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符經
上卷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中卷
富國安民演法章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下卷
強兵戰勝演術章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至樂性餘,至靜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製在炁。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奇期聖,我以不奇期聖。故曰:“沉水入火,自取滅亡”。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製之。至靜之道,律曆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萬相。八卦甲子,神機鬼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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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陰符經》注一
[唐] 李筌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注:黃帝得賊命之機,白日上升。殷周得賊神之驗,以小滅大。管仲得賊時之信,九合諸侯。範蠡得賊物之急,而霸南越。張良得賊功之恩,而敗強楚。
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注:人因五味而生、五味而死。五味各有所主,順之則相生,逆之則相勝。久之則積氣薰蒸、人腐五髒,殆至滅亡。後人所以不能終其天年者,以其生生之厚矣。是以至道淡然,胎息無味。神仙之術百數,其要在抱一守中。少女之術百數,其要在還精采氣。金丹之數百數,其要在神水華池。治國之術百數,其要在清靜自化。用兵之術百數,其要在奇正權謀。此五事者,卷之藏於心、隱於神;施之彌於天、給於地。宇宙瞬息,可在人之手;萬物榮枯,可生人之身。黃帝得之,先固三宮,後治萬國,鼎成而馭龍上升於天也。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變定基。
注:大荒大亂,兵水旱蝗,是天殺機也。虞舜陶甄,夏禹拯骸,殷係夏台,周囚羑裏,漢祖亭長,魏武乞丐,俱非王者之位,乘天殺之機也,起陸而帝。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權臣擅威,百姓思亂,人殺機也。成湯放桀,周武伐紂,項籍斬嬴嬰,魏廢劉協,是乘人殺之機也。覆貴為賤,反賤為貴,有若天地反覆,天人之機合發,成敗之理宜然。萬變千化,聖人因之而定基業也。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注:中欲不出,謂之啟;外邪不入,謂之閉。內啟,是其機也。難知如陰,不動如山。巧拙之性,使人無閑而得窺也。
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注:兩葉掩目,不見泰山;雙豆塞耳,不聞雷霆;一椒掠舌,不能立言。九竅皆邪,不足以察機變。其在三者,神心誌也。機動未朕,神以隨之。機兆將成,心以圖之。機發事行,誌以斷之。其機動也,與陽同其波。五嶽不能鎮其隅,四瀆不能界其維。其機靜也,與陰同其德。智士不能運其榮,深間不能窺其謀,天地不能奪其時,而況於人乎!
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注:火生於木,火發而木焚;奸生於國,奸成而國滅。木中藏火,火始於無形,國中藏奸,奸始於無象。非至聖不能修身煉行,使奸火之不發。夫國有無軍之兵,無災之禍矣。以箕子逃而縛裘牧,商容囚而蹇叔哭。
富國安民演法章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注:天地與萬物生成,盜萬物以衰老;萬物與人之服禦,盜人以驕奢;人與萬物之上器,盜萬物以毀敗。皆自然而往。三盜各得其宜,三才遞安其任。
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注:人皆有聖,人不貴聖人之愚。既睹其聖,又察其愚,複睹其聖。故《書》曰:專用聰明,則事不成;專用晦昧,則事皆悖。一明一晦,眾之所載。伊尹酒保,太公屠牛,管仲作革,百裏奚賣粥,當衰亂之時,人皆謂之不神。及乎逢成湯,遭文王,遇齊桓,值秦穆,道濟生靈,功格宇宙,人皆謂之至神。
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注:季主淩夷,天下莫見淩夷之機,而莫能知淩夷之源。霸王開國之機,而莫能知開國之機,而莫能知開國之源。君子得其機,應天順人,乃固其躬。小人得其機,煩兵黷武,乃輕其命。《易》曰: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又曰知機,其神乎。機者易見而難知,見近知遠。
強兵戰勝演術章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
