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後一段行程
2014.5.31.晴。早7:00點6個人在家門口集合出發,7:50到達阿拉塔基遊客中心。我們將從這裏進入步道口,完成希拉裏小路的最後一程。陸續到了18個人,今天將分成兩隊,我們8人走14.2公裏希拉裏小路,號稱“水軍”,餘下10人在附近林子裏陪大徐打遊擊,號稱“陸軍”。
TONY有備而來,憑在家裏偷練了三天的本領叫號眾大俠平板支撐。於是乎,6個傻家夥在泊車場拉開陣勢,頭朝裏腳衝外擺開輻射狀做起平板支撐。我們就這樣,想玩就玩個淋漓盡致,耍二就二個一踏糊嘟。我發揮正常成績穩定,堅持2分鍾;阿香和老伴3分鍾;TONY第一次亮相就創下4分鍾好成績;ROGER以4分8妙奪得頭牌。
約好和一位“忠實讀者”,群友FRIDA泊車場見麵,直到出發也沒見著人,頗有些失落。後來得知,已經禮貌地打過招呼了,隻是我沒意識到。有點遺憾,對人家似乎有些不夠尊重。
任兄雖然是第一次參加活動,但和隊伍中的幾個人屬於舊相識。他登山經驗豐富,加之在這一帶住過三年,很熟悉這裏的環境。一路經常給大家指出問題,提醒如何保證安全。我不得不佩服:薑,還是老的辣!
雖然前幾天剛下過幾場雨,但今天的太陽格外嬌豔,林子裏的空氣特別清新。每片葉子都像水裏撈出來一樣綠瑩瑩地養眼。即便是焦黃的枯枝,也努力地展示著葉的形象、枝的莊嚴。陽光把開闊地裏幾株500歲以上的貝殼杉,洗的白白淨淨,樹紋裏藏著的小水滴,像一粒粒亮晶晶的鑽石閃著光。銀厥葉子和其它闊葉、針葉重疊在一起,像一塊有無數空洞的格板,把光切割成一縷縷長線,與林子裏的薄霧糾纏在一起,渲染出一束束魔幻般的光柱。間或有幾株隨季節落葉的大樹,尚存幾片凋零的紅葉,標誌著已到深秋季節。腳下依然泥濘,坡路依然很陡。有一段險路在山崖一側固定著鐵鎖鏈,很讓人興奮,遺憾的是僅有十幾米長。有關部門把這一帶的險路都架上了棧道,少了許多刺激和挑戰。過了兩次小溪,但水小的可憐,踩著石頭走過去,甚至濕不著鞋底。大徐率領的遊擊隊把我們譽為“水軍”,實在是徒有虛名。
不到9:50分,我們走到上星期封路的岔口,時間雖不當不正,但路要在這裏折返,重複一段來時的路再走向另一座山巒。我們就在這裏打尖,吃點水果,喝口茶。
難道今天的路就是如此難度,不能吧?寄希望於ANGELA的名言應驗:吃過午飯路就難走。
看著圖版上那彎彎曲曲、密密麻麻的線路,感觸萬千,我們竟然把這張圖,及這張圖以外的幾百公裏小路,都用腳量了一遍。77公裏的希拉裏小路從頭走到尾,成就感油然而生。
兩年前初識希拉裏小路,得知這是一條需要四天三夜走完全程的步道,心中有可望不可及的感覺。希拉裏小徑把幾十條地區公園步道和背包客露營地串在一起,行者將穿越懷塔克雷山脈(WAITAKERE RANGES),途經阿拉塔基遊客中心(ARATAKI VISITORCENTRE)、胡伊亞(HUIA)、華提普(WHATIPU)、凱裏凱裏(KAREKARE)、皮哈(PIHA)、阿納瓦塔(ANAWHATA),繼續向北經蒂杭加(TE HENGA)抵達穆瑞瓦(MURIWAI),或者穿越卡斯凱德考利公園(CASCADE KAURI PARK)至斯旺遜(SWANSON)。
我們是從北端開始反方向走的,且隻做一日行。體能和經驗所限,一開始隻能走一段(兩個泊車場間)的半程,後來越走越遠,且每次都完成一個環路。走希拉裏小路的同時,捎帶著把周邊的步道都串了起來。期間北區的五個地區公園,東區、中區的地區公園,也完成了大部分。由兩人開始,到七八個人同行,今天又誕生了“一路有你”的溫暖團體,一個誓言走遍奧克蘭、走遍新西蘭的堅強團隊。
11:00左右,我們拐上了“傾斜路”(INCLINE TRACK)的岔口,應了ANGELA的預言,我們遇
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遇到了真正的“傾斜”。陡坡不怕,隻要有樹根樹枝可以助力;路滑不怕,隻要有腳窩,小心地踩在裏麵,用登山杖找好受力點,兩下一塊發力,就可以一步步走下去。現在的困難在於,路很寬,夠不著兩邊的樹枝;路很平,基本上找不到腳窩;龔律師年輕體壯一路喊著過癮衝了上去,TONY緊隨其後。ANGELA走在老伴前麵不時看著路麵納悶:他們是怎麽上去的呢?老伴也經常望著路發呆,不知如何下腳。走步道時,老伴總是背著包,一般險路自己想辦法。但現在不行了,有幾次我若不在後麵推她一把,她很難邁步;我若不站在她的身後,就有出溜下滑的危險。辛苦總是伴著滿足,大家走過來後感覺就是:要沒有這段路攙和,今天將很無聊。
