟子卻將他的禪法撒向了中華大地各處,從湖北黃梅縣到河南洛州,到陝西華州,到四川資州,到江蘇揚州,到浙江越州,到廣東韶州。最後,隨著神秀和慧安、玄賾等相繼被皇帝下詔請入京師,成為武則天、唐中宗、唐睿宗的國師,弘忍的禪法終於成為領導全國的佛門正宗,從而一統江湖。
後來的唐代宗賜給弘忍大師諡號“大滿”,墓塔曰“法雨”。
近300年後,宋朝的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準備揮師平定江南的時候,此時,僧人們驚奇的發現,弘忍大師肉身不腐的遺體竟然流出了鮮血,就像一顆顆淚珠一般。寺廟裏的高僧私下裏都說到,江南的李氏政權這次必定會滅亡了。

第三章 牛頭法融

第一節 百鳥銜花

當弘忍大師的東山法門在黃梅縣風生水起氣勢顯赫的時候,道信大師另外的一名弟子也沒閑著,在南京牛頭山弘傳禪法,聲勢之旺,並不比弘忍的東山法門差。而且此人能自創一宗,曰牛頭宗。作為一名能開宗立派的人物,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此便是弘忍大師曾經對道信大師說過的:師父的佛法要另外分出一枝。此枝就是牛頭宗,而牛頭宗的開山祖師,就是牛頭法融。
法融,隋開皇十四年,公元594年,出生於潤州延陵(今江蘇省丹陽市延陵鎮)一戶韋姓人家。
法融從小就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物。任何人隻要看過法融一眼,保證你能過目不忘。因為法融相貌奇特,異於常人。《續高僧傳》說其:頭顱巨大,五嶽隆起。眉目長廣,顙頰濃張,龜行鶴視,聲氣深遠,如從地出。立雖等倫,坐則超眾。
頭顱巨大,就是說腦袋長得非常大。五嶽隆起,就是說其麵部東嶽左顴骨、西嶽右顴骨、南嶽額頭、北嶽下巴、中嶽鼻子這五個地方都是隆起的。這在相書上屬於非常好的麵相。眉目長廣,就是說眉毛和眼睛都長得比較寬大。顙頰濃張,就是說腦門兒寬臉盤子大。龜行鶴視,就是說走路像烏龜般緩慢但是穩重,看人就像鶴視物一般警覺。聲氣深遠,如從地出,就是說法融說話吐氣非常深遠,就好像從地下深處傳來一般。立雖等倫,坐則超眾。這個就非常有意思了。就是說法融和大家站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一樣高的,但是如果坐下來,法融就要比別人高出一頭。這種人,想必大家在生活中應該沒機會看到的吧。法融的這個長相,對於爸爸媽媽來講,比較放心,不怕別人抱去,也不怕走丟。因為大家看一眼後都會記得這個孩子是韋家的寶貝。
而且法融從小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對於別的小朋友也好,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也好,他都是同樣的尊敬如一。即使有人惹惱了他,法融也是事後就忘,根本就不會把這些事掛在心上。這種能好了傷疤就忘了痛的人,大家自然樂意和他相處。
並且法融從小就是個狂熱的書迷,到十九歲的時候,竟然“翰林墳典,探索將近。”也就是說世俗的經史子集差不多都看過了,可是法融閱讀完這些書籍後,卻並不感到滿意,感覺到還是不能解決人生的最終問題。於是又去閱讀《般若經》。這一看,法融明白了真空不二的道理。不禁感慨萬分:“儒道世典,非究竟法。般若止觀,出世舟航。”
所以,小時候的法融,是個相貌奇特聰明好學謙虛恭敬的好孩子,並沒有輸在起跑線上。
但是,此時的法融已經十九歲了,十九歲,對於現在的人來講,也許剛剛跨入大學的門檻,但是在那個時候,十九歲,那是應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的年紀了。所以,法融的父母便和當地的一戶很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定下了婚約,選定了良辰吉日讓法融和那戶人家的千金成婚。
法融得知情況後,立馬就不高興了。自己的人生目標那可是要在佛法中找到自己的本來麵目,怎麽可能娶妻結婚呢?
於是,法融找了個機會,偷偷的離家出走,前往茅山,趕緊在炅法師手下把須發剔除了,然後拜炅法師為師。我已經出家為僧了,總不可能還有誰要爭著搶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和尚吧。
炅法師是佛家三論宗的傳人,“譽動江表,德誘神機。妙理真筌,無所遺隱。”在當時也算是個知名人士。可是,法融跟著炅法師學習三論宗的教義沒多久,炅法師就去世了。法融覺得遺憾不已。不過沒關係,這個世界高手總是不缺乏的。於是,法融便四處參學。先後到了鹽官邃法師、永安寺曠法師、會稽敏法師、定林寺旻法師等人的座下學習。因為自己學習的是三論宗,所以法融去參學的師父們,都是當時三論宗的高手。
不過,就在法融努力學習三論宗教義的時候,南京城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直接影響到了所有僧人的生存。
唐武德六年,公元623年,輔公祐在南京起兵造反,並自己稱帝,且配置百官,定國號為宋。
有人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盤上造反稱帝,這還了得。唐高祖李淵得到消息後,火冒三丈,立即派出了兩員大將帶兵去討伐輔公祐,一個是自己的侄兒趙郡王李孝恭,另外一個那就是在唐初數一數二的軍事家李靖,也就是傳說中哪吒的父親。這兩個人在唐初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李孝恭在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圖中排名第二,而李靖排名第八。輔公祐哪兒是他們的對手,幾下就被打得稀裏嘩啦四處逃命,不過最終被活捉,然後被李孝恭斬首。吳越大地又重新回到了大唐的掌握中。
本來這事兒跟僧人沒任何關係的,可是當時的左仆射房玄齡了解到吳越一帶僧尼非常多,再加上輔公祐造反一事,於是從國家長治久安的角度出發,給皇帝上奏:“可依關東舊格,州別一寺,置三十人,餘者遣歸編戶。”就是說一個州,隻能有一座寺廟,而且這座寺廟隻能有三十個僧人的編製,其餘的僧尼,全部遣返回原籍登記入戶,成為普通人。
消息傳來,吳越地區的僧侶一個個都垂頭喪氣啞口無言。更沒一個敢跳起來抗爭的。法融一看,這哪兒行呢。吳越一帶的僧尼有五千多人,要是按照房玄齡的請示辦,那吳越一帶還能留在寺廟裏的僧尼也就兩三百人。那大家還學什麽佛法呢,佛教那還不名存實亡了。
於是,30歲的法融仗著年輕氣盛,立馬趕到京城,找到房玄齡理論,並且給朝廷寫信,反對限製僧尼人數。自然,法融一個人的力量,是阻止不了朝廷的決定的。法融感到非常的失望。但是,法融感到非常的失望,房玄齡他們卻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為他們又為朝廷發現了一個人才,那就是法融。大唐的禦史韋挺稱讚法融“詞彩英瞻”,而房玄齡伏其高致。他們都發現法融非常有才幹,於是苦口婆心的勸法融還俗,房玄齡甚至還對法融許諾:“五品之位,俯若拾遺。”意思就是隻要你能還俗做官,五品的官位,隨便你挑。俗話說七品芝麻官,七品,是個縣長,五品,相當於現在的市長一級吧。看看我們現在的公招,就是一個基層的普通公務員名額,大家都是爭得頭破血流的,何況什麽廳局級的崗位。可是對於這唾手可得的廳局級崗位,法融根本不為所動,斷然拒絕。榮華富貴的生活和朝廷中爾虞我詐的爭鬥,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最終理想。
望著被大量遣散的同道們,法融心裏非常的失落。既然跟朝廷講不通道理,那我還是回去找個清靜的地方繼續讀我的佛經吧。
但是佛教的經典數量非常的龐大,教義也非常的高深玄妙,光是學習三論宗的典籍,似乎已經不能滿足法融的胃口了。於是,為了博覽群書,法融又來到了南京丹陽牛頭山棲霞寺。棲霞寺裏麵雖然有許多同道之人,但是法融的目光卻是離棲霞寺十五裏之遙的佛窟寺。因為該寺有辟支佛窟,裏麵藏有整個江南地區最多最豐富的書籍,號稱“七藏經書”:一曰佛經,二曰道書,三曰佛經史,四曰俗經史,五曰醫方圖符等等。完全就是一個大型圖書館啊。
不像現在,誰要是想看書,網上多的是,書店裏多的是。你不會嫌棄書籍眾多,而是擔心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去閱讀。可是古代的人要找到幾本新書看,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何況是進入圖書館閱讀呢。所以,法融知道這個地方後,立馬就尋過來了。
可是,對於館藏書籍,任何時候大家都是看管得非常嚴的,尤其是在古代,書寫抄錄都非常費工費力的情況下,圖書館絕對就是看管重地,輕易是不會給那個發張閱讀證進去看書的。所以,佛窟寺辟支佛窟圖書館也是專門安排了僧人輪流守護的。
當然,這肯定難不倒從小就聰明好學的法融同學的。
法融首先打探了情報,負責圖書館管理工作的是顯法師。於是,法融每天都去和顯法師套近乎,不但整日噓寒問暖的,而且隨時都向顯法師請教佛法上的問題。有人來問佛法,顯法師自然是毫不保留的對其講解的。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兩人自然就混熟了,顯法師在長時間的交往中也發現法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可是,你幹嘛天天有那麽多的問題來問我呢。要不,我也來問問你試試?於是,顯法師也準備了很多的問題,來考問法融。沒想到這一問,才發覺法融對於佛學的見解,並不在自己之下。
當然,法融的目的並不是顯法師,而是顯法師手中打開圖書館大門的鑰匙。於是,法融就給顯法師寫了一首詩,表達了自己想要辦理閱讀證進圖書館看書的願望。
顯法師經過長時間的考察,覺得法融德才兼備,並不是來圖書館消磨時間的,更不是要來偷書的。於是,就給他辦了張圖書館的閱讀證。
對於一個鐵杆的書迷來講,能拿到江南地區最大的圖書館的閱讀證,法融簡直高興昏了。於是“內外尋閱,不謝昏曉,因循八年,抄略麤畢。”這種機會,法融怎麽會放過呢。
法融這一看就是八年,紅塵洗夢那是深有同感啊,因為光是閱讀禪宗典籍,紅塵洗夢也是花費了九年多時間的啊。
上天對於勤奮的人,還是比較照顧的,所謂天道酬勤也。法融在圖書館如饑似渴的看完書籍後,沒過多久,因為幹旱,又是夏天,自然就引起了火災,一把大火在佛窟寺燒起,延綿五十餘裏,二十餘寺,連同佛窟寺辟支佛窟所藏的七臧圖書,全部燒成了灰燼。這真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巨大損失啊。萬幸的是,法融已經把裏麵的書籍全看完了,並且把自己認為該抄寫的也抄錄出來了。
此時的法融,那可真是意氣風發,學冠江南。想想看,十九歲之前,他就已經把世俗的經史子集全看過了,後來又遍訪三論宗高手學習三論宗教義,再後來又進入佛窟寺辟支佛窟圖書館,花了八年時間,把裏麵的書籍看了個遍。估計當時的佛教界,已經很難有人的學問能超過他了。所以,就連比法融小兩歲的中國律宗的開山祖師爺道宣法師也不禁對法融讚歎道:“吐言包富,文藻綺錯,須便引用,動若珠聯,無不對以宮商,玄儒兼冠。”
法融此時,可以說是除了禪宗課程沒有見過外(因為圖書館裏麵沒有禪宗相關書籍),佛家的學說,可以說是了解的差不多了。而除了禪宗外,佛教所有派別的學說,都是強調要坐禪的。《楞伽經》曰:今世後世,盡十方諸佛,若有一人,不因坐禪而成佛者,無有是處。法融對此也是深信不疑,“以為慧發亂縱,定開心府,如不凝想,妄慮難摧。”
於是在唐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法融在牛頭山幽棲寺北岩下,另外修了一間茅茨禪室,專門修習禪觀。紅塵洗夢前麵說過,不論是佛家還是道家,都是講究真參實修的,法融學問如此,尚且要長期坐禪,看看我們現在的那些所謂的專家學者,有幾個人的屁股是接觸過蒲團的?
法融待的所謂禪室,四壁空無,隻有一個蒲團,然後就是山岩下的蔓草苔蘚。法融把這些蔓草收集攏來,然後再把蒲團放上去,然後就在上麵打坐,夏天烈日炎炎是如此,冬日寒風呼嘯也是如此,從不添加任何衣物。
不論是佛家還是道家,隻要你一心不亂的坐下去,就一定會出現效果的。對於法融這樣的高手,效果自然就更明顯了。
這一天,法融正在石室中打坐,忽然有一條丈多長的大蛇竄了過來,目如星火,舉頭揚威,並且在石室中待著就不走了。法融根本不為所動,當它不存在似的繼續坐禪。大家都知道,蛇抓獵物,獵物要有所行動蛇才能辨別出擊。可是它麵前的法融一動不動,而且聲息全無。蛇自然無從下手,隻有灰溜溜的走了。
本來牛頭山曆來猛虎盤踞,而且時常傷人,所以山上雖然樹木眾多,但是也沒有誰敢上山砍柴摘野菜之類的,自然也沒有誰敢在山裏的路上行走。古往今來,能打老虎的武鬆,那是比老虎還稀少的。但是自從法融在山上住下來後,不知咋的,山上的猛虎就再也沒誰看見過了,自然,山上的林木藥材野菜之類的有用之物,又重新回到了山民的手中。老虎不見了蹤影,並且山上的禽獸,都顯得非常溫順,可以直接到人的手上來吃食物,一點都不慌亂。鹿子也成群結隊的跑到法融待的地方來聽法融講經說法,一點都不擔心被人抓去吃了。
法融學識淵博,而且禪定功夫了得,自然就有很多人來向他討教佛學和禪定功夫,於是,小小的禪室周圍竟然聚集了上百人。人一多,自然要吃喝拉撒。可是他們建造的廚房和食堂,是臨岩而建,沒辦法把水引過來,所以用水非常不方便。法融看見後,便走過去指著東邊的山嶺說:“以前的慧遠大師住山時,因為沒有水源,於是就用錫杖拄地,從而湧出甘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並不是虛言啊。如果這個地方真的適合我們居住下去,應該會有清泉自己流過來。”說完後,法融便又回到蒲團上打坐去了。
沒想到,第二天奇跡就發生了。僅僅過了一晚上,東嶺忽然就湧出飛泉,清白甘美,而且冬溫夏涼。
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股泉水,大家用工具去取時,都發覺重量非常輕,隻有平常水的一半重。
但是在禪宗史上,法融最為大家津津樂道的,還是百鳥銜花公案。
法融常常一個人在僻靜處找塊石頭坐禪,久而久之,竟然吸引來山上眾多的鳥兒,而且每隻鳥兒嘴裏竟然都銜著各自找來的花朵,鳥兒們把花朵紛紛放在法融的身邊,然後就飛走了。而且,並不是一次兩次,隻要法融在那兒坐禪,就會有眾多的鳥兒銜著不同的花朵來獻給法融。法融倒是見慣不驚,可是旁邊那些來跟隨法融學習的人看見後,都把法融視為天人,佩服得不得了。
法融此時不論是世學還是佛學,都已冠絕江南,禪定功夫更是出類拔萃,鮮有人能及。以至聲譽卓著,名動江南。學佛如此,夫複何求。法融對此也是頗為滿足,如果沒有遇見一個人的話,法融也許就會在山中修習禪觀,直至圓寂。
但是,徹底改變他所有思想的人終於來了,法融也終於碰到了這個世界真正的絕頂高手,在這個絕頂高手麵前,法融這才發覺,自己修習了幾十年的理論功夫和實修功夫,在他的麵前完全就是擺設。

大約在唐貞觀二十年,公元646年,達摩佛學院第四任院長道信大師遙觀氣象,知道牛頭山有奇異之人居住,於是親自前來尋訪。
經過長途跋涉,道信大師好不容易到了牛頭山幽棲寺,但是看到寺裏數百僧人全是義學之流,並無道氣,於是道信大師便問身邊路過的僧人:“此間有道人否?”
這個僧人自然不曉得麵前的這個老和尚便是名震天下的道信大師,於是立馬反問道:“老師父太看不起我們了吧,這裏的出家兒那個不是道人?”他的心裏以為隻要出家了穿上袈裟便是道人了。殊不知那隻是表麵現象而已,不然的話,任何一個人穿上袈裟,都可以說自己是修道學佛之人了。
道信大師微微一笑,也立馬反問道:“那麽哪個是道人呢?”
這個僧人還不算太笨,聽出話裏有話來了,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有愣在那裏。
旁邊另外的僧人趕緊對道信大師道:“此去山中十裏許,有法融師父,見人不起,亦不合掌,莫非就是你口中要找尋的道人麽?”
於是道信大師便順著僧人指引的方向,沿山攀岩而上。

