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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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費英雄 ——關於夕陽藝術的話題(2)

(2015-10-02 20:16:04) 下一個

我的博文《張火丁的美國行》在網上刊出後受到不少網友支持,我自己也覺得有好多問題沒有談透徹,還需要進一步說明。我自從三歲起坐在父親膝上看京戲,至今已六十餘載。每當聽到那熟悉的鑼鼓聲和咿咿呀呀的胡琴聲總是讓我神往。在後台看演員們勾臉,貼片子也是我每次看戲時的一個必有的節目。出國二十多年來依然對京劇不能忘懷,常常在網上觀賞老一輩名家的表演,也看新秀的演出和京劇界的各種比賽節目。但是讓我感歎的是短短二十多年間,京劇和其它戲曲都經曆了快得驚人的速度的衰退,幾乎就沒有了正常的營業演出。也就是說要靠演出收入來養活演職人員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這種衰敗的景象不僅是戲曲藝術,連過去年輕人喜歡的歌舞,話劇都差不多停演了。毫不誇張地,說所有舞台表演都無法存活了。相比歌舞,話劇來說,京劇在京津滬還有有一些演出,特別是各種節慶的時候,但多半是應景的演出。京劇絕不會不演,不是因為觀眾需要,而是政府需要。京劇作為中國戲曲的代表劇種是必須不時地露麵的。有京劇演出就說明中國的戲曲是受到重視的,而京劇已被譽為國粹,保護國粹就是保護中國文化。即使每場演出可能都要賠錢,但是還得演,國家也拿出大把銀子來振興京劇了。演京劇再也不是過去那樣演員上台唱,掙錢吃飯那樣簡單的事了。現在的京劇演出是有關國家形象和其它更高象征意義的了。京劇從業者基本上幹的就是拿政府的錢來維持國家形象的工作人員了。但是各地政府雖然拿錢養劇團,但並不指望它有經濟的效益,也不相信會有效益。如果誰還指望京劇能打開市場,掙錢養活全班人馬,那就太天真了。所以京劇演出是否受歡迎,創編的劇目是否站得住,傳得下去,都不是政府考慮的重點。他們心裏想的是能否參加比賽拿獎。拿了獎,就說明各級政府對民族文化,對國粹是愛護的,也是一種政績。所以我批評有關張火丁美國行的宣傳。這種宣傳要讀者相信,那也是太低估了讀者的智商了。

 

政府是這麽一個無所謂的態度,但京劇藝人們卻不這麽看。他們從小學藝,對京劇這門傳統藝術有著很深的敬畏和執著。藝人們夢想奇跡發生,京劇能重拾過去的輝煌。不少藝人做過各種嚐試,但鮮有成功的例子。京劇還是像沿著山崖下滑的機件失靈的老舊的車子,一步步無可挽回地滑向穀底。京劇衰落的原因很多,這將留待今後的藝術史家們去探討。現在很明顯的是看京劇著這輛車逐漸墜入深淵,但還有人自覺或不自覺地加以外力,讓它墜落得更快。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一門藝術形式是否能存在,取決於它的受眾(觀眾)。觀眾的需要就是它存在的理由和前提。沒有觀眾買票去看的表演必死無疑。但是主管京劇的老爺們完全無視這一點,仍然熱衷於閉門造車,以自己那點可憐的智慧想出各種奇葩的點子和招數。花大筆銀子到國外去開拓市場就算是其中之一。這就是我很想看到策劃張火丁美國行的策士們公布此行的全部預算,財務支出和收入明細帳的原因。

 

我也看到京劇界一些有識之士做著各種努力來延緩京劇的衰落。我提到過不斷收集,整理和上演瀕臨失傳的劇目的奚中路;試圖保存前輩的藝術遺產 潛心教學的陳朝紅;整理老藝人經驗,生平事跡的王軍,以及“毀家紓難”,拿出私人積蓄創辦和維持戲曲藝術交流平台“咚咚鏘”的紅豆少主;還有身在海外為收集戲曲藝人生平和演藝曆史而創辦“梨園百年”網站的小豆子……。這些人在我看來都是在為保護中國文化遺產做實際貢獻的人,很值得我們尊重。那些活躍在舞台上的年輕人裏也有一批了不起的人,為京劇事業勤奮努力, 

