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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鹿 (熱門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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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潤的世情

(2020-03-16 10:31:22) 下一個

第一篇

近幾年來偶爾關注全國各地的高考作文命題,發現抒情散文正式納入高考作文文體。教育專家認為:以“形散而神不散”以及“神龍見首不見尾”為特點的散文可以給學生提供更加寬廣的思考空間和發揮餘地,也能夠更加切實有效地考核學生作文的綜合能力。

此觀點於我心有戚戚焉,誰敢說謝冰心的散文在文壇上的地位就不如魯迅犀利的雜文呢?

我上中學時文筆雖然不錯,但並不擅長議論文和說明文。那時的高考強調寫這兩類文章,寫記敘文和散文(特別是抒情散文)拿不了高分。

而我隻喜歡寫身邊的小事和自然風景,平時閱讀的文與詩以委婉清新為主。為了博取閱卷老師的青睞,有一段時期我狂啃社論和批判性雜文,分析每篇文章的論點、論據和論證,並模仿辛辣的筆風,試圖將自己變成一個“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女魯迅。

我寫的議論文和說明文中規中矩,遠不如娓娓道來、清新流暢的散文和記敘文。

當我坐在考場上,打開中文高考試卷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年的命題作文竟然是記敘文《喜歡》。我一連讀了好幾遍題目,確認自己的理解沒有錯誤後,這才喜出望外地,以自己喜歡讀書為主題,洋洋灑灑寫了近千字,交卷後自我感覺良好。

好在人生隻有一次高考,我報考的又是商科,如願考取了,從此不必為了分數而硬著頭皮寫議論文和說明文了(除了畢業論文外)。

移民加國後更是毫無禁忌,隻撿自己喜歡的寫。反正寫作隻是業餘愛好,不靠它來謀生,也不在乎點擊率。寫了好多生活中的瑣碎與大自然裏的花花草草,盡管有人批我的文章“風花雪月不知所謂”,但大多數人還是喜歡讀的,我漸漸成了熱門博主。

印象最深的是幾年前寫了一篇隻有數百字的短文。那時我在某大銀行做房貸經理,上司開例會,我將會議時間記錯了,提早一小時到了會場。發現會議室空無一人後,我跑到樓底大堂的星巴克消磨時間。店內的走道比較窄,我隻顧低頭走路,迎麵走過來的一位皮膚黝黑的女人踩了我一腳,幾乎和我撞上。我習慣性地說了一聲“對不起”,一抬頭,看到了她空洞茫然的眼神,這才意識到她是個盲人。盲女的身邊跟著一個白人女人,看樣子是個義工。

我非常慚愧,悄悄責怪自己走起路來一陣風,冒冒失失的。

我買了冰綠茶和鬆餅,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發現盲女和女義工在我的鄰桌坐著。那桌一共有四個女人,除了她倆,還有一個啞巴,麵帶微笑,不停地用手語和女義工交流。另外一個顯然是弱智,一臉傻相,正在喝咖啡。

女義工也注意到了我,特地起身走到我身邊,輕聲問:“你注意到她是盲人嗎?”

“注意到了,我走路應該小心的。”我不好意思地說。

女義工回到自己的座位,接著喝咖啡。我默默注視著她們,暗自感慨起來:一個正常人照管著三個殘疾人,帶她們到熱鬧的星巴克,又要攙扶著盲人給她引路,又要用手語和啞巴交流,真不簡單!

忽然間,溫暖的一幕出現了:盲女喝完咖啡,嘴角沒有擦幹淨,掛著咖啡漬。啞女看見了,拿起餐巾紙,小心地為她擦去,一臉的心疼,嘴角滿是笑意。而後,啞女又興奮地和義工打著手語,像是交流某個熱門話題。

我用手機拍下了這一切,怕打擾到她們,隻是偷偷拍了她們的背麵。可惜店內光線昏暗,我的手機又不給力,相片效果並不好。盡管如此,我發在博客上的一段幾百字的平淡敘述加上一張模糊的照片,仍是吸引了不少讀者。他們評價說:“好溫馨,好感動”。

所以我還是繼續寫這一類細致溫婉的短文吧,像是用平和理性的口氣與朋友在聊天。如果某句話恰巧打動了你的內心,激起瞬間溫暖的漣漪,就是本人莫大的成就了。

 

