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本土觀眾 __關於夕陽藝術的話題(3)

我發表了博文《張火丁的美國行》之後，收到了一些讀者的反饋，讓我進一步地思考了一些關於京劇這門夕陽藝術的事情。有讀者批評我不該對張火丁的美國演出多加批評，認為隻要對京劇可能有好處的事，就盡量不要批評。這位讀者的好意我很清楚。他害怕任何一種批評都會是京劇脆弱的生命受到打擊。但是，任何藝術都離不開文藝批評卻是中外古今的曆史所證明了的真理。批評意見有利於藝術的健康發展，經不起批評的藝術是沒有生命力的。我發這個博文的用意並不是針對張火丁。張火丁是一個優秀演員，她為京劇藝術的發展做了她自己該做的事。京劇目前不景氣的狀況是多種原因造成的，這些都應該認真分析和總結。但是京劇的不景氣絕不能讓張火丁或其他京劇從業者來承擔。我的博文針對的是這次演出的策劃者和組織者。傅謹教授在文化部組織的座談會上說：“……作為此次演出的’操盤手’，中國戲曲學院和中國對外演出公司……”。我查詢了一下，發現中國對外演出公司實際上是隸屬中華人民共和國

文化部的一個機構。我想如果叫它國企也是可以的吧。中國戲曲學院和中國對外演出公司對外演出公司都是“吃皇糧”的機構，是納稅人的錢供養的單位。這種機構的任何工作照理是應當受到納稅人監督和質詢的。這樣想來，我對他們批評批評也是理所當然的啦（1）。

 

我不反對京劇走出國門，因為我們的優秀傳統文化是理應向全世界宣傳的。各國人民之間的文化交流活動原本就是外交工作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反對的是那些不明智的，違背市場規律的商業演出。我更反對把出國商業演出作為振興京劇和其它傳統藝術的主要手段。我始終認為，任何國家的音樂，戲劇，舞蹈，電影，以致繪畫等都應該立足於本土，把本國民眾作為主要的服務對象。就拿京劇來說，她生於中國，長於中國，在千百萬次的演出，在和各地觀眾的麵對麵交流中不斷改進，發展 才有了今天的模樣。中國的觀眾是京劇賴以生存的土壤；一旦脫離了本土觀眾，京劇就隻有死路一條。我們可以看看目前世界的流行音樂就可以更加明白這個道理。產生和流行於美國的搖滾樂，鄉村樂，藍調，爵士等等之所以能夠風行世界，這和美國文化是世界的強勢文化有很大關係，但是它們在美國的普遍流行和受歡迎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我看到美國各地有不少的樂隊，定期或不定期地在當地或外地巡回演唱。這些樂隊規模不大，所需資金也不多。樂隊的成員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也有不少業餘的。在美國專業和業餘之間並沒有嚴格的界限（很可喜的是中國也逐漸地朝這個方向走）。樂隊的成員們大多不能完全指望演出來養家糊口，而是有另一份能掙到麵包的工作。美國的街舞也是如此。有時一個居民小區的幾十戶居民聯歡，聚餐，也會有當地小孩子組織的樂隊演出。觀賞者可隨意捐助。這種演員和觀眾的密切交流互動，使演員們得到靈感，促使他們創作出更好作品。就是在這麽普及的情況下才出現了邁克.傑克遜，碧昂斯，惠妮休.斯頓和麗迪.嘎嘎等世界巨星的。如果本土觀眾都不要看你的演出了，那你真沒用必要跑出過去演。脫離了本土觀眾，無論你如何包裝，吹出多少“模版”和“模式”都是沒用的。所以一定要把精力放在為本土觀眾服務上。

 