這一天,法融照樣一個人在僻靜處的一塊岩石上修習禪觀。忽然,他感覺到了前麵的山坡上,有人正在慢慢地往上行走,這個地方,非常偏僻,除了飛禽走獸,一般是沒有人來的,而且,沒有任何人的聲音能逃過自己的耳朵,同參們的腳步聲說話聲,自己不用睜眼就曉得是誰,可是這個腳步聲卻是自己第一次聽到。雖然緩慢,但是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是異常的踏實,就好像腳步能深入地心一般牢靠。什麽人的修為能達到這樣的境界,法融不由得不睜開眼睛。
前麵的山坡上,一個瘦削但挺拔的老人,慢慢的走了過來。
這麽偏僻的地方,怎麽會有驢友?而且還是一個人,也沒帶任何裝備。算了,不管他,自己什麽稀奇古怪的情形沒見過,何況一個老頭。還是繼續打坐吧。
道信大師見法融根本就不搭理自己,依舊在那裏坐得穩穩當當的。你不搭理我,那我去搭理你該行吧。
於是道信大師走到法融身邊問道:“小師父,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法融坐著答道:“坐禪觀心。
”除了禪宗之外的所有佛教宗派,莫不如此。而且當時如此,現在依舊如此。
可是,法融今天麵對的人是達摩佛學院的第四任院長道信大師,他學習的課程是禪宗,和法融學習過的眾多的課程完全不一樣。
道信大師馬上問道:“觀是何人?心是何物?”你既然是在坐禪觀心,那麽請問觀照心的人是誰呢?你認識你自己嗎?再請問所觀之心又是個什麽東西呢?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法融一聽,立馬就愣在那兒了。平時自己光是曉得修習禪觀,可是這種問題沒人問過啊,而且自己從前看過的那麽多的書本中,好像也找不出答案出來,以前的老師們從來也沒有那個給自己講過這種問題啊。看來這個老和尚有點厲害啊,自己已經號稱學冠江南了,可是別人輕輕鬆鬆一個問題,就把自己問得啞口無言。
法融回答不上來,隻好通紅著臉站了起來,對著道信大師作禮道:“大德高棲何所?”
道信大師的回答自然不落俗套,依舊充滿禪機:“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

法融道:“大德既然四方遊曆,還認識道信禪師嗎?”
道信大師道:“何以問他?”
法融道:“道信大師名動天下,我非常想去拜訪一下他。”
道信大師道:“貧道就是道信。”
法融驚訝的道:“大師怎麽到這兒來了呢?”
道信大師笑著道:“我是專門來訪問你的啊。”
法融打坐的地方非常偏僻,所以道信大師接著道:“你還有別的睡覺休息的地方嗎?”
法融馬上指著後麵道:“那邊有個小茅屋,是我平常休息的地方。”
於是兩人來到了小茅屋。法融坐禪,常常引得飛禽走獸前來自己的身邊,而且一個個都非常溫順。小茅屋周圍也不例外,道信大師和法融一走過去,就看見有老虎和豺狼繞屋或臥或行,道信大師一見老虎和豺狼,馬上舉著兩手作出恐怖害怕的樣子。法融一見,不禁納悶道:“大師名動天下,猶有這個在?”
道信大師依舊反問道:“這個是什麽?”

法融一聽,又愣在了那兒,這話中有話啊。可是自己就是找不到恰當的語言來回答。
道信大師看見法融愣在那兒,便走過去,在法融平常打坐的石頭上寫了一個佛字。
法融一見,這還了得,對於佛教徒來講,在屁股坐的地方書寫佛字,那是大不敬啊,那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啊。讀者諸君千萬不要以為下十八層地獄隻是一句唬人的話。即使是現在,你去那些宗教狂熱的國家和地區看看,誰要是敢把他們的聖像和宗教領袖的畫像坐在屁股下,那麽這個人絕對會百分之一百下十八層地獄的。
可是,道信大師這種名動天下的人,卻輕鬆自如的在別人屁股坐的地方寫了一個佛字。法融自然是看得膽戰心驚,驚悚不已。
道信大師笑著對法融道:“你猶有這個在。”
法融徹底茫然了,和道信大師對話,簡直讓人不知從何下手,以前那些書本上寫的也好,老師們講的也好,到了這裏怎麽都用不上了呢?
於是,法融隻好乖乖的放下自己學冠江南,禪定無雙的架子,對著道信大師作揖不已,請求道信大師為他宣說真要。
道信大師本就為此而來,看見法融虛席求教,便對法融道:“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法融繼續問道:“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
道信大師道:“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
法融又問道:“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
道信大師道:“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複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

法融在旁邊聽得如癡如醉,這些高論,簡直是聞所未聞。法融本來就飽讀經書,這下道信大師為他把最後的那層紙輕輕捅破,法融豁然開朗,徹底了悟了佛法大事。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讀者諸君也可以仔細體味上麵的話語,看看禪師們的下語是不是和那些法師們的說教大不一樣。
道信大師對著法融道:“我剛才給你講的,就是僧璨大師傳給我的頓教法門。我現在把他傳授給你。”
見到名動天下的道信大師付法給自己,法融立馬就跪了下去,對著道信大師三叩九拜行了拜師大禮。古代的人那是非常的尊師重道的,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絕對不是一句說著玩的話。哪像現在的學生,隨時可以和老師頂嘴,嚴重的還去毆打老師,更甚者還可以把老師砍翻在辦公室裏。
道信大師把法融扶起來道:“可是達摩佛學院第五任院長一職,我已經委任我的學生弘忍擔任了。所以我現在特許你可以自立門戶,自己成立一個佛學院,你擔任首任院長,把我們達摩一係的禪法傳承下去。”
法融看到道信大師允許自己自立門戶成立佛學院,非常高興。他望著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木道:“這座山叫做牛頭山,我的佛學院,以後就叫牛頭山佛學院吧。”
道信大師付完法後就回破頭山去了。法融依舊和往日一樣在山中坐禪,隻不過,再也沒有飛禽走獸在身邊圍繞馴服了,鳥兒們也再也不會銜著各種各樣的花朵來獻給自己了。禪定中的各種奇異之景從此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法融既沒感到自己失去了什麽,更沒覺得自己重新得到了什麽,他隻是像個平常人一樣平靜的坐在那裏,如此而已。
對於法融百鳥銜花公案,在禪宗史上,已經成為禪僧們百參不厭的話頭,禪師們曆來的評唱也很多,比如:有僧問南泉普願禪師:牛頭未見四祖時,為什麽鳥獸銜花來供養?南泉雲:隻為步步蹋佛階梯。僧雲:見後為什麽不來。南泉雲:直饒不來,猶較王老師一線道。有僧問五祖法演禪師:牛頭未見四祖時,為什麽百鳥銜花獻?五祖法演禪師雲:富與貴是人之所欲。又問:見後為什麽不銜花獻?五祖法演禪師答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僧問雲門文偃禪師: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答雲:家家觀世音。僧雲:見後如何?答雲:火裏蝍蟟吞大蟲。
宋朝別峰寶印禪師的偈頌,也是頗見功力的:
水因有月方知靜,天為無雲始覺高。
獨坐孤峰休更問,此時難著一絲毫。

翻閱禪宗的眾多典籍,百鳥銜花公案的問答比比皆是,完全可以寫出一本專題書籍出來了。紅塵洗夢在這裏也不揣冒昧,獻上自己的評唱,貽笑於大方。
若有人問紅塵洗夢:“牛頭未見四祖時,為什麽百鳥銜花獻?”
答曰:“春來草自綠。”
又問:“見後為什麽百鳥不銜花獻?”
答曰:“冬至實自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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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牛頭弘法

法融大師經過道信大師的點撥之後,直接登堂入室,成為了當時佛學界最為頂尖的高手之一。其佛學理論和實際修為,幾乎無人過之。這種人物,自然會吸引官方以及廣大信眾的強烈關注的。
唐貞觀二十一年(公元647年)十一月,法融大師應幽棲寺僧眾之請,在幽棲寺北邊自己平常宴坐的石岩下,為眾多的僧侶和信眾宣講《法華經》。當時大雪紛飛,積雪滿階,但是來聽法融大師講經說法的人絡繹不絕,有人於法融大師說法旁的凝冰內竟然發現有兩朵盛開的花,就好像芙蓉花一樣,而且呈現出金色之光。大家都感到非常的驚訝,因為日已寒冬,冰天雪地的,根本就不會有任何花兒能開放。這兩朵花一直盛開了整整七天,然後就忽然消失不見了。前來聽經的大眾一個個都讚歎不已。
唐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當地的縣令請法融大師到南京第一大寺建初寺宣講《大品般若經》,聽眾竟然達到千餘人。法融大師在 台上縱其天辯,商搉理義,講得眉飛色舞天花亂墜,下麵的僧眾也是聽得如癡如醉。當法融大師宣講到《大品般若經》之《滅諍品》時,忽然大地震動起來,寺廟裏麵的鍾罄香床案桌旗幡都稀裏嘩啦的搖蕩個不停。寺廟裏麵千餘聽講的僧眾一個個都麵如土色驚恐不已。隻有法融大師麵不改色穩如泰山。
好不容易聽法融大師宣講完了《大品般若經》,寺廟裏的人趕緊跑了出來,一個個都還在先前的驚恐中沒有回過神來,大家議論紛紛,是不是哪兒又地震了,還是別的啥事?一問外麵的人,外麵的人都覺得莫名其妙的,沒有哪兒地震啊,先前啥感覺都沒得啊。
你們是不是在屋裏待久了,那麽多人空氣不流通,有點暈乎了?原來除了法融講經的地方有震動外,別的地方整天都安安靜靜的,哪兒都沒有什麽地在動啊。可是千多人的感覺難道都是錯的?這一來,大家都不禁嘖嘖稱奇,看來,隻有法融大師講經說法引起地動之感應這種說法,能讓所有的人信服了。
第二年,江寧的縣長李修本,雖是一縣之長,但是同時也是一個佛學愛好者,對於大乘佛學,更是傾慕有加。因為非常崇敬法融大師的才學和道德,於是邀約了一些本地有名的居士,一起步行到幽棲寺,請法融大師前去講經說法。法融大師沒有答應,可是李修本沒有死心,前後三次登門請求法融大師前往。法融大師被他三顧茅廬的精誠所打動,於是就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決定為他們宣講《大集經》。聽說法融大師要來講經,這一次,前來聽經的僧眾更是多達三千餘人,簡直是人山人海,把講經的寺院擠得水泄不通。法融大師講經說法獲得空前的成功。
但是,就在這一年,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十月初,一個33歲的女子在大唐的國土上,幹了一件驚天動地而且前無古人,但後有來者的大事。並且,還差點把法融大師以及所在的幽棲寺卷進了風暴之中。
繼公元623年輔公祐在南京起兵造反,並自己稱帝30年後,在大唐的國土上,又有一個人起義造反並公開稱帝,不過,這次這個稱帝的人,從男主角換成了女主角。
公元653年,33歲的浙江女子陳碩真夥同自己的妹夫章叔胤,利用宗教作掩護,在睦州清溪縣的一座寺院裏組織了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並且自稱文佳皇帝,從而成為中國曆史上第一個作為女子稱帝的人,比後來的武則天稱帝早了三十七年。

陳碩真稱帝後,起義軍很快就攻打浙江桐廬、睦州、杭州於潛、安徽歙州、婺州。一時吳越地區天下大亂,朝野震動。大唐王朝自然很快就派出兵馬來進行鎮壓,雙方你來我往的相互廝殺,自然搞得民不聊生,人民四處逃竄。
因為陳碩真是打著宗教的幌子,利用寺廟作掩護來造反的,所以大唐王朝對於吳越地區的僧人進行大肆的搜查追捕,特別是那些居無定處的遊方僧人,更是見一個逮一個。這一來可就苦了那些出家的僧人了,他們四處逃竄,隻希望能有一塊安身之地就心滿意足了。
法融大師所在的南京地區也受到了衝擊,不過因為幽棲寺還在官府的控製之中,而且當地的刺史也好縣令也罷,對於法融大師都非常尊敬,所以寺裏的僧人暫時相安無事。
但是當時整個吳越地區,沒有哪家寺廟敢收留四方逃難而來的僧侶。起義軍和政府軍雙方正打得熱火朝天的,誰都得罪不起啊,多一事絕對不如少一事啊。所以,所有的寺廟都是大門緊閉,對於外來的僧尼,更是拒絕接納。可是這些人總要活命啊,沒地方收留,那不明擺著就是死路一條嗎。法融大師看不下去了,你們不接納,我那個小茅屋還可以收留幾個人。於是,法融大師冒著天大的風險,收留那些無處可逃的僧尼。消息傳開,外麵那些無處可逃的僧人便紛紛來到幽棲寺躲避戰亂和官府的追捕。而且一下就來了三百多人。這一下,幽棲寺立馬就人滿為患了。
本來法融大師修習禪定的地方就是個小場所,平時隻能保持溫飽而已,而且也沒有多餘的物資,這一下多出三百多人出來,再加上山上原來的一百多人,四百多人要吃喝拉撒,立馬就缺衣少物,有些人還隻能露宿室外。更麻煩的還是當地的官府看到幽棲寺收留流竄而來的僧尼,立馬就不高興了,別人都不敢收留,就你膽子大?要是真的有亂黨藏匿在其中,怎麽辦?再說了,就算沒亂黨,可是人都跑你那兒待起來了,兄弟們在外麵抓誰回去邀功請賞啊。於是,官府就立即給幽棲寺下命令,不允許法融大師他們收留外來人員。
可是法融大師卻是一根筋,卻並沒有理會當地的官府,繼續收留前來投奔的僧尼。並且拿出江湖大哥的氣派出來對他們說道:“你們來投靠我,那就是你我上輩子修來的緣分啊。這個緣分,我一定會珍惜的,所以,隻要我在這裏,保證和你們有衣同穿,有飯同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大家聽了都非常感動,心腸軟點的更是稀裏嘩啦的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可是感動歸感動,很多人好不容易逃上山來後,依舊沒有住的地方,依舊沒有哪怕是一碗稀粥喝。於是,有些忍耐不住的人又被迫下山,再次四處逃命。
法融大師一看,這樣下去不行啊,沒有住的還好點,大不了露宿荒野嘛,可是沒有吃的,那可真要命啊。於是,法融大師安慰大家道:“大夥兒不要慌,我在這兒還是有點影響力的,還是有很多的皈依弟子和信眾的,我這就下山到我的老家丹陽去給你們籌集糧食,確保你們都有吃的,你們就安心的待在山上吧。”說完,法融大師就一個人下山往丹陽去了。而且,也隻有法融大師敢一個人下山,因為山下到處兵荒馬亂的,官府也在四處搜捕到處亂走的僧人。所以,大夥隻有看著法融大師一個人離去卻毫無辦法。
望著法融大師遠去的身影,很多人都是半疑半信的。這裏到丹陽,有八十多公裏,那個時候,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全部靠走啊。而且外麵兵荒馬亂的,大家躲還來不及,你還下山去,並且還是僧人身份。再說了,山上有四百多人,一天要吃多少?一個月又要吃多少?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你能籌集到這麽多的糧食嗎?就算是籌集到了,你一個人能背多少回山來?四百多人,就等著你一個人化緣來養活,能行嗎?
法融大師到了丹陽後,就四處化緣,八方求助,大家一看是法融大師來化齋飯,沒有那個吝嗇自己的財物,都紛紛把自己家的糧食供奉給法融大師。法融大師隻要湊夠了一石八鬥的,便立馬背起就走,趕緊往幽棲寺跑,山上還有四百多人等著自己背上的糧食活命呢。
山上的人在等待中坐立不安,因為大家都是空著肚子在等啊,都是在等米下鍋啊。許多人在路口望了又望,都希望能早點看到法融大師回來的身影。
來了,終於來了,法融大師在眾人望眼欲穿的盼望中,終於背著糧食出現在了上山的路口。
唐朝的一石,相當於現在的53公斤,法融大師背著106斤的糧食,行走八十多公裏的路回來,還要爬山路,這不得不說法融大師的身體那是倍兒棒。看來,平時的禪定功夫沒有白練。
不過,這一石糧食對於山上早就饑腸轆轆的四百多僧侶來講,似乎少了點啊。確實,四五個人一天吃一斤米,是少了點。少了,那我再去化緣就是了。二話不說,法融大師拿起口袋,又往丹陽出發了。
就這樣,法融大師每天都要往返丹陽兩趟或者三趟,背回糧食來確保山上的僧侶們不餓肚子。
山上的僧尼們安全暫時保證了,肚子也能每天填飽了。大家吃飽飯了閑著沒事聚在一起,便開始議論了起來。從幽棲寺到丹陽八十多公裏,來回就是一百六十多公裏,如果來回兩趟就是三百二十多公裏,如果來回三趟就是四百八十多公裏,並且背上還有少則幾十斤多則上百斤的糧食,一個人怎麽可能每天從丹陽來回兩三趟呢?而且天天如此。這就不是誰身體倍兒棒可以辦得到的了。所以,一番議論後,大家全把法融大師當做神人一樣的看待。
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女皇帝陳碩真並沒有在皇帝位置上坐多久,不到兩個月,她的起義軍就被官兵剿滅了,而陳碩真也被活捉,並且在官府殘酷的折磨和無恥的淩辱中死去。
起義軍被剿滅後,官府照例在吳越地區大肆搜捕所謂的叛黨餘孽,原先從幽棲寺離開的那些僧尼,因為下山後沒有任何寺廟敢收留他們,他們自然就成為官府的階下囚,很多人進了大牢,受到了官府的嚴厲拷打,許多人被屈打成招成為叛軍餘孽從而被判刑,還有一些人因為不堪監獄的淩辱,從而選擇了自殺。
相反,那些在幽棲寺待著的僧侶們,反而一個個都平安無事,因為大家都可以互相證明,自己當時在山上,沒有參與起義軍作亂。更因為法融大師的影響力,使得當地的地方官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而對幽棲寺的僧侶們網開一麵
法融大師學富五車,口若懸河,並且禪定功夫登峰造極,而且還受到過達摩佛學院第四任院長道信大師的親自教誨,最為關鍵的還是能在危難當中挺身而出,為落難的僧尼們提供避難場所並保證衣食住行。所以,法融大師在江南地區的聲望空前高漲,直至無人可及。法融大師也受到了從官府到普通民眾的熱烈追捧。從而也使得他所創立的牛頭山佛學院能雄踞江南,進而能和弘忍的東山佛學院相媲美。
唐高宗顯慶元年,公元656年,司空蕭無善來請法融大師去主持南京的第一大寺建初寺,法融大師幾番推辭,可是蕭無善卻死賴著要法融大師前往主持,而且不去還不行。法融大師看見推辭不掉了,便馬上把自己的首席大弟子智岩叫來,當眾委任他為牛頭山佛學院的第二任院長,並且囑咐智岩要把牛頭山佛學院長久的開辦下去,不要斷絕了。
法融大師收拾好行李,將要下山的時候,對著前來送行的僧眾道:“我此一去,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個地方來了。”這個話說得就好像是和僧眾生離死別一般。
法融大師剛一走出寺門,山上的飛禽走獸一個個都哀號不已,而且逾月不止。以前莫名而來的飛泉,也被泉水激起的沙石填滿,再也不會湧出泉水來了。法融大師宴息的草屋前本來有四棵高大的梧桐樹,卻在五月正是繁茂的時候,突然一夜之間全部枯竭。看來,天地間的生物,都感覺到了法融大師要離去了的信息。
果然,第二年的正月二十三日,法融大師在建初寺無疾而終,享年六十四歲。法融大師圓寂後,被弟子們於同月二十七日安葬在了南京的雞籠山。下葬那天,前來參加遺體告別儀式的官員和僧眾多達萬餘人,各種旗幟漫天飄展,各種送喪的樂器吹打得震動山野,熱鬧非凡。而且法融大師圓寂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遠,結果前來參加遺體告別儀式的信眾越來越多,以至於法融大師的弟子們不得不再次組織遺體告別儀式,這才滿足了廣大信眾的願望。
法融大師雖然在身前享有巨大的聲譽,並且說法如雲,可惜現在流傳下來的著作隻有一篇不足八百字的《心銘》和《絕觀論》。圭峰宗密在《中華傳心地禪門師資承襲圖》中載其禪學思想為:體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迷之為有,即見榮枯貴賤等事。事跡既有相違相順,故生愛惡等情,情生則諸苦所係。夢作夢受,何損何益?有此能了之智,亦如夢心,乃至設有一法過於涅槃,亦如夢如幻。既達本來無事,理宜喪己忘情。情妄即絕苦因,方度一切苦厄。此以忘情為修也。
其實最能體現法融大師禪宗本色的,是法融大師回答當時的博陵王的幾句問話。
博陵王問道:“恰恰用心時,若為安隱好?”
法融大師道:“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

