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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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說話的鬧劇

(2014-07-23 19:39:57) 下一個

“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這場鬧劇終於在1976年隨著江青等四個壞蛋的被捕而落幕了。重溫世界曆史可以發現這場鬧劇從發動到其間的一些插曲和最終收場,與希特勒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的發跡到慘敗有著十分相像的地方。很多年輕人對文革完全不了解。就連從事文史工作的所謂專家們對其也知之甚少。當然這也不排除一些人有意昧著良心說話。文革的發動者為了向全世界證明文革促進了科學技術的發展,為擴大國際影響,演出了一場針灸治療聾啞症的鬧劇。隨著針灸治療聾啞的“成功”,針刺麻醉的又一幕鬧劇相繼登場。經曆過文革的人都知道,整個文革就是有許多這樣大大小小的鬧劇組成的一場大鬧劇。中華民族為了這場鬧劇付出了血的代價。我自己就見證了許多這樣的荒唐事。溫江大夫回憶了他在這場鬧劇中目睹的怪事。年輕的朋友們,可不要以為這是憑空杜撰的故事哦。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回家向你們的父母長輩求證。




最後的針刺麻醉

 

溫江

 

中國新政建政以來,一直忙於內鬥,幾十年來運動不斷,在科學技術上揚名世界前沿的成就可以說罕有所聞。唯有針刺麻醉大約可算是當年國內拿得出手的,自稱可以“位居世界前列”的獨創發明之一。

 

針灸是中國千年國粹,洋人玩的不多。於此搞發明創造,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用針灸治好聾子是文革中宣傳多年的驚世奇跡,至少我上醫學院的醫學英語教科書上就轉用了當年中國對外英文雜誌“中國建設”上的一篇“千年鐵樹開了花”的報道。文中記載了“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如何把農民張飛富變成聾子,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又如何用針灸把張飛富治得來聽見了聲音”。針灸可以治病看來是不爭的事實。

 

 

針灸的另一止痛功能在文革中又擴展到了外科手術的麻醉領域。全國各大醫院和醫學雜誌上都有成功的報道。一舉丟開了洋人多年依賴的有毒化學麻醉藥劑,又可樂享邊開刀邊與病人聊天的開心境地,針麻手術一時傳為佳話。我所就讀的醫學院是洋人創辦的百年老店,對新生事物素來要相對保守一些,除了婦產科,普外科頭頸手術,或腦外科有些試驗外,我所實習的胸外科病房以胸科病人為主,至今尚無一例針麻手術試行。在當時突出政治的風氣下,是有些與政治不合拍,拖醫院革命化後腿之嫌。

胸科帶我實習的楊俊傑教授平時風度翩翩,書生氣十足,查房中還不時冒幾個英文名詞來,是胸外科幾個常去圖書館查看英文醫學雜誌的教授之一。當時改革開放已有萌動,除影印的醫學雜誌外,美國原版科普雜誌“科學美國人”剛引入中國。此雜誌圖文並茂,十分吸引年輕人的眼球。我偶爾在最新一期上讀到了一篇膽結石形成機理的研究成果文章。查房討論時我給楊教授冒出幾個“鵝膽酸”,“熊膽酸”的英文名詞來,大約與楊教授剛查到的資料有點吻合,楊教授大喜望外,立即跑去給科主任報告,“這批實習娃兒水平不錯哈,還要看最新英文醫學文獻的喲”(實際隻是科普文章而已,但的確是最新的)。加之平時手術中配合比較默契,楊教授也時常帶我去當助手。後來畢業分配時,他也說服胸科田主任提名,力薦讓我留校做胸科。可惜在當時政治優先的大氣氛下,首先要根正苗紅,還有“寧留瓜(傻)的,也不能留“到精不瓜”(自以為不傻)的”土政策,未能成功。此是題外話,暫且不表。

 

在大外科各科都踴躍響應號召,發揚國粹,開展針刺麻醉的大環境下,素有開風氣之先的楊教授一時興起,和我商量:“咱們也來試一下針刺麻醉如何?胸外科手術偏大(俗稱“開桶子”),先弄個腹部手術看看如何?”與麻醉科商量妥當後,我們選了一個從溫江縣農村來的30多歲的膽結石女病人。此病人紅光滿麵,活潑多言,一看就是一個久經勞動鍛煉,身體健康,病情單一的合適手術對象。