注:人之耳目,皆分於心而竟於神。心分則機不精,神竟則機不微。是以師曠薰目而聰耳,離朱漆耳而明目。任一源之利,而反用師於心,舉事發機,十全成也。退思三反,經晝曆夜,思而後行,舉事發機,萬全成也。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於目。
注:為天下機者,莫近乎心目。心能發見,目能見機。秦始皇東遊會稽,項羽目見其機,心生於物,謂項良曰:彼可取而代之。晉師畢至於淮淝,苻堅曰:見其機,心死於物,謂苻融曰:彼強敵也,胡為少耶。則知生死之心在乎物,成敗之機見於目焉。
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注:天心無恩,萬物有心,歸恩於天。
至樂性餘,至靜性廉。
注:樂則奢餘,靜則貞廉。性餘則神濁,性廉則神清。神者智之源,神清則智明。智者心之府,智公則心平。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澄水。以其清且平,神清意平,乃能形物之情。夫聖人者,不淫於至樂,不安於至靜,能棲神靜樂之間,謂之守中。如此施利不能誘,聲色不能蕩;辯士不能說,智者不能動,勇者不能懼。見禍於重開之外,慮患於杳冥之內。天且不違,而況於兵之詭道者哉。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注:天道曲成萬物,而不遺椿菌鵬鷃。巨細修短,各得其所,至私也。雲行雨施,雷電霜霓,生殺之均,至公也。聖人則天法地,養萬民,察勞苦,至私也;行正令,施法象,至公也。孫武曰:視卒如愛子,可以俱死;視卒如嬰兒,可與之赴深溪。愛而不能令,譬若驕子。是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
禽之製在氣。
注:玄龜食蟒,鸇隼擊鵠,黃腰啖虎,飛鼠斷猿,蜍蛭嚌魚,狼犿齧鶴,餘甘柔金,河車服之。無窮化玉,雄黃變鐵。有不灰之木、浮水之石。夫禽獸木石得其氣,尚能以小製大,況英雄得其氣,而不能淨寰海而禦宇宙也。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注:謀生者,必先死而後生;習死者,必先生而後死。鶡冠子曰:不死不生,不斷不成。孫武曰:投之死地而後生,致之亡地而後存。吳起曰: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恩者,害之源;害者,恩之源。吳樹恩於越而害生,周立害於殷而恩生。死之與生也,恩之與害,相反糾纏也。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
注:景星見,黃龍下,翔鳳至,醴泉出,嘉穀生,河不滿溢,海不揚波。日月薄蝕,五星失行,四時相錯,晝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愚人以此天地文理為亂之機。文思安安,光被四表,克明俊德,以親九族,六府三事,無相奪倫,百穀用成,兆民用康。昏主邪臣,法令不一,重賦苛政,上下相蒙,懿戚貴臣,驕奢淫縱,酣酒嗜音,峻宇雕牆,百姓流亡,思亂怨上。我以此時物文理為理亂之機也。
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期其聖,我以不期其勝。
注:賢哲之心,深妙難測。由巢之跡,人或窺之。至於陰變無方,自機轉而不窮之,智人豈虞之。以跡度心,乃為愚者也。
故曰:“沉水入火,自取滅亡。”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製之。至靜之道,律曆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入封甲子,神機鬼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黃帝陰符經》注二
[唐] 張果
黃帝陰符經敘
《陰符》自黃帝有之,蓋聖人體天用道之機也。《經》曰:得機者萬變而愈盛,以至於王;失機者萬變而愈衰,以至於亡。厥後伊呂得其末分,猶足以拯生靈,況聖人乎?其文簡,其義玄。凡有先聖數家注解,互相隱顯。後學難精,雖有所主者,若登天無階耳。近代李筌,假托妖巫,妄為注述,徒參人事,殊紊至源。不慚窺管之微,輒呈酌海之見。使小人竊窺,自謂得天機也。悲哉!臣固愚昧,嚐謂不然。朝願聞道,夕死無悔。偶於道經藏中得《陰符傳》,不知何代人製也。詞理玄邈,如契自然。臣遂編之,附而入注。冀將來之君子,不失道旨。
黃帝陰符經
經曰: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觀自然之道,無所觀也。不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心深微而無所不見,故能照自然之性。性惟深微而能照,其斯謂之“陰”。執自然之行,無所執也。故不執之以手,而執之以機。機變通而無所係,故能契自然之理。夫惟變通而能契,斯謂之“符”。照之以心,契之以機,而“陰符”之義盡矣。李筌以“陰”為“暗”,“符”為“合”,以此文為序首,何昧之至也。
故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五賊者,命、物、時、功、神也。傳曰:聖人之理,圖大而不顧其細,體瑜而不掩其瑕。故居夷則遵道布德以化之,履險則用權發機以拯之。務在匡天地,謀在濟人倫。於是用大義除天下之害,用大仁興天下之利,用至正措天下之枉,用至公平天下之私,故反經合道之謀,其名有五,聖人禪之,乃謂之賊;天下賴之,則謂之德。故賊天之命,人知其天而不知其賊,黃帝所以代炎帝也。賊天之物,人知其天而不知其賊,帝堯所以代帝摯也。賊天之時,人知其天而不知其賊,帝舜所以代帝堯也。賊天之功,人知其天而不知其賊,大禹所以代帝舜也。賊天之神,人知其天而不知其賊,殷湯所以革夏命也。周武所以革殷命也。故見之者昌,自然而昌也。太公以賊命為用味,以取其喻也。李筌不悟,以黃帝賊少女之命,白日上騰為非也。