熱忱奉獻。其中有幾個特別值得提到的是已經英年早逝的李陽鳴,北京的費洋和上海的傅希如。他們共同的特點都是武生,老生兩門抱,有扮相,有身材,有嗓子,有武功的技藝全麵的人才。他們都很早在國內舞台上嶄露頭角,也曾經活躍在國際文化交流的舞台。我在丹麥參觀丹麥王子哈姆雷特城堡時看到陳列品裏把傅希如飾演哈姆雷特的劇照放在非常顯著的位置。他們幾位在舞台上常常扮演趙子龍,陸文龍等少年英雄。他們平日的一些行狀也頗有幾分英雄氣概,很讓人敬重。傅希如很早就深入上海的高校,普及和宣傳京劇。李陽鳴也在北京做同樣的事情。所以我願意稱他們為中國當代的英雄。如果李英雄和傅英雄的注意力集中在舞台表演和對青年觀眾普及京劇藝術,那費英雄則更向前邁了一步,涉足於演出管理和推廣的領域,大膽挑戰現有藝術管理體製。所以他就像他在舞台上經常扮演的孫悟空一樣,更加了不得,是英雄中的英雄,大英雄也!

 

費洋又名費賀楠,現在又改名費振翔。從2003年11月到2004年6月,他和他的小夥伴們,一群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在百年滄桑的正陽門車站裏演出了一場又一場的京劇。精彩的表演吸引了不少戲迷”。他們和附近的居民,學生結成了好友,形成了每周都有演出的局麵。他們的敬業精神和精彩演出也通過互聯網流布到海內外。我曾多次看過他表演的《秦瓊觀戰》等戲的視頻,為他的藝術天賦和創新精神所感動。“然而就在演員和戲迷為再度激活這個國粹做著不懈努力的時候,老車站的京劇演出卻突然暫停了。 2004年7月1日,農曆甲申年五月十四日:老車站劇社暫停演出 。”從網上看到對於老車站停演的原因,有幾種不同的答案。一是認為,院裏正在機構改革,沒有精力顧及老車站的演出。另有人說:老車站停演是由於二團和演出的發起人費賀楠在一些觀念上有衝突。 有人引用劇院常主任的話說:“一旦團裏的演出和老車站的演出在時間上衝突,費賀楠會專注於老車站的演出,這和團裏當初的想法不同。另一方麵,費賀楠希望在老車站出演‘老生’,而他在二團是作為‘武生’簽約的。這也不符合鍛煉演員的目的。” 據說,費賀楠那時也被京劇院停職了。老車站的演出演出的終止使支持他們的戲迷和粉絲大為失望,也曾在網上抱怨。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這群年輕人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這個落後,頑固並且強大的體製。費洋從此辭親別友,遠渡重洋到了美國。他後來的情況,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很為 老車站的演出的終止而感到遺憾,也為費洋和他的小夥伴們在那麽年輕的時候就遭遇這樣的打擊,失敗而心痛和憤懣不平。我一直在心裏希望費洋和他的同誌們不要就此折斷雙翼,而要堅持自己的理念,尋找新的機會再向舊的體製發起衝擊。

 

回過頭來看,當時終結老車站劇社演出的理由,全都是站不住腳的。

 

  1. “院裏正在機構改革,沒有精力顧及老車站的演出”。

所謂劇院的改革,完全是根據上級的一些閉門造車的設想而搞的過場。時至今日我們看到有多少可以拿得出手的改革成果呢?費洋他們在老車站劇社正是改革的一種嚐試,而且收到了觀眾的歡迎和支持。我們經常聽到關於走群眾路線的高調,那為啥不能聽聽費洋他們的意見,認真評估他們大膽嚐試的效果呢?當時院裏主持改革的領導對於改革的態度是不是葉公好龍呢?所以有人說 “老車站停演是由於二團和演出的發起人費賀楠在一些觀念上有衝突”。倒是說到了點子上。費洋他們要走的路是把京劇藝術帶回給普通觀眾,根據市場的需求來安排演出。而當時的劇院領導卻是要維護過去的衙門式的管理模式。

 

