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森林的精魂-桂葉芫花

14：我愛那個有毒的女人-記桂葉芫花（Spurge laurel）

每年的一月底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刻，我家門口木籬邊的一株一米多高的常綠灌木卻悄悄開花了。花朵很微小，是極罕見的淺綠色四瓣花，鵝黃色的花芯，幾朵小花聚在花枝頂端。如果不是湊近了仔細觀察，我根本注意不到世上還有綠色的美麗小花，而且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因為花型和樹形酷似瑞香，我以為是瑞香的一種，上網一查，沒有發現淺綠色的瑞香花。

我將花照發給微信上剛認識的園林設計師，她也不太認得，並且強調了園林設計師與園丁的區別。言下之意：欲知此花名，須問老園丁。

於是我跑到家附近一間極具規模的苗圃，向那裏的女員工展示了我的花照。她果然專業，馬上說了一句：“啊，這是spurge laurel ，不湊巧，我們還沒進貨。”

這種小灌木的學名是Daphne laureola, 英文俗名spurge-laurel，直譯過來，是“大戟月桂”的意思。它開著綠色小花 ，用手指掐樹枝，會流出汁液 –這是大戟屬（spurge）植物的特征。葉子和果實的形狀同月桂（laurel）相似，故而得此俗名。其實它不是大戟屬也不是月桂樹的一種，而是瑞香科植物。國人管它叫桂葉芫花。

桂葉芫花原產於歐洲與北非，喜歡堿性土壤，通常生長在石灰岩地區，偶爾也在粘土區發現它的芳蹤。它是常綠灌木，通常隻有一米多高，花期至四月初結束，然後開始掛果。berry是橢圓形的，成熟時是黑色的（內含一顆種子），如顆顆閃亮的黑珍珠掛在梢頭。

可是小心啊，它是一棵有毒的植物。它的葉，樹皮和果實有劇毒。隻要接觸到它流出的汁液，就會得皮炎。它的果實是鳥類的美餐，對人畜卻絕對有害。兒童隻要誤食七到十枚果實，就足以致命。

 

當初人們被它的魅力所誘惑，將它從歐洲引進北美作為園藝植物時，根本沒料到它是入侵性很強的植物。它通過種子或者根吸盤（root suckers）繁衍，很快在北美歸化，因為極其耐陰，它可以長在林下原本陰暗不受幹擾的地方，所經之處扼殺了其它植物的生長空間，一旦占領了大片土地，就很難清除幹淨。

 

桂葉芫花一旦在野外泛濫，會破壞了當地的原始森林的生態係統。比如，聖胡安群島（San Juan Islands，在美國華盛頓州）和BC省沿海的加裏橡樹林地（Garry oak woodlands）和荔莓樹/花旗鬆林（dry Madrone/Douglas fir forests），已經受到了它的威脅。清除桂葉芫花時必須戴上手套，避免接觸到它的樹汁，再將它們連根拔起。

 

我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裏的小溪一側見到了四五株桂葉芫花，大概是飛鳥銜著果實時無意間落下的。森林裏的空氣特別清新，雨滋露潤，這幾株灌木的革質葉特別油亮，葉子和梗枝光滑誘人，花香迷人。幾年來小溪旁的桂葉芫花一直隻有這幾株，還未見猖獗，公園管理人員也就沒有特地去清除它們。

 

桂葉芫花是歐洲很受歡迎的裝飾用灌木，據說花朵在夜裏格外芬芳，隻為吸引飛蛾來授粉。它同夾竹桃，鈴蘭，相思豆，繡球花，牽牛花，夜來香，醉魚草，紅花石蒜（彼岸花），風信子等一起被稱為極端美麗卻有毒的植物。而我卻偏偏非常喜愛這些有毒的花草，除了相思豆和彼岸花，其餘的毒花都曾經生長在我的花園裏。我愛它們怒放的生命以及獨特的氣味，如果狂野自由任性是毒女人特立獨行的特質，每個男人的心中，除了有一個溫柔脆弱的小女人形象，不知是否也會偷偷地想親近那個高高在上俾倪眾生的毒女人呢？

那些極端美麗又有毒的女人，有著油畫一樣鮮豔的色彩，她在燈火闌珊處的呢喃自語，像魔咒似地令人瘋狂又無可自拔。她天使般的麵龐，略帶邪惡的誘人微笑，很難通過電影鏡頭去捕捉。我寧可通過閱讀小說，通過想象去還原那些強烈的情感，包括張狂，幼稚，欲望和虛榮。

或許美國著名的驚悚懸疑片導演希區柯克大師也有類似的想法吧，他將經典小說《蝴蝶夢》搬上銀幕時，選擇了不讓毒女人麗貝卡露臉，而是通過不同角色的對話，展示一個死後仍寒光淩厲的靈魂。這部片子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看多了溫暖瑣碎的故事後， 不妨也來一段暢快淋漓的驚悚讀書體驗或者熒幕體驗。小說及電影中的灰暗人性和扭曲世界，並不會讓我們對生活更加失望。閱盡滄桑之後，生活中些許的感動和美好，足以讓我們發出最真實的燦爛的微笑。

從這個角度，我愛那朵有毒的花，我愛那個有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