五賊在乎心,施行在乎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傳》曰:其立德明,其用機妙,發之於內,見之於外而已矣。豈稱兵革以作寇亂哉?見其機而執之,雖宇宙之大,不離乎掌握,況其小者乎?知其神而體之,雖萬物之眾,不能出其胸臆,況其寡者乎?自然造化之力而我有之,不亦盛乎?不亦大乎?李筌等以五賊為五味,順之可以神仙不死。誣道之甚也。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傳》曰:人謂天性,機謂人心。人性本自玄合,故聖人能體五賊也。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複。
《傳》曰:天機張而不生,天機馳而不死。天有馳張,用有否臧。張則殺威行,馳則殺威亡。人之機亦然。天以氣為威,人以德為機。秋冬陰氣嚴凝,天之張殺機也,故龍蛇畏而蟄伏。冬謝春來,陰退陽長,天之馳殺機也,故龍蛇悅而振起。天有寒暄,德亦有寒暄。德刑整肅,君之張殺機也,故以下畏而服從。德失刑偏,君之馳殺機也,故奸雄悅而馳騁。位有尊卑,象乎天地,故曰:天發殺機,龍蛇起陸,寇亂所由作;人發殺機,天地反複,尊卑由是革也。太公、諸葛亮等以殺人過萬,大風暴起,晝若暝。以為天地反複,其失甚矣。
天人合德,萬變定基。
《傳》曰:天以禍福之機運於上,君以利害之機動於下,故有德者萬變而愈盛,以至於王;無德者萬化而愈衰,以至於亡。故曰天人合德,萬變定基。自然而然也。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傳》曰:聖人之性,巧於用智,拙於用力。居窮行險,則謀道以濟之;對強與明,則伏義以退避之。理國必以是,用師亦以是。
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
《傳》曰:九竅之用,三要為機。三要者,機、情、性也。機之則無不安;情之則無不邪;性之則無不正。故聖人動以伏其情,靜以常其性,樂以定其機。小人反此,故下文雲:太公為三要,為耳、目、口。李筌為心,神、誌,皆忘機也。俱失《陰符》之正意。
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傳》曰:夫木性靜,動而生火,不覺火盛,而焚其質。由人之性靜,動而生奸,不覺奸成而亂其國。夫明者見彼之隙以設其機,智者知彼之病以圓其利,則天下之人,彼愚而我聖。是以生者自謂得其生,死者自謂得其死,無為無不為,得道之理也。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傳》曰:天地以陰陽之氣化為萬物,萬物不知其盜。萬物以美惡之味饗人,人不知其盜。人以利害之謨製萬物,萬物不知其盜。三盜玄合於人心,三才靜順於天理。有若時然後食,終身無不愈;機然後動,庶類無不安。食不得其時,動不得其機,殆至滅亡。
故曰食其時,百骸治;動其機,萬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神所以神也。
《傳》曰:時人不知其盜之為盜,隻謂神之能神。《鬼穀子》曰:彼此不覺謂之神。蓋用微之功著矣。李筌不知此文意通三盜,別以聖人、愚人為喻,何甚謬也。
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傳》曰:日月有準,運數也;大小有定,君臣也。觀天之時,察人之事,執人之機,如是則聖得以功,神得以明。心冥理合,安之善也。筌以度數為日月,以餘分為大小,以神氣能生聖功神明,錯謬之甚也。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也。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傳》曰:其盜微而動,所施甚明博,所行極玄妙。君子用之,達則兼濟天下,太公其人也。窮則獨善一身,夫子其人也。豈非擇利之能審乎?小人用之,則惑名而失其身,大夫種之謂歟?得利而亡義,李斯之謂歟?豈非信道之不篤焉?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
《傳》曰:瞽者善於聽,忘色審聲,所以致其聰。聾者善於視,遺耳專目,所以致其明。故能十眾之功。一晝之中三而行之,所以至也。一夜之中三而思之,所以精也。故能用萬眾之人。李筌不知師是眾,以為兵師,誤也。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於目。
《傳》曰:心有愛惡之情,物有否臧之用。目視而察之於外,心應而度之於內。善則從而行之,否則違而止之,所以勸善而懲惡也。筌以項羽昧機,心生於物;以符堅見機,心死於物。殊不知有否臧之用。
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傳》曰:天以凶象咎征見人,人能儆戒以修德。地以迅雷烈風動人,人能恐懼以致福。其無恩而生大恩之謂也。李筌以天地不仁為大恩,以萬物歸於天為蠢然。與《陰符》本意殊背。
至樂性餘,至靜性廉。
《傳》曰:情未發謂之中,守中謂之常,則樂得其誌而性有餘矣。性安常謂之自足,則靜得其誌而廉常足矣。筌以奢為樂性,以廉為靜,殊乖至道之意。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傳》曰:自然之理,微而不可知,私之至也。自然之功,明而不可違,公之至也。聖人體之亦然。筌引《孫子》雲:視卒如愛子,可以之俱死。何也?
