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邢岫煙魂斷大瘐嶺 趙姨娘命喪平安州
詩雲:
自古豪華終一夢,君臣佐使蓬作塚。
漢宮唐苑傷零落,家山有恨君王空。
話說那日賈府闔宅被抄之後,賈璉因強娶民女,國孝家孝之中偷娶,罪不容誅,激怒聖上而被斬首。賈珍為了兒媳辦喪事體麵,花銀子為兒子買個龍禁尉的執照,被查處關押流放。尤氏受牽連一同前往。賈赦因買官、霸占石呆子的古扇子也被抓獲,連累邢德全、邢岫煙一同發配交趾。加上眾多涉案的官員,用繩子捆了雙手,一個隨著一個,俱穿在一起,扛著鎖枷,一路上由官兵持鞭吆喝著往南路趕來。
法令嚴酷,規定當年內必須趕往千裏之外服役,眾押解官怕耽擱行程,一路持鞭子催促眾犯人急急趕路,凡有生了病疾者亦不留情,連踢帶打,似趕豬狗一般,有的犯人活活折磨死在路途。
不覺行走了幾個月,到了八九月份行到大瘐嶺徑道。正值十月梅花嶺上香,邢岫煙孤苦無依,心裏惦記著家裏諸人,看見梅花綻放,想起當年賈府亦有此情此景,園中眾人賞鑒梅花,寶玉曾踏雪尋梅,妙玉贈他一枝梅,亦曾想起諸多往事,越發懷念故鄉,不禁淚流滿麵,大病了一場。官兵命在山腳下打火造飯,暫停行路。
原來這大瘐嶺位於廣東以北,又名梅嶺,自古以來是聞名的險關峻道,山形極為崎嶇不平,隻有一條舊朝鋪就的棧道直通西南。山上虎狼成群,毒蛇出沒,又有瘴氣侵人,一向少有人逗留。沿路長滿了柿樹,因正值柿子成熟季節,柿子都掉落滾動,把整個棧道都鋪滿了。放了幾日,臭氣熏鼻,眾犯人中有多人染病。恰賈赦、邢德全、邢岫煙編在一隊趕路。三人一路奔波勞苦,又聞了腐臭柿氣,都病倒了。
賈赦本是老朽病身,怎經得起流放之苦,竟有夕陽落山之哀,乃拉著邢德全哭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隻後悔莫及矣!”邢德全也哭道:“咱們出來幾個月了,也不知家裏怎麽樣了,怎不想念的慌?”三個俱哭作一團。邢岫煙見賈赦扛著重鎖枷壓的脖子發紅,病容發青,腳麵腳跟紅腫潰爛,麵容枯焦,難以支撐,哭著要他歪著養養精神。賈赦老淚縱橫道:“我是快要西去的人了,雖說造下無邊罪孽,終身被貪婪所誤,但世人有幾人不係如此,偏我遭了報應,也是我的運蹇命薄。我死了不足惜,隻是連累家人陪我受罪,我的罪孽深重,活著亦無指望,讓我一頭碰死了吧。”說著,搖搖晃晃就要往石頭上撞,被邢德全、邢岫煙哭著拉住了。
邢岫煙哭道:“姑父莫要亂想,再咬咬牙就挺過來了。”賈赦搖搖頭喘道:“你不必虛寬我的心了,我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了。我死之後,你們要好好活著,以後會有釋放回家的一天。”這時,一道被押解的幾個犯官罪臣見賈赦不好了,都圍上來瞧看。鎮國公牛清宗,理國公柳彪、錦鄉伯公子韓奇都含淚道:“咱們都是罪臣,不知何時才有出頭之日。”賈赦因崴了腿,走路疼痛,紮掙著要起來,踉蹌著走不遠,口中道:“我若再見一眼咱們的人,死了也閉眼了。不知咱們家現如今怎麽樣了,珍哥、璉兒也是不知死活,讓人揪心。”
這時,押送官卒見賈赦走路踉蹌,慢吞吞的,執起鞭子就打,嘴裏喝道:“死老賊,走的這麽慢,幾時能趕到交趾,俺們如何能交了差?若推延時日,俺們也要吃罪入牢。”邢德全“撲通”跪下哭求道:“給官老爺磕頭了,老人家崴了腿,走不動啊,行行好吧。”押解官不依,見賈赦是年高不久之人,因不敢違抗上命拖延時日,仍踢打不止,邢德全隻得攙扶著他走。
