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認識這些蒜花嗎
剛剛定居於溫哥華時,我發現好幾戶鄰居在花園裏種了類似蔥韭的植物,又直又長的花梗從植株基部拔地而起,約一米多高,頂端的花簇像一個紫色小皮球。
我問鄰居:“這是什麽花?”
鄰居答:“garlic flower。” (大蒜花)
我嚇了一跳,出國前從未見過大蒜開花,以為蔬菜的花大多是樸實無華的,溫哥華的這些大蒜花卻讓我驚豔了。圓滿的花球似乎飽含著智慧,聚結在花球上的小花朵就是一隻隻小小的慧眼,向四周傳遞來自宇宙的愛意。
我趕緊上網惡補了一番,發現西人鄰居嘴裏的“garlic flower” 其實是觀賞型的蔥屬(Allium)花卉。Allium是 “garlic” 一詞的拉丁語版,卻被中國人翻譯成“蔥屬”。全世界的蔥屬約有一千多種, 大多為多年生鱗莖植物,少數的蔥屬植物並不結成堅實的鱗莖。我們平時在超市裏見到的青蔥(green onion), 象大蒜(elephant garlic, 個頭是普通蒜頭的兩倍),大蒜(garlic),韭蔥(leek), 洋蔥(onion), 紅蔥頭(shallot), 韭菜(garlic chives)等均為蔥屬植物。
鄰居家的開著圓球大花的蔥屬植物原生於中亞一帶,以花色豔麗、造型奇特見長,味道卻比較辛辣,不為大多數饕客接受。蔥屬植物粗賤,極少得病蟲害,是本地居民喜愛的花草之一。除了大花蔥,我還在散步途中陸續發現了花朵較小的細香蔥、圓花蔥、垂花蔥、黃花茖蔥、西西裏蜜蒜等。
細香蔥(chives,學名Allium schoenoprasum)的花色與花形酷似千裏紅,陽光下散發紫色神秘的光澤,一場春雨來襲,它在水波裏搖曳,波心泛起的迷蒙煙霧定格在藝術家的畫框裏。垂花蔥(nodding onion, 學名Allium cernuum )的葉子似細蔥,小小的淺紫花從春末一直開到夏末,韻致清新,宛如秀麗的江南女子。“春風十裏不如你”,形容的就是這類麵容姣好、心思單純的少女吧。圓頭花蔥(Round-headed garlic, 學名Allium sphaerocephalon)看起來有點像精妙絕倫的紫雞蛋,立在長長的花莖上搖搖晃晃的,卻永遠不會倒下,最適合與淺粉色的豌豆花作伴。黃花茖蔥(yellow garlic,學名Allium moly) 似黃色的小百合,靜靜地開,靜靜地落,仿佛與世無爭,卻燦爛了整片片天地。西西裏蜜蒜(Sicilian honey garlic ,學名Allium siculum)喜歡生長在潮濕陰涼的地方,葉子扭曲得厲害,有著約一米長的粗壯光滑的花莖,莖端伸出二三十個長而下垂的花梗,一梗一花,花朵乳白色,帶有褐紅色條紋。約2厘米寬的六瓣鈴鐺小花“懸浮”在半空,仿佛在祈禱幸福的來臨。切勿被它帶著“蜜”的名字誘惑了,若是伸手去采花,枝葉斷裂之處會散發出辣嗆味道,露出“蒜”的崢嶸本色。
(細香蔥)
(垂花蔥)
(圓頭花蔥)
(黃花茖蔥)
(西西裏蜜蒜)
種種美麗的觀賞型蔥屬植物讓我目不暇接,心裏盤算著是否也往自家的小花園裏添上幾株,酷愛美食的廣東老公卻和我開起了玩笑:“還是種我們中國人最熟悉的美味的大蒜吧,青青的苗兒亭亭玉立似水仙,白色的花朵如小星星,比韭菜花和蔥花都美。”
我心中一動,順手掰了幾片蒜瓣,淺淺地掩埋在盆土裏。在等待小苗發芽的日子裏,我順便研究了盛開在油墨中的大蒜花,竟然發現了它的別樣美。
中國最早關於蒜的記載見於《夏小正》一書,說的是土生的小蒜,即古代五菜之一的“薤”(拚音:xiè,學名:Allium chinense),今天的台灣人稱其“蕎頭”。中國南方諸省都有種植,北方人較少食。中國古代最著名的挽歌《薤露》從漢代至少沿唱至唐代,僅四句:“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中國的小蒜)
今時餐盤裏常見的大蒜(garlic, 學名Allium sativum)是漢代的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時引進的,原產於中亞和伊朗東北部,又名“胡蒜”。 大蒜的英文名稱garlic在古英文中作garleac,由gar(意思為spear,矛或槍)和leac(意思為leek,韭蔥)結合而成,指的是蒜苗的形狀似韭蔥,而小鱗莖(clove)又形似矛頭(spearhead)。
(大蒜)
大蒜分為兩個亞種:硬頸大蒜(hard-necked garlic,學名A. sativum var. ophioscorodon)和軟頸大蒜(soft-necked garlic,學名A. sativum var. sativum),兩個亞種之下的大蒜品種多達上百個。硬頸大蒜味道比較辛辣,通常在氣候較寒的地區生長,蒜瓣較大。軟頸大蒜通常長在冬季溫和的地區,蒜瓣較小且緊密,味道相對溫和。采收軟頸蒜頭時,農人把蒜秧子與大蒜一起編成“辮子”,這個過程叫“辨蒜”,然後架幹晾曬,至七八成幹時儲存或者銷售。
北美超市裏經常出售的個頭碩大的象大蒜(Elephant garlic )不是真正的大蒜,它的學名為Allium ampeloprasum ,屬於洋蔥家族,風味比大蒜柔和,我個人認為它比大蒜更加美味。
大蒜具有數千年的栽培曆史,古埃及人將它視為神靈並當作貨幣使用,大蒜被用來支付修建金字塔的工人和奴隸的酬勞,並作為這些體力勞動者的食物。大蒜深受下層階級的歡迎,據記載,由於尼羅河泛濫導致多種農作物歉收,金字塔工地上的大蒜供應被迫中斷,竟然引發了奴隸暴動 – 這是埃及文獻記載的兩次奴隸起義中的一次。埃及第四王朝第二位法老胡夫(Khufu,公元前2598 - 公元前2566)一共動用了10萬奴隸花了20年時間修建金字塔,他花費了相當於今天二百萬美元的資金為工匠們提供大蒜。