這幾句話,放之四海而皆準。如果任何一個人,能夠做到無事於心,於心無事,那麽對於禪道,你已登堂入室了。
法融大師雖然著述不多,但是卻開啟了牛頭山佛學院的輝煌時代,從大約公元646年受到道信大師的指點而大悟,到牛頭山佛學院第六任院長牛頭慧忠去世的769年,百多年來,不論外麵的風雲變幻,不論佛教的任何宗派此起彼伏,牛頭山佛學院都能牢牢地壟斷住江南地區的招生工作,常開不敗,並且可以和別家佛學院媲美。可惜的是,隨著牛頭山佛學院第六任院長牛頭慧忠的去世,牛頭山佛學院便很難在社會上招到學生了,並且最終在曆史的長河中逐漸煙消雲散,湮滅無聞了。

第四章:弘忍法脈和牛頭法脈

第一節 九朝高僧
 

在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七百多名學生中,隻有十名學生獲得了“十佳學生”稱號。
在這十佳學生中,慧安國師,絕對是具有傳奇色彩的老同學。慧安國師確實是同學們眼中的老同學,他不止在七百多名同學中歲數最大,甚至比師父弘忍大師還大二十歲,也比他後來的師弟六祖慧能大師足足大了五十七歲。而且慧安國師在這個紅塵俗世生活了一百二十八年,他的師父弘忍大師圓寂後,他都還在這個世上生活了三十五年。
慧安國師以128歲的高齡,經曆了隋文帝、隋煬帝、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唐中宗、唐睿宗、武則天、唐中宗(第二次複位並恢複大唐國號)九朝,這在中國禪宗史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在中國眾多的禪師中,慧可大師活了107歲,號稱“趙州古佛”的趙州從諗活了120歲,近代的禪宗泰鬥虛雲大師活了119歲(有人提出質疑)。但是都比慧安國師差一點點。
所以,在同學中,很少有人敢直呼慧安的名字。因為慧安國師的年齡比絕大多數同學的父親乃至爺爺的歲數都還要大,於是,大家都親切的稱呼他為老安

慧安國師,公元582年,出生於湖北枝江一戶姓衛的人家,雖然相貌端雅,不染俗塵,但是估計小時候因為家裏窮,養不活孩子,於是慧安國師很小就跑到寺廟裏混飯吃去了,不過,他雖然在寺廟裏剃成了光頭出了家,卻是屬於非法剃度的那種,沒有在政府部門登記入冊,也就是說沒有僧籍。不過這也怪不得慧安國師,那個時候,私度沙門蔚然成風,一旦成為僧人,就意味著有飯吃,也不用去買高價房居住,還可以免勞役,更可以躲避掉要命的兵役。條件好點的寺廟,隔三差五還能發點香火錢。當然,愛好學習的人也可以好好的在寺廟裏修學佛法。有這麽多好處,誰不動點心呢。
但是,你高興了,皇帝老兒可就不滿意了,都跑去當和尚去了,地誰來種?工程誰來幹?兵員怎麽補充?賦稅怎麽收取?於是,隋開皇十七年,公元597年,隋文帝楊堅下令,在全國各地清理整頓所有的僧尼,對於那些沒有僧籍的出家人,更是嚴厲整頓和打擊。這一下,隻有15歲的慧安國師在寺廟裏就待不下去了,隻好一個人逃入深山中去,躲避官府的搜捕。
年幼的慧安國師在深山中的日子,自然過得異常艱辛。但是,外麵的世界已經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山裏反而清靜些,那就先在這兒待著吧。一個人,正好修行。
隋大業元年(公元605年)三月二十一日,才登上皇帝寶座八個月的隋煬帝楊廣,命令尚書右丞皇甫議征集河南、淮北地區的上百萬民夫去開鑿濟渠。同年,隋煬帝又征發淮南地區民夫十萬人去開鑿邗溝。
楊廣年年強征民夫修築大運河,搞得國家財政難以支撐,人民怨聲載道,而且最後竟然弄得田園荒蕪,餓殍遍野,讓人慘不忍睹。這不,就連隱居深山的慧安國師都看不下去了。於是,慧安國師離開自己長期隱居的地方,來到自己躲避了多年的紅塵俗世,八方奔波四處化緣,到處乞討籌集錢糧來救濟災民。最終結果還算不錯,經過一番努力,慧安國師籌措了相當多的錢糧,很多災民都因此而獲救,這不但救了很多人的命,更大很大程度上穩定了很多地區的社會治安,因為中國的老百姓曆來善良,隻要有口稀飯喝,人們就不會四處逃竄,更不會起義造反。慧安國師的善舉,在當時為他帶來了巨大的聲譽,從平民百姓,到朝廷上下,都對慧安國師交口稱讚,當然,隋煬帝楊廣對慧安國師的善舉也是非常感興趣,於是下詔,要求慧安國師入朝來見他,估計是要嘉獎慧安國師,或者給個一官半職的。慧安國師怎麽敢給可以弑父,並且可以搞得民不聊生的皇帝為伍呢。於是,慧安國師馬上就跑到太和山去隱居起來了。
隋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七月,煬帝從東都第三次乘龍舟南下江都,此時,起義軍已經在全國遍地開花了,隨後的事情,估計大家都曉得了,瓦崗軍、李淵的部隊、隋軍等等,大家打成一團,從而天下大亂。
在這種情況下,慧安國師在太和山裏就待不住了,於是,他拿著錫杖,背上個小包袱,來到了相對清靜的南嶽衡山的衡嶽寺,不過,他並沒有像寺廟裏的僧人那樣吃齋念佛,而是修習頭陀行。頭陀行別說普通老百姓辦不到,就是很多僧人,大多都不會去修習頭陀行的。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艱苦二字,如果非要在艱苦前麵加字的話,那就是異常艱苦。我們可以來看看頭陀行的十二條軍規,就曉得大家都不喜歡玩什麽頭陀行了:1、在阿蘭若處:即遠離聚落,住空閑寂靜處。2、常行乞食。3、次第乞食。4、受一食法,即日僅受一食。5、節量食,即於一食中節製其量。6、中後不得飲漿,即過中食後不飲漿。7、著弊納衣。8、持三衣,即持安陀會、鬱多羅僧、僧伽梨三衣。9、塚間住。10、樹下止。11、露地住。12、但坐不臥。
不過,光是修習頭陀行不行啊,佛經的詮釋,佛法的真諦,許多東西還得要靠老師教授才行啊,不然的話,自己永遠也明白不了佛法的真意,那自己出家幹嘛呢。慧安國師此時感覺到了自己雖然有點修為,但是真實的學問還是差了點。是該找個佛學院好好進修一下佛學課程了。
此時,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正開辦得風生水起,“道俗受學者,天下十八九,自東夏禪匠傳化,乃莫之過。”
遠在七百公裏外的慧安國師,
在衡山上也感受到了從黃梅縣傳來的陣陣誦經聲。東山佛學院的聲譽竟然這麽大,看來自己該去考察一下這個學校,是不是值得自己去報考。於是,慧安國師依舊拿著錫杖,背著個小包袱,一個人獨自前往黃梅縣去看個究竟。
經過長途跋涉,已經年逾七十的慧安國師終於在大約公元652年,來到了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進了校門,根本就不用什麽考察,看看學生們的學習勁頭,慧安國師就知道自己終於來對地方了。真是不容易啊,自己七十歲了,才有機會進入真正的課堂學習,才遇到真正的老師教導。
弘忍大師對於這個比自己還大20歲的老學生,自然也是敬佩有加,七十歲,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那個時候別說很多人活不到七十歲,(就是弘忍大師本人也隻活了七十四歲。)就是有人活到了這個年紀,早就在家養老了,誰還會長途跋涉近七百公裏來學習佛法呢。所以,弘忍大師對慧安國師除了敬佩有加外,在佛學上也是對其傾囊相授,毫不保留。從而使得慧安國師成為東山佛學院十佳學生中,最先畢業離校的學生。
慧安國師在弘忍大師的教導下,如饑似渴的學習著,在佛學院一待,竟然就是十二年。十二年,生肖一個輪回啊。既然是輪回,那麽自己也該回了。
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664年,作為十佳學生中第一個畢業離校的高齡學生,慧安國師拜別弘忍大師,一個人來到了終南山
終南山山清水秀,風景秀麗,地處秦嶺,龍脈所在,高人輩出,仙氣縱橫,前有都城,後有深山。所以自古就是學佛者、修道者或者文人騷客隱居的首選地之一。山中曆來隱士眾多。
這不,就連慧安國師也來到了終南山找了個僻靜的石壁隱居。唐永淳二年,公元683年,慧安國師在石壁下待厭了,又換了個地方繼續隱居。這次他來到了止滑台,自己搭了個異常簡陋的草亭,除了上麵有擋雨的茅草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門窗牆壁之類的,完全四方袒露,草亭裏麵也沒有任何的家具家電廚具餐具,隻有繩床。說是床,其實就是一根繩子懸掛在空中,雖然取材方便,製作簡單,但是不論是坐也好,還是睡也好,都是需要非常高的功夫才能辦到的。何況現在的慧安國師,已經是百歲高齡的長壽老人了。哪位讀者朋友要是覺得繩床好玩,可以自己去找根繩子試試,看看自己能不能在繩床上打坐或者睡覺。
慧安國師就像個老頑童一般,不在地上打坐,也不在床上休息,而是依舊保持著早年自己頭陀行的風格。一天到晚在那根所謂的繩床上或坐或臥。當然,一個人無聊的時候,慧安國師一個人也會在繩床上蕩會兒秋千的。
慧安國師對於自己簡樸甚或艱苦的生活早就習以為常了,他早已習慣兩個字:頭陀。但是,慧安國師住宿條件異常簡陋的情況,不知怎麽的居然傳到深宮中的皇帝耳朵裏了,也許終南山離長安隻有二十五公裏吧,比較近,所以各種小道消息傳得快。唐高宗李治聽說後,立馬就不高興了:這怎麽行呢,慧安大師百歲高齡了,那裏山高路陡的,上上下下的要是把腳扭了咋辦,把腰閃著了咋辦?那裏夏天那麽熱,被蚊蟲蛇蠍叮咬了咋辦?那裏冬天那麽冷,慧安大師歲數又那麽大了,被風吹感冒了,誰負責?手腳被冷起凍瘡了,怎麽辦?從繩床上摔下來傷筋動骨了,怎麽醫治?冬天大雪封山了,找不到野菜,肚子餓了怎麽辦?即使身體倍兒棒,萬一一個人寂寞了,誰陪他吹牛聊天?你們太不尊老愛幼了。讀者諸君千萬不要以為紅塵洗夢是在這裏插諢打科說點好笑的話,因為這就是古往今來所有隱居之人的真實寫照,隱居,看著是個高雅的詞語,實際上隱居背後的艱苦生活,是一般人不堪忍受以及難以想象的。從前的慧安國師如此,現在依舊在終南山各處隱居的近五千名“終南隱士”同樣如此。
所以,唐高宗李治把身邊的人訓了一通後,立馬下詔建造招提寺,然後派人去請慧安國師到寺裏居住。
但是慧安國師就像個老頑童一般,在招提寺住了十五年後,又覺得這個地方自己住厭煩了,於是117歲的慧安國師,居然拄著錫杖又長途跋涉來到了嵩山,當慧安國師站在嵩山之太室山上時,看著四周的景色和地勢,慧安國師不禁感慨萬千:這裏才是我最終的歸屬之地啊。而且,自己的小師弟法如十幾年前主持過嵩山少林寺,這裏也算是有東山法門的法統存在的。於是,慧安國師就在太室山積翠峰下的會善寺安居了下來。
117歲高齡的慧安國師決定在太室山會善寺定居了,消息傳開,四方八麵學佛的修禪的僧人立馬就湧了過來,匯集在慧安國師身邊學習禪道。
有兩個年輕的僧人,也聽說了慧安國師在嵩山會善寺定居的消息,於是,兩人便結伴來到會善寺,找慧安國師討教禪法。他們就是坦然同學和懷讓同學。
兩人見到慧安國師,行禮之後便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這個問題,幾乎成為了學僧提問的口頭禪,就看老師如何回答了。
慧安國師作為第一個在東山佛學院畢業離校的高材生,自然心頭有數:“何不問自己意?”你管別人幹嘛呢,你得在意你自己的心思和行為才對啊。你得反觀自身才是正路啊。
兩人繼續問道:“如何是自己意?”看來,他們兩人卻是有點迷失了自己,暫時還沒有發現自己的本來麵目。
慧安國師道:“當觀密作用。”
密作用?兩人還是有點迷糊:“如何是密作用?”
慧安國師這次沒有說話了,既然是密作用,話肯定是說不好不好說不能說的啊。於是,慧安國師望著他們,把眼睛閉上又睜開,睜開又閉上,如此來啟發他們。