修國公之孫侯孝康忽然指著坡上走著的一行犯人道:“賈爺爺,那不是你們賈家的人跟上來了嗎?”賈赦、邢德全、邢岫煙仰頭望去,隻見賈珍、尤氏也扛著鎖枷坐在坡上與眾犯人等著炊飯,都哭著喊道:“那裏坐的是賈家的人嗎?”賈珍、尤氏轉頭一看,也哭著喊道:“大老爺,我們可見麵了!”賈赦紮掙著要起來,踉蹌著要過去,口中急道:“我再見一眼咱們的人,死了也閉眼了。”這時,押送官卒執鞭子揚著要打,嘴裏喝道:“快老老實實坐好了,往那裏跑?”邢岫煙“撲通”跪下哭求道:“給官老爺磕頭了,那邊是我們賈家的人,就讓老人家和家人見一麵吧。”
押解官不依,旁邊眾犯人都央求起來,說通融通融。押解官見賈赦亦是年高不久之人,就踢了一腳道:“滾過去吧,說幾句話就快點過來。”賈赦連爬帶滾的往山坡上摸索來。賈珍、尤氏把他拉了上去,三人抱頭痛哭。賈赦顫巍巍的捧著賈珍的臉道:“你們受苦了,臉上身上都是鞭子抽打的血痕。”又見尤氏也滿臉塵灰,瘦的不象樣子,身上傷痕累累,大哭道:“咱們都被功名誤了,到頭來還不是漂泊異地?咱們賈家完了,子孫們現在還不知怎樣呢。”尤氏哭道:“大老爺要保重身子要緊,莫哭壞了身子。”賈赦想到一家子竟然在這裏重逢,不禁傷心悲泣。
又行了半日,忽隊伍中有人生了瘴疫之病,已經蔓延眾人之中。押送官卒恐疫情擴大,把若幹得病者十幾人扔到懸崖下摔死。賈赦終病倒氣絕身亡,賈珍、尤氏慌忙哭喊道:“官老爺快來救人啊,有人昏過去了啊!”押解官急忙趕來,把賈赦抬到這邊來,摸了摸鼻息,已經沒有氣了道:“他撐不住了,已經死了。”邢德全、邢岫煙悲聲大放,對賈珍、尤氏哭喊道:“大老爺去了,痛殺人也!”賈珍、尤氏聽見都悲慟欲絕,嚎啕大哭。邢德全哭著仰天喊道:“神天老爺,你看看地上的人吧,都為了一個‘財’字而亡。這‘財’字竟是那毒藥,把人逼上絕路,厲害,厲害啊!”說完,往懸崖邊奔去。眾人嚇了一跳,還未來的及追趕,隻見他往崖下縱身一跳,展眼不見了蹤影。岫煙、賈珍、尤氏都哭喊不絕,眾犯人也陪著大哭。押解官把賈赦屍首往路邊草叢裏一扔,便催促眾人快吃了好趕路。岫煙哭的難以下咽,官卒不耐煩踢了一腳道:“每次都是你吃的忒慢,拖延時日,又想挨鞭子了。”岫煙隻得急匆匆把草根野蔬吞進腹中,不敢不從。
一時眾人吃畢,又起身趕路。剛走沒多遠,忽見山上呐喊著奔下來一群強盜,都揚著大刀。眾官卒嚇的慌忙拔刀與眾賊寇拚殺了起來。一陣血戰過後,各有死傷。尤氏慘被賊人砍死,賈珍、岫煙都號啕大哭。眾賊寇撤了回去,喊道:“如今皇帝已經死了,京城被人攻占了,你們還押解什麽犯人,多此一舉!”眾官卒犯人都聽見了,鬧哄哄哭如雷震道:“朝廷完了,咱們亡國了,好不痛殺人也!”眾官卒把犯人們的鎖枷全都摘去,要他們散了道:“國破君亡,天下落入賊人之手,已經沒人官你們的事了,你們都走吧!”眾犯官一哄而散。
賈珍、岫煙也拉著手擁入人群中亂跑。誰知對山形不熟,亂跑了一陣,還是迷了路,不覺又都轉回原路。忽然那撥強盜又回去叫了人往這邊趕來。眾官卒犯人急的沒法,隻得從地上撿了刀劍,迎上去與賊人一通廝殺。
賈珍、岫煙東躲西藏,鑽入山洞中,卻見裏麵盤桓著幾十條毒蛇向他們撲來,二人驚叫著又跑了出去。隻聽三品威遠將軍馬尚喊道:“我們都是漢人,不找戎羌報仇,卻自己人打了起來,國破家仇何時能雪?”
