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的陳村往事 (33)

 作者：阿強  

1949年，全國的政治形勢漸漸明朗，幾年的內戰，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共產黨將要取得全國決定性的勝利。

九月的一天，陳二和往常一樣，去廣州龍導尾看望兩個孫子孫女。可是到了那裏，陳二隻看見大門緊鎖著，人去樓空。陳二急得團團轉，到處打聽，穿街走巷地問，這屋子的主人到哪裏去了？被問的人都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陳二就是心不甘，不恥下問，一定要知道李耀和李桂的下落。終於一個街坊告訴陳二，共產黨快要打過來，十多天前，這家的軍官，攜帶著幾個大行李箱，帶上所有的家眷，聽說是撤去台灣見老蔣。

然而，陳二還是不相信，兩個孫子孫女這一走，將永遠不會再回來。陳二去廣州惠福路找李慧雯，吩咐她一定要找到李耀和李桂的下落。

李慧雯對陳二說：“媽，你別再找了，他們不會再回來的。”

陳二說：“說不定他們是暫時避避風頭，等局勢穩定後，他們就回來呢？”

李慧雯說：“他們不是以前的走日本仔逃難，日本人一投降，他們就可以回家，而現在局勢已經明朗，這裏很快就是共產黨的政府，他們是逃去台灣，回不來的。”

陳二說：“不會的，別說逃那麽難聽，我想他們隻是暫時避避風頭，等時局穩定後，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過了一個月，那天是1949年10月13日，陳二再一次去龍導尾，去尋找李耀和李桂的下落。但是，陳二看到的依然是那樣，大門緊鎖著，屋的主人依然沒有回來。

陳二打算去找帶娣，想問問知不知道林薇的下落。其實，這哪能有結果？帶娣從來都沒見過林薇，正室和二房，從來就是老死不相往來，連李慧雯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帶娣怎麽會知道呢？隻是陳二掂掛著李耀和李桂，不願意錯過哪怕是一絲的機會，心裏在想，可能真有那麽湊巧，說不定林薇臨走前遇到過帶娣，知道一些情況，像當年李耀和李桂失散後，有好心人把他們帶回到陳村那樣的巧合。但實際上，無巧不成書的事情不是總能發生的。

這幾年，帶娣就在廣州的白鵝潭擺渡。白鵝潭的南岸是芳村的大衝口，北岸是沙麵島東麵的長堤。

陳二走出龍導尾，從珠江河南麵走海珠橋過河去珠江河北麵，然後去長堤找帶娣。

當經過廣州海珠橋時，陳二看到橋的南端上堆放著很多黃色的炸藥包，但陳二匆匆而過，也沒多大留意那是什麽情況。可是走到橋的北端上，陳二看到同樣堆放著很多黃色的炸藥包。

陳二突然覺得不大對勁，趕忙問過橋的路人：“為什麽這麽多的炸藥包堆放在橋的南北兩端上，難道有人要炸海珠橋？”

那些過路的人都說：“不知道，不會吧，炸海珠橋幹什麽？”

後來一位路人說：“我看到幾部軍車運來這些炸藥包，看來是共產黨要進城了，國民黨要把海珠橋炸掉，阻止共產黨進城來。”

陳二聽到有路人這麽說，心裏立時緊張起來。海珠橋就在離白鵝潭東麵不遠的地方，陳二擔心如果真的炸海珠橋，帶娣在那裏擺渡，或者木船停泊在白鵝潭岸邊，那就會很危險。陳二急忙趕去白鵝潭北岸，找到了正擺渡靠岸的帶娣和李雄。這時已經下午兩點時分。

陳二一見到帶娣就說：“不好了，軍隊要炸海珠橋，你要趕快遠離海珠橋，千萬別去海珠橋那邊。”

帶娣見到陳二這麽緊張，卻不大相信，問陳二：“二嫲，你怎麽知道軍隊要炸海珠橋？誰說的？”

陳二說：“我剛才經過海珠橋的時候，那些路人說的，但我確實見到橋的南北兩端已經堆滿了炸藥包。”

陳二焦急地問：“這裏很危險，阿威什麽時候收工回家？”

帶娣說：“下午五點鍾以後。”

陳二覺得時間緊迫，說：“叫阿雄去二姑父那裏通知阿威回家時別走海珠橋那邊，找到阿威後，你們兄弟倆去慧雯四姑姐家裏避一避。”

等李雄走了之後，帶娣才想起問陳二：“二嫲，你又來廣州找兩孫兒？”

陳二說：“我就是不甘心，這一家子怎麽說走就走，也不告訴我一聲。”

帶娣說：“現在時局緊張，可能他們走得倉促，來不及跟你說。二嫲，你還是趕快回韋湧，找孫兒的事，等局勢穩定再說吧。”

帶娣馬上搖船把陳二送到河對麵的白鶴洞岸，讓陳二乘木船趕回韋湧。送走了陳二，這時已經差不多下午三點鍾，帶娣隨即把木船搖到黃沙和芳村之間西麵的水域，遠離海珠橋。

到了下午五點鍾，國民黨軍人果然在炸藥堆上駁上雷管，強行接上電源。霎時，海珠橋麵上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海珠橋頓時被炸為兩截，栽入珠江河中，天空隨即冒起一大片黑煙。據說，當時橋麵上有很多行人，一輛5路線的公交車正在橋麵上行駛，那些行人和那輛公交車全被葬身珠江河裏。

同時，海珠橋附近的房屋、商店、長堤、永安堂、五仙門發電廠、青年會和河南南華東魚市場附近一大片房屋都被炸毀。海珠橋附近河麵上停泊著的數百艘小木船，也都統統被炸毀。

帶娣在她的小木船上親眼目賭了整個過程。那驚心動魄的場麵，讓她心情久久不能平複。這使她想起十一年前，日本軍機轟炸陳村商業區時的恐怖情景。這次，國民黨軍人炸海珠橋，幸好陳二及時通知，使帶娣母子三人躲過了一劫。

海珠橋被炸之後，帶娣看到大量的廢鐵和破碎木料隨波逐流而下，還有無數被炸的屍體和殘肢在河麵上到處漂流，到處散發著一股股血腥味和燒焦的味道。

第二天，10月14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從廣州北麵的增城進入廣州城，廣州解放了。

陳二這時才相信，從此，林薇一家三口不會再回來了，李耀和李桂將是陳二這一生永遠的牽掛。

 

（根據前輩敘述改編，未完待續。原創文章，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