坦然同學悟性極高,在慧安國師眼睛的閉合中,馬上就領悟了禪機,明白了自己的最終歸宿,所以他馬上叩拜慧安國師,並且留著了國師身邊,成為了國師的侍者。
可是懷讓同學卻在一旁麵對慧安國師的開示茫然不知所措,禪機,那是稍縱即逝的,所謂思而知慮而得,那是教下之風,遠在禪門之外。慧安國師望著還在沉思的懷讓同學道:“小懷讓啊,看來你的機緣不在這裏啊,我有個同班同學,叫慧能,現在在韶州寶林寺辦了個佛學院,他雖然比我小了很多,但是深悟禪機,並且能對不同的人隨機開示,說法如雲。你可以到他的佛學院去看看,也許你的機緣在他那兒。”
對於那些開悟了的禪師來講,他們的心胸都是寬闊廣大的,不會有什麽門戶之見。從慧安國師叫懷讓同學去參學慧能大師就可以看出來。不但如此,慧安國師在自己圓寂前,還把跟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得意弟子淨藏派到韶州寶林寺佛學院去,找慧能大師學習禪法。
而且幾乎在同一時期,慧安國師的另外一名非常優秀的同學神秀大師,也多次派出自己的弟子,到慧能大師的佛學院去參觀深造。
懷讓同學在慧安國師那兒不能有所得,隻好拜別慧安國師和坦然同學,一個人向著韶州寶林寺而去。不過,這一去,懷讓同學便徹底改變了中國禪宗整個的格局,除了因為他的徒弟馬祖道一“踏殺天下人”外,更是因為後來的中國禪宗,被臨濟宗占據了十之八九,而臨濟宗的法脈來源,就是懷讓同學。所以後世的禪師在各種禪宗典籍上,把凡是懷讓這一脈的,都寫著南嶽下多少世。自然,各種禪宗典籍上都把懷讓同學稱為南嶽懷讓。

武周久視元年,公元700年,東都洛陽上陽宮,武則天望著鏡子裏麵的自己,雖然容顏端莊,皮膚嬌嫩,氣色紅潤,但是,武則天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外在的保養而已,他們不管有多厲害,都無法阻擋自己已經七十六歲高齡的存在。
武則天歎了口氣,自己已經老了,身體在一天天衰朽,精氣神在一點點的從自己的體內逃逸。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時間的進攻。就連自己作為帝王之尊都辦不到。何況,自己還做過那麽多讓人議論紛紛的大事呢。自己如何才能心安呢?
這個世界真的就沒有人能和時間對抗嗎?人不行,那麽菩薩呢?佛呢?也許,隻有他們才能讓自己的心靈和肉體找到最終的歸宿吧。
少年學儒,中年學道,老年學佛,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中國人一個根深蒂固的傳統。
武則天也不例外,何況,她還正兒八經的當過兩年多的尼姑呢,雖然不是自願的。
“你們知道佛門中有哪些道行高深的高僧,值得朕去請教的?”武則天對著身邊的人道:“對了,要歲數大點的,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就算了。”武則天隨即叮囑道。自己都七老八十了,自然不會去和那些年輕的僧人套近乎。
能在皇帝身邊混飯吃的人,自然個個都是皇帝肚子裏的蛔蟲,皇帝有什麽心思,他們自然是在時時揣摩的。
“聖上,當陽玉泉寺的神秀大師身長八尺,厖眉秀目,威德巍巍,王霸之器。而且禪法高深,學侶盈門。此人可謂並世無雙,可以一見。”
武則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對了,聖上,少室山的慧安大師也是深有道行之人,而且已經118歲高齡了,如此長壽之人,實不多見,聖上可以招來看看。”
“嗯,不錯,那就把他們都喊來吧,朕要向他們討教佛法真意。”

“不過。”身邊的人欲言又止。
“說,不過什麽。”武則天望著他們道。
“聖上,他們一個94歲,一個118歲,都是非常高齡之人,此來東都洛陽,路途遙遠,恐怕他們走不來。”
“走不來,那你們就不能把他們給我抬來嗎?”武則天堅定的道。

慧安國師終於來到了大唐的東都洛陽,武則天非常高興,也像對待神秀大師一樣,武則天也要拜慧安國師為師,慧安國師沒辦法,皇帝要拜自己為師,你收不收都得收啊。這樣,慧安國師就成為中國禪宗史上,第二個以禪師身份成為國師的人。第一個以禪師身份成為國師的人,自然就是比他早一點進宮的師弟神秀大師了。
望著慧安國師硬朗的身子骨,精神矍鑠的神態,鶴發童顏的容貌,武則天有點疑惑了,他到底活了多少年呢?不過,光是自己想,那是永遠也沒有答案的,還是親自問問吧。
武則天問慧安國師:“大師多少歲了啊?”
慧安國師回答:“不記。”
武則天有點吃驚:“何得不記?”
慧安國師道:“生死之身,就像一個圓環一樣循環不已。這個圓環從任何一個點出發,都是沒有終點和起點的,既然這樣,又何必花心思去記它呢。況且我們的心識起伏不停,流注不滅,根本就沒有中斷和停止的時候,見世事起滅不停者,實在是人的妄想啊。所以從初識至動相,滅時亦隻如此,又有什麽年月日而可記呢。”

這真是禪家之本色啊,一番高論,武則天聽得大為歎服,從而對慧安國師更加尊敬了。
不過,武則天雖然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少女時代那顆頑皮的心卻並沒有在宮廷的血雨腥風中淋濕。她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而且這個想法想著想著竟然連她自己都不由自主的臉紅了起來。嘴皮子功夫那個出家人都會耍,而且都是整得一套一套的。那咱們來玩點實際的咋樣。
第二天,武則天把神秀大師、慧安國師還有另外幾個一起被請進宮供養的高僧都請了來,不過這次並不是請他們來說法的,而是請他們來宮中洗澡的。
這幫高僧們一個個都是老態龍鍾七老八十的人了,平時的生活起居大都都是由侍僧來照料打理。可是那些侍僧早就被大內侍衛攔在大門外了。屋裏就是一幫老和尚,而且每人都是單間單桶。有的老和尚別說洗澡,就是自己的僧衣都無法脫下或者穿上。不過這些都不用擔心,這是在皇宮,有的是下人。而且,伺候他們洗澡的人,武則天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那就是宮中那些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宮女。
武則天當政時代,那是唐朝女性最為揚眉吐氣的時期,也是女性著裝最為大膽的時期。本來平時著裝就開放,何況現在還是要進入澡堂。
所以,當那些隻披著薄紗的妙齡宮女一個個上來為老和尚寬衣解帶的時候,這些老和尚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自己當了一輩子的和尚,現在怎麽敢赤身裸體的讓幾個妙齡女子來給自己洗澡搓背抹擦全身呢。所以,那些高僧看到一群幾乎全裸的妙齡女子圍了上來,比驚弓之鳥還緊張,那裏還顧得什麽宮廷禮儀了,一個個連滾帶爬跌跌撞撞的就衝出了澡堂。
不過,還剩了一個人。還有一個人躺在溫暖的木桶裏,微閉著雙眼,似乎正沉浸在帶有花香的澡水裏。你們能脫得了我外在的僧衣,你們還能脫去我內心的佛性嗎?
既然你不走,那宮女們就得上來伺候你洗澡了。
沒事,給我的身體澆水吧,但是你們知道嗎,水能洗塵,水還洗水嗎?塵不自生,塵水兩忘,就更不是你們所能了悟的了。
沒事,給我搓背吧,反正我也夠不著。可是,這個塵世的汙垢,幾桶水就能清洗幹淨嗎?
沒事,給我抹擦全身吧,我幹幹淨淨的來,也讓我能幹幹淨淨的走。
真舒服,宮女們的服務質量真好,木桶的質量真好,桶中的水真是清淨,水中特意加入的花瓣真香。
慧安國師穿好僧衣,滿身舒坦神態安詳的離去了,留下了遍地的問號和滿屋的驚異在皇宮中。
武則天在一邊,長長的敬歎道:“進入水中,才知道誰是真正的高個子啊。”看來,還是慧安國師能徹底明了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的真意啊。

皇宮裏不好玩,真不好玩,尤其是那個女皇帝,更是有點不好說。算了,還是在山上待著舒暢點自由點。於是,慧安國師以身體有恙為借口,重新回到了少室山。
不過,慧安國師沒待上幾年,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傳來了。神龍二年(公元706年)二月二十八日,神秀大師在東都天宮寺圓寂。慧安國師得到消息,感到非常難過。神秀大師想當年在東山佛學院,不但是自己的同學,而且還是班長,後來更成為可以代師行教的助教。更是以禪師身份成為國師的第一人。在生前不論聲譽氣勢權利弘法傳教,上百年來都無人可以過之。現在圓寂了,實在是佛教界的巨大損失啊。
於是,慧安國師不顧自己已經125歲高齡了,起身前去追悼自己的老同學神秀大師。不過,東都天宮寺自己是不會去的了,那就到神秀大師生前長期住宿的當陽玉泉寺去吧。
此時,武則天已經去世了,皇帝變成了重新掌權的唐中宗李顯。李顯得知慧安國師又出山了,而且來到了玉泉寺,於是就在當年的九月份,親自敕賜紫衣,並且禮請慧安國師入宮。
既然皇宮裏沒有了那個頑皮得有點讓人受不了的女皇帝,那就去看看吧。於是,慧安國師又來到了宮中接受皇室的供養。這一待,就是三年。但這三年慧安國師也沒閑著,也用心思培養了二十七名弟子,也算是表明了自己並不是在皇宮裏白吃白喝的,自己還是為佛法作出了很大的貢獻的。但是現在,慧安國師確實老了,他已經128歲高齡了,歲月不饒人啊。慧安國師自己也感到了自己時日無多了,於是,唐景龍三年,公元709年,慧安國師辭別了皇宮裏的那幫人,在弟子們的護送下,回到了嵩山會善寺。落葉總要歸根的啊。
公元709年三月三日,慧安國師也像曆來的那些高僧一樣,開始為自己安排後事了。他叫來弟子,對他們道:“我死了以後,你們不要為我修建什麽墳墓,那樣做,不僅毫無意義,而且還白白的浪費掉世間的財物。”
弟子們聽了,一個個都麵麵相覷:“不給您建造墳墓,那師父的法體怎麽辦呢?”
慧安國師微微一笑道:“那還不簡單,把我丟在樹林裏就行了。”

把遺體往樹林裏一丟,然後就不管了,不用砍柴火化,不用挖墳埋葬,不用棺材裝殮,不用修建墓塔,除了費點抬遺體的體力外,幾乎一分錢都不用花,確實簡單。但是弟子們一聽,一個個都大驚失色:“我們怎麽敢把師父的法體丟棄在樹林裏呢。這不但是大不敬的行為,而且樹林裏陰暗潮濕,法體很快就會腐爛變質的啊。”
慧安國師笑了笑道:“不會的,我的法體不會腐爛變質的,而且不用你們動手,到時自然會有野火來焚燒我的身體的。”
慧安國師交代完沒一會兒,萬回法師竟然跑來探望慧安國師來了。萬回法師在當時可是非常有名的神僧啊,不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皇親國戚,那怕是武則天唐中宗唐玄宗等人,都希望能得到他的某些指示,因為萬回法師說出的話那是非常準的,從沒有不應驗的。
萬回法師見到慧安國師後,拉著慧安國師的手,滔滔不絕的就開始長篇大論起來,並不時的把嘴巴湊到慧安國師的耳朵邊竊竊私語。但是,任憑萬回法師怎麽表演怎麽說話,慧安國師根本就不搭理他。萬回法師隻好一個人很無趣的走了。
五天後,公元709年三月八日,慧安國師一個人把自己的房間門關上,然後回去躺在床上,以吉祥臥安靜的離開了這個俗世。享年128歲。
慧安國師的弟子們自然不敢違背師父生前的叮囑,於是大家便把慧安國師的法體抬到了後麵的樹林中,然後遠遠地站在一邊。野火,哪裏有什麽野火呢。除了陰暗潮濕,還有點冷氣。哪裏有什麽火呢。師父的法體要是腐爛變質了,咋辦?
弟子們都在那裏忐忑不安的守候著,忽地,一點星星之火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然後迅速擴大,然後猛烈燃燒,然後,凶猛的火焰吞沒了慧安國師的遺體。看來,慧安國師早就預見到了今天的情形。
大火來得快,消失的也快,弟子們趕緊上前去查看師父的法體,慧安國師的法體已經被大火徹底燒毀了,比寺廟裏平時火葬僧人的大火燒的更為徹底。
弟子們小心翼翼的尋找著,古往今來的得道高僧,火葬後,都會留下舍利子的。慧安國師也不例外,這一次,他的弟子們居然在燒毀的遺體裏尋得了八十粒舍利子。大家喜出望外,趕緊把這些舍利子拿回去,然後建造寶塔供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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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躬處癘坊

古代的那些禪師,大多數都是在小時候以社會下層人的身份出家為僧的,可是作為牛頭山佛學院第二任院長的智岩禪師,卻是以將軍身份入禪的。
智岩禪師,公元600年出生於江蘇丹陽曲阿一戶姓華的人家。
智岩禪師在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了過人的悟性,他曾經對人道:“現在社會上那些人,一個個隻曉得醉生夢死,貪圖耳目之欲,哪裏曉得生死到來時,自己該怎麽辦呢?”旁邊人聽了,都大為吃驚,這麽一個小娃娃,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看來此人是有遠大理想的啊。
智岩禪師身高七尺六寸,換成現在的身高,也就差不多一米八的樣子吧。智岩禪師不但身高過得去,而且從小智勇過人,打起架來,小夥伴們都不是他的對手。這種人,自然就是塊當兵的料。所以,長大後,智岩禪師果然到部隊裏麵混飯吃去了。
智岩禪師當兵後,不論在哪裏行軍打仗,都喜歡在自己的弓上掛一個濾水囊,走到哪兒,就用這個濾水囊取水汲用。
智岩禪師因為從小就智勇過人,打架凶猛,參軍後自然也是衝鋒在前,玩命拚殺。所以屢立軍功,成為了大將軍黃國公張鎮州部隊中的虎賁中郎將,虎賁中郎將,五品官,相當於現在部隊上的上校級別。並且跟隨張鎮州參加了鎮壓王世充的戰鬥。
到了四十歲的時候,智岩禪師覺得在軍中打打殺殺已經毫無意義,而且看透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覺得世上的榮華富貴如同天上的浮雲一般虛幻不實。於是,智岩禪師便辭官而去,來到了舒州皖公山削發為僧,成為了寶月禪師的弟子。這個寶月禪師曾經和達摩佛學院第三任院長僧璨大師一起參學,看來也是個高手啊。
大將軍張鎮州自然不忍心自己的愛將辭官而去,於是派人去給智岩禪師傳話,請他回來繼續在軍中效力。智岩禪師意誌堅定的回答說:“以身殉道誓至薩雲,願特舍恕無相撓擾。”
僧璨大師寶月大師他們都是隱居深山,自己找個地方修習禪道。智岩大師既然是寶月大師的弟子,自然也遵循這一優良的傳統,過著類似於苦行僧的生活。在山中自己搭建了一個簡易的茅草棚居住,有時又在天然石洞中居住。山中豺狼縱橫奔躍,虎豹交錯徘徊,智岩禪師對此毫無恐懼畏怕之心,照樣在自己的住的地方休息禪定,一點也沒有受到這些野獸的幹擾。
一天,智岩禪師正在茅屋裏修習禪定,忽然,一個身高有一丈多的奇異僧人出現在自己麵前,這個僧人長得非常端莊秀雅,而且說話聲音非常清朗,他對智岩禪師道:“你連續八十生都是出家為僧,所以你要珍惜這個緣分啊,從今後應該更加努力修習禪道才是啊。”說完這番話後,這個僧人就不見了。智岩禪師感到非常奇怪,但是同時也更加的堅定了自己休息禪定的信念。
有一次,智岩禪師端坐在山穀中坐禪,正在禪定中,忽然山水暴漲,奔騰的穀水飛快的就淹沒了山穀底部,然後飛快的又往山穀兩邊漫延上來,眼看就要淹到智岩禪師坐禪的地方了,智岩禪師卻紋絲不動,怡然端坐,絲毫也沒有受到洶湧且喧囂的山水的任何影響。山水就要淹沒智岩禪師的時候,不知咋的,山水一下就退下去了,不止退下去了,而且退得幹幹淨淨。
在山中打獵的獵人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卻又疑惑不解。於是上前問道:“一個人的生命是這個人身上最為寶貴的東西,失去了就再也不會來了,剛才洶湧的山水都淹沒到你身邊來了,你為什麽不起來躲避呢?”
常人的想法,自然不是禪師的思想。智岩禪師回答道:“我本無生,安能避死?”看來,智岩禪師不僅僅是禪定功夫厲害而已,對於佛理禪道,他的見解也是非常高明的。
獵人聽了這番高論後,大為感歎,於是就把自己已經捕獲了的飛禽走獸全部放生了。因為智岩禪師的關係,這座山上的飛禽走獸被獵人捕殺的就非常少了。
智岩禪師倒是一個人在山中悠然自得,可是他從前在部隊上的那些戰友,包括後來已經升官了的睦州刺史嚴撰、衢州刺史張綽、麗州刺史閭丘胤、威州刺史李詢等人,聽說智岩禪師居然出家為僧了,還一個人孤單單的在深山中修道,於是就結伴跑到山中來尋訪智岩禪師。
一幫人在山中一陣好找,終於在一個山崖下找到了智岩禪師。看著陡峭的山岩,茂密的叢林,人跡罕至,飛禽走獸飛來竄去,幾個人百思不得其解:“華將軍是不是有點發瘋了,竟然跑到這種地方來出家居住。”
智岩禪師道:“我癲欲醒,君癲正發,何由可救。”
幾個人聽得莫名其妙:“我們清醒得很呢,怎麽會發瘋呢?又哪裏需要什麽救治呢?”