犯臣子弟蔣子寧、戚建輝、裘良、陳瑞文等也都喊了起來,要大家住手。眾賊寇聽了,都停下手道:“言之有理。如今皇宮被戎羌占了,咱們漢人被人奪去權位,國仇家恨重比天高。咱們聯合起來,組織隊伍都反了,到京城把戎羌趕跑。咱們漢人仍做朝廷,恢複河山。”大家都淚流滿麵,站在一處齊聲喊道:“誓滅胡虜,還我河山!”一時推舉戚建輝為頭兒,大夥兒編成隊伍,浩浩蕩蕩往北方挺進。岫煙隨從一病不起,幾日後不治而亡,魂斷庾嶺。
賈珍將他和尤氏葬了,隨眾趕往京城,意欲和戎羌血拚,奪回大權。一路又招兵買馬,壯大隊伍,隻惜沿路與新朝的官府血戰時屢屢失利。賈珍在路上被官府軍卒殺死。眾人又退回某地養精蓄銳,伺機再發。因不知後來如何,故不敢妄擬,丟開不提。
話說趙姨娘、賈環在賈府被薛蟠、柳湘蓮的隊伍擊敗,逃到外地,又遭逢村戶莊主組織的隊伍圍擊,傷亡慘重,含恨退回平安州欲作休整。一時眾賊進了破廟藏身。夜裏趙姨娘、賈環仍在禪房密謀。馬道婆見二人境遇不佳,生出異心,欲離了他們去投奔賈戎、賈薔的隊伍。趁著夜深,偷偷起來往門外去,看門的俱已睡著,馬道婆匆匆趕路,在醜時找到賈戎、賈薔的隊伍寄身在古廟裏,踏步便要進門,被看門的道士攔住了,喝道:“那裏來的?快抓起來,偷偷摸摸的定是個賊。”馬道婆紮掙著解釋道:“哥兒不要誤會。俺是來投奔你們的,我要找你們的頭報個信兒。”
賈戎、賈薔聞聲出來道:“先把他帶過來,好好審審。”馬道婆點頭哈腰給各位作揖道:“給大王請安了。”賈戎、賈薔打量了他幾眼道:“你不是姓趙的婆娘一夥的嗎?跑這裏來當奸細來了。”馬道婆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來投奔的。想告訴大王一聲,他們的人都在平安州的古廟裏安歇呢,你們還不快點趁夜攻打了他們。”賈蓉冷笑一聲道:“有這等好事?我隻不信。你是個九國販駱駝的,不知羞恥的婆娘!要是聽了你的話,帶人趕往那裏,必遭埋伏。”說完拔出劍來,將馬道婆一劍刺倒。馬道婆在地上紮掙著死去了。
賈蓉命人把他扔到外頭喂野狗。隻見冷子興過來道:“蓉兄弟何太急矣!此嫗所言未經證實,怎知是真是假?咱們權且信他一回,帶了隊伍殺到那裏。若有埋伏,再及時退出即可,不妨一試。”蓉薔聽他說的有理,便把眾賊趕了起來。
眾人站好了齊往平安州來。趙姨娘、賈環剛脫衣睡下,忽聽寺外殺聲震天,有一嘍羅來報說那起壞家夥又來了,嚇的匆忙穿了衣裳,叫弟兄們快快持家夥抵抗。眾人應了趕了出去,裏裏外外都殺作一團,呐喊聲不絕於耳。
賈環要母親在裏麵好生待著,自己提了刀跑了出去。趙姨娘在屋子裏急的轉來轉去。不大會兒,一嘍羅哭著來報說賈環被他們的人殺死了,他們來的人太多了,問怎麽辦。趙姨娘“哇”的哭出聲來,嚷道:“咱們不行了,都各自逃命去吧!”自己帶了些銀兩翻院牆跑了。
蓉薔的一夥越戰越勇,把趙姨娘的人殺的片甲不留。又到寺裏尋找趙姨娘,卻見靠牆放著一架梯子,知道人逃跑了,忙命人去追。又把寺裏的金玉珠寶都裝在口袋裏帶走了。