2.   “一旦團裏的演出和老車站的演出在時間上衝突,費賀楠會專注於老車站的演出,這和團裏當初的想法不同”。

這裏就說到了組織紀律的問題。費洋把老車站的演出擺在劇院的演出之上的確是違背了劇院的紀律。不過,劇院的紀律是不是合理呢?不合理的規章製度不應該,也不能改變嗎?費洋和他的小夥伴們關注的是喜歡他們的老車站的觀眾。在他們眼裏,盡管收入微薄,但麵對渴望看到好戲的觀眾,他們都義無反顧地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演出中。當時劇院組織的是什麽樣的演出呢?過去幾十年京劇搞了不少投資巨大的大製作,真正站得住的沒有幾個。很多時候劇場裏坐的都是有地位,有錢,或者有身份的人,可以說是冠蓋雲集。不過冠蓋們不一定喜歡京劇,不一定懂京劇。他們走入劇場是因為受邀觀看演出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看看劇場裏台上台下都在演,台上是敷衍公事,台下是假裝在欣賞。不愛戲的拿了贈票坐在裏麵受罪,想看戲的無法買到票。這就是這麽多年來一直延續的奇怪景觀。在費洋們看來,觀眾是衣食父母,必須認真對待。在劇院領導眼裏,上麵的意思高於觀眾的需求和藝術發展的需要。我聽到過一個有趣的事情。一次京滬兩地名角聯袂演出《長阪坡》。戲唱到一半,接到上麵命令要飾演劉備和孫尚香的兩位角兒進宮唱堂會。這倆位領命以後就把觀眾撂在那裏徑直進宮複命去了。那次還恰好是一場商業演出。這事發生在提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社會,不是很諷刺嗎?當年譚鑫培老爺子受寵於慈禧太後,受奉為內廷供奉,進宮侍奉。但是他從沒忘記自己藝人的本分,平時在劇場裏的演出也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這兩種不同的對觀眾的態度是很值得我們深思的。

 

3.  “費賀楠希望在老車站出演’老生’,而他在二團是作為’武生’簽約的。這也不符合鍛煉演員的目的。” 

藝術的教育要因人施教,藝術人才的成長也有各種各樣的模式,不可能以行政的手段來操控。費洋能文能武有何不好啊?過去那種把人當螺絲釘,當磚頭的做法是嚴重阻礙科學技術發展的。在藝術領域,個性尤其重要,這種行政命令和衙門式的管理危害特別大。這個道理無需多說。

 

我最想說的是在費洋身上展現出一個好的藝人應該有的所有好的品質,勤奮,努力,敬業,有創新精神……。他很聰明,懂得藝術上的成長需要長期堅持不懈的努力和探索,不能一蹴而就。他甘於在小劇場為基層民眾演出,通過小舞台的演出積累經驗,提高技藝。相比之下,現在大多數藝人都過於浮躁,巴不得一夜成名。他們沒有遵照王瑤卿老前輩交道的要在實踐中成為名角,而是耐不得寂寞,慌慌忙忙地要當名角。沒有藝術實踐的積累是不可能提高藝術水平的。沒有相應的藝術水平而又要當名角,那隻有弄虛做假,炒作一途了。藝術還沒學到三分就追求大劇院,出門的排場等等。國內演戲都賣不出票子,靠贈票來充滿場子,偏要花巨資出國去演,也就是說通過“出口轉內銷”的辦法 

製造轟動效應。這條路也隻有戲曲演員好走,最尷尬的莫過於歌劇和音樂工作者了。你出去演的東西人家都清楚,不好糊弄,搞不好還要出大洋相。所以就有了找外行執導的在紫禁城上演的歌劇和長城最高點的音樂會了。想一想,要在這兩個地方演出,那得多有能耐啊,得有錢,有關係,有權力,起碼得和權力走得很近才行。這樣的演出就說明藝術很高大上了嗎?如果這樣,哪一天到珠穆朗瑪峰上或火星上去演出就代表了世界最高大上的藝術了。我都不知道策劃這些活動的人腦子裏都裝的是水還是豆渣。一個侏儒無論站在多高的架子上都成不了巨人啊!

 

現在老車站劇場已經停演十多年了。但是老車站劇場的示範意義還是我們應該效仿和追求的。費洋和他的小夥伴經曆了人生種種磨難也變得更成熟了。我希望費洋和他的同誌們能繼續振奮精神,為中國的藝術事業戰鬥!我很難抑製心中的激情,我要高喊:費英雄,你在哪裏?

 

宋喬

 

2015年10月2日   於木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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