智岩禪師正色道:“你們如果不癲狂的話,為什麽那麽拚命的去追逐榮華富貴呢?至於神氣清爽這些東西,你們從來不會考慮的,一旦死亡來臨,你們又驚慌失措無計可施,你們如此執迷不悟,不是癲狂又是什麽呢?三界唯有我佛不癡自除階漸啊。”
幾個人聽了後,都感慨萬分。人生,就是如此啊。這個世界,又有幾人不嗜色淫聲,爭寵搶榮,爾虞我詐,流轉生死呢。

智岩禪師雖然自己在山中修習禪定,並且有一些修為功夫,但是他卻從來不會自滿,總想著自己能更上一層樓,從而徹底了悟佛法真諦。此時,法融大師創辦的牛頭山佛學院在江南搞得風風火火的,而且法融大師也是禪定功夫非常了得的人,這種人,既能了悟佛法,更有真實修為,非常合自己的胃口。於是,智岩禪師立馬來到了牛頭山佛學院,成為了法融大師的學生。
法融大師對智岩禪師這個學生也是非常的滿意,對其傾囊相授。法融大師在自己離開牛頭山前往南京建初寺之前,叫來智岩禪師道:“我受道信大師的禪法傳承,所得都亡。設有一法勝過涅槃,我說亦如夢幻。一塵飛而翳天,一芥墮而覆地。你的見解現在已經超過這些了,我又何必多說什麽呢。我們牛頭宗以後的傳承和光大,就全靠你了。”於是委任智岩禪師為牛頭山佛學院第二任院長。
智岩禪師在擔任牛頭山佛學院第二任院長後,在學院眾多的學生中,看中了慧方同學,並對他悉心培養,最終使他成為了自己的得意學生,並委任他為牛頭山佛學院第三任院長。
牛頭山佛學院有了接班人後,智岩禪師便來到了白馬寺弘法,後來又來到了棲玄寺弘法。但是,通玄峰頂,不是人間,紅塵俗世,才是真正的人間啊。於是,智岩禪師這次既沒在深山老林打坐,也沒在寺廟弘法,而是來到了南京石頭城的癘人坊,也就是城裏的傳染病醫院,說是醫院,其實就是當地的官府把有傳染病的人全部集中在一個地方,吃點可有可無的藥物等死而已。這種地方,不論是古代還是現在,所有的人都會敬而遠之的。
但是,智岩禪師卻來到了這個所有人都不願意來的地方,為全體病人誦經說法,
想想看,一個個孤苦無依病痛交加坐等死亡來臨的人,忽然看到頗有名聲的禪師來到自己身邊,為自己講經說法,這對於所有病人的精神世界,那是多大的支撐啊。當朝廷不能成為依靠,當所有的人都不能成為依靠,那麽,隻有菩薩,隻有仙佛才能是底層人們精神的最後歸宿了,這一點,從古至今概莫能外。而且,佛教的很多說法,早就深入民間,底層的人們早就深信不疑。比如臨終之時,自己誦經或者有人幫助誦經,可以使人往生極樂世界等等。所以,癘人坊的所有病人都把智岩禪師當做菩薩一樣的看待。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同時也是更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是,智岩禪師並不僅僅是講經說法而已,任何病人,隻要不舒服,隻要需要幫助,智岩禪師都會毫不猶豫的上前予以救助,那怕是為他們清洗滿是汙垢的衣物,甚至不惜身份為病人吸吮化膿的膿汁。隻要能為病人服務,隻要能為病人減輕痛苦,智岩禪師沒有不熱心去幹的。
為病人清洗滿是汙垢的衣物,很多人也許能辦到。但是為有傳染病的病人清洗滿是汙垢的衣服,估計就沒有幾個人敢去做了。為有傳染病的病人吸吮化膿的膿汁,想必這個世界非常難以再找出第二個或者第三個出來了。
紅塵洗夢一直覺得,智岩禪師到癘人坊為病人講經說法的行為,對比現在那些隻知道四處開光八方做法事的所謂高僧,他們在智岩禪師麵前實在是不堪一提啊。對比那些從這個地方一路叩頭到另一個地方去參拜某個菩薩的行為,智岩禪師的入世精神更為值得提倡,更為值得大眾敬佩。智岩禪師為病人吸吮膿汁的舉動,對比那些刺血寫經或者燃指供佛的舉動,更為值得那些出家人學習效仿。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並不是句空話,如果我們修習佛法的人,一個個全在深山老林中安度晚年,一個個都遠離貧苦大眾,甚至一個個隻曉得爭名奪利,那麽,這種佛法,學來何益?可歎的是,現在的佛法,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在很多場合,蛻變成了富貴佛法了。
智岩禪師自從來到南京石頭城癘人坊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一直盡心盡力的為病人們講經說法,為病人們排憂解難。直到自己生命的終結。
唐儀鳳二年(公元677年)正月十日,智岩禪師終於走完了自己在這個紅塵俗世裏的所有步伐,就在癘人坊裏端坐著圓寂了。享年七十八歲。智岩禪師臨終時,告訴身邊的人,自己死後,把他丟在河裏去實行水葬。
智岩禪師端坐在癘人坊已經去世了,可是大家都驚奇的發現,智岩禪師的容顏竟然沒有因為是個去世的人而有任何的改變,而且他的手腳四肢根本就沒有像別的去世的人一樣是僵硬的,而是能自由的伸展彎曲,就如活著的時候一般。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智岩大師剛一圓寂,本來就汙濁不堪的癘人坊便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奇異的香氣,彌漫了整個癘人坊,這股香氣半個多月都沒有散去。所有的人都咋咋稱奇,對於智岩禪師更加敬佩不已。

第三節 三帝國師

一、憾失袈裟
在大唐帝國建立後的前一百年中,在中國禪宗史甚至中國佛教史上,名氣最大、聲譽最高、聲勢最顯赫、弟子最多也最顯赫的佛教人物,不是創立了東山法門的道信大師和弘忍大師,也不是創立了牛頭宗的法融大師,也不是有128歲高齡的慧安國師,也不是念佛宗的善導法師,也不是到西天去取經的玄奘法師,甚至也不是中國禪宗第一人六祖慧能大師。而是第一個以禪師身份成為國師,第一個死後受到諡封之僧人,在當時被稱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的神秀大師。