我在另外一篇博文裏提到了費洋和他的老火車站小劇場。費洋的試驗說明了京劇從業者裏麵明白人不少，不但沒有得到當權者的支持，好多時候得到的是壓製和打擊。張火丁這一次的美國行想來花費不少。我最有興趣的是要看一看中國對外演出公司這次活動的明細帳目表。對於一個政府下屬的演出公司，用納稅人的錢辦這麽一個活動，當然有義務向納稅人公布一下帳目的。（我本人已經沒有向中國政府納稅了，但其他納稅人可能有興趣了解）。如果這次演出賺了大錢，公布出來一定會振奮京劇界的人心，也好讓大家效仿，不是說“……張火丁此行有很強的示範性，’張火丁模式’可以作為今後中國傳統文化“走出去”的模板進行複製“嗎？如果是賠錢的話，那也該好好反省，檢查，向納稅人道個歉吧？總不能不管事情辦好了或辦壞了都能找出一套一套的說辭來為自己臉上塗脂抹粉吧？如果花了大把銀子，大力氣又沒有收回成本，那這個林肯藝術中心行和金色大廳行又有何區別呢？不過是拿國家的錢，拿納稅人的錢為中國戲曲學院和中國對外演出公司買一份“政績”罷了。真要這樣的話，還不如把這些錢拿來支持費洋那樣的為本土老百姓的演出。這樣的結果還培養了本土觀眾群。

 

我還想說一點關於中國傳統藝術在世界的影響的事。現在國人都太不自信，什麽事都希望洋人能點頭稱讚，認可。如若不然，就沒有底氣。電影是奔著奧斯卡，金球獎，柏林影展去的，音樂也一定要到維也納金色大廳去秀一秀。自己國家觀眾都不待見的東西，洋人會那麽喜歡嗎？鬼才相信呢。一個民族的藝術要全世界都接受很難，這其中的原因極其複雜，很難說清。比如俄國的音樂，繪畫和舞蹈絕對是世界一流水平，但是一百多年過去了西方世界對它們的接受程度還很不夠，特別是繪畫藝術。縱然如此，沒有人可以否認俄國藝術的成就。在美國也有不少有誌者在傳播京劇，其中有專業演員，也有票友，比如當年主演過紅色京劇《智取威虎山》的齊淑芳領導的齊淑芳京劇團，京劇耆宿張少樓先生，以及梨園後人童小苓等人。夏威夷大學戲劇係還有一個京劇專業，幾十年來已經成功演出過不少經典大戲。即使這樣，京劇在美國並沒有多大影響。這並不是因為這些演員的藝術水平低於張火丁。他們中不少人的藝術水平是大大超過張火丁的。一個國家的文化和藝術對其他國家的影響受多種複雜因素影響，很難被人為地操控。要說中國文化裏對世界影響最大的莫過於中餐了。這也是經過許多代人不斷經營的結果。我個人覺得中國藝術首先需要的是本土民眾的喜愛和支持。一門藝術如果本受到土民眾熱愛，即使沒有國際影響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全世界都不看京劇，隻要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中國人喜歡，那就不得了了，沒有必要老是念茲在茲地要去征服世界。

 

另外，在對外演出的宣傳上也要與時具進，要學習別國和世界的先進理念。就拿這次張火丁的美國行來舉例。這麽多年來國內專家和媒體那一套八股腔是始終不變的。在這次文化部舉行的演出匯報座談會上傅謹說：“……京劇經典劇目其中所包含的中國傳統文化以’仁義禮智信’為核心的倫理道德，是人類共同擁有和遵循的價值觀念，京劇優秀劇目的情感表達能讓所有人沉浸其中，京劇的唱念做打能夠吸引不同民族的觀眾。”這就是典型的所謂“宏大敘事”的模式，也可以說是假大空的那一套。照這位專家的說法，你為什麽不試著先拿這些“京劇經典劇目其中所包含的中國傳統文化以’仁義禮智信’為核心的倫理道德來打動中國的年輕觀眾呢？難道美國觀眾，特別是“本土觀眾”（有關報道強調觀看張火丁演出的主要是本土觀眾）比中國觀眾更容易接受這些所謂的中國核心倫理道德嗎？聽起來真是很扯的。

 

說了這麽多，一句話就是不要搞假大空，要腳踏實地地麵向中國自己的觀眾，不要失去了本土觀眾。

 

 

 

 

宋喬  

 

2015年10月20日於木鴨院

 

 

 

（1）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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