擒之製在氣。
《傳》曰:擒物以氣,製之以機,豈用小大之力乎?太公曰:豈以小大而相製哉?筌不知擒之義,誤以禽獸。注解引雲玄龜食蛇,黃腰啖虎之類,為是悲哉!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生者,人之所愛,以其厚於身。太過則道喪,而死自來矣。死者,人之所惡,以其損於事。至明則道存。而生自固矣。福理所及謂之恩,禍亂所及謂之害,損己則為物之所益,害之生恩也。筌引《孫子》用兵為生死,丁公、管仲為恩害。異哉!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虞愚,我以不虞聖。人以期其,我以不期其聖。
《傳》曰:觀天之運四時,察地之化萬物,無所不知,而蔽之以無知,小恩於人,以蒙自養之謂也。知四時之行,知萬物之生,皆自然也。故聖人於我以中自居之謂也。故曰死生在我而已矣。人之死亡,譬如沈水自溺,投火自焚,自取滅亡。理國以道,在於損其事而已。理軍以權,在於亡其兵而已。故無死機則不死矣,鬼神其如我何?聖人修身以安其家,理國以平天下,在乎立生機。以自去其死性者,生之機也。除死機以取其生情者,死之機也。筌不天道,以愚人、聖人、體道愚昧之人而驗天道,失之甚也。
故曰沈水入火,自取滅亡。
注在上矣。
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
《傳》曰:自然之道,無為而無不為。動靜皆得其性,靜之至也。靜故能立天地,生萬物,自然而然也。伊尹曰:靜之至,不知所以生也。
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
《傳》曰:浸,微也。天地之道,體著而用微,變通莫不歸於正,微之漸也。微漸故能分陰陽,成四時。至剛至順之謂也。
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傳》曰:聖人變化順陰陽之機。天地之位自然,故因自然而冥之,利自然而用之,莫不得自然之道也。
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製之。
注在文上。
至靜之道,律曆所不能契。
《傳》曰:道之至靜也,律曆因而製之,不能葉其中鳥獸之謂也。
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神機鬼藏。
《傳》曰:八卦變異之伎,從是而生。上則萬象,下則萬機。用八卦而體天,用九疇而法地。參之以氣候,貫之以甲子,達之以神機,閉之以詭藏,奇譎之蕩自然也。
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傳》曰:陰陽相勝之術,恒微而不違乎本,明之信可明,故能通乎精曜象矣。
------“陰符經全文”結束,《陰符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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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台春(研究員)
根據《陰符經》“天生天殺,道之理也”的思想,剖析道與盜,三才與三盜,五行與五賊的內在聯係,提出認盜識賊是此經的核心;修煉就是要反奪天地之生氣,逆取造化。此為修煉之樞要。
《黃帝陰符經》舊名《陰符》、《陰符經》、《鬼穀子陰符經》、《太公陰符》、《周書陰符》等。六朝及唐朝開始加“黃帝”二字,稱為《黃帝陰符》。在明代編輯《正統道藏》時,將所收錄的各家注本統一改稱為《黃帝陰符經》,此名即沿用至今。(以下稱《陰符經》,經文附後)
《陰符經》是一部重要的典籍,曾經作為道家、兵家、醫家、縱橫家等的本經,而且曆代都受到人們重視。他們認為,認真學習和領悟此經,並待“機”而動,可以神仙抱一,位列仙班;可以治國安民,成就王道;又可以強兵戰勝,所向披靡;而失其宜,則喪國殞身。唐·皮日休即言此經:“不測似陰陽,難名若鬼神。得之升高天,失之沉厚地。”(《讀陰符經詩》)宋·高似孫稱此經“鑿天之奧,泄神之謀”(《子略》)。歐陽詢、褚遂良、陳子昂等抄寫過此經;李荃、李靖、焦竑、葛洪、王道淵、侯善淵、蹇昌辰、黃居真、伍照一、劉處玄等大德和高道名真均為之作過注;朱熹除化名崆峒道士鄒欣以作注外,還撰寫《陰符經考異》;書誌上亦載有曹操、諸葛亮等人作過的注。宋·鄭樵《通誌·藝文略》中所載此經書目有39種之多;《正統道藏》收錄有關《陰符經》的著作,包括此經的經文、集注、經注、經疏等亦達33種。修真的羽客們認為此經與《道德經》同是達真詮、成正果的鑰匙。張伯端即讚曰:“《陰符》寶字逾三百,《道德》靈文滿五千,今古上仙無限數,盡從此處達真詮”。(《悟真篇》)《重陽真人金關玉鎖訣》對此經的評價也很高:“昔日老君煉金木水火土,留下三乘妙言,行行滅罪,句句長生”,但認為此經的作者是李老君。《陰符經》認為,天道與人道同根一炁,有陰符暗合之理,故以“陰符”名之。唐·李荃對此經名稱的解釋也是從天機與人事“闇也”與“合也”入手的:“陰,闇也。符,合也。天機闇合於行事之機,故曰陰符。”(《黃帝陰符經疏》)它雖以“經”相稱,文字亦較古老,但貫穿著樸素的唯物論和辯證法,處處閃爍著東方智慧的光輝。本文從醫家,重點從養生學與修煉的角度,從陰陽、三才、五行入手,探討此經天人合一、天人相應、人參天地的思想和以此為基礎所倡導的修煉方法。
關於天道
《陰符經》開宗明義地指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觀:格物致之,認真觀察,借鑒、鑒戒,極深研究,心領神會,觀心,反觀內省,觀照,回光返照,不隱不瞞,形成正確的觀點、觀念,以及利用“神機鬼藏”的八卦甲子認識天道,等等,均為觀。執:專心致誌,無過不及,身體力行,愈久愈力,始終如一均為執(黃光華、一了子《中國氣功十大名著講解·黃帝陰符經》)觀執的目的:是為我所用。態度是非常積極、主動的。人們應該對天道進行認真的觀察、研究,直到心領神會、徹悟,掌握其運動變化的規律;再按照規律辦事,專心致誌、身體力行。即:觀天道無為之功,頓悟也,所以了性;執天行有為之學,漸修也。頓悟與漸修相結合,改造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
什麽是天道呢?老子認為,天道就是自然之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且天道“生而不(私)有,為而不(自)恃,長而不(主)宰”。(《老子》二十五章、五十一章)孔子講,天道就是行四時,讓萬物生生化化的力量。“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論語·陽貨》)《陰符經》與他們的觀點不大一樣。它既談生又談死和殺,更直言不諱地講:“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此經認為,天道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天生天殺”。其實,生與死,天生與天殺,是很平常的事情,在此之前地球上大約已經有850億人出生、存活、亡故。(楊文衡《易學與生態環境》)又以人體為例,我們在進行合成代謝(生)的同時,也進行著分解代謝(死);在新細胞生成(生)的同時,也有衰老細胞壞死、分解(死);在骨骼中既有成骨細胞活動以形成新的骨骼(生),同時又有破骨細胞活動破壞一些不起作用的骨骼(死)。可見生與死和我們是相伴而行的,是很普遍的想象,也是不能回避的事實。生物,包括人類的生死過程還將繼續下去,萬古不變!