神秀大師,公元606年,生於陳留郡尉氏縣(現河南尉氏縣)一戶李姓人家。身長八尺,厖眉秀目,威德巍巍,而且有王霸之氣,是個標準的帥哥模樣。不過,一個人要是光有英俊的外表而無深厚的學識修養,那這個人在別人眼裏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幸好,神秀大師從裏到外都不是什麽花架子。
神秀大師從小就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那個時候隻要書店裏有的書,幾乎都是他的閱讀對象,象《道德經》、《莊子》、《尚書》、《周易》這些暢銷書排行榜上經久不衰的著作,神秀大師自然是多次翻閱爛熟於心的。而且什麽三乘經論,四分律儀,訓詁這類的著作,神秀大師同樣認真研讀,仔細體悟。所以,對於儒釋道三家的著作,神秀大師那是嚴格按照教育從娃娃抓起的要求嚴格執行的,自然神秀大師的學習成績那是出類拔萃的。
唐高祖武德八年,公元625年,十九歲的神秀大師來到了洛陽天宮寺,接受了具足戒。不過,從後來的情況看,即使神秀大師在洛陽天宮寺受了具足戒,也並沒有使神秀大師取得僧籍,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年過七旬,才在當陽玉泉寺取得“名在僧錄” 的合法地位。所以,神秀大師的真實身份,應該就是個私度沙門。
愛好學習的人,永遠都不會滿足於自己已有的知識的,永遠都想自己能得到最大的提高。神秀大師就是這樣的人。當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開辦得如日中天,使得天下僧眾十之八九都去報考入學的時候,神秀大師自然也心動了。於是,在唐高宗永徽二年,公元651年,神秀大師也收拾行裝,參加了東山佛學院的入學考試。而此時,神秀大師後來那個最為有名的同學慧能,才隻有十三歲,還是個典型的貧困失學少年,正在老家廣東佛山市南海區砍柴為生。
自然,在那個文化水平不高,很多人都是文盲或半文盲的年代,至少擁有大學本科文化水平的神秀大師立馬就被弘忍大師錄取了。而且,神秀大師儀表堂堂,也很能吸引善男信女們的高度關注。古時如此,現在不也是有什麽所謂的最帥和尚吸引了世間眾多的目光嗎。並且,據京城裏狗仔隊傳出的小道消息,神秀大師後來能受到中國第一個真正的女皇帝武則天超出常規的禮遇和崇拜,神秀大師那副老帥哥的容貌那是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的。因為全國人民都知道他們的天後是公開的喜歡帥哥的啊。
神秀大師人看著舒服,更關鍵的是內在素質那是遠遠超出佛學院那些同學的。所以弘忍大師非常高興,自己的佛學院能招收到這樣優秀的學生,那是自己的福氣啊。弘忍大師自然對神秀大師悉心教導,仔細啟發。
而神秀大師看到弘忍大師並非浪得虛名,不僅佛學理論知識非常紮實,而且禪定功夫同樣登峰造極,正好是自己學習的榜樣。自然也是虛心求教,費心鑽研。
一個有心傳授,一個虛心請教,自然雙方溝通的非常順利,也非常愉快。沒兩年功夫,神秀大師便因為學習成績優秀,成為了弘忍大師的上首弟子。弘忍大師當眾表揚神秀大師道:“我有很多的學生,不過對於佛法的圓融貫通深刻領悟,卻沒有哪一個能比得上你的。”於是立即任命神秀大師為班長,作為全班學生學習的榜樣。
作為東山佛學院真正意義上的大師兄,神秀大師不僅學習成績優秀,對於學院號召的勤工儉學工作,也是積極參與的,不論是掃地還是抹桌子,不論是劈柴還是挑水,不論是種地還是開荒,不論是收割還是做飯,神秀大師隻要有空,沒有不積極參與認真勞作的。
對於師父弘忍大師,神秀大師更是細心照顧,用心服侍。弘忍大師也是非常滿意,於是叫神秀大師天天晚上為他洗腳。讀者諸君千萬不要以為天天晚上給別人洗腳,是件不好意思的事,或者是件丟人的事。相反,這種事情並不是誰都能去幹得了的。對於佛教徒來講,那個天大的福分啊,那是要師父非常看得起你,才能給你這個天大的麵子的。
在佛教的眾多信仰中,對於那些少數得道高僧或者宗教領袖而言,不論是這些得道高僧或者宗教領袖去接觸信眾的身體,還是廣大的善男信女能有機會去接觸他們的身體,對於信眾來講,都是具有天大的福報的,而且都是機會難得的。所以,你看看在這個世界很多地方,那些得道高僧或者宗教領袖一旦出現在廣大的信眾之中,信眾們奔湧而上想和得道高僧或者宗教領袖近距離接觸的場麵,絕對趕超那些所謂的天王巨星出現在觀眾之中的情形。每個信眾都在渴望著能對他們頭麵禮足,每個信眾都在渴望著能被他們撫摸頭頂。信仰的力量,在任何時候都會絕對超過熱愛的力量的。
因為佛教的最高禮儀,就是頭麵禮足。所以,信眾如果能給高僧或者宗教領袖洗腳,那真是莫大的福氣和天大的榮譽的啊。
所以,神秀大師能天天給弘忍大師洗腳,反而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這更是弘忍大師在用明顯的事情傳遞著一些信息:神秀,才是整個東山佛學院的驕傲。
不但如此,弘忍大師更作出了驚人之舉,在給學生們上課時,竟然叫神秀大師和自己並排而坐。這就更不得了啦。從古至今,有哪個學校的學生敢和校長並排而坐給學生上課的?
隨即,弘忍大師便在課堂上宣布:神秀同學從現在起,正式成為東山佛學院的助理教授,大家以後在課程上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除了可以來問我以外,還可以去請教神秀同學。因為“東山之法,盡在秀矣。
而神秀大師從入學到成為助教,僅僅用了六年時間。
但是,神秀大師在東山佛學院的幸福時光,也僅僅隻有這六年。
也許是受到了陳碩真利用佛教寺廟造反稱帝的影響,朝廷上下立馬在全國大規模的清理整頓僧尼,尤其是那些沒有僧籍的私度僧尼。從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神秀大師當時應該就是個私度僧尼。因為專門弘揚神秀北宗一係的《楞伽師資記》裏並沒有記載神秀大師是在哪兒出的家,哪兒授的戒。而是直接說神秀大師行至蘄州雙峰山忍禪師所,受得禪法。而神秀大師圓寂後,作為神秀大師弟子的當朝宰相張說為神秀大師撰寫《唐玉泉寺大通禪師碑銘並序》,在碑文中張說清清楚楚的寫道:儀鳳中,始隸玉泉,名在僧錄。也就是說直到公元676年後,神秀大師年過七十,才正式擁有僧籍。
而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收留了相當數量的私度沙門和社會流民。弘忍大師的師兄弟法融大師同樣在牛頭山收留了很多的私度沙門和社會流民。而這些人,從國家的長治久安來講,絕對是朝廷清理整頓的對象。
由此看來,神秀大師確實是個私度沙門啊。
所以,當政府有關部門在大肆清理打擊私度沙門的時候,神秀大師唯一的選擇,就是趕緊離開東山佛學院,找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躲起來,不然的話,不僅自己要遭殃,更會把整個佛學院拖進水中。要知道,古代的連坐政策那是相當厲害的。所以,神秀大師“涕辭而去,退藏於密。”而且,神秀大師躲迷藏的功夫那絕對是第一流的,因為神秀大師這一去,有十餘年的功夫,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到底隱藏在哪兒。
任何運動,都是一陣風,不會吹個天長地久的。所以,等到清理私度沙門這個運動之風吹過去後,局勢平靜了下來,神秀大師又重新回到了東山佛學院繼續深造,自然,他受到了師父弘忍大師和全體同學的熱烈歡迎。不過,沒過多久,在唐鹹亨二年,公元671年,他的班級裏迎來了一個廣東鄉下的新同學,說是同學,也不準確,因為該同學貧窮年少失學,所以在參加東山佛學院的入學考試中,沒考上,但是師父弘忍大師覺得這個同學資質不錯,可以培養,於是就讓他成為了佛學院的旁聽生。但是,就是這個不起眼的旁聽生,在東山佛學院年終的畢業考試中,分數竟然比已經擔任助教了的神秀大師還高,更不用說別的同學了。
這個新來的旁聽生就是——慧能同學。
慧能同學以行者身份,也就是以旁聽生身份在佛學院上了八個月課後,弘忍大師忽然在學院公告欄上貼出告示,要求佛學院的每個學生上交畢業論文,論文成績排名第一的,直接委任為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並且把達摩祖師曆代相傳的金襴袈裟和紫金缽盂作為院長信物一並贈送。
消息傳開,整個佛學院一片沸騰。這個第一名的獎勵條件,簡直太豐厚了,那絕對是每個學生夢寐以求的東西啊。
可是,想歸想,夢歸夢,大家此時的頭腦還是比較清醒的。獎勵條件再好,你得要有真正的本事去拿啊。
真正的本事,全院的同學一想到神秀大師,大家都不吱聲了。有他在,還去爭什麽呢?比資曆,神秀大師早在二十年前公元651年就入學了。比顏值,神秀大師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就是個典型的帥哥模樣。比學識,神秀大師十多年前就已經被提拔為助理教授代師行教了。從外到內,整個學院沒有那個學生可以和神秀大師相提並論的啊。就是法如、玄賾這種獲得過佛學院十佳學生稱號的優秀學生也是自愧不如啊。所以,大家還用得著熬更守夜苦思冥想去創作什麽畢業論文嗎。
這一來,弘忍大師貼出告示後,竟然沒有一個同學到弘忍大師處遞交畢業論文。大家都想著交不交都無所謂,反正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的崗位,肯定都是神秀大師的了。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去丟人現眼呢。
可是大家都不交畢業論文,神秀大師就有點著急了,這不明擺著冷老師的場嗎?以後弘忍大師的麵子往哪兒放。自己作為班長,作為助教,肯定要起好帶頭作用啊,肯定要給老師把場子紮起的啊。
於是,神秀大師拿上畢業論文,直接就往弘忍大師的院長辦公室去。可是走在半路上,神秀大師卻又愣住了,大家都不交畢業論文,肯定是因為自己助教的身份,擔心比不過自己。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去交畢業論文,是不是會給大家留下自己是盯著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崗位去的印象呢。
神秀大師在路上徘徊著,不去,師父轟轟烈烈發起的畢業論文考試要冷場。去,會給人留下爭院長崗位的嫌疑。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既然是問題,那麽就要想辦法解決。神秀大師一抬頭,猛地看到師父貼出的告示,心裏靈機一動,對啊,我也可以把畢業論文隱去姓名偷偷的貼在告示欄裏麵啊,一來算是交了畢業論文,二來也表明了自己不是來爭院長崗位的。對,就這麽辦。
第二天一早,端坐在蒲團上的弘忍大師就被外麵嘰嘰喳喳的人群聲吵醒了。他推開窗戶一看,告示欄那邊圍得人山人海的,大家七嘴八舌的不知在說些什麽,反正鬧麻了。
弘忍大師於是走了過去,大家看到師父來了,都趕緊行禮並把路讓開。
弘忍大師疑惑的道:“一大早的,你們不好好在教室裏上早課,都圍在這兒嘰嘰喳喳的幹嘛?”
法如同學趕緊道:“師父你看,昨晚有人在這兒把畢業論文貼出來了,而且大家看了都覺得學術水平非常的高。”
弘忍大師走近一看,原來是有個同學貼出了自己的畢業論文,其實就是一首偈子: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不過這篇畢業論文下麵卻沒有署名,弘忍大師馬上問周圍眾多的同學:“這篇畢業論文是誰寫的啊?”
可是,弘忍大師連問了幾遍,都沒人吱聲。
玄賾上前作禮道:“師父,你看這篇畢業論文咋樣呢?”
“嗯,不錯,不錯,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盡誦此偈,即得見性。”
大家一陣歡呼,看來師父的看法和同學們的看法一致啊。這篇畢業論文的作者肯定是個優秀人才啊。
當大家還在圍觀誦讀這篇畢業論文的時候,慧能同學作為行者身份,此刻正在碓坊舂米呢。既然是旁聽生,那肯定是和正式學生有較大的差別的。
下課後,同學們一個個興高采烈有說有笑的回來了,很多人都在高聲誦讀著那篇畢業論文。慧能同學一聽,覺得有點奇怪,於是拉住一個同學問道:“你們這麽興奮,遇上什麽喜事了?你們誦讀的又是什麽偈子?”
對於這個從邊遠山區來的土裏土氣的鄉巴佬旁聽生,大多數人對慧能同學是沒有什麽好感的。自然這個同學也沒好臉色:“跟你這個旁聽生說佛法簡直是浪費時間和心情,有空了自己到學院告示欄那兒去看去。”
慧能同學自然不會和他一般見識,再說了,自己手上的活還多著呢,學院上千人還等著自己這幫人幹活吃飯呢。還是先把米舂完再說吧。
好不容易把活幹完了,天都快黑了,慧能同學趁著還有點光亮,趕緊來到了學院的告示欄處。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是那個同學寫的哦,還沒有徹悟佛理嘛。同學們還整天掛在嘴裏興高采烈的誦讀,這不是在誤導同學嗎。我還是給你改改吧,免得同學們再去誤讀了。
於是,慧能同學找來毛筆,就在這篇畢業論文的旁邊,寫下了自己原創的畢業論文: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自然,慧能同學也沒署名。寫完後,慧能同學就回碓坊休息去了。(這兩篇畢業論文的優劣,在後麵講述慧能同學時紅塵洗夢再詳細解讀。)
慧能同學倒是回去休息去了,可是,還有別的人卻坐臥不安,心思不定。
神秀大師把畢業論文寫在告示欄後,卻始終摸不清師父的真實心思,自然是坐臥不安,心神不寧。
弘忍大師看到這篇畢業論文後,自然心裏有數,雖然沒署名,可是光看筆跡就曉得是那個寫的了。這個神秀,都已經是助教了,怎麽寫出的畢業論文沒有達到徹悟佛理的最高水平呢。看來自己還得繼續啟發他啊。
晚上,弘忍大師派人叫來了神秀大師:“神秀啊,告示欄那篇畢業論文是你寫的嗎?”
“是我寫的,老師。”在弘忍大師麵前,神秀大師根本沒必要撒謊:“不過我不知道這篇畢業論文到底怎樣,希望老師能給我個詳細的評語,以便我能看清自己今後努力的方向。”神秀大師還是非常謙虛的。
弘忍大師望著神秀道:“神秀啊,你這篇畢業論文,未見本性,隻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見解,覓無上菩提,了不可得。無上菩提,須得言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萬法無滯,一真一切真。萬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
原來自己還有這麽多道理沒明白,神秀大師在一旁頻頻點頭不已。
弘忍大師接著道:“既然這篇畢業論文沒寫好,不過沒關係,你回去在認真思考下,看看能不能補交一篇上來,如果寫得好,你還是有機會能擔任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的。”
神秀大師回去後,幾乎一晚上沒睡覺,都在那裏冥思苦想著重新創作畢業論文的事,不知不覺天就蒙蒙亮了。正在迷迷糊糊之間,忽地覺得外麵很多人鬧喳了起來。神秀還沒回過神來,就有人來敲門了:“大師兄,大師兄。”
神秀大師打開了門:“咋啦,出啥事了?”
來人道:“大師兄快去看,有人昨晚竟然在你的畢業論文旁邊貼出了自己的畢業論文,大家都在那兒議論呢。”“而且,而且……”來人吞吞吐吐的。
神秀大師道:“而且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來人支支吾吾的道:“而且很多人居然說,居然說寫得比你的那篇畢業論文還好。”
有這事,神秀大師趕緊來到了告示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神秀大師沉吟著,唉,果然比自己的見解和境界更進一步啊。而且,這一步,不是一般人能跨得過去的啊。
後來的結果,大家都曉得了,慧能同學獲得了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的任命書,並且帶著達摩祖師曆代相傳的金襴袈裟和紫金缽盂偷偷的離開了東山佛學院,回到了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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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弘法兩京
慧能同學帶著金襴袈裟回到了廣州,看來自己也該離開了,一來自己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也該找個地方好好待著了,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守著師父啊。二來自己目前還是私度沙門的身份,雖說官府追查得沒那麽嚴了,但畢竟是個事啊,自己還是離開的好,免得給大家找些不必要的麻煩。神秀大師想好後,就告別了師父和同學們,一個人離開了東山佛學院。
神秀大師首先來到了荊州天居寺,因為自己的身份問題,所以神秀大師非常低調,以至於大家都不曉得他竟然是東山佛學院學識淵博的助教。過了好幾年,十幾個曉得神秀大師底細的老居士,才聯名給神秀大師寫了封推薦書,讓神秀大師來到了當陽玉泉寺。並且最終在寺裏登記注冊,取得了合法的僧籍,從而徹底解決了神秀大師的身份和戶口問題。此時,已經是唐儀鳳三年,公元678年了,神秀大師已經七十二歲高齡了,但是神秀大師還是為擺脫了困擾自己一輩子的身份問題感到非常高興。
神秀大師雖然在當陽玉泉寺取得了僧籍,但是卻並沒有居住在寺院裏,而是看中了寺東七裏之遙的一處自認為“地坦山雄”的地方,神秀大師對此處非常滿意:“此正楞伽孤峰,度門蘭若,蔭鬆藉草,吾淨老焉。”看來,神秀大師想在此地清清靜靜安安心心地待一輩子了。
神秀大師在這個地方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居住著,沒人來打擾他,自然他也不會去打擾別人。而且神秀大師雖然學識淵博,而且七八十歲了,但是卻一個徒弟都沒收。看來,神秀大師真的是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安安心心的在這裏安度晚年了。不過,神秀大師的幸福時光隻延續了十一年,就被一件事情徹底的改變了,而且,不但改變了神秀大師剩下的歲月,更改變了當時整個禪宗的格局。
唐永昌元年,公元689年,曾經和神秀大師並列東山佛學院十佳學生稱號的神秀大師的師弟法如,隻活了五十二歲,便在少林寺圓寂了。一個僧人離開人世,並不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可是法如在自己圓寂前,竟然要求自己的學生們在自己圓寂後,都來找神秀大師繼續上學,完成最終的學業。
紅塵洗夢前麵說過,那些真正開悟的高僧,一個個都是胸懷廣大,毫無門戶之見的。慧安國師叫自己的弟子去小師弟慧能那兒參學,神秀大師後來也讓自己的弟子去慧能那兒參學。現在法如又讓自己的弟子來神秀大師處繼續完成學業,這些大師們的胸襟,實在是讓人敬佩的啊。相反,後來的某些禪師或者現在的很多寺廟,門戶之見,甚或門戶之爭,那絕對是老死不相往來甚至是生死之爭的啊。
這一來,法如的弟子們便紛紛來到了當陽玉泉寺,找到了師伯神秀大師,希望繼續學習東山法門的禪宗課程。
那麽多師侄既然都不遠千裏找上門來了,神秀大師當然非常高興啊,於是,立馬就打起精神,備好教綱,給大家上課了。
神秀大師從小就把經史子集看得爛熟,對於佛儒道三家的經典,同樣爛熟於心。對於禪宗課程,更是得心應手。再加上一把歲數了,閱曆豐富,經驗老道,能針對不同的人隨機說法。所以講起課來那是頭頭是道,精彩紛呈。
消息自然就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的傳開了。很多人來聽了神秀大師講課後,都覺得神秀大師確實是個高手,很多佛學院的教授都是沒法跟神秀大師相提並論的。
神秀大師小小的講堂,在人們互相傳揚的口碑中,一下子就火爆了起來,而且火爆的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甚至也超出了神秀大師的想象。我們現在可以從當時的宰相張說撰寫的《唐玉泉寺大通禪師碑銘並序》和唐初非常有名的大詩人,時任尚方監丞、左奉宸內供奉的宋之問《為洛下諸僧請法事迎秀禪師表》中可見一斑。
《唐玉泉寺大通禪師碑銘並序》曰:雲從龍,風從虎,大道出,賢人睹。岐陽之地,就者成都;華陰之山,學來如市,未雲多也。
《為洛下諸僧請法事迎秀禪師表》曰:兩京學徒,群方信士,不遠千裏,同赴五門,衣鈸魚頡於草堂,庵廬雁行於邱阜,雲集霧委,虛往實歸。……九江道俗,戀之如父母;三河士女,仰之猶山嶽。

神秀大師絕對沒有想到,自己九十歲的人了,還能老來俏一把,一不小心就成為了當時佛學界的頭號巨星,聲望直逼當年弘忍大師的東山法門。
而且,神秀大師的聲望,竟然一路傳到了洛陽,傳到了天後武則天的耳朵裏。作為一個當過兩年三個月尼姑的皇帝,對於僧人,還是有點同門之誼的好感的。所以,麵對學識淵博相貌堂堂的老帥哥神秀大師,武則天不禁心中一動,那就把他請來宮裏喝杯早茶擺擺龍門陣吧。

唐久視元年,公元700年,武則天派出以天冠郎中張昌期為團長的龐大迎請團隊,專門前往湖北當陽玉泉寺,請神秀大師到大唐的東都洛陽為皇室說法。天冠郎中,相當於皇宮辦公室副主任兼皇宮護衛隊副隊長,而且張昌期他們兄弟幾個,在當時的朝廷中,那是絕對的紅人啊,以天冠郎中張昌期為團長,由此可見武則天對神秀大師的重視程度。
神秀大師此時已經是九十四歲高齡的老人了,自然是不能長途跋涉的。但是沒關係,這些問題,政府相關部門早就替他想好了,你走不動,那就不要走嘛,我們幫你走。於是,一頂十分舒坦百分豪華的八人大轎,放在了神秀大師的麵前:大師,你放心,你一步都不用走,我們幫你走到東都洛陽的皇宮去。
大足元年,公元701年,當神秀大師浩浩蕩蕩的迎請隊伍出現在了皇宮門前,武則天的心竟然莫名的跳動起來,神秀大師終於來了。
神秀大師終於來了,但是神秀大師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受到了武則天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異常隆重的接待。
我們可以來看看迎接神秀大師的陣容:最前麵:皇帝武則天。左邊:所有皇子皇孫(包括唐中宗李顯和唐睿宗李旦)。右邊:後宮所有嬪妃。後麵:滿朝的文武大臣。至於道路兩邊圍觀的群眾,那就隻能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了。而且特許肩輿上殿,趺坐覲見。這種可以抬著轎子上殿,而且可以坐著麵見皇帝的待遇,絕對不是那個人能輕易享受得到的啊。
神秀大師看著如此隆重的場麵,心裏自然感慨萬分,想不到自己九十四歲了,還能如此火爆一把。
神秀大師高大富麗的大轎終於停放在了武則天的麵前,武則天也終於第一次看到了傳說中的神秀大師:身材高大魁梧,秀眉大耳,容貌之間威德巍巍,非常有男人氣概,更有王霸之器。果真是男人中的極品,果真是個老帥哥。
也不曉得是站著等人等久了,還是自己已經七十六歲高齡年老體衰了;也不知道是終於看到心目中的老帥哥激動了,還是因為自己也算是半個出家人真的崇拜佛法。反正武則天一看到神秀大師後,腿就不由自主的發軟,直接就跪了下去。
武則天這一跪下去,後麵站著的皇子皇孫後宮嬪妃文武大臣,還有哪個敢站著呢。全都稀裏嘩啦跟著跪下去了。
神秀大師一看自己麵前包括皇帝在內,黑壓壓跪伏了成百上千人,不禁有點心慌起來:“陛下快快請起,貧僧擔待不起啊。”
武則天根本就沒搭理神秀,依舊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之後,才站起身來。
武則天站起來,二話不說就直接就朝神秀大師的大轎走了過去:“大師請坐好,朕要親自抬你進殿。”
神秀大師一聽,本來在轎子裏還坐得好好的,這一下嚇得差點沒從座位上摔下來:“陛下,絕對不行,絕對不行。你乃一國之尊,怎麽能給貧僧抬轎子呢。這萬萬使不得的。”
武則天笑著道:“什麽不行,朕就是要給你抬轎子,以示對佛法和大師的尊崇。”說著說著,武則天就鑽到抬杆下麵去了。
神秀大師一下急了起來:“陛下要是非要來抬貧僧的話,那貧僧今天不論死活都不上殿了。