第二篇

我家近旁的日本人社區中心有一株低矮的貼梗海棠,病梅造型,枝幹彎彎曲曲疏落有致。黑色的虯枝在寒冬時分冒出無數個花蕾,待春風襲來,便趕趟似地綻放。三五朵紅豔豔的單瓣小花簇擁在一起,緊緊地貼著樹枝,一樹的明麗多姿。

每年三月我都會去那裏賞海棠。可是有一年碰到七十年不遇的極寒,溫哥華斷斷續續下了十幾場大雪和小雪,春天來得特別遲。去了幾趟社區中心,海棠仍為開。花園裏有一口方池,原本一年四季養著錦鯉的,池麵上的冰已經化了,碧水微痕,卻不見錦鯉蹤影,不知是凍死了,還是管理人員有先見之明,在去年大雪來襲之前將錦鯉打撈出來收在室內。

滿園蕭瑟讓我有些失望,似乎萬物都在嚴寒麵前小心翼翼收藏自己保存實力,隻有春姑娘仍舊頑強地與殘冬搏鬥著,不肯鬆一口氣。

正欲轉身而回時,忽見花園邊上有幾株一米多高的灌木,光禿禿的細枝上掛著密密麻麻的淺黃色鍾狀小花,每兩朵或者三朵湊在一起。花瓣光澤,如淺黃色的蜜蠟,花芯嫩黃。我俯下身湊近一聞,淡淡的香味鑽進鼻孔。每朵小花都宛如細致嬌嫩的素顏女子,清秀中透著楚楚動人的韻味。

 

這些花兒叫什麽名字呢?已經在小園裏生長了好幾年吧?她們似乎是海棠的陪襯,平時默默低眉俯首,不欲搶了海棠的風頭。直到海棠怯著嚴寒遲發時,人們才注意到這些微小的黃色花朵。她們在夜深人靜時嬌羞的竊竊私語,有誰會側耳傾聽呢?更何況,她們盛開之時正值大雪紛飛或者風雨大作,簾內人濃睡不消殘酒,即使偶爾推開小窗,也隻盼海棠花枝早些綻出點點猩紅或粉紅,有誰在乎那些花瓣如臘般光亮絲滑的小花的骨子裏自帶的堅定與自信呢?

  

我特地去了一趟苗圃,發現此種灌木名為buttercup witch hazel (奶油杯女巫榛樹,學名Crylopsis pauciflora),是金縷梅科蠟瓣花屬的一種落葉開花灌木,原生於台灣和日本。pauciflora 意為“花少”(few flowers, 指的是每個花序的花比同屬的其它品種少,而不是指每個植物的花總數。

少花臘瓣花高至1.5 米,寬2.5米,適合小庭院,或配植於大花園裏的角隅,與紫荊、 碧桃、海棠混植,相互襯托共顯春色。

 

隻是千百年來,人們不遺餘力為燦若朝霞卻有些弱不禁風的桃花潑墨傾情。一夜風雨落紅繽紛,心碎的豈止是一池綠萍?哭著寫“人麵桃花”故事的人,不懂得欣賞臘瓣花。

任他雨疏風驟,臘瓣花是從不輕易落瓣的。她們是忠誠的老朋友,走得再遠也停在你內心的某個角落,與你遙相呼應。想起她們,心頭泛起溫暖,仿佛春風拂過山野,瞬間一樹樹青翠欲滴的媚。

 

少花蠟瓣花被引種到歐洲後,因花色如黃油且花型如杯,取名“buttercup”(奶油杯)。我卻認為花色更貼近大自然賜予人類的天然珍貴寶物蜜蠟,蜜蠟 的產生形成過程須經曆數千萬年,其間曆盡滄桑,又令它增添了無數瑰麗的色彩。蜜蠟的神奇變化,使它幾乎無一雷同,仿佛任何一件都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它的美麗神奇往往予人一番驚喜。況且,蜜蠟肌理細膩,觸手溫潤、熨貼,不似一般寶石冷冰,缺少一份人情味。

期待一份如蜜蠟般溫潤純潔的世情呢,於是我趕緊買下一株少花臘瓣花,栽在自家的後院,算是托物言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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