天道的核心是陰陽變化之道。《黃帝內經·素問·陰陽印象大論》講:“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於本。”董仲舒認為,一氣流行、陰陽消長,陽主生發,陰主肅殺,“陽為德,陰為刑”,“陽,天之德;陰,天之刑也”。(《春秋繁露·王道通三》)“春氣生而百物皆出,夏氣養而百物皆長,秋氣殺而百物皆死,冬氣收而百物皆藏。是故唯天地之氣而精,出入無形,而物莫不應”。(《循天之道》)即是說,一陰一陽謂之道,一生一殺謂之理。天道決定了世間萬物都尊從生、長、化、收、藏的規律,在人便表現為生、長、壯、老、死。就像天生萬物,隨後又殺之,故曰“盜”(能取而害之,之謂盜)。生與死,是自然法則,萬古不變。所以,《老子》(第五章)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陰符經》也講,“天之無恩”、“天之至私”。正因為有此無恩、至私、不仁的天道,才有活活潑潑,生化不已的世界。故謂“天之無恩而大恩生”,“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製在炁(氣)”。
關於“道”和“盜”
請注意,“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這句話是此經第一章,“神仙抱一演道章”的開篇之言,緊接著便話鋒一轉,圍繞“天生天殺,道之理也”,不加掩飾地大談盜、賊、生殺與殺機。等等。此經將五行(木、火、土、金、水)比作“五賊”,聲言認識它、了解它、心領神會,就能把握宇宙運動變化的規律,並反過來施行於天,在自身及周圍就會出現很多非同尋常的變化。“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此經又將三才(天、地、人)稱為“三盜”,三盜之間不僅有相互盜取的關係,也有殺伐的關係。經文講:“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也”。又直陳他們發出“殺機”的情況與結果:“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翻覆。天(地)人合發,萬化定基!”(後文還要討論)並強調指出,通過在適當時機的盜取與殺伐,最後有可能達到理想的結果,即是“三盜既宜,三才既安。”
筆者以為,“盜”與“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是非常重要的提示。此經清清楚楚地提醒修煉者,天道除生生不息之外,還不斷地“盜取”人的生氣,使之不能免於死亡;為此還使用了奸、禍、生殺與殺機,以及機、時、生克、伏藏等眾多觸目驚心的名相,言出其它大多數經典未言、不言、不敢言之言。這是《陰符經》大不同於其它經典的地方;在“神仙抱一演道章”開篇就這麽講,更有其不同尋常之處,是明明白白地提醒修煉者,要實現“神仙抱一”應該如何“演道”。換言之,《陰符經》的核心,在於認盜識賊;搞明白這個核心,全經的奧妙便迎刃而解了。再來細細地研究和品讀這第一句,可否認為,在“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的“道”字的背後,是不是隱含著一個“盜”字呢?“道”和“盜”之間是不是也存在著陰符暗合的關係呢?是不是可以進而將這句話想象成“觀天之‘盜’,執天之行。盡矣”呢?結合上下文來看,“道”與“盜”之間存在著深刻的內在的聯係,似乎可以將這句話看成是以道為主,道與盜又是可以互換的。既然“天生天殺”是天道之理,修煉者就要設法躲過“天生天殺”之劫。不言而喻,為了達到“見之者昌”與“萬化定基”的目的,如何認識和掌握這個“盜賊”就很重要了。
須知,盜賊有兩方麵的意思:一是偷盜,二是反奪。如上述,天地和萬物“不斷地‘盜取’人的生氣”之“盜”,屬於前者;而另一方麵,從養生與修煉的角度而言,需要認識、掌握,並“施行於天”的這個“盜”,不是偷盜之盜,而是“反奪”的意思。此經告訴修煉者,要從死裏求生,返老還童,複歸於嬰兒,就要反奪天地之生氣,逆取造化。此為修煉之樞要!經文中之賊和昌、殺和生、巧和拙、動和靜、神和不神、固躬和輕命、生和死、無恩和大恩、至私和至公、恩和害,等等,都是生殺予奪之機,互為根據。修煉之人掌握樞要之後,潛心修煉,便能化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進而能夠死裏求生,害裏求恩,生之不已,化之無窮,達到長生久視的理想的境界。(田誠陽《道經知識寶典》第三章)知此修煉,謂之聖人。
關於“五賊”
