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的陳村往事 (30)

作者：阿強   

1946年，抗戰結束後的第二年。

日本投降都快一年了，外出逃難的林薇一直都沒消息，陳二以為林薇已經不在人世。可是有一天，林薇突然回到碧江，來看望婆婆陳二。

陳二見到林薇，又驚又喜，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陳二愣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來，趕緊對兩個孫子孫女李耀和李桂說：＂這是你們的媽媽，快叫聲媽媽。＂

兩個孩子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媽媽，楞楞地站著，不相信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媽媽。

林薇以為兩個孩子早就不在人世，想不到孩子竟然在陳二這裏。林薇非常激動，悲喜交集，一把摟著兩個孩子，痛哭起來。

母子分別已經整整六年，李耀已經十三歲，李桂也已經十一歲。

林薇問陳二：“孩子怎麽會在這裏的？”

陳二告訴林薇當年孩子是怎樣回到陳村的。

接著，林薇告訴陳二，那天她帶著兩個孩子逃難，遇到日本飛機轟炸，慌亂中孩子走散了，找了好幾天，怎麽找都找不到。她相信兩個孩子已經被人拐賣了，或者已經不在人世，於是她隻好自己去了博羅投靠親戚，直到抗戰結束。

林薇自責地說：“我怎麽就沒想到回陳村來找孩子呢？”

陳二說：“別自責了，誰都不會想到孩子能回到陳村來的。”

林薇告訴陳二，她從博羅回來，想到自己單身一人，就去了投靠她的妹妹。她現在住在廣州河南龍導尾。龍導尾是很多國民黨高級軍官家屬的住地，清末海軍傑出將領鄧世昌就是出生在龍導尾。林薇的妹妹早年嫁給了一個國民黨的高級軍官，家一直住在那裏。

林薇說：“二嫲，我早就應該來看望您的，隻是日子沒安定下來。而且，坦白說，我不想在這裏見到帶娣，後來終於想通了，帶娣的日子也不容易。所以，直到今天我才來，沒想到在這裏還找到了我的孩子。我感到很抱歉，但我很感激您這些年幫我照顧我兩個孩子。”

陳二告訴林薇：“這些年，帶娣也沒留在這裏，五年前她就帶著她的孩子外出謀生，現在定居在廣州。”

交談中，陳二發現，林薇已經沒了往日的霸氣，人也溫順多了，還學會了禮貌待人。也許林薇經過幾年在苦難戰爭歲月中的磨難，漸漸學會了對親情的珍惜。

這時林薇才知道，原來在那些苦難的日子裏，帶娣並沒有和陳二在一起，而陳二在一直不離不棄地照顧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這時林薇也才真正明白，陳二是一個多麽偉大而無私的母親和祖母。

確實，陳二的五個孫子，還有一個外孫，都不是親生的孫兒，她隻是李章三兄妹的後媽，卻付出了親媽都無法做到的無私的愛。

陳二帶林薇去韋湧看望李珍。這時，李珍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一個女孩，兩個男孩。姑嫂相見，有著說不出的感慨。

這時林薇才知道，這些年來，李珍夫婦雖然自己也有幾個孩子要撫養，生活也一樣艱難，卻一直在資助陳二以及李耀和李桂的生活。如果沒有李珍夫婦的慷慨幫助，單靠二姑姐李歡那些微薄的撫養費，兩個孩子早就餓死了。

林薇要把兩個孩子帶走，但兩個孩子不肯跟媽媽走。兩個孩子對媽媽已經很陌生，而對陳二有著深厚的感情。

李桂摟著陳二在哭喊：“二嫲，你說過的，不會再丟下我，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陳二輕輕撫摸著李桂的頭說：“傻孫女，二嫲怎麽會丟下你，二嫲是讓你回到你親生媽媽的身邊。”

其實，陳二也舍不得兩個孩子走，但是，林薇畢竟是孩子的親媽。

林薇跟陳二說：“孩子舍不得二嫲，那就讓孩子留下，以後再說吧。”

林薇坦誠地告訴陳二，她自己現在也是寄人籬下，突然又多了兩個孩子，怕妹夫不能接受，還是要暫時讓兩個孩子繼續留在陳二身邊會好些。

沒多久，李慧雯回來了。她告訴母親陳二，她剛結了婚，現在住在廣州惠福路。

陳二告訴李慧雯，大嫂林薇回來了，現在住在廣州河南龍導尾。

李慧雯問陳二：“大嫂為什麽不把孩子接回去？”

陳二說：“大嫂現在是投靠她的妹妹，她怕妹夫不接受孩子，不敢把孩子接回去。”

李慧雯說：“她是在找借口，如果她妹夫不接受孩子，她可以回碧江來，和家婆婆住一起，何必寄人籬下呢？這裏有她的孩子，這裏才是她的家。”

陳二說：“你知道你大嫂，從來沒出來打過工，回碧江她怎樣生活，怎樣撫養孩子呢？”

李慧文說：“馬死就下地走，難道還要騎在死馬上？她不再是千金小姐了！我以前不是也沒有自己生活過，現在不就熬過來了嗎？”

李慧雯繼續說：“以前我也怪二家姐太狠心，但現在我覺得大嫂也很過分。”

陳二說：“這兩個孩子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李慧雯說：“媽，還是你心太好又心太軟，別人覺得你好欺負。不過，我還是念在大哥的份上，現在不跟她計較。”

又過了一年，1947年，雖然日本人已被趕走，但百姓的生活依然是那麽艱難。戰爭帶來的創傷，並不那麽容易平複。

這天，李歡來把兒子焰仔接走，說焰仔的伯父要收養焰仔。從此焰仔有了個新家。

臨走時，李歡對陳二說：“啷婆，現在焰仔不需要你撫養，我以後就不再給你生活費。”

陳二說：“我明白，你別擔心我，我有手有腳的，我能養活我自己。”

李歡說：“你把李耀和李桂交還給他們的母親吧，都過了一年了，大嫂沒理由要把自己的孩子繼續留給你撫養。”

陳二說：“阿歡，這個你就別管了，有的事情你是不明白的，我心中自有分寸。”

李歡還是不罷休，繼續說：“我不能不管，二嫂是個腿殘障的人，都自己撫養自己的孩子，而大嫂好手好腳的，憑什麽不負起母親的職責，自己在那軍官的家裏享清福。”

陳二說：“別說這些了，我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

陳二已經五十四歲，年紀漸漸大了，幹起活來越來越力不從心。

李珍跟陳二說：“啷婆，你搬來和我一起住吧。”

陳二說：“這怎麽行，住女婿家，你們夫婦不嫌棄，我都沒法過自己這一關。”

李珍說：“我和姑爺說過了，他也願意你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陳二說：“這也不行，我有兒孫的，哪能住女婿的家？這會有人閑言閑語的，我不想讓你難做。”

李珍說：“別管別人說什麽，你是我母親，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

陳二說：“那阿耀和阿桂呢？”

李珍說：“阿耀和阿桂也一齊來，阿耀都十四歲了，過幾年就可以自己獨立，我們熬過這兩三年就好了。”

陳二說：“侄子侄女長住在姑姐姑父的家，這更不行，況且，你自己也有三個孩子，還是等到阿耀和阿桂能自己獨立生活再說吧。”

李珍無法說服陳二，也就隻好等等再說。

 

（根據前輩敘述改編，未完待續。原創文章，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