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的陳村往事 (31)

作者：阿強    

過了一段時間，李歡來找陳二。

李歡說：“我實在看不過眼，大嫂憑什麽還不把兩個孩子接回去。”

陳二覺得李歡管得太寬，就說：“你大嫂有自己的難處，她現在是寄人籬下，很多事情是很無奈的，哪個母親不想自己的孩子留在身邊？我理解你大嫂的苦處。”

李歡說：“什麽無奈，什麽苦處，是她自己在推卸責任，我就沒見過哪個母親這麽不負責任的。”

陳二有點生氣，但還是忍住了，說：“阿歡，這個你就別管了。”

李歡反駁說：“我怎麽能不管，啷婆，我是為你著想，這兩個孩子也不是沒娘的孩子，你怎麽就不能把他們交還給他們的母親撫養，你自己在苦撐？

陳二說：“還是給些時間你大嫂吧。”

李歡說：“還不夠時間嗎？你照顧這兩個孩子已經十多年了。”

李歡繼續說：“你不年輕了，你都已經五十四歲啦！這樣繼續下去，你們祖孫三人隻能等著餓死，到時候別說我不幫你。”

陳二說：“他們是你大哥的孩子，現在你大哥已經不在了，我作為母親，照顧你大哥的孩子難道不應該嗎？”

李歡說：“這麽說，大嫂作為孩子的親生母親，就更應該親自照顧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推給家婆婆。”

李歡這樣無情無義，而林薇又不盡做母親的職責，陳二也深感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陳二一陣心酸，禁不住黯然落淚。

物價在飛漲，日常食品每天一個價，陳二的生活越來越艱難。不久，李珍生了第四個孩子，生活也日漸變得更加艱難，很難再資助陳二和兩個侄子侄女的生活。無奈之下，陳二隻好請求李歡的幫助。

李歡給了陳二一些生活費，然後對陳二說：“我念在你是我母親的份上，我不會看著你餓死，但是，既然大嫂不來接孩子回去，你必須馬上把他們送還給大嫂。”

過了一段時間，李歡又來催陳二把李耀和李桂交還給林薇。陳二想到自己確實年紀也大了，而又必須依靠李歡的幫助，這樣，實在難以繼續獨自養活這兩個孩子，隻好忍心把孩子送還給林薇。

陳二帶著李耀和李桂，來到廣州河南，向路人問路，穿街過巷，找到了龍導尾。陳二並沒有林薇的地址，隻好從巷頭走到巷尾，又從巷尾走回巷頭，到處打聽。經過多番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林薇的住處。

那是一座大房子，青磚綠瓦，有三層樓，趟櫳式大門，好氣派。一看就知道屋的主人並不是一般的人物，不是個高官也是個貴人。

林薇從屋子裏走出來，禮貌地招呼陳二進屋。陳二看到這樣氣派的屋子，哪敢貿然進去。

陳二說：“阿薇，我不進屋了，我還要趕回碧江。”

林薇客氣地說：“二嫲您既然來了，也得進屋歇歇，喝杯茶，解解渴。”

陳二說：“我是帶阿耀和阿桂來的。我年紀漸漸老了，力不從心，把孩子交還給你。”

林薇沒想到陳二是送還孩子來的，有點震驚，問：“怎麽啦，孩子不聽話，惹您生氣了？”

陳二趕緊說：“哪裏的話，這倆孩子都很乖，很生性，很懂得疼愛二嫲，可是二嫲終究都要把孩子交還給你的，你畢竟是孩子的親生母親。”

“生性”是順德方言，意思是“懂事”和“長進”。

李桂聽到陳二這麽說，馬上緊緊摟著陳二大哭起來，說：“二嫲，別丟下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陳二輕輕撫摸著李桂的頭說：“我的乖孫女，別哭，二嫲又不是把你丟給別人，是讓你回到你親媽的身邊。”

李桂還是哭鬧著說：“不，我要和二嫲在一起。”

林薇誠懇地說：“二嫲，這些年太難為您了，幫我照顧這兩個孩子，我一輩子都感激您。”

陳二說：“阿薇，別這麽說，孩子是我的孫兒，我兒子的親骨肉，我應該照顧好他們。”

林薇禮貌地說：“二嫲，您還是先進屋子裏再說吧。”

陳二說：“不了，我怕我這鄉下女人失禮人，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

說著，陳二對兩個孩子說：“二嫲要走了，好好聽媽媽的話，我很快就會再來看你們的。”

李桂還是緊緊地摟住陳二說：“二嫲，我不讓你走，你說過的，你不會再丟下我的，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陳二忍不住不舍之情，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李耀也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二嫲，別丟下我們兄妹倆，我們要跟你回去。”

陳二含著眼淚說：“乖孫子乖孫女，聽話，讓二嫲走，二嫲過幾天就來看你們。”

李桂鬆開手，陳二轉過身，急步離開。陳二聽到李桂在後麵大聲哭喊著：“二嫲，你說過的，不會丟下我，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陳二停止腳步，轉過身來，想走回去，但欲步又止。陳二還是咬咬牙，狠下心，繼續往前走。

走遠了，陳二放慢腳步，停了下來，又往回走，想再看看兩個朝夕相處多年的孫子孫女。兩孫子孫女就是陳二心頭的肉，一旦分離，陳二就會感到心如刀絞。陳二眼裏含著淚水，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直到回到碧江，陳二仿佛還能聽到孫女阿桂撕心裂肺的哭喊：“二嫲，別丟下我，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陳二回到了碧江的大屋，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進家門。

陳二望望高高的屋頂，看看四周的圍牆，再看看天井裏的水井，一切都變得那麽安靜，安靜得令人悲傷，令人窒息，令人不寒而栗。此時此刻，陳二第一次在這裏感到了孤獨和寂寞。她知道，在這裏，她再也聽不到孩子們的笑聲，再也聽不到孩子們叫一聲“二嫲”。

從此以後，陳二自己在碧江過著孤獨的生活。

李珍不忍心看著母親陳二一個人這樣孤苦伶仃地生活下去，再次勸陳二搬到韋湧來一起住。在李珍夫婦的多次勸說下，陳二終於同意到李珍的家生活。

這樣，李章在碧江留下的大屋，從此再也沒人居住，人去樓空。

陳二總是牽掛著李耀和李桂，每兩個月都要去看望一次，從沒間斷過。

雖然李慧雯常常說話直率而且不饒人，但她和大哥李章的感情向來都很好。李章去世後，她一直都很關心大哥的孩子。因而，她也常常抽空去龍導尾看望兩個侄子侄女。不過，李慧雯不會像陳二那樣，不好意思進軍官的家，而是理直氣壯地闖進去。李慧雯看到，軍官的家，確實很不一般，令人敬畏。

 

（根據前輩敘述改編，未完待續。原創文章，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