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麗的錯誤
2014.9.13.陰,預報有大雨。
馬拉鬆比賽結束後,“一路有你”的小夥伴們蠢蠢欲動,惦記著回歸春天的山林。老伴早早地拿出西部山區步道圖,在我們尚未涉足的地方,在蛛網般的步道叢中,仔細地選擇,畫出一個全程10.4公裏,需時約5小時40分鍾的閉合環路。發到群裏,大家屏心靜氣,期待著周末的到來。
周四獲天氣預報:一道低壓帶正在靠近北島北部,它將為北島和奧克蘭部分地區帶來大雨甚至雷暴。
“一路有你”的小夥伴們,反應不一。
TONY:“下吧,正等著它呢,走了一個冬天沒遇上一場真正的雨。”
阿香:“沒事,我跟著你們,帶我玩就好。”
老伴:“有一段兩公裏長的路,需要兩個小時,其難度可見一斑,若再下大雨,. . . . . .”
有夥伴托辭不來,但新朋友JANE毅然加入,有初生牛犢之勢。我是信心滿滿,一則上蒼總是眷顧,每每預報有雨,親臨現場後,多是大雨變小,小雨變沒;再說“風雨無阻”不該是句口號,在不同的環境裏走走,在風雨中練練,是必須經曆的。當然了,安全永遠第一。
早晨7:00,6位小夥伴準時出發。由18號轉16號高速路,穿過HANDERSON轉SWANSON路,當車子駛進西部山區,烏雲密布的天邊,竟然出現一線蔚藍,一抹陽光從裂開的天邊灑向大地,灰暗的天地間突現一隅光明,本來混沌的空間,突然清新了許多,這哪裏是下大雨的樣子。張老師借題發揮,“我們的人品太好了,走到哪裏,上蒼都會給點麵子。”
車子在盤山路上彎來繞去,岔向LONG RD 後,一直向上攀,7:35分來到LONG TRACK步道入口。下車後,小夥伴們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薄薄的霧靄,罩住了遠處的山巒,巍峨的峰頂在雲的海裏凸立;綿延的森林在雲海裏若隱若現;開闊的牧場被流動的霧靄攪得混混沌沌,時而豔綠,時而墨黑。大家顧不得整理行囊,前後左右、擺姿弄勢、嘁哩喀喳地先拍了一通照片。
我們沿著寬寬的機動車路向山上走,20分鍾後路成兩岔,分別被閘門欄住。一塊線路板立在路邊,但沒有標注關鍵一筆“YOU ARE HERE”。我們分析了一下,大概確定了自己的方位,認為走右邊岔路似乎是對的。
走進右邊閘門,是一片綠油油的牧場,雲霧把小夥伴們裹住,幾十米開外就視野不清,圓圓的山包後麵,隻是一片朦朦朧朧,腳下的路似乎引我們走上天界,TONY把它稱為登天的取經之行。
腳下的牧場和最後“走過冬天”的那片截然不同,它雖有坑坑窪窪,但地麵確很堅實,踩在厚厚的草甸上,猶如踏著極富彈性的地毯。有夥伴說,這裏堪比呼倫貝爾大草原。我沒去過那曾經的草原,隻去過科爾沁,我沒深入美麗的腹地,隻是在裸露著沙丘的草原邊緣走馬觀花,其草場質量和新西蘭的牧場比,不可同日而語,單位草場所養牲畜數,也不在同一量級。
雲裏霧裏,我們沒有任何標示,隻是蒙登地向前走。突然,打頭的TONY止住腳步, 撥開濃霧,依稀可見一群龐然大物擋在閘門前,這是群一歲左右的牛犢,見到我們,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無奈何,隻能繞著走了,夥伴們小心地移動腳步,邊走邊向一起靠攏,待我們轉到牛群右翼,一道電網加一道鐵絲網為我們設了個角落。再看牛群中打頭的幾個犢子玩意兒,竟然一步步慢慢向我們靠攏,其它不知深淺的家夥,也隨之向這邊聚集。懂兵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們欲擺出一個諸葛孔明式的牤牛陣,陣口恰好堵死我們的來路。幾十座黑塔似的軀體,慢慢地組成一道城牆,假麵具似的三角形白臉,在霧靄中顯得格外猙獰。這時若給一個借口,它們就會發瘋般衝過來,更何況老伴還穿著最容易刺激牛脾氣的紅衣,我還戴頂紅帽。TONY有些緊張,張老師的麵部肌肉出現痙攣。三位男士擺出防禦陣型,護佑著女士,慢慢地在尚未合攏牛陣前向左邊迂回。按兵書論,這叫避其鋒芒。