中國的先民們通過仰觀俯察,發現世間萬物均由五種不同性質、不同體用的物質構成,稱之為“五行”,即水火木金土。《尚書·洪範》便講:“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先民們的認識進一步深化,將五行的概念與自然界種種現象,如味道、色彩、方位、季節、過程等相對應;又和人體的髒腑、五官、五體和五誌等相對應,形成了一個很大的係統。(見表1)《黃帝內經·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對五行與髒腑、音樂、聲音和變動的關係也進行了描述:肝木在音為角,在聲為呼,在變動為握。心火在音為征在聲為笑,在變動為憂。脾土在音為宮在聲為歌,在變動為噦。肺金在音為商在聲為悲,在變動為咳。腎水在音為羽,在聲為呻,在變動為栗。
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人稟受此氣,以生以長,五行本來是渾然一體的。但經十月懷胎而成形,陽極生陰而呱呱墜地,先天入於後天,五行遂不能再和合而相互分離,各一其性,雖有相生,也有相克而自相賊害。相生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克即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進而可以推導出,五行之間也存在著生我、我生和克我、我克的關係。如,以火為例,生我者為木,我生者為土;克我者為水,我克者為金。餘類推。《陰符經》明確地講:世間萬物莫不在五行的相生相克中生生滅滅,所以此經也將五行視為“盜賊”。五行相克,就是相互為賊,換而言之,木為土之賊、土為水之賊、水為火之賊、火為金之賊、金為木之賊。至於“火生於木,禍發必克”這句話,是認識與克服“五賊”的鑰匙。為此,需要弄清楚五行之間的生與殺(死)、害與恩、相生相克的辯證關係。相生(施“恩”),在生發的同時存在著相應的消耗,最後,我與生我者同歸於盡,我生亦不能正常進行,五行相生的鏈條因而斷裂,生命也就終結了!最典型的便是木生火,在發光發熱的同時,也伴隨著木的耗損,最終,木盡火滅,火生土亦不能正常進行!餘可類推。反之,相克(加“害”),雖有抑製,但得以保全,可見克中有生,這也是克服“五賊”的主要辦法。按此相克相生之理,顛倒五行,逆施造化,使五行之用不在一般意義上的生發而在於適當克製,減少不必要的消耗,積少成多,從量變到質變,就能在新的、更高的基礎和層次上生成更加活潑、更加深刻的五行生克的關係:金克木,木反而能成器;木克土,土反而繁榮,草木豐茂,避免荒漠化和水土流失;土克水,使水有序流動而不致泛濫成災,且能成就更大的功用;水克火,使火不過燥,產生應有的功用而不致蔓延成災;火克金,使金千錘百煉,具有新的性質和作用。克中有生,“五賊”即化為五寶。其間,既沒有萬馬脫韁似的水流,也沒有明亮耀眼、熱氣襲人的火光,不顯山、不露水地便達到返本還原,昌盛長存。如前所述,五行相生相克的規律既能被我們認識,進而掌握天道的規律而執之,修煉者便應該潛心調服“五賊”,將喜、怒、悲、思、恐五誌轉化為仁、義、禮、智、信五德,於是就可以把握天地之間的各種變化,便可成就功德,進而達到天人合一,天人相應,人參天地的境界,所以經文講,“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須知,萬化雖多,仍不出一身之內,淨化身心,方可達到養生修煉的最高境界。
顛倒五行的理論對後世有較大的影響,現以《無根樹》的顛倒理論和《周易參同契》的“五行錯王”,“逆運五行,以成丹道”的理論以及晉·嵇康的摒除“五難”以登壽域的思想予以說明。
內丹理論認為,人身五髒五行之氣,如果聽其自然順行,則液化為血,血化為精氣,流溢於外,氣竭精涸則身亡。丹道乃用逆轉顛倒之法,“五行錯王”之術,逆施造化,使精化為氣,氣化為神,神化為虛,虛歸無極,則可長生而不滅。《無根樹》便講道:“順為凡,逆為仙,隻在中間顛倒顛。”李涵虛注:“仙凡相似,隻是凡人用順,仙家用逆耳。……中間顛倒,先要知逆字妙用。人能知逆,則金木鉛汞皆在其中,陰陽乾坤盡行顛倒,而且有等等殊勝的事情發生,皆回旋於逆字之內,得藥還丹,片晌可期也。”
“五行錯王”內煉方法之大要,也是逆運五行,以成丹道。“五行錯王,相據以生,火性銷金,金伐木榮。”俞琰注:“金生水,木生火,此常道之順五行也。今以丹法言之,則木與火為侶,火反生木;金與水合處,水反生金。故曰‘五行錯王,相據以生’也。”朱元育注:“常道之順五行,俱從順生,如金生水,木生火之類。順流無製,必至精氣耗散,去死不遠,生機轉作殺機,所謂‘生者死之根’也。丹道之五行,全用逆轉,……水火互藏,金木顛倒,方得歸根複命,劫外長存,殺機轉作生機,所謂‘死者生之根’也。故曰‘五行錯王,相據以生。’”(《周易參同契闡幽》)