神秀大師心想,一來你是皇帝,從古至今哪有皇帝給別人抬轎子的事。二來,看你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自己走路都勉強保得住,還來抬我,萬一你一失手,我這把老骨頭那不直接就摔報廢了啊,自己畢竟九十四歲的人了啊,哪裏還受得了半點折騰。
武則天一看神秀大師急眼了,想想自己確實也抬不動,於是隻好作罷。但是,當侍衛們把神秀大師抬入大殿的時候,武則天還是象征性地走在轎子的最前麵,把自己的右手搭在最前麵的抬杆上,表示自己還是抬了的。力可以不出,但是樣子還是要做夠的啊。古往今來的朝廷官員,那個不深諳此道呢?
神秀大師趺坐在大殿正中的位置上。武則天則帶領著皇子皇孫後宮嬪妃文武大臣分坐兩邊,一個個都恭恭敬敬的聆聽神秀大師說法。幸好神秀大師也算是個在社會上混了好幾十年的老江湖了,在這種天大的場麵麵前根本就沒有怯場,反而更加精神抖擻,口若懸河。
說法大會自然搞得非常成功,雙方都感到非常的滿意。武則天見到了自己心儀已久的老帥哥,聽到了一堂生動活潑別開生麵的佛學專業課。更為關鍵的是借此凝聚了人心,團結了大眾,為自己和朝廷的穩固又加了一道宗教的保險。而神秀大師見到了當時朝廷的所有頭麵人物,包括武則天、唐中宗李顯和唐睿宗李旦三位帝王,並且在日後隨著皇親國戚朝廷顯貴有時在東都洛陽傳法,有時又去真正的首都長安傳法,從而成為了中國佛教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兩京法主,三帝國師”,進而為禪宗在北方地區乃至整個中國的傳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神秀大師雖然在大殿上說得口若懸河,武則天卻更有女人的小心思:你那些都是在台麵上的講話,那些官話大話空話假話廢話套話,朝廷裏麵的官員,那個不會在 台上滔滔不絕的說上幾個時辰呢。就是自己,何嚐也不是如此啊。私下裏交流會不會還是這樣呢?武則天決定試試看。於是,下了朝後,武則天又把神秀大師請來了。
武則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大師所傳之法,秉承的是誰家宗旨?”
神秀大師恭敬的道:“貧僧秉承蘄州東山法門。”
武則天又問道:“依何典籍呢?”
神秀大師回道:“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三昧”

武則天又抿了一口茶:“若論修道的話,應該沒有哪家比得過東山法門了。”
神秀大師點了點,表示首肯。師父的東山法門,確實高明啊。
“大師佛學精湛,口才又好,實在是我天朝佛學第一人啊。”武則天望著神秀大師道。
神秀大師趕緊低頭道:“不敢,確實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我說你是我天朝佛學第一人,你就是我天朝佛學第一人。”武則天繼續盯著神秀大師道。
神秀大師終於抬起了頭:“如果陛下真要說我天朝佛學第一人,貧道是萬萬不敢當的。”
武則天笑了笑:“你不敢當,誰敢當?”
神秀大師正色道:“慧能。”
武則天不禁愣住了,還有比神秀大師更厲害的:“我聽說慧能文憑不高嘛,而且什麽職稱都沒有。”
神秀大師道:“慧能雖然文憑不高,沒什麽職稱,又小我三十二歲,可是在十幾年前,師父弘忍大師組織的畢業論文考核中,他的畢業論文獨占鼇頭,甚至比我的寫得還好,所以深得弘忍大師喜愛,被弘忍大師直接委任為達摩佛學院第六任院長,並且把達摩祖師曆代相傳的金襴袈裟和紫金缽盂也傳給了慧能同學。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人能在佛法上勝過我的話,那就隻有這個慧能了。他現在在廣東弘法,陛下可以下詔請他進京,此人如能來,當是陛下之福,天下之福啊。”
“哦。”武則天望著神秀大師,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啊,你學識淵博,相貌英俊,受到了朝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恩寵,尚且還不敢自居第一,相反,還要向 推薦自己的小師弟,試問,古往今來,什麽人能有你這樣寬大的胸襟,什麽人能有你這樣博大的氣度啊。就憑這點,你就已經是天下第一了。武則天望著神秀大師,越發覺得神秀大師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是啊,從古到今,在各種利益麵前,那個不是爭得頭破血流,那個不是鬥得死去活來。又有誰會服誰呢?又有誰會讓誰呢?更有誰會把到嘴的肥肉放下來給別人呢?但是,神秀大師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武則天當然相信神秀大師的話,於是下詔請慧能入京,當然,她更關心那件金襴袈裟。後來的唐中宗李顯也下詔請慧能入京傳法,但是慧能都推辭掉了。神秀大師知道後,幾次寫信派人送去慧能處說明情況,並敦請慧能入京,慧能同樣推辭掉了。
後來,有弟子在神秀大師麵前說慧能大師的不足之處,神秀大師馬上反駁道:“慧能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我不如他啊,並且我的老師弘忍大師親自把金襴袈裟傳給了他,難道沒有根據嗎?我恨不能遠去親近,卻在這裏虛受國恩,你們也用不著停滯在這裏,大家都可以到曹溪去參學”。所以,神秀大師多次派出自己的弟子前往廣東,找慧能大師學習禪法。由此看來,神秀大師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啊。作為北方的佛學領袖,作為朝廷欽定的國師,神秀大師真是當之無愧啊。

神秀大師貴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在北方的傳法活動那是如日中天,在首都長安和東都洛陽傳法時,除了皇室成員來聽法外。“王公以下,京師士庶,競來禮謁,日以萬數。”沒得機會來參加聽法大會的普通群眾,隻要遠遠看見神秀大師的車隊經過所揚起的塵埃便跪地叩拜者,更是不計其數。從而北方地區的禪宗,幾乎都屬於神秀大師的法係。
神秀大師傳法如此,朝廷自然也不會虧待神秀大師的,除了大量的供奉各種財物給神秀大師外,武則天更是下詔在神秀大師最初傳法的當陽山建造了度門寺,並且把神秀大師老家尉氏縣的故宅改建成了報恩寺,以此來表彰神秀大師傳法的豐功偉績。
但是,再多的金銀財寶,再高的封賞,再多的榮譽,對於九十幾歲的神秀大師而言,真的都是身外之物,真的都是垃圾糞土。神秀大師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籠中的鳥兒一般,你給鳥兒製作的籠子再精美,你給鳥兒喂養的食物再豐盛。可是鳥兒始終是在籠中,無法展開飛翔的翅膀。宮中的生活,哪有山林泉下舒暢自由啊。
於是,神秀大師立馬給武則天寫信,要求回到山林去,隨便哪個深山老林小廟破廟都行。武則天一看,這哪兒行啊,自己好不容易把神秀大師請到身邊來了,還沒待兩年,就想走啊,門都沒得。再說了,自己也是這麽大歲數的人了,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讓這個佛門高僧加老帥哥陪伴自己最後的歲月吧。
神秀大師對此隻能仰天長歎,可是一點法都沒得。
神龍元年,公元705年,武則天被逼退位,傳位於唐中宗李顯。
神秀大師才不管那些宮廷鬥爭呢,心想死纏著自己不放的武則天沒當一把手了,而且病重得很厲害,這下應該管不了自己了吧。於是,神秀大師立馬就給重新坐上皇帝寶座的唐中宗李顯寫信,再次要求回到鄉下去養老。信給皇帝送過去了,回信也立馬就送來了,但是當神秀大師迫不及待地打開信時,自己那顆原本充滿渴望的心立馬就掉到冰窟裏去了。李顯的回信寫道:禪師跡遠俗塵,神遊物外。契無相之妙理,化有結之迷途。定水內澄,戒珠外徹。弟子歸心釋教,載佇津梁,冀啟法門,思逢道首。禪師昨欲歸本州者,不須。幸副翹仰之懷,勿滯枌榆之戀。
看來,朝廷是永遠都不會放自己回鄉養老的了,看來,自己是注定要在皇宮這個世間最豪華的籠子裏蜷伏著度過殘生了。
神龍二年(公元706年)二月二十八日,神秀大師感到自己最後的時光終於要來了,於是在東都洛陽天宮寺安坐著。神秀大師最為得意的弟子之一義福也知道神秀大師隨時都會離開人世,便上前輕聲的問道:“師父離去後,最終要安住於何處呢?”
神秀大師沉思了一下道:“我從當陽來,那就回當陽去吧。”
一陣沉默後,義福再次上前輕輕的問道:“師父,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神秀大師望著遠方,許久才說出了三個字:“屈曲直。”說完,便坐著離開了這個俗世,終年101歲。
神秀大師圓寂的消息傳來,唐中宗李顯非常的傷心,你生前受到了天大的恩寵,死後我同樣會讓你受到天大的恩寵的。所以,李顯馬上辦了三件對於被封賞者來講絕對是登峰造極的事。
首先,唐中宗李顯於神龍二年(公元706年)三月二日下詔,諡封神秀大師為“大通禪師”。從而成為曆代帝王中,第一個給死去的僧人敕與諡號的皇帝。而神秀大師也成為了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死後被敕與諡號的僧人,而且還是以禪師身份獲得。李顯敕與神秀大師諡號,讓神秀大師的聲望更是登峰造極無以複加。
其次,為神秀大師舉辦了超規格超豪華的葬禮。神秀大師生前已經是武則天、唐中宗、唐睿宗三帝之國師,長安、洛陽兩京之法主,尊崇無比,而且皇子皇孫後宮嬪妃文武大臣很多都是神秀大師的弟子,現在由大唐的一把手李顯親自出麵主持神秀大師的葬禮,所有的羽儀法物,所有的儀式,都是按照皇家的規格來執行的,皇子皇孫後宮嬪妃文武大臣幾乎都參與了神秀大師的追悼會,那些前來參加追悼會的名士和地方官員更是不可計數。李顯還命令當時的宰相張說為神秀大師撰寫碑文,命令徵士盧鴻撰寫誄文。至於前來參加神秀大師追悼會的普通群眾,那就隻能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了。
依照神秀大師的遺願,李顯下詔把神秀大師送回於五年前專門為表彰神秀大師傳法之功德而建造的當陽度門寺。並且專門在度門寺用國庫的錢財建造國師塔安葬神秀大師。李顯親自隨著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直到洛陽龍門午橋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其餘的那些皇親國戚王公顯貴一直送到伊水才悲傷的回去,剩下的送葬人員則跟隨葬車一直來到了國師塔處。
最後,冊封神秀大師的首席弟子普寂禪師為國師。(另一得意弟子義福禪師在玄宗朝成為國師。)從而使京師重地繼續在神秀大師法係的掌握中。
至此,神秀大師不論生前還是死後,其聲望都無人可及,在北方地區聲勢顯赫一統江湖。

神秀大師作為禪宗北宗的領袖,和師弟慧能號稱“南能北秀”,但其聲勢和威望,在當時實在是遠在慧能大師之上。其禪法,有禪宗頓悟的成分在,也頗具禪機。比如神秀大師曾開示弟子:此心有心不?心是何心?又曰:見色有色不?色是何色?又曰:汝聞打鍾聲,打時有?未打時有?聲是何聲?又曰:打鍾聲,隻在寺內有。十方世界亦有鍾聲不?又曰:未見時見?見時見更見?等等。神秀大師此類開示,頗具禪機,非一般依經解義之徒所能提出,更非那些死讀經典死守經典之法師所能回答。讀者諸君若有興趣,也可看看自己能不能回答上麵的問題。也可以拿著上麵的問題去看看寺廟裏的法師們是如何回答的。
可惜的是,神秀大師上麵頗具禪機的開示,在其一生的教學中非常少。他的禪法,歸根結底還是以守心和淨心為主。他曾經有偈普示大眾: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對照他的畢業論文:身是菩提樹,心若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就可以看出,神秀大師是認為修禪者是要守住真心,並且時時處處提防、拋棄那些外在的“塵埃”,從而確保真心的絕對清淨。這就和慧能南宗頓教的提法有根本的區別。南宗講究本來無一物,既然本來無一物,哪有心可守,又哪有什麽塵埃可以去除。起心守心,反而著相。
所以神秀的北宗自然在日後受到了南宗弟子的猛烈抨擊,神秀大師的徒子徒孫們既沒有神秀大師的威望和聲勢,更沒有神秀大師淵博的學識和深厚的造詣,自然抵擋不住南宗弟子的進攻,從而在雙方真槍實彈的爭鬥中敗下陣來,隨即一兩代後便煙消雲散,中國的佛教史上,從此便再也看不到曾經一統江湖的禪宗北宗的身影了。嗚呼,可惜,可歎。

第四節 天降袈裟

在圭峰宗密禪師所著之《禪源諸詮集•都序》中,圭峰宗密列舉了當時中國佛教的十大修禪派別江西、荷澤、北秀、南詵、牛頭、石頭、保唐、宣什、稠那、天台。其中的南詵,就是指在四川資州德純寺的智詵禪師開創的禪派。
智詵禪師,出生於公元609年,河南汝南人,後來隨祖上來到了四川居住,俗姓周。
智詵禪師可以說是個天生與佛家有緣的人,在十歲的時候,當別家的寶寶還在父母麵前撒嬌時,當別家的寶寶還在抓蜻蜓捉青蛙玩迷藏時,當別家的寶寶還在大魚大肉猛補身子時,我們的智詵禪師卻愛上了佛教,而且依照佛教徒的標準不吃肉食和蔥、蒜、韭菜之類的東西。並且一般小孩子玩的那些東西,智詵禪師從不參與,因為我們小小的智詵禪師誌向高遠,他的目的是要做一名大法師。
為了這個目標,智詵禪師在十三歲的時候,便告別了親人,來到了寺廟學習佛法。不過,智詵禪師在外麵學習了二三十年,還是沒有什麽成就,覺得沒學到什麽真本事。於是智詵禪師決定要去找那些當世最頂尖的佛學大師學習佛法,確保自己一定要學到真本事。
在四十出頭的時候,智詵禪師來到了首都長安,拜在了玄奘法師門下。玄奘法師因為曾經到過西天取經,有十六年的海外留學經曆,是隻真正的並且在當時存世量非常稀少的“老海龜”,而且還從海外帶回了眾多的學術文件,並翻譯成了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作品,還由此成立了中國佛教之唯識宗。所以玄奘法師在當時絕對是全國知名度最高的佛學大師,絕對是最受信眾喜愛的佛學天王巨星。
智詵禪師在玄奘法師那裏如饑似渴的學習著佛學經論,有如魚得水之感。
不過,沒幾年,這隻魚兒很快就把水喝滿了。又過了沒多久,這隻魚兒就覺得這個池子的水有點素然無味了,就開始想著要換池子喝水了。
就在這個時候,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搞得風生水起,聲勢浩大。乃至於天下道俗求學者,十之八九都去找弘忍大師學習去了,搞得智詵禪師也對禪宗課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智詵禪師於是毫不猶豫的辭別玄奘法師,於唐高宗顯慶二年,公元657年,來到了弘忍大師的東山佛學院報名入學,想換個更大的池子喝水。現在看來,智詵禪師這個決定,那是非常英明正確的。因為玄奘法師的唯識宗,並沒有火多久,在唐朝安史之亂後,便毫無可觀了。並且,智詵禪師來到弘忍大師處學習後,才能導致以後天上掉了一個天大的餡餅在他的身上,更是對他換池子喝水這個英明決策的最大回報。
智詵禪師因為在玄奘法師這種佛學大師那裏學習過好幾年,自然佛學基礎深厚,並頗具才識。這在當時整體文化水平不高的社會上,非常難得。自然在弘忍大師的佛學院裏表現非常顯眼,所以就連弘忍大師也表揚他道:汝兼有文字性。並且把智詵大師、神秀大師、慧能大師、法如禪師等十人評為東山佛學院的十佳學生。
智詵禪師從東山佛學院畢業後,便回到了四川資州德純寺,弘傳佛法,教化信眾。在這裏,智詵禪師表現出了他高明的學術水平,寫出了《虛融觀》三卷、《緣起》一卷、《般若心疏》一卷總共三本水平很高的佛學專著,這在弘忍大師的所有學生中,都是非常罕見的。並且在學習禪宗課程的學生中,寫出這種跨學科的學術專著,也是非常罕見的。
但是,《曆代法寶記》裏麵記載:萬歲通天二年七月,則天敕天冠郎中張昌期於德純寺請,遂赴西京。這段記錄,卻是與史實不符的。
因為萬歲通天二年七月,即公元697年7月。此時神秀、慧安等都還沒有受到武則天的邀請到京師,更遑論智詵禪師了。我們知道,在弘忍大師的學生中,最早引起朝廷高度關注的是主持嵩山少林寺的法如禪師,而第一個被皇帝下詔請進京師的是神秀大師,並且神秀大師公元701年才到洛陽見到武則天。所以《曆代法寶記》這種智詵禪係家譜似的書籍就跟《楞伽師資記》這種神秀係的書籍一樣,有很多隻顧給本家禪師臉上貼金而不顧能否自圓其說的情況出現。
所以,智詵禪師帶著處寂禪師等幾個弟子來到東都洛陽,當在神秀大師和慧安國師同時期稍後一點點。
不過不管怎樣,反正他們哥幾個又見麵了,又可以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了。又可以重溫下往日的同學之誼了。
但是沒過多久,智詵禪師就發覺,皇宮這個池子簡直太深了,深得來別說自己這條魚兒不好喝水,而且極有可能把自己這條魚兒淹死在這個深池裏。看來,還是在山上的小溪裏喝點正宗的山泉水比較穩當點。於是,智詵禪師立馬就給武則天打報告,要求回到巴山蜀水的山上去喝山泉水。
武則天一看報告,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幾個咋回事,前兩天神秀打報告要回家養老,現在你又打報告要到山裏麵去喝什麽泉水。我好不容易把你們兄弟幾個請來,現在都跑了,我以後找誰玩去。不準。你的大師兄神秀我都不準回家,你這個小師弟就更不用說了。
智詵禪師沒法,隻好在皇宮裏待著,可是天天想著回老家又回不去,心裏鬱悶啊。而且還不敢表露出來,更不敢給誰說。因為皇宮這個池子真的是深不見底啊。
不過,你不說,不代表別人聽不到。你不表露出來,不代表別人看不出來。
這不,智詵禪師的這點小心思,就被一個人看破了。這個人就是——三藏婆羅門。
此人是從印度來的,因為精通佛法,更兼具一些神通,所以被武則天專門請入宮中供奉。因
為他頗有神通,所以深受武則天的格外器重和尊崇。
所以,當三藏婆羅門看到智詵禪師後,便笑著問道:“四川和京城有什麽不一樣呢,禪師何得思鄉?”是啊,心安,哪裏不是家呢?看來,這個三藏婆羅門不僅修行功夫了得,佛理也是頗具功底。
智詵禪師一聽,不禁大為驚訝。此人不但佛理精通,而且怎麽知道自己想回老家四川的呢:“法師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三藏婆羅門得意的道:“禪師隻要心念隨意一動,沒有我不知道的,你要不要動一下讓我看看?
哇,這個口氣好大,這分明就是已經通過修習佛法和禪定,獲得了佛教六通之一的他心通啊。怪不得口氣這麽大。
他心通,簡單來說就是你在想什麽別人全知道。那你在別人麵前還有什麽秘密可言呢?
智詵禪師看到三藏婆羅門口氣頗大,於是也笑著道:“那我們試試,怎麽樣?”
三藏婆羅門依舊得意的道:“沒問題。”
於是智詵禪師靜下心來,想著自己穿著俗家人的衣服,來到了東都洛陽西門的商業步行街看熱鬧。
三藏婆羅門確實了得,立馬道:“大德乃是僧人,怎麽能夠穿著俗家人的衣服,來到了東都洛陽西門的商業步行街看熱鬧呢?”
智詵禪師點了點頭,道:“這回你看好了。”於是智詵禪師靜下心來,又想著來到了禪定寺佛圖相輪上麵站立著。
三藏婆羅門依然跟著來了:“僧人何得登高而立?”
果然厲害,智詵禪師又點了點頭,道:“不過這回你可要看仔細了。”於是當處依法想念不生,進入了本來無一物的大涅槃定中。
既然沒有任何想念產生,而且連沒有想念產生之想念也不產生,三藏婆羅門上天入地遍尋三界,自然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搜尋到的。