本來在心理上有絕對的優勢,我們畢竟是動物界的首領,畢竟有智慧且暫時統治著這個世界,所以我們來了,汝等畜輩,理應聞風讓路,目送我等過關。可這些犢子玩意兒,不但不讓路,反而設陣嚇唬我們。按我的意思,索性就插入牛陣,強行通過閘門,但張老師說,若牛群也隨著我們闖關,那將惹出禍事。故此,我們隻好以人陣對牛陣,以萬變對不變,迂回到相對薄弱的牛陣左翼,但電網攔路,依然一籌莫展。
牛陣似乎在變,濃霧中,又見一張張重新聚集的三角形白麵。沒有過多時間磨嘰,我毅然地走向電網,我知道他所釋放的僅僅是電容所蓄的能量,嚇唬犢子玩意兒還行,擋住有30多年教齡的物理老師還差了丁點。先用手指背觸了一下,有麻麻的感覺,但絕無危險。於是乎,邁開腿跨過中間空檔,彎腰鑽過電網,夥伴們學不來這招,隻好臥在地下,爬過電網。阿香小巧,順勢而過;張老師有率領學生鑽水下溶洞的經驗,下身、橫臥、側滾一氣嗬成;TONY拿出練一字平衡的絕技,在30厘米高的電網下,把身體擺正,既不想沾一身泥巴,又不想被電流戳擊屁股,慢慢、平平、低低,用一個讓牛犢子們羨慕永遠的姿勢,鑽過電網。
前麵又是一大片牧場,走到盡頭發現,竟是牧人的大院,我們從小門繞到人家背後,一隻牧羊犬狂叫著擋住去路。大家有些緊張,但它的尾巴在搖動,就說明它不是要攻擊,而是奇怪:
“你們怎麽走到這裏來了,這不是你們的路,這是我家。”
TONY靠近它,吹著口哨示好,它也慢慢地向TONY靠近。
很明顯,我們走錯了。老伴GPS定位的結果是偏離航線,那條路就在我們左翼,與我們平行且
距離很近。往回走的時候,我們盡可能地貼著右邊,幻想著能發現一條通道,引我們重歸正途。
霧散了,雲層更低,遠處的海岸線已清晰可辨,我們再次經過電網,雖然牛犢陣依然守護者閘門,但我們有智慧、懂兵法、會鑽電網,這群犢子玩意兒隻有白麵相送的份了。穿過來時走過的牧場又回到起點,浪費了一個半小時。
從哲學的角度思考,迷路似乎是一條法則,不合常規但始終存在著,幾乎每次野外活動都會遇到,不是經驗問題,不是路標問題,純粹是天意,有時腳下一條好端端的路,我們偏要走偏;有時路標指示明確,我們卻選擇歧途。因為走錯路我們遇到了許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奇;因為迷路,我們練就了一番隨機應變,屆時調整的本領。迄今為止,還沒有給我們帶來傷害,每次都有一種“若不如此,何以這般”的感覺,故把它冠以美麗的錯誤。
2.飽和的森林
腳步明顯加快,按原計劃我們的行程很緊,現在又耽擱了一段時間,下午有不能及時返回的憂慮。走到兩公裏困難路口,老伴征求大家的意見,沒有人異議,都覺著應該走。走進去後,領教了泥濘,陡坡,領教了為什麽區區兩公裏路,卻要用這麽久的時間。
我們走的方向多為下坡,俗話說上坡易下坡難,難在路陡濕滑,難在容易失去平衡摔跟頭。我們是一支久經考驗的隊伍,我們是剛剛走下馬拉鬆的隊伍,憑借技巧保持著很快的速率。
阿香人快嘴快,說出來的話不像吳儂軟語,到像是撒豆子般嘠本兒溜脆,聽她講話很容易分神。林間陡路難不住一路有你,但阿香誘人快語,卻引來若幹個跟頭把式。老伴中招坐下了,JANE也摔倒了幾次,張老師更是實實在在地坐到了水窩裏,順便還搓了幾下腿。老伴說:
“阿香是開車的給你講迷路了,走路的給你講摔倒了。”
“我就是這樣講話,你們願意聽,自己走神,怪不得我!”