嵇康認為,過度的欲望,會明顯地損傷身體,故欲勝則身枯,順欲者美其名曰“厚生”,其結果,隻能是“殺生”。他將影響壽命的因素歸納為“五難”,即“名利不去為一難;喜怒不除,為二難;聲色不去為三難;滋味不絕為四難;神慮轉發為五難也。”摒除此五難,才能登壽域。“五者無於胸中,則信順日濟,玄德日全,不祈喜而有福,不求壽而自延。此養生大理之所效也。”所以養生的根本在於“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於情,憂喜不留於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養生論》)
關於“三盜”
天、地、人被稱為三才。天雖然生萬物,但無地卻不能養萬物;而地通過萬物對人的衣食住行而發生作用。天地、萬物、人三者之間亦存在著相生相殺的關係。萬物盜天地陰陽之氣而生長,故稱之為“盜”。人從萬物得到衣食住行,還破壞環境,形同竊取一般,亦稱之為“盜”。萬物有賴於人氣之生養而存其性,還能造成災害,如水災火災,戕害人類,故也“盜”人。天地雖然讓萬物生生化化,最後卻毫無例外地將他們通通歸於滅亡,更是大“盜”之行為。“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也”。天發殺機的時候,天上星宿的位置發生移動;地發殺機的時候,陸地上的龍蛇也會驚得跑起來;人發殺機的時候,體內的小天地也會顛倒反複。“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翻覆”。陽主生發,陰主肅殺。發殺機,即生殺變化之機。陰肅之氣,可以造成傷害與肅殺。然而,無陰不能生陽,非殺無以衛生,故天之殺機一發,則星宿移轉,鬥柄回寅,周而複始。地之殺機一發,則剝極而複,龍蛇起陸,靜極生動。而人,自有一個小天地,一個小陰陽,如果能法天則地,便能使陰陽五行顛倒而形成天地交泰。因為,“人心若與天心齊,顛倒陰陽隻片時”,天時人事合而一之,則萬物變化之根基即於此而定矣。這就是“天人合發,萬化定基”。與儒家中庸所謂“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意思相近。
黃元吉認為,“天人合發”實為天人感應、天人感通、天人合一,是玄關一竅開通,使修煉者與先天一氣溝通,其極處便是與道合一。“‘何謂天人合發’?從無知無覺時,是純乎天不雜以人;忽焉有知有覺處,是純乎人亦不離以天,故曰天人合發。如此天人合一,始是真陽,可以為丹母者。”(《清·黃元吉養生靜功心法注釋》)
老子講,“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即是講,人、地、天和道,均法自然,以自然為最高準則。天賦之性,即天性是按照自然規律發揮作用的;人心也應該順應自然規律而起作用。所以說,人得天地之道以為性,雖然以心為樞機,但此機不能妄發,必須順應自然的規律而動。這正是人安定之道,此即“三盜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
通過以上敘述,可否認為,此經將道與盜、五行與五賊、三才與三盜不加掩飾地相提並論,還使用了諸多觸目驚心的名相,其主要目的大概是想提醒修煉者,要將這些名相及它們的種種表現通通看破,進而跳出它們的束縛,真正像無為的天道那樣,按照規律,自自然然地做人,自自在在地做事,自然而然地修煉;無為而無不為。所以《悟真篇》也講:“三才相盜食其時,此是神仙道德機。萬化既安諸慮息,百骸俱理證無為。”
顛倒五行理論的一個重要的內涵,就是要減少不必要的損耗,如此才能不斷地化五賊為五寶,這大概相當於老子講的“莫如嗇”;注意,千萬不要用有為法的眼光來看待顛倒五行的理論,須知,必須至虛極,守靜篤,歸根複命,真正觀天道之無為,執而行之。佛經也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金剛經》)對三才的理論也可參考,照此辦理。
機是很重要的。如前述,經文中例舉了不少互為根據的生殺予奪之機。修煉者不但要認識機,更要把握機;前已述及,如果搞得不好,就可能出偏差,“而失其宜,則喪國殞身”。該如何把握呢?筆者以為,掌握這個機的關鍵是適度:首先,應該自然而然,勿忘勿助;其次,度要在賊和昌、殺和生、巧和拙、動和靜、神和不神、固躬和輕命、生和死、無恩和大恩、至私和至公、恩和害等等之間尋找、體會、捉摸。換而言之,度在有意無意之間,方能取舍適當,應當做到:不取不舍,既取又舍;似取非取,似舍非舍。成都文殊院有一副對聯:“教有萬法,體性無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佛本一乘,根源自別,故說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其上聯所講的“不可取法舍法”大概適合對度的體會和把握,可以作參考。
有一位哲人曾經講過:“天下之事,惟忘機可以消眾機,惟懵懂可以拔不祥。”忘記陰陽、三才、五行吧,忘記這些機以及眾多的名相吧,請在恍兮惚兮、惚兮恍兮之中去體會、感悟天地萬物和人生的真諦!