考古學家們在上埃及的馬哈斯納(el-Mahasna)地區發掘了一批古墓,其中的一座大約建於公元前3700年的古墓裏就有粘土製成的大蒜,另一座約公元前3200年的墳墓裏發現了繪有大蒜的壁畫。大蒜是埃及最年輕的法老圖坦卡蒙(Tutankhamen,約公元前1350年)的隨葬品之一,用來守護死者來世的靈魂和財富。據考證,在他統治時期,用15磅大蒜就可以買到一個身體健康的男性奴隸。在檢視金字塔內的諸多物品時,考古學家們發現了大蒜殘留物,根據翻譯後的紙莎草紙文獻,拉美西斯二世(Ramses II, 約前1303年-前1213年, 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法老)時期,大量的大蒜被送往各大寺廟。埃及人經常將大蒜埋在墳墓裏,確保死者在進入來世的旅途中有足夠的食物吃,他們在製作木乃伊時也使用大蒜。盡管埃及貴族和祭司都崇拜大蒜,卻討厭它的刺鼻氣味,故而避食。
《聖經》中的《民數記》第11篇寫道:“眾百姓發怨言,他們的惡語達到耶和華的耳中。耶和華聽見了就怒氣發作,使火在他們中間焚燒,直燒到營的邊界。百姓向摩西哀求,摩西祈求耶和華,火就熄了。那地方便叫做他備拉,因為耶和華的火燒在他們中間。他們中間的閑雜人大起貪欲的心;以色列人又哭號說:‘誰給我們肉吃呢?我們記得,在埃及的時候不花錢就吃魚,也記得有黃瓜、西瓜、韭菜、蔥、蒜。現在我們的心血枯竭了,除這嗎哪以外,在我們眼前並沒有別的東西。’這嗎哪仿佛芫荽子,又好像珍珠。百姓周圍行走,把嗎哪收起來,或用磨推,或用臼搗,煮在鍋中,又做成餅,滋味好象新油。夜間露水降在營中,嗎哪也隨著降下。”
(Numbers 11:1-25
And the people complained in the hearing of the LORD about their misfortunes, and when the LORD heard it, his anger was kindled, and the fire of the LORD burned among them and consumed some outlying parts of the camp. Then the people cried out to Moses, and Moses prayed to the LORD, and the fire died down. So the name of that place was called Taberah, because the fire of the LORD burned among them. Now the rabble that was among them had a strong craving. And the people of Israel also wept again and said, “Oh that we had meat to eat! We remember the fish we ate in Egypt that cost nothing, the cucumbers, the melons, the leeks, the onions, and the garlic. But now our strength is dried up, and there is nothing at all but this manna to look at.” Now the manna was like coriander seed, and its appearance like that of bdellium. The people went about and gathered it and ground it in handmills or beat it in mortars and boiled it in pots and made cakes of it. And the taste of it was like the taste of cakes baked with oil. When the dew fell upon the camp in the night, the manna fell with it. )
熟讀《聖經》的人都知道,以色列人之前在埃及做了四百年的奴隸。這段話是一個很好的佐證,說明大蒜是古埃及的奴隸們喜愛的食物之一。
古希臘的將軍讓士兵在戰前食蒜,以增強他們的勇氣。古希臘運動員在奧運會期間大量吃蒜,以增強體力。古希臘人還將大蒜放在十字路口的石堆上,作為掌管荒野與生育的女神赫卡特(Hecate)的晚餐,同時大蒜還可以防止惡魔的侵擾。但是古希臘的貴族卻堅決不吃大蒜,認為身上散發出大蒜味的人都是低俗的。希臘人在進入希柏莉神廟(temple of Cybele)之前(注:希柏莉是天上眾神和地上萬物的母親,能使大地回春、五穀豐登)必須通過大蒜呼氣測試,食大蒜者禁止入內。古希臘喜劇作家阿裏斯托芬(Aristophanes)在作品《地母節的妻子們》(Wives at the Feast of Thesmophores)裏很幽默地寫到:那些搞外遇的妻子們發現蒜味可以掩蓋一夜狂歡留下的氣味。(注:Thesmophores,也稱“塞斯摩弗洛斯節”,是祭祀農業女神得墨忒耳(Demeter)和她的女兒珀爾塞福涅(Persephone) 被冥王哈得斯劫走的節日,也是已婚希臘婦女的一種獨特的播種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