春天的樹林,多了幾分新綠,即使常青的灌木,逢春也顯出勃勃生機。春天的樹林,多了幾串笑語,路短了,好走了,山風也多了幾分溫柔。春天的樹林,地濕路滑,每片樹葉都是個小蓄水器,下坡時需要扶一下濕滑的樹幹,被破壞平衡的小水滴,撒著歡地撲將下來,涼快著滲汗的臉,間或還能鑽到熱乎乎的脖子裏。
走到溝底是一條小溪,我們需要沿著溪流向下遊走10幾米,幾位小夥伴的鞋子都進水濕透了。走出溝底開始上坡,但沒有想象的那麽難行。一小時五分鍾,我們走完了這段傳說中需兩小時的難路。
來到一年前曾遇到的路牌,景色依舊,人卻不同。當年TONY第一次隨我們鑽林子,今天故地重
遊,感慨萬千,隻差潸然淚下。
3.溫柔的春雨
回程的路屬於林子裏的機動車路,很寬很泥濘,兩道深深的車轍,就像兩條水溝,中間裸露的紅土,又黏又滑。這是以前不曾見過的土色,不是鐵鏽斑暗紅,是一種鮮果般殷紅。原以為希拉裏小道已經走完,但今天有出現了我們熟悉的希拉裏路標。老伴解釋說,希拉裏小徑是個網絡,我們完成的隻是靠近海濱的部分,但也是絕大部分。
蓄勢已久的雨終於憋不住了,林子上空的雲像一隻灑水的噴頭,把密密細細的春雨,溫柔地灑向樹林,路中間沒有樹葉遮攔,雨絲成排地落在水溝裏,我們走在路邊,被樹冠護著,淋不著直接下來的雨,但樹林已經飽和,雖有層層樹葉阻攔,但細細的雨水還是聚成胖胖的雨滴,劈裏啪啦地砸在防雨服上,但褲子始終是幹的。TONY感覺熱的時候脫了防雨服,來雨了他也懶得換,任憑雨水洗滌,他沒戴帽子,雨水順著發絲一縷縷地在他寬闊的臉上加溫、流淌。走出樹林時,他不怕麻煩,穿上了雨衣。固執且懶到家的張老師,堅決不換雨衣,結果是連褲衩都濕了。
走出林子,沒了任何眷顧,春雨無保留地把溫柔送給大地,把濕冷送給我們,下山的路有些頂風,走出林子時還幹爽的褲子,現在也濕了個透。濕冷並沒有給我們降溫,大家不僅熱情高漲,身體也熱氣騰騰,隻有大腿的部位在降溫,熱從上下兩個方向朝中間匯集,身體成了一個溫度調節器。
12:40分回到泊車場,曆時五小時,完成了行程約15公裏,春天裏的第一個旅程。
2014.9.15. 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