 

為爭取病人合作,楊教授查房時告訴病人,我們要用新技術給她開刀,手術費也可以免掉(其實當時膽道手術連麻醉才16元,還沒有術後輸液的費用高。可對農村病人,16元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公社書記一月才掙30幾元呢)。手術當天,病人高高興興地被推進了手術室。打基礎鎮靜劑後,麻師把剛購進不久的針麻機和電線,銀針都一一接好。開機後用針頭紮了幾下病人,病人表示不痛,可以接受。於是鋪巾,手術開始。楊教授主刀,我和一個住院醫生當助手。另有麻師和幾個護士在一旁幫忙。


第一刀下去,切皮時病人有微動,表示有感覺。楊教授問:“痛不痛?”病人沒吱聲。麻師點點頭,表示病人無反對意思,手術繼續進行。腹腔打開後,明顯感覺腹壁張力比以往大。我負責“拉鉤”(技術含量最低的助手),覺得比平時要費力不少。但病人基本還是安靜合作。到了撥動胃腸,暴露膽囊時,病人有些扭動。開始呻吟。時有時無,但聲音逐漸大聲起來。楊教授說:“快點做,不要出麻煩。”又叫了兩個實習生幫忙“拉鉤”和固定體位。因病人多少有點腹壁脂肪,膽囊位置較深,暴露不太滿意,用刀,縫線都不大實在。由於基礎鎮靜劑作用,病人實際上處於有點“二麻二麻”,不甚清楚的狀態。但醫生的手每伸一下,病人就會扭動一下。並且開始大聲叫喊(溫江話稱為“呐喊”),呐喊逐漸轉為罵人,罵人也終於轉為溫江“國罵”:“我日你先人喲!我日你的先人喲!”一聲接著一聲,一聲高過一聲。整個手術區4層樓都猶如是“文攻武衛“的戰場,或批鬥大會的會場。叫聲震天,怪話(罵人)連篇,把幾層樓都鬧“昂(1聲)”了。此時的溫江大嫂手腳是完全捆起的,腦殼是二昏二昏的,唯一隻有嘴巴還是自由的,可以用來和台上的醫生夥拚死搏鬥掙紮。台上醫生也已手忙腳亂,既緊張又疲乏。小護士已開始為楊教授擦汗。隔壁手術間的護士也過來幫忙按手按腳。手術室門口不時有人開門探望,不知這裏發生了何等意外。楊教授顯然已十分尷尬,窘態十足,連連招呼病人:“嘿,女同誌哈,注意文明!女同誌哈,要注意文明喲!”。一麵以橫掃千軍如卷席的速度,拿下手術,繼而強行高張力關腹,狼狽收手。麻師當然也不斷調高針麻機的強度,加注鎮靜劑劑量。病人也終於安靜下來,不再躁動。

楊教授退下來靠在手術室門口的牆上,已累得無力站穩。一手脫衣,一手擦汗。連說:“看來新技術還是不穩定哈,不能冒進。不能冒進。”我們也開始取開鋪巾。這才發現,由於病人劇烈躁動,6根銀針連線,有4根已不在病人身上!楊教授抬起頭來,看了病人身邊的電線,不停的連說:“這簡直是殺人!是活殺人!活殺人!針刺麻醉看來不敢玩了!” 說著說著,靠在牆邊的楊教授也似乎“來不起了”,身體直往下梭(滑)。小護士趕快把他扶住,“楊教授,Are you OKay?” 。楊教授的往日風度此時早已不複存在,閉上眼睛,揮了揮手,沒有回答。開刀不用麻藥,古有關公揮刀刮骨的記載。國共之爭,也有江姐竹簽釘指的故事。可與這位溫江大嫂基本不用麻藥,就直接開腹取膽的經曆比較起來,其殘酷的勁仗與驚怵的程度,就真是多少有些太小兒科了。

 

從此之後,全科的針刺麻醉手術似乎沒再進行了。我不幸參與的這台“殺人”針麻手術,大約也成為全院最後一台,也是最不成功的一台針麻手術。老溫的這次活人取膽的可怕經曆,或許也使老溫有幸成為我國在“國際領先的領域”中一例最不成功案例的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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