破除迷信正確認識和把握人生
《陰符經》闡述了天人合一、天人相應、人參天地的思想,又指出人不應該隻是消極地順應自然。這是基於對人自身的存在、構造、活動的深刻認識,形成以人為本的強調人參天地的積極能動的人文主義世界觀。人是小宇宙,正如孟夫子所言,“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孟子》)這是人所以能上參天地,下化萬物的依據。
人要上參天地、下化萬物,發揮自己的能動作用,就必須破除迷信。從古到今,不少人以神化的態度來對待天地萬物的造化,並將掌握造化知識和技能的人當成神靈,頂禮膜拜;以愚昧落後的頭腦來猜測這些“神靈”的行為和成就,又對他們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期待。這些都是愚笨的,對人參天地是有害無益的。而正確的,是去探究天地萬物造化的規律,不神化掌握這些規律的人,將他們視為聖賢(哲人、智者、覺悟者),以智慧來衡量他們的成就,以平常心來對待他們的境界。《陰符經》講:“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奇期聖,我以不奇期聖”。這種崇尚自然,探究其規律執而行之,不違背自然規律,對神靈、鬼怪之說不以為然的思想(同“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很相似),是中華優秀文化傳統中的精華,應當努力繼承、發揚光大。
修煉,實際上是由淺入深,由低級到高級的自我調控的過程。一般認為,道家修煉的結果是長生久視、返樸歸真、天人合一。為此,在日常生活中,應當“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勞作。”達到“形與神俱而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黃帝內經·素問·上古天真論》)。要調整好心態,降服其心。《黃帝內經·素問·靈蘭秘典》就明確地講,人的身體,包括五髒六腑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但心是君主之官,主神明,發揮主要的調控作用。主明則五髒六腑和諧,身體健康,能長壽,以此治理天下則大昌;反之,會全身失調,疾病叢生,用以治天下,則宗廟江山危矣。當引以為戒。“主明則下安,以此養生則壽,歿世不殆,以為天下則大昌;主不明則十二官危,使道閉塞而不通,形乃大傷,以此養生則殃,以為天下者,其宗大危,戒之戒之!”在修煉時則要有博大的胸懷,注意做到“生而不(私)有,為而不(自)恃,長而不(主)宰”,既精進又不執著,以德為本,體道懷德,重德、守德、有德、修德、積德;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要像嬰兒那樣純樸自然、天真無邪、毫無雜念:“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老子》第十章)才能進入修煉的高層次。同時排除外來的和內生的幹涉(受邪),人的九竅均能受邪,其中眼、耳、口是主要的受邪之處,“九竅之邪,在乎三要”。“三要”之中,又以目為最,“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所以,必須戒目收心,無邪妄動,讓後天之神(意識)伏藏,“性有巧拙,可以伏藏”。否則著空執相,追求神異,是不會有大作為的,甚至有害無益。反之,如果“致虛極、守靜篤”(《老子》第十六章),便能“性住氣自回,氣回丹自結,壺中配坎離。……通明造化機”。(呂洞賓《百字碑》)即,采鴻蒙未判之氣以為丹田,聖功由此而生,大成就由此而出,真如自性顯現,非色非空至無而實則萬象森列。果能如是,不追求神異反而能通明天地造化。“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而所以神也”。
虛極靜篤、返樸歸真的狀態下,修煉者可能會獲得“象”、“物”、“精”之類的“信息”。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和體驗:“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老子》第二十一章)換言之,通過“致虛極、守靜篤”,進入“虛壹而靜,謂之大清明”的狀態,便能“坐於室而觀四海,處於今而論久遠”。(《荀子·解蔽篇》)這很可能就會使修煉者獲得某些特定的智慧和信息,獲得宇宙的某些特定的智慧和信息。此時,如果關注心理學中的“集體無意識狀態”,是很有意思的。弗洛伊德認為,人的無意識狀態是比意識狀態廣闊得多的領域——人所有的感覺、經曆、記憶、信息都儲藏在這(大腦!)裏;無意識當中還繼承了祖祖輩輩的經曆和信息,錄入了人類的曆史,濃縮了整個宇宙的演化史。人腦本身便是宇宙信息和智慧的天然寶庫,在一定條件下,便能顯現出來成為意識,能被人自己所認識。顯然,將進入“恍兮惚兮”,“窈兮冥兮”的狀態以及此時獲得的體驗和感受,同進入“集體無意識狀態”及其心理活動之間有哪些聯係、能不能畫等號,還需要做很多工作才能弄清楚,但是為積累資料、深化認識,對二者進行比較和研究是有必要和有可能的。
《陰符經》對八卦、甲子是很推崇的,認為它們是自然之道的模式,是聖人創造出來闡述自然之道的工具(奇器),“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製之”。“八卦甲子,神機鬼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這同孔夫子的說法“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周易·係辭·下傳》)是很一致的。
客觀地講,《陰符經》仍有不足之處:雖然從宏觀上把握了天道與人道的關係、陰陽五行與修煉的關係,但其敘述簡略,且須有明師指導,方能體會“顛倒陰陽”、“顛倒五行”和“發殺機”之說。等等。如前述,文字較古老。另外,關於該經成書年代和作者說法較多,尚無定論。但是,瑕不掩瑜,《陰符經》倡導的崇尚自然,要求探究自然規律執而行之;倡導的人與天地精神相往來,人參天地;倡導的“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等等,都顯示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特有的氣質和雄偉的氣魄。《陰符經》從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法的角度,闡述了天人合一,天人相應,人參天地的思想,應當認真繼承和在當代條件下發揚光大。如前述,《陰符經》講的“天性,人也。人心,機也”,說明在人參天地的過程中,人心起著重要的樞機作用。在修煉中“調心”是很重要的。顯然,在人體科學和修道文化的研究中,對腦和“五髒”的研究應該擺在重要的位置上。
小結
1、根據《陰符經》“天生天殺,道之理也”的思想,對道與盜、三才與三盜,五行與五賊的內在聯係進行剖析;提出認盜識賊,是此經的核心。
2、修煉的途徑,就是要掌握時機,顛倒陰陽五行,反奪天地之生氣,逆取造化。此為修煉之樞要,所以經文講:“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3、要注意,掌握機必須適度;這個度,在有意無意之間、在取舍之間體會。修煉者不要執著於種種名相,要真正像無為的天道那樣,按照規律,自自然然地做人,自自在在地做事,自然而然地修煉;無為而無不為。
4、要破除迷信,正確認識和把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