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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六) 吃吃與不吃——生病記

(2005-01-02 18:36:34) 下一個

回憶(六) 吃吃與不吃——生病記

 

記得上大二的時候學校組織過一次漫畫大賽,對其中一張得獎作品我記憶猶新。那幅畫的名字叫X大揭秘,畫的是我們學校各個地方的情景。比如在留學生樓就有傻不兮兮的老外說:中國包子真好吃,男生樓裏兩個男生在爭辯:小龍女好看不,郭襄才漂亮,女生樓呢,更是精彩得眼花繚亂,這邊有人揮動拖鞋尖叫:蟑螂!打死它!那邊一個女生站在磅秤上,容光煥發的大喊啊!我又輕了二兩。。。。。。

大約這個世界上再沒有那一種生物會象雌性生物這樣不滿足了——對自己不滿足,對身邊的人事不滿足:比如不滿足自己的身高體重,不滿意自己的姿態儀容,不理解為什麽自己不能象王美麗那樣每半天換一套衣服一個星期下來不帶重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一個有錢的老爸,不懂得為什麽自己的男朋友最窩囊最拿不出手,若是什麽都有了就定然抱怨為什麽不能沒有什麽,好使自己具一種痛苦美。。。。。。

我這人看起來有那麽一點清高那麽一點超脫,骨子裏還是大俗的。去西藏以前曾長時間站在鏡子前研究自己,結果不用多說,當然是不滿意。但是沒有關係,我鼓勵自己道:從西藏回來我一定變成一個纖瘦漂亮的小姑娘。皮膚曬成橄欖黑,神情中添一抹迷惘之色,整日呆在房間裏抽著香煙喝著小酒,寫一部巨著叫西方傳教士與東方拉薩。。。。。。

帶著這樣宏偉的計劃(著書計劃和減肥計劃)我上路了。一路上省吃儉用,雖然餓得要命卻精神愉快,到後來我覺得自己簡直餓得神清氣爽興高采烈,象打了鎮靜劑一樣樂得沒心沒肺的。一個很明顯的例證就是翻唐古拉山口的時候一車人全趴下了,一個GG還吸起了氧氣,我卻大呼小叫又拍照又寫日記,忙了個不亦樂乎。

到了拉薩也是如此,我依舊高興的餓著肚子在街上轉來轉去(糟糕糟糕,這麽一形容頓時覺得自己象是拉薩街頭的野狗了——見了無以為家不叫的那種)。東西還是吃的,隻是由於過於興奮的原因進得很少。偶爾在下午,我也會嚐一點藏式餃子酥油茶什麽的,這個時候我就會很鎮定的對自己說:酥油茶營養這麽豐富足夠我吸收,晚上不吃了。  若是換了甜茶呢,那就是:又是牛奶又是糖,再吃一定長胖,晚上還是不吃了。要是買了一點炸土豆片呢,說詞就改為高澱粉和油,健康兩大殺手,我怎能再把自己往絕路上推呢!雖然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也能說不吃就不吃,哼,不吃了!

就這樣熬過了三天,第四天要去山南,我轟隆一下徹底垮了。是舊病複發,起因通常是受了風寒,患者即便冬天也有和中暑一樣的症狀:頭暈,惡心,食不下咽。治療的方法卻很簡單,普通是吃藿香正氣水(丸),要是耐得住疼痛呢,就用刮痧的方法,或在背上至上而下刮出紅道,或是取脖頸中部的皮膚大刮而特刮(刮中有獎),等到淤血散出,中間呈現一顆一顆紫黑色的血點,這時候——按家裏人的說法——“就出來了,病也好了,再將養一兩天便可恢複如初。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大蝦們是不是用這種方法治療中暑——雖然病因不是暑熱而是風寒——但是在我的老家浙江,這是一種家喻戶曉,簡單有效的土藥方。

話說我這樣中暑後,怎麽掙紮也下不來床,隻好放棄山南計劃,奄奄一息的望著同行的女友收拾東西上路。偌大的房間裏隻剩我一個人,好不孤獨淒涼。我躺在床上,看著晨光透過窗簾縫一束一束的射進房間裏,淡淡的灰塵舞動著,街上傳來熙熙攘攘的人世之聲,越吵鬧越透著房間裏的極度安靜。我不安的在枕頭上調整了一下腦袋,百無聊賴,隻有胡思亂想。從布達拉宮想到街上小要飯的再到蛋筒冰淇淋,從數羊到漂亮的項鏈再到埋怨自己為什麽不買本收獲十月什麽的回來看看,其間可能還打了好幾個盹。日頭漸漸升高,中午啦!猛烈的陽光簡直象噴射一樣充斥整個房間,真熱!我覺得根本無從躲避這四處流淌的熱浪,隻能徒勞的抬起手來遮了遮眼睛。

正在此時病痛開始了,雙手先是一陣麻木,再轉為某種針刺感,逐漸開始痙攣。我親眼看見自己的手不停顫抖,隨後十根指頭漸漸扭曲,彎出奇形怪狀的角度,如雞爪一般。其時我的頭腦十分清醒,但卻根本無法控製雙手的動作,也無法把它們扳直使它們柔軟。原來易如反掌在有些時候並不是很易的呢!——這是當時在我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隨後痙攣擴散到手臂,再到肩膀,由胸,胯直至全身。我一下子害怕起來,證據就是當時因為不知所措而嘰裏咕嚕亂轉的眼珠子——渾身上下隻有這裏可以運動自如啦!