記憶中希拉裏小路最漂亮、驚險的一段在TE HENGA。兩年前,我和老伴先由北向南走了一半,過了很久又和朋友一起由南向北走後半段。這一段有個製高點,我稱他為“黑風口”。當時風大得讓人站立不穩,而且有些地方有大麵積塌方。走到這裏,同行的朋友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決定轉身回程,在泊車場等我們。我和老伴繼續前行,走到一處懸崖塌壁處,老伴暈眩,也不敢向前走了,停在一處平緩的山坡等我。所謂塌壁是指塌方後的峭壁隻剩下窄窄的一條“小路”,腳下就是百尺懸崖,崖下就是塔斯曼海的驚天駭浪,這一帶是奧克蘭最危險的水域,經常有事故發生。幾乎沒有可以抓靠的東西,我隻能背貼著山崖,半蹲著一點點蹭過去。越過險路再回首,山上蘆花開,綠草旺;遠處海天相連,腳下白浪翻滾;耳邊風聲淒厲,濤聲震耳欲聾;我站在齊人深的茅草叢中,如茫茫碧海中的砂石,即使被淹沒,也留不下一點聲響。我回來時,看到老伴獨自坐在那裏,蒼天之下,山崖之上,她和兩隻山羊一起聽大海的驚濤駭浪。老伴說:坐在這裏,有遠離人世的感覺,最親的就是眼前那根有希拉裏爵士頭像的路標。要不是看到兩隻山羊那麽從容淡定,還不知心裏有多慌呢。
今天終於要走完希拉裏小道了,在林子裏我不甘寂寞,扯著嗓吼了兩聲京劇,“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在山腰順著鐵路走了一程,跨過公路在對麵林子裏又走了一段,最後回到公路再走2公裏,下午1:00左右回到泊車場,完成了希拉裏小道的最後一程。
2.偉大平凡的新西蘭人
為慶祝這個有意義的時刻,我加班釀出兩瓶50度以上的白酒,哥幾個要到我家聚聚。回到家顧不上勞累,準備了八道菜,加上朋友們帶來的,擺了滿滿一桌子好吃的。
開餐前,我宣布了三個慶祝內容:走完希拉裏小路;端午節;“一路有你”隊伍成立。同時歡迎幾位第一次到訪的弟兄。TONY補充了一句:又恰逢希拉裏登上珠峰61周年。
是的,我們不能忘記,1953年5月29日,埃德蒙·希拉裏和丹增登上了世界之巔,8844.43米的珠穆朗瑪峰。登頂後,希拉裏在峰頂埋了一枚十字架,同行的向導,尼泊爾人丹增把幾塊糖埋下去作為送給上帝的禮物,希拉裏為丹增照了一張相,遺憾的是丹增不會使用相機,沒能給希拉裏留下影子。三天之後,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登基的當天,由媒體向全世界發布人類第一次登上地球最高(南北極外的第三極)點的消息,女王把上任後的第一個爵士爵位授予希拉裏,丹增則被授予喬治勳章-英聯邦授予平民的最高榮譽。
山西涼粉、上海鹵味、東北幹豆腐、杭州扣肉、廣東鴨翅,一桌子天南地北,一夥以玩樂湊到一起的朋友,今天慶祝的隻是一個階段的結束,我們後麵的路還會很長,就像希拉裏並沒有止步一樣。
在以後的歲月中,希拉裏登完了喜馬拉雅山脈的所有11座山峰,這些山峰全部都在海拔6000米以上。行家們都知道,在喜馬拉雅山脈,珠穆朗瑪峰是最高的,但並不是最險的。迄今為止,能有此壯舉的人也是屈指可數。
1958年,為了支援一支英國科學考察隊,希拉裏駕駛改裝過的農場拖拉機,首次通過陸路穿越南極洲,成為第一支開抵南極的車隊。
1977年,希拉裏又帶隊駕駛汽艇沿恒河溯流而上,一直到達喜馬拉雅山的恒河源頭,完成了他們稱之為“從天空到大海”的旅程。
1985年,希拉裏出任新西蘭駐印度高級專員,期間搭乘小飛機前往北極,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踏遍“三極”的人。