且說十二個戲子裹了珠寶逃走,賈蓉、賈薔親為前往捉拿,找了好多村子,沒有尋到蹤跡,這日探子來報,說西南有個村子,是個三岔路,眾人必經之路,聽村民說近來多有生人走路,賈蓉、賈薔急忙帶人去尋看,誰知趙姨娘也往這個村子來了,連夜往三岔路趕來,累的腳乏氣喘,在田間的一處草垛間睡著了。
待晨起雞唱,強睜酸目,紮掙起來,又起身趕路。剛在鄉路上拐了一個彎,忽從草叢裏跳出十二個人來,嚇了一跳,展眼一看,竟是芳官、齡官十二個小戲子,忙點頭哈腰笑道:“原來你們在這裏,巧的很。”芳官等都圍過來睜著怒目嗬斥道:“挨天刀的臭婆娘!成日興風作浪,做下無邊罪孽,今兒便是你的死期!”都大喝著擁了上來又掐又打。趙姨娘口裏罵著又掙又打,那裏是他們的對手,早被按倒在地,被他們騎在身上揮拳痛擊,隻不大會兒就一命嗚呼了。
芳官十二個挽著頭發把趙姨娘往那邊坡下河裏一扔,隻聽“撲通”一聲沉入河裏不見了蹤影。芳官十二個朝河裏吐了幾(按:過錄本脫漏“隻聽‘撲通’…吐了幾”26個字)口唾沫,都道:“死娼婦,也有今日!”都哈哈拍手笑著走了。十二人各自背著包裹匆忙趕路。剛走了半裏路,忽見那邊奔來一隊人馬,正是蓉薔的隊伍,都唬了一跳道:“姐妹們快跑,他們追來了。”
蓉薔一幹人馬見前麵有人,急忙追來。為首的幾個騎著馬喊道:“戲子那裏逃,拿命來!”芳官十二個都往莊稼地裏跑來。幸好前麵有條東西貫通的長河,十二人見河上停著大船。有個漁翁在撒網捕魚,忙招手要上船。漁翁對他們不理不睬,十二人不顧衣濕趟著過去把漁翁脖子一卡,要他開船,漁翁坳不過他們,隻得劃槳把他們帶往對岸去了。蓉薔一幹人趕來看時,他們十二個已經往對岸的密林裏跑去了,不多時不見了蹤影。蓉薔一幹人氣的罵天罵地,無計可施,隻好掉頭走了。
且說新朝初建,又廣貼告示昭告天下,說世道恢複太平,不許再有賊寇橫行,要剿捕強賊。蓉薔等隻得把隊伍譴散,各奔前程去了,一時也不知下落。冷子興仍去做古董生意,柳湘蓮則別了眾人雲遊四方。薛蟠在紫檀堡閑居無趣,仍舊到集上開香料鋪去了。
張德輝在鋪裏忙碌,忽聽街上一片喧嚷,到門外一看,隻見幾個捕快抓著兩個人匆忙走著,邊走邊嚷道:“如今世道清明,不許再有犯案滋事的。若有敢以身試法者,定抓不饒。”
且說賈雨村那日回到京城,卻見流寇攻入皇宮,天下大亂,唬的帶了家眷逃往村野避禍。等日久新帝登基,世道好了,又想謀個官做,找到張如圭等幾個在京交的幕友,曉行夜宿,帶了銀兩趕往京城謀官。因巧舌善辯,又花了些財物,買得金陵州縣一職。即日見過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才老實了幾日,便借著查盤各屬州縣糧米倉庫為自己婪財,查出州縣折收糧米勒索鄉夫愚民諸多弊端,假裝出諭嚴查,要詳參揭報。那些胥吏甚是畏懼,都把銀子送往府中。雨村欣然笑納,免去各人罪錯,任他們舞私鑽營去了。
且不說雨村怎麽胡為,隻說薛寶琴和梅翰林的兒子成婚數月,因正逢末世,梅家在宮裏被皇上尋了錯,都闔府查抄,所有子弟妻妾皆被帶京治罪。寶琴見機識時,趁人不備,提前逃出梅府,趕來紫檀堡投奔寶釵。姊妹多月未見,未免抱著痛哭一場。寶琴哭訴梅家遭遇變故,從此自己無依無靠。寶釵便將他安置下來,和自己同住。