三藏婆羅門竟然在三界之中找不到智詵禪師的任何蹤跡,不禁對智詵禪師大為敬佩,於是立馬上前以佛教的最高禮節頂禮智詵禪師的足麵,並且真誠的向智詵禪師道歉:“不知大唐國內有大佛法,今自責身心懺悔。”
智詵禪師當然不會和他計較,雙方握手一笑了之。不過,由此可見,智詵禪師不僅筆杆子厲害,能寫出三本佛學專著,而且真實修行功夫也是登峰造極的。
武則天看到以前常常自得的三藏婆羅門忽然在智詵禪師麵前像個乖孩子一樣,不禁有些納悶,卻又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智詵禪師他們自然更不會在皇帝麵前多嘴的。
紅塵洗夢前麵說過,武則天雖然七老八十了,但是她那顆頑皮搗蛋的少女之心,卻從來沒有消失過。從前麵對待神秀大師和慧安國師的招數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不,武則天看到神秀大師慧安國師智詵禪師玄約禪師玄賾禪師等等一幫人整天談經說法,熱鬧非凡。她眼珠子一轉,又想到問題來陪這些大師們玩了。
於是,武則天把神秀大師慧安國師智詵禪師玄約禪師玄賾禪師等等一幫人全喊了過來,等大家都坐好後,武則天望著大家道:“朕有個問題想問問諸位大師,請問你們還有欲望嗎?”
武則天話一出口,大家都不禁一愣。跟皇帝說話,那可不是在和普通信眾講經說法,稍不留神,自己就會掉到坑裏去,而且還極有可能一輩子都爬不起來。
神秀大師作為大師兄,作為佛教界的第一號人物,皇帝開口了,自然不能冷場。自然要第一個開口,不過,自己說話還是穩當點比較好:“無欲。”
大師兄都開口了,別的師兄弟自然就緊隨其後了,於是慧安國師玄約禪師玄賾禪師等一幫人也紛紛明確表示:“無欲。”

智詵禪師一直在想著回老家喝正宗山泉水的事,此時心思一動,何不趁此找個借口回家呢。
智詵禪師還沒來得及開口,武則天看見智詵禪師在一邊沉思著,便先開口問道:“智詵禪師還有欲嗎?”
智詵禪師立馬回答道:“有欲。”
我有欲,我想回家一個人清清靜靜舒舒服服喝點明明白白幹幹淨淨不會噎著卡著堵著更不會把自己淹死的正宗山泉水算不算有欲。
武則天不禁大為不解:“你怎麽會有欲呢?”
智詵禪師立馬回答出了一句非常高明的話來:“生則有欲,不生則無欲。”

這句話不論從佛理還是從世俗的道理來講,都是非常真實也是非常高明的話。
隻要你活著,你就有欲望,不論這個欲望是好是壞。很多人總是存在一個誤區,以為好的欲望不是欲望或者沒有問題不用擔心,比如俗人希望平安、健康,出家人希望成佛作祖等等。其實這些都是欲望,都是需要修行人麵對克服的問題。
不過,有欲是凡夫,無欲如木石,禪師們常常會在讓人進退兩難之際逼拶學人,學人如果能在此處轉身道得一句,那麽恭喜你,你已進入禪門了。
但是武則天是個俗人,她肯定不會往修行上麵去想的。隻要活著,就有欲望,說得太好了。人活著,就肯定要有某種想法的,就肯定要有所追求的,自己幹了那麽多的事,是是非非已經不是自己所能說得清的了。
武則天對智詵禪師的回答非常滿意,又看見三藏婆羅門在智詵禪師麵前恭恭敬敬的,所以對於智詵禪師更加的敬重了。
智詵禪師一看火候到了,便立馬再次給武則天寫信,要求回老家四川喝正宗的山泉水去。這一次,武則天馬上就同意了智詵禪師的請求,不但同意了,而且還給智詵禪師準備了很多禮物。畢竟被自己請到京師來了一趟,回老家去,怎麽說也得風風光光的回去啊,不然的話,下麵的人還說自己小氣呢,那以後還有誰來跟自己混呢。
武則天叫來智詵禪師,把自己準備的禮物清單遞給了智詵禪師道:“這是朕給大師準備的一份薄利,大師看看還滿意嗎。”
智詵禪師接過一看,清單上麵寫著:新撰寫的《華嚴經》一部,彌勒繡像一幅,幡花一幅。智詵禪師馬上回答道:“滿意,非常滿意。”你隻要放我回家,不要被淹死在皇宮這個深池裏,我就非常滿意了,這些身外之物,有沒有實在是無所謂的。
武則天盯著智詵禪師,一直把智詵禪師這種高僧都看得有點不舒服起來了。
智詵禪師不安的道:“陛下還有什麽事嗎?”這個女人的眼光太犀利了,還是趕緊離開才是上策啊。
武則天微微笑了笑:“我看大師對這份清單沒啥感覺嘛。”
這個女人果然厲害,這點都被她看出來了。智詵禪師趕緊道:“貧僧非常滿意陛下所送之禮,非常滿意。”
武則天道:“我知道大師沒把這點東西看在眼裏。”忽地,武則天一下有露出少女特有的那種狡黠的笑容來:“那我就再送點大師能看上眼的東西。”你不是說什麽生則有欲嗎,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欲,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沒有東西能讓你動心。
隨即,一個異常精美的大盒子放在了智詵禪師的麵前。
武則天笑著道:“大師看看裏麵的東西還能入你的法眼不?,”
智詵禪師搞不清楚這個有時威嚴無比有時又精靈古怪的女皇帝葫蘆裏到底要賣什麽藥。隻有硬著頭皮上前把盒子打開,裏麵是一件袈裟,雖然做工還算精美,但是一看就是有人穿過的,而且有點歲月了。不過出家人,很多都專門要去穿什麽百衲衣的,這件舊袈裟不算什麽。
智詵禪師看了一眼道:“多謝陛下,貧僧一定牢記出家人的本分,清貧自守。”賜予舊衣服,不就是要自己破除對於衣著的貪念嗎。
武則天依舊帶著那種狡黠的笑容道:“大師知道這件袈裟怎麽來的嗎?”
智詵禪師搖了搖頭:“不知道。”確實不知道,更加不知道的是,這個女皇帝不知要玩出什麽花樣來。
武則天坐直了身子,望著智詵禪師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道:“這是我從你師弟慧能大師那兒拿來的,菩提達摩祖師傳下來的金襴袈裟。”
什麽,這就是慧能拿走的那件金襴袈裟。智詵禪師幾乎馬上停止住了呼吸。

這件金襴袈裟,想當年在東山佛學院那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啊。師兄弟們為了這件金襴袈裟的最終歸宿,那是爭得麵紅耳赤乃至翻臉不認人啊。先是弘忍大師舉辦畢業論文比賽,算是文攻。慧能拿著金襴袈裟偷偷溜走後,大家就直接變成武鬥了。為了爭奪袈裟,慧能師弟差點命都沒保住。
稍微有點歲數的人應該記得,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曾經有一部叫做《木棉袈裟》的武俠片,就是以爭奪金襴袈裟為背景創作的。不過片中說金襴袈裟是達摩祖師所傳的少林寺主持的曆代信物,卻是與事實不符的。
這件金襴袈裟雖然名氣特大,而且大家爭得異常激烈,不過看過這件金襴袈裟真麵目的人卻寥寥無幾。因為在東山佛學院的時候,這件金襴袈裟平時都是鎖在弘忍大師方丈室的櫃子裏的,弘忍大師從不拿出來給大家看。直到慧能拿走了,大家依然沒人看過這件金襴袈裟。
後來雖然大家曉得武則天不知用什麽方法,把金襴袈裟從慧能那兒拿過來了,不過一直都用錦盒裝著,被高高的供奉於皇宮內的寺廟裏,皇帝供奉的寶物,誰吃了豹子膽敢爬上去打開來看看這件金襴袈裟長得啥樣啊。
想不到,這件金襴袈裟現在居然就擺在了自己的麵前,而且皇帝竟然要作為禮物送給自己。智詵禪師心裏不禁有點激動起來,這真是天上掉下個天大的餡餅在自己手上啊。
這件金襴袈裟,就是劍客眼中的太阿、龍泉,就是書法家眼中的蘭亭序、蜀素帖,就是騎士眼中的赤兔、烏騅,就是宦者眼中的皇帝寶座。對於禪宗僧人來講,哪個不想把他據為己有呢。
想不到武則天竟然這麽看重自己,慧能師弟已經是合法擁有者,可是沒保住。慧安國師是歲數最大的老人了,可是也沒份。神秀師兄貴為“三帝國師,兩京法主”,居然也沒機會得到這件金襴袈裟。
智詵禪師壓住心頭的激動和喜悅,立馬給武則天合掌行禮:“多謝陛下厚愛。”
武則天還是笑著道:“大師把它帶走吧,拿回去好生供養。”

智詵禪師一行拿著金襴袈裟等贈品走了,武則天看著智詵禪師的背影,心裏笑道:這個世界真有無欲的和尚嗎?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任何東西能打動一個人的內心嗎?
對於武則天把金襴袈裟敕與智詵禪師,並且在智詵禪師——處寂禪師——無相禪師——無住禪師之間代代傳承一事,現在的很多專家學者對此是持否定態度的。他們認為此事是由保唐一係的門人編造出來的,是為了弘法的需要而偽造的。
對此,紅塵洗夢卻堅持認為金襴袈裟在智詵一係的傳承是真實可信的。
首先,金襴袈裟的歸宿,隻有智詵一係有傳承記錄,而同時期的慧能一係、神秀一係、慧安一係、玄賾一係等等,都沒有任何金襴袈裟的傳承記錄。作為掀起過血雨腥風的金襴袈裟,作為禪宗最為重要的傳法信物,相關方都不去記載它的傳承,難道是巧合嗎?非也,更靠譜的可能性是,大家都知道了金襴袈裟的合法歸宿,所以在自己的法係中,也就根本沒必要記錄它的傳承了。
其次,金襴袈裟的傳承記錄,來自於《曆代法寶記》一書,此書是無住禪師於公元774年圓寂後不久,他的門人撰寫的。雖然古代的偽書頗多,乃至於佛經中都有一些偽經,但是《曆代法寶記》卻來自於敦煌遺書,並且是擁有合法ISBN和CIP數據的正規出版書籍。
再次,雖然《曆代法寶記》成書時,武則天已經去世七八十年了,可是天下畢竟還是大唐王朝的天下,無住禪師的門人就是吃了豹子膽,也絕對不敢在書中偽造武則天敕與智詵禪師金襴袈裟的故事啊。在封建王朝,編排牽扯到皇帝的故事,這種事的後果,沒有誰可以承擔的。可是,我們在整個封建王朝時期的眾多資料中,卻從未發現任何反對這個故事的資料,既沒有看到朝廷對這個事情的追究和封殺,也沒有看到別的宗派對此事的批駁和攻擊。要知道,那個時候為了法門正統之爭,對手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這恰好可以反證武則天敕與智詵禪師金襴袈裟一事,是真實可信的。
最後,神會禪師作為慧能的弟子,為了慧能的正統地位,不惜孤身一人北上挑戰神秀北宗。在和崇遠法師辯論時,神會禪師也公開承認金襴袈裟沒在曹溪了,而是在雞足山。金襴袈裟沒在曹溪是真,在雞足山卻是假,因為作為禪宗傳法的唯一信物,他們沒有任何根據和任何理由把金襴袈裟送去雞足山。
想想看,如果智詵禪師沒有獲得金襴袈裟,或者是非法獲得了金襴袈裟,為了慧能的正統地位,神會禪師會放過智詵一係嗎?神會禪師可以孤身挑戰如日中天的神秀北宗,難道就不敢公開批駁智詵一係所擁有的金襴袈裟是假的嗎?而且金襴袈裟本來就是慧能合法擁有的。可惜,我們現在在相關資料中隻能看到神會禪師對神秀北宗的批評,卻看不到神會禪師對智詵一係的批駁。

智詵禪師沒有想到,天上居然掉了一個天大的餡餅下來,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智詵禪師同樣很清醒,這個天大的餡餅,真的有天那麽大。落在你的身上,也許你能吃上兩口,但是,這個天大的餡餅你也極有可能一口都吃不上,不但吃不上,而且極有可能會被這個天大的餡餅直接砸死。因為既然是天大的餡餅,誰不想去吃上一口呢?
所以,智詵禪師非常低調的帶著東西,由處寂禪師等幾個弟子護送著回到了四川資州德純寺。
回去沒多久,智詵禪師就感到自己在這個世上待不了多久了。於是有一天,智詵禪師在方丈室裏把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處寂禪師喊了過來,讓他服侍自己,然後關上房門,把金襴袈裟拿了出來,對著處寂道:“這是達摩祖師所傳的金襴袈裟,是武則天賜給我的,我現在把它交付給你,希望你能好好愛護。”
長安二年(公元702年)七月六日夜,智詵禪師在方丈室裏,端坐著圓寂了,享年九十四歲。在中國曆史上,智詵禪師算是個高壽而且能壽終正寢的禪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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