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岸邊的風光
人生經曆
這段時間，我發現，平時話不多的小龍，越來越多話跟我說了。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和他相處時間長了，他已經信任我，願意跟我說些心裏話。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整天嘻嘻哈哈，甚至說話九不搭八，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很孤獨，很想有人願意聽他說些正經話。
他給我講了很多他的故事。
他媽媽是個菲律賓人，到香港他爸爸工作的公司打工時，認識了他爸爸。他爸爸當時是個電機工程師。後來他媽媽就嫁給了他爸爸，生了六個孩子，全都是男孩。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五。在他四歲的時候，他媽媽執意要回菲律賓，他爸爸留不住她，她就丟下六個孩子，一去不回。
他媽媽離開之後，他爸爸跟六個孩子說：“你們以後再也不要提這個女人，就當她完全沒有在我們家出現過，要把她忘得幹幹淨淨。”
他年紀小，並不知道他的爸爸和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他媽媽為什麽離開。漸漸地，他也就記不起他媽媽長什麽樣，也不會想起她。
他媽媽離開之後，他奶奶不再工作，留在家裏照顧這六個孩子。他爸爸為了這六個孩子，也真夠艱難的。還好，六個男孩當中，他四個哥哥都很乖，隻有年幼的兩兄弟調皮搗蛋，但這也夠他爸爸操心的。他爸爸每天都對會這小的兩兄弟發脾氣，他們實在是太調皮，不懂事。
小龍從小就不愛學習，經常逃學，但他對武功非常感興趣。十二歲那年，他爸爸的一個好朋友，是個武功教練，見小龍聰明伶俐，身手敏捷，就跟他爸爸說，要教小龍學習跆拳道和空手道。他爸爸覺得小龍這孩子，調皮任性，不聽管教，有個練武功的人來管教管教，是求之不得的事。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這種脾性，自己家裏人怎麽管教都不聽，而外人不怎麽費力氣就可以管得服服帖帖，小龍就是這種孩子。幾年的時間，小龍在師傅的嚴格訓練下，練出了一身好功夫，師傅還認了小龍為義子。
十五歲那一年，小龍幹脆就不去上學，瞞著他爸爸，到外麵找工作。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給餐館送外賣。後來被他爸爸發現了，他很害怕，他不知他爸爸將會怎樣懲罰他。出乎他意料，他爸爸並沒有責備他，而是讓他繼續做送外賣的工作。
他爸爸說：“衰仔”，他爸爸總喜歡對他用這種口氣，“既然你不想上學，爸爸逼你也沒用，你已經長大了，路是你自己選的，你以後盲字都不認一個，別怪你爸爸，就怪你自己吧。”
他第一次覺得，他爸爸很理解他。他突然感到，他心中最愛的人，就是他爸爸。雖然他爸爸天天都會對他發一頓脾氣，但他覺得自己該被爸爸罵，自己確實太調皮搗蛋，讓爸爸失望。
一天，小龍送外賣回到餐館，遇到兩個在餐館吃霸王餐的流氓。老板要他們付錢，他們就耍起誣賴，說他們是這個地頭的大佬，別說付錢，還要收取保護費。他們威脅其他顧客，警告他們以後誰也不準光顧這家餐館。
小龍對老板說：“老板，讓我來幫你收拾這兩個誣賴。”
老板連忙製止他：“這個時候你別跟我開玩笑了，讓他們走了算了，當破財擋災，我以後還要做生意的。”
小龍說：“我是認真的，老板，你不教訓他們，你以後就很難做生意的，你看我的吧。”
小龍走過去跟那兩個流氓說：“你們馬上給我滾出去，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那兩個流氓看到這隻有十五、六歲的黃毛少年，竟然用這樣的口氣跟他們說話。
一個說：“臭小子，你有多少斤兩，竟敢如此出口狂言，看我怎樣收拾你。”
說著，他們正想動手打架，小龍飛起一腳，踢到其中一個的鼻子上，這個人馬上摔倒在地，鼻血直流。另外一個還沒反應過來，小龍再飛起第二腳，踢中他的下巴，這一個也應聲倒地，牙齒流血。在場的人都看得傻了眼，過了一會兒，眾人才鼓起掌來。
小龍喝道：“你們敢說你們是這個地頭的大佬，你們也不看看我是誰，我義父才是這裏的大佬，要不要我帶你們去認個錯？”
那兩個人趕緊爬起來，說：“不敢不敢。”
說完，他們正要逃走，小龍喝令他們：“把錢放下，要不別想走。”
那兩個人馬上從口袋裏掏出數張紙幣放下，然後落荒而逃。
其實，小龍根本就不知道誰是這地頭的大佬，或者這地頭根本就沒有什麽大佬。
從此以後，餐館老板叫小龍不要再送外賣，而讓他到廚房跟廚師學廚藝，還給他很高的薪水。
小龍在這餐館學了半年的廚藝，就跳槽到了一家高級酒樓跟大廚師學藝。後來，他的師傅應聘到上海一五星級酒店當廚師，把小龍也帶去當助手。這樣，小龍就在上海幹了一年多，直到移民來美國。
我問小龍：“你這是真的，還是在編故事？聽起來像個江湖大俠，能飛簷走壁。”
他拍拍胸口：“我絕對沒有亂編故事，要不，國Sir，你讓我踢一腳試試看。”
我擺擺手說：“你別試，我被你這一踢，我馬上就玩完，你立刻就要去坐牢了。”
小龍一下子正經起來：“我從來都不跟別人說這些的，隻是我覺得國Sir你信得過，我才跟你說這些。”
我說：“怪不得你說，如果伊特曼出現在唐人街，你就收拾他。看來你並不是順口開河拋浪頭，原來你是有真功夫的。”
他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我突然覺得，光會武功做菜還不行，我得學些文化知識才行，我爸爸經常對我說，不讀書，不識字；不識字，不明理。不明理的人，就是一個野蠻人。”
我說：“你明白就好，你現在努力也不晚。我以前從來都沒強求你學習，我相信你能自己明白過來。我和你爸爸是一樣的態度，我逼你學習也沒用。”
他說：“我想好了，從今天開始，我要安安靜靜坐下來好好學習才行。”
現在小龍在我們學校是學西廚烹調。
我跟小龍說：“你都在五星級酒店當過大廚師的助手，你還用得著來我們這不入流的學校學西廚嗎？你都可以在這裏當烹調老師呢。”
他說：“這不一樣的，中餐和西餐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問他：“那你會不會覺得學西廚比學中廚容易得多？”
他說：“不能這麽說，以前我跟大廚師學藝，主要是學怎樣做菜，材料如何搭配，火候如何掌控，但在這裏的老師還講很多營養學和健康飲食，和以前我學的是兩回事。”
我再問他：“那以後你打算當西廚師還是當中廚師？”
他說：“我現在還沒想好，但我來這裏學習，主要是想獲得高中文憑，學西廚藝對我來說，學不學都無所謂。”
果然，小龍真的開始認真學習，還做些作業。不過，他的數學基礎確實很差，要從頭一步一步地學。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耐性堅持下去，我希望他不是三分鍾熱度，熱情一過，就冷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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