薛蟠、薛蝌也未敢虧待與他,時時要他在鋪子裏幫忙。寶琴有了安頓之所,臉上也有了笑意。這日寶玉在屋子裏坐著煩悶,便找寶釵道:“咱們成婚亦有月餘,我怎能閑吃閑住?我也找個生意做了,家裏也有些開支。”寶釵道:“官人甚大點出息?男人一世以求取功名為緊要,豈能為了經商而把大事忘了?我帶了一些書本,你從今兒起那裏都不能去,在家好好讀書要緊。以後還是考取功名為重。”也不容他解釋,把門兒一關,從外頭鎖住,不許他出去。
寶玉經曆一番磨難,早已對仕途心灰意冷,視官宦如祿蠹,見寶釵從外頭鎖了門,出去不得,氣的拍門不止。金桂趕來,在窗外道:“我幫你找鑰匙去。”轉身卻與寶琴撞個滿懷,一聲不吭要走,被寶琴拉住道:“姐姐要他正經讀書,你卻助著他,我告訴姐姐去。”金桂冷笑道:“你們都是一氣的,想告就告去吧,我偏要去拿。”寶釵在那邊探頭看見了,急忙過來道:“嫂子越發混帳了,我們夫妻的事又與你何幹?”金桂道:“你們拘禁人就不對,我看著不合適。”寶釵把門打開,怒道:“我就是開了門又如何?”金桂討了個沒趣走了。
寶琴道:“家裏怎麽會有這樣混帳的嫂子,管起弟妹的事來了。”寶釵道:“這不是個省油的燈。有他在這裏,總是禍害。”寶琴道:“我去勸哥哥把他休了,成什麽樣子嘛!”寶釵急忙攔道:“不可。哥哥以前也說過趕他出去,他就說要到外頭編派咱們家的不是。要是他出去了,咱們家的名聲可保不住了。”寶琴聽了氣的掉下淚來。
這時,寶玉執書出來道:“我一看書就頭暈,姐姐還是饒過我吧,要我做個生意。”寶琴笑道:“姐夫這樣子怎麽都不象個生意人呢,要是叫你去做生意,不陪光才怪呢!”寶玉隻得又進屋裏裝樣子看書去了。寶釵進來道:“看到那裏了?”寶玉沒好氣道:“才看到《孟子》上部。”寶釵拿了針線在旁邊坐著,守著他讀書。
寶玉雖有一萬個不樂意,想起自己受寶釵相助,才有安身之處,寶釵畢竟是個高尚之士,樂於助人,世上罕有,不能違背了他,隻好硬著頭皮看了會書。不覺又想起黛玉來,那淚珠兒似斷了線的珠子把書都打濕了。寶釵一邊見了,摸不著頭腦,嗔道:“大男人哭個什麽勁,讀點書又不是叫你去死,哭成那樣,真沒出息!”寶玉隻得把淚擦了,捧書吟讀。
且說寶琴往寶釵房裏走來,正見襲人端著茶走來,笑道:“家裏又來了客人了不成?”襲人道:“寶二爺如今又用功讀書了。我給他端茶過去,他讀的渴了就喝上幾口,潤潤喉嚨。”寶琴笑道:“姑娘不忘本,真令人敬仰,我輩皆不能為之。姐姐也幫著寶玉哥哥夠盡心了,想他家本是破敗之戶,他本是無可依靠之人,又沒什麽本事,姐姐還委屈嫁給他,可見姐姐品格之高,羞煞世人。”襲人笑道:“寶姑娘的好處不止這些,與他接觸久了,沒有不讚的。琴姑娘有什麽打算,要不我給你說一戶人家?”寶琴笑道:“我還不想再嫁,以後再提吧。”於是低頭進了屋子。襲人望他笑著不語。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