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邢夫人之人物解讀
邢夫人,賈赦之續弦,賈璉、迎春的後媽,賈府裏都稱她為大太太(因為賈赦是賈政的哥哥,賈政的正妻王夫人反而是二太太,或者稱太太)。
她稟性愚弱,隻知奉承賈赦,家中一應大小事務,俱由賈赦擺布。出入銀錢,一經她手,便克扣異常,婪取財貨。兒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聽,故甚不得人心。
作為賈家的大兒媳,她出身貧賤,又沒有生養兒女,得不到婆婆賈母的歡心,也沒有當家的權力;
作為後母和婆婆,賈璉對她還算尊重,迎春是個百事不放在心上的懦小姐,可邢夫人偏偏對迎春是恨其不爭,迎春也不待見她。最不待見她的是自己的兒媳婦王熙鳳,王熙鳳一味奉承賈母與王夫人,完全不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裏,這使她極為不滿。
書中說她是個“尷尬人”。確實,邢夫人在賈府是足夠尷尬,她的丈夫賈赦本是榮國府長子,卻當不了家,她作為賈赦的填房,既不討賈母歡心,也不得丫鬟嬤嬤們下人的民心,娘家全無根基還要靠她接濟,她這樣的地位卻偏偏要爭強好勝,一直與王夫人王熙鳳這對姑侄明爭暗鬥。她唯一的籌碼就是仗著自己是榮國府長子的填房,為了維持這個籌碼她不僅任由自己的老色鬼丈夫胡作非為,甚至還主動為老公要納鴛鴦為妾的事牽線搭橋,毫無原則和廉恥了。
邢夫人一直憋著口氣,她一直伺機反撲,不時地要給王夫人王熙鳳製造難堪。直到傻大姐拾得的五彩繡春囊時,她覺得終於找到了把柄,馬上指使自己的心腹王善保家的送到王夫人那裏,並讓心腹親自抄檢大觀園。誰知道千算萬算,抄家抄來抄去,不但徹底和王夫人王熙鳳撕破臉,得罪了迎春、探春、惜春、黛玉一***主子們,最後抄家的結果是抄到了自己心腹王善保家的外甥女司棋的頭上,邢夫人也覺得沒趣,隻好稱病閉門不出。除了鴛鴦那事外,邢夫人這個尷尬人又做了件尷尬事。繡春囊事件,是邢夫人個人的尷尬事,但卻拉開了整個賈府悲劇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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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邢夫人之影射解讀
果單看前80回,還不好對邢夫人的影射做一解讀,如果結合吳本後28回,那影射就很明顯了。
在吳本後28回,賈母和王夫人都在第八十三回去世之後,邢夫人就正式坐大,王熙鳳受到冷落。很快王熙鳳此前的事情先被趙姨娘抖出,接著來旺被迫招供,秋桐趁機告發,邢夫人便聯手賈璉,對王熙鳳往死裏整。賈政不讚成整得太狠,賈璉也是惱羞成怒將阿鳳休了,唯有邢夫人始終對王熙鳳不依不饒,全然不顧當時的主要矛盾應該是一致對外、抵禦流寇戎羌,而不是內部惡鬥。在前麵解讀王熙鳳“一從二令三人木”時,我們已經說到了這點。
後28回這樣的情節,很容易讓我們聯想到崇禎元年,滿朝文官對魏忠賢落井下石的情景。崇禎原本是將魏忠賢發往鳳陽守陵,但廷臣們哪裏放心,生怕有點九千歲鹹魚翻身,當然要以絕後患,在廷臣的不斷上本催促下,堅定了崇禎殺魏忠賢的決心。魏忠賢被逼上吊自殺之後,並沒有被放過,崇禎帝詔令將魏忠賢肢解,懸頭於河間府。一時大快人心,崇禎也贏得了聖明之君的美譽。
能夠不動聲色的一舉鏟除魏忠賢,一直是崇禎自我標榜的人生得意之作。然而,正是由於過分欣賞自己的才幹,過度迷信自己的能力,卻讓他從自信變得自負,最後變得剛愎自用。更重要的是鏟除了閹黨,牽連文武大臣、內廷宦官太多,一時間造成朝中無人,而趁勢壯大掌權的東林黨人,除了鬥嘴、玩黨爭,似乎沒幹過正事。周延儒和溫體仁勢力明爭暗鬥,將崇禎朝弄得烏煙瘴氣,兩人可謂都是崇禎嘴裏的“誤國之臣”。麵對蜂擁而至的李自成農民軍(流寇),屢屢侵犯的滿清鐵騎(戎羌),滿朝文武束手無策,隻會打嘴仗;內廷的太監們也沒有一個人能替崇禎分憂。要知道這時的崇禎也不過二十幾歲,滿朝文武、內廷太監(全國的精英)都無計可施,都眼巴巴地看著被他們吹捧起來的聖明之君、二十多歲的帥哥皇帝朱由檢,你讓朱由檢怎麽辦?或許他想起了他哥哥臨終交代他的:“魏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或許他在想:如果魏忠賢還在,麵對今天的局麵,或許有他的法子。
魏忠賢為鞏固個人權勢,未免有黨同伐異、殘忍歹毒的罪惡一麵,但他也確實在治國方麵有自己的一套:他曾經力排眾議、大膽起用遼陽戰敗後遭受讒言的熊延弼;不徇私情、果斷罷免寧錦一戰中畏縮不出的袁崇煥;拋開私怨、違心推薦**星、孫承宗等一批能臣直臣等諸多方麵,可以看出他還是心係大明、講求原則的。魏忠賢主政期間,國內形勢良好,遼東局勢平穩,有災必賑,遼東將領的工資待遇從不拖欠……這層能力、這種魄力、這份功績,還是應該被認同和肯定的。