酒過五巡,ROGER突發感慨:本來是帶著顧慮來今天的酒局的,印象中的東北人總是豪放帶著魯莽,現在感覺這些還不熟悉的隊友並不是那樣,心裏踏實了。的確如此,東北人未必個個人高馬大、莽撞粗野;上海爺們也未必小巧玲瓏、精明文弱。姚明、劉翔都是正宗上海人,隊伍裏的大徐就是生於杭州的上海人,已經快被我們同化成東北佬了。“一路有你”走到一起,未必一個“玩”字就可以說請含義。一個人與大自然越親近,就越對它有敬畏之心。丹增曾經說:“站在頂峰我看到了以前所未見、今後也不會再見到的景象,這種感覺既美好又恐怖。”我們在出過事故受過挫折後,更是切身體會:在大山、大海、大河、大自然麵前,人是多麽渺小而無力,又是多麽幸運而自豪。我們最不喜歡的字眼是“征服,挑戰”之類,大山大河會不動聲色地讓你心悅誠服。套用希拉裏爵士的話:“我們征服的不是山脈,而是我們自己。”
在登頂之後的歲月中,希拉裏把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提高喜馬拉雅山區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環境保護上。他把所做的這些工作叫做“回報”,用一生的時間來回報。
他成立了喜馬拉雅基金會(HIMALAYAN TRUST),40多年,希拉裏的喜馬拉雅基金會在尼泊爾建成了30所學校、兩所醫院和十二間診所。一批批來自世界各地誌願者參與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和女兒。後來她們在尼泊爾參加基金會活動時因飛機失事而喪生,希拉裏承受了巨大的人生悲痛。
希拉裏是平凡的新西蘭人。他說:“我隻是一個養蜂人”。即使成為“珠峰第一人”後,頭像就刻在了新西蘭的鈔票上,他仍以來自奧克蘭的養蜂人自居。
希拉裏是和藹可親的新西蘭人,平常很少發脾氣。在他之後,又有很多登山者相繼登上世界最高峰。他很少評價這些登山者的行為,隻有兩次例外:
1999年,一支美國探險隊發現了1924年登頂時失蹤的英國登山家喬治·馬洛裏的遺體,並拍下遺體的照片發表在媒體上。希拉裏得知後在公共場合大發雷霆,認為美國人的做法“令人討厭,冷酷無情”。
2006年,英國登山者戴維·夏普被困珠峰山頂附近,數十名登山者從他身邊經過,登頂後返回再次經過,但沒有人施以援手,夏普最終缺氧身亡。年過八旬的希拉裏獲知此事後,大為震驚,稱那些登山者的冷血讓他“恐懼”。他說,如果能救活一條生命,他寧願放棄“第一個登頂”的榮譽和誘惑。“生命遠比爬上山頂重要。”他的確這樣做的,1954年初,希拉裏應新西蘭阿爾卑斯俱樂部之邀率隊挑戰世界第五高峰,海拔8463米的馬卡魯峰,但登山途中兩名隊友踩碎冰層掉入了冰河裂隙底下,希拉裏在救助一名隊友時折斷了三根肋骨,最後隻登上了6340米的高度。
我們的酒喝得很好,因為有了希拉裏,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值一提。
希拉裏是遵守承諾的新西蘭人。他們登頂後發誓不告訴外界究竟是誰第一個登上頂峰。有人懷疑,真正首位登上珠峰的不是希拉裏而是丹增。麵對質疑,希拉裏始終保持沉默,拒絕宣布自己就是“珠峰第一人”,隻表示兩人作為一個團隊登頂。這種說法讓懷疑者更覺希拉裏有欺世盜名之嫌。但他始終恪守對同伴的承諾。丹增1988年去世,希拉裏1999年才打破沉默,在《險峰歲月》一書中首次揭開誰先誰後的謎底。“我們挨得很近,丹增把繩子鬆了鬆,我繼續向上開路。接下來,我攀上一塊平坦的雪地,從那裏放眼望去,隻有天空,”希拉裏寫到,“丹增快步跟上來,我們驚奇地四處張望。當我們意識到登上了世界之巔後,我們被巨大的滿足感包裹。”試想一下,希拉裏若在丹增在世時說他是第一個登頂,在社會地位上處於劣勢的丹增會承受什麽?
希拉裏是偉大的新西蘭人,盧瑟福是偉大的新西蘭人。他們都是我崇拜的偉人;他們都是刻在鈔票上的形象,載入史冊的人物;他們在不同領域達到了世界頂峰,對人類的貢獻卓著,但他們都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老好人;都是新西蘭這座人間天堂養育的平凡的偉人。我們不能仿效巨人的偉大,但我們可以追隨偉人的精神,追隨人性的光輝,演繹自己的平凡。
“一路有你”與希拉裏同在,“一路有你”走向明天的期許。
2014.6.2. 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