結果魏忠賢一死,讓東林黨人等上台了,大明朝的形勢是急轉直下。東林黨人和魏忠賢的閹黨鬥了幾十年,今兒總算如願了。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給他們當家了才知道這個家其實不好當。在經濟方麵,sx大旱,大明無力賑災,導致災民起義蜂起。更可笑的是,朝廷不想著賑災安撫民心,還在玩裁汰冗員、精簡機構的表麵文章。結果裁來裁去,一個官沒裁下來,反而把驛站撤了,這一撤,撤出了個混世魔王李自成,作為驛卒的李自成下崗失業了,幹起了舉兵造反的買賣,最後引發農民起義風起雲湧。在軍隊方麵,以前魏忠賢在時,各級軍隊活得還比較滋潤,尤其是遼東將士,毛文龍等在這一點上尤其感激九千歲魏公公。結果崇禎一上台,遼稅越來越重,遼餉卻越來越少,遼東將領待遇越來越差,其他地方的軍隊更別提了。很多地方的軍隊長期餓肚子,來對抗流寇,為大明流血賣命。軍人也是人啊,哪受的了這窩囊氣,結果紛紛內訌,調轉矛頭,軍人也成流寇了。當時李自成攻打hn洛陽開封時,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明軍嘩變,是李自成能攻入洛陽、活擒福王的重要原因。
另外,崇禎朝在安撫民心、安撫軍心方麵不但無能無力,還頻頻昏招迭出。袁崇煥因為毛文龍在魏忠賢時期領的遼餉太多,以這個借口殺了毛文龍。殺了之後又怕他的部下反叛,又拿更多的遼餉來安撫他們,結果以耿精明為首的一幹人依然不吃這一套,投降滿清去了,成了日後滿清南下的重要主力。溫體仁又因此鼓搗崇禎殺了袁崇煥。總之是一個錯接一個錯。假使魏忠賢在,袁崇煥豈敢擅殺毛文龍?毛文龍不死,皇太極豈能輕易滅了朝鮮?又豈敢輕易發動己巳之變?沒有己巳之變,袁崇煥又豈會被殺?袁崇煥不死,祖大壽會投降滿清?那他的外甥吳三桂會放滿清入關?至於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軍,隻要有袁崇煥、孫承宗這些狠角色在,他們豈能翻得那樣的驚天巨浪?可歎崇禎朝一錯再錯,最後亡國亡身,讓華夏兒女承受三百年恥辱。真印證了前麵說的那條批語:一步行來錯,回首已百年;請觀風月鑒,多少泣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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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滿朝的文官精英比不上魏忠賢,內廷的太監更是沒法跟魏忠賢相比。崇禎重用的太監曹化淳又是個什麽貨色?親自開門迎闖王入紫禁城。魏忠賢可幹不出這事,他對朱家是骨子裏的“忠”。天啟帝落水,他想都不想以五十多歲的身子跳入水中,入水後才想起自己也不會遊水。魏忠賢從來沒想過要自己當皇帝,崇禎對他下狠手,他沒有絲毫的反抗,或者想發動政變什麽的。真想發動政變,他完全可以扶持一個兒皇帝繼位,壓根不讓崇禎上台。
書中寫邢夫人與王熙鳳的明爭暗鬥,最後王夫人一死,邢夫人是大獲全勝,王熙鳳被驅逐回到金陵老家,最後上吊於獄中。邢夫人如願獲得了賈府的管理大權,可又能如何呢?她完全駕馭不了局麵,下麵的丫鬟婆子們,因為工錢被克扣,紛紛偷盜,甚至勾結流寇,整個賈府人心渙散,她卻一味地濫發淫威,驅逐了王熙鳳,間接逼走了趙姨娘賈環。麵對流寇和戎羌,她不但一籌莫展,還在關鍵時候,閉門不出,理由竟然是“見到血頭暈”,而將弱質女流林黛玉推在前麵當家。這樣的德性,是不是讓我們想起了崇禎朝以東林黨人為代表的廷臣們?
有人說邢夫人是寓意明朝的刑法,有一定道理,明朝刑罰太濫,動則祖宗家法不知權變,大敵當前,仍然拘泥於禮法,寒了不少人的心。特別是明末,被冤殺錯殺的不少,打了敗仗就被殺頭,傳首九邊。相反滿清則在大力邀買人心,雖不能得天下民心,但卻極大地吸引了明朝將領。以至於洪承疇、祖大壽、吳三桂、耿精明、耿精忠等紛紛投降。明末刑罰嚴苛,一方麵與崇禎帝比較極端敏感的性格有關,同時也跟明末那些‘冠冕堂皇’的文官有關,比如與皇太極和談,與李自成和談,遷都南京等事情上,崇禎其實心裏早想這麽做了,但這些文官們,到那種危急關頭,還空談什麽大國尊嚴、祖宗之法,錯失和談與遷都的大好時機,結果強敵真的殺進來後,他們一個個跑得全不見了,甚至奴顏婢膝地去投降了,崇禎帝敲鍾上朝,結果隻上來一個太監。
書中的邢夫人,誌大才疏,拘泥家法,此前是爭權爭名,對王熙鳳一百個不滿,(在吳本後28回)最後賈母死了,王夫人死了,真讓她當權的時候,她不是想著怎麽振興保護家業,反倒先打擊報複、清算王熙鳳。本以為她是個怎樣大義凜然的人,結果流寇打進來,她竟然說怕見到血躲起來閉門不出,將爛攤子甩給嬌弱的林黛玉!所以,從這個角度看,邢夫人更像影射誌大才疏的以東林黨人為代表的文官集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