我也知道自己定規不會這麽年紀輕輕貌美如花就翹翹的,尤其是在這麽燦爛的陽光下,死亡不應存在。但是這也不是說我就不害怕病就不凶險,這病得這麽怪裏怪氣的讓我心裏實在沒底。怎麽辦呢?當然是禱告啦,我說聽主的安排,但是求你讓我不要死,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呢。

我就這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雖然身子不會動,腦子卻以加倍的速度運轉著,暗自希望哪個朋友百無聊賴中來找我玩才好。推開門,看見我一臉痛苦的躺在床上,馬上撲過來瘋狂的搖晃著我,淒厲的大喊:怎麽了怎麽了你?你沒事吧?一輛救護車把我送到人民醫院。得救了。當然更好的方法是一個大帥哥記錯了房間號,不小心推開我的房門,看見我一臉痛苦的躺在床上,連忙過來小心翼翼的問:怎麽了怎麽了你?你沒事吧?親自把我抱到人民醫院。得救了。可是衣冠不整怎麽見人呢?轉念一想,不怕,是個帥哥就讓他對我終身負責。但是帥哥大都有一個惡習,如果你不漂亮他很可能抱著手站在一邊冷笑連連,暗道:這套把戲老子見多啦!哼哼,看你怎麽收場!所以定規要蒼白起臉兒,身穿長長的白色睡衣,再把黑發梳一梳,這樣才有可能成功。一念至此——咦,這套衣服還不夠性感,要不要起身換一套露得多一點的再躺下呢?

這麽一想頓時大為興奮,我也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力量,騰的一聲跳下床,翻出裙子對著穿衣鏡左比右劃起來,半晌才洋洋得意的點點頭。忽然發現,奇怪啊奇怪,怎麽我能動啦!真的!全身性的痙攣已漸漸消失,起碼雙腿可以走動了,隻有十根手指頭仍然不象是自己的,肌肉緊張,固執的扭曲著,怎麽拉也拉不直。

這樣我就隻能乖乖的躺回床上。勾引帥哥心術實在太壞!不能再想。我隻好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想著想著不免自憐自傷起來,由不得痛灑了幾滴眼淚。病情並沒有如我所願的好轉下去,隻是半死不活的拖著,吊著半口氣。到後來我已被弄得沒脾氣啦,幹脆什麽都不想,頭一歪呼呼大睡起來。

我不曉得自己究竟睡了多長時間,隻知道再醒來時猛可裏聽到了的一下關門聲。我虛弱的睜開眼睛一看,隻見三五大漢一擁而入,為首的一個袒胸露懷雙手叉腰衝我大聲呼喝:呔!你怎麽還躺在床上?快點起來,帶你去喝全西藏最好的青稞酒。  (唉!既不帥也不溫柔——我這人很現實,可他們完全談不上有錢。想起來由不得讓人沮喪萬分。)

平措,邊次,晉美!怎麽這會兒才來啊!我吱吱哇哇的大哭起來,樣子絕對說不上梨花帶雨,當然更談不上什麽露什麽凝香。我很沒風度的涕淚橫流,心中才算真正體會舊社會農奴是以啥子樣的心情盼著親人解放軍啦!

可是這幫渾人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聽我抽抽噎噎的講完病情後便哈哈大笑起來,樂得連骨頭都象是輕了二兩似的(老媽所說的賤骨頭是也),把我從床上揪起來架著就往外走,我一邊掙紮一邊大喊:換衣服換衣服我要換衣服,我要換啊~~~~~~~,我沉浸在夢境中,完全以為自己還穿著睡衣呐!

好好的穿著衣服褲子,換什麽衣服啊你!晉美在旁邊很奇怪的衝我說道。我趕緊閉嘴低眉順眼一看,咦,真的!牛仔褲T恤衫,十分端莊整齊。隻是頭發蓬蓬亂亂的,未免大失淑女風範——可是就這樣上醫院嗎?抱是不去想了,起碼該來一抬擔架,外麵救護車嗚哩哇啦的才夠氣派——我還從來沒有躺過擔架呢!這麽一想頓時膽氣粗了不少,我複又跳著腳很神氣的大吵大鬧起來:擔架擔架我要擔架,擔架侍侯著。。。。。。

我就這樣被拽到了臨街的一家藏藥店中,哥幾個鬼頭鬼腦的給我衝了一包又黑又苦的藏藥,逼著我喝下去。記得以前喂我們家小貓吃藥我還左手藥片右手牛奶,乘著它不注意喵喵傻叫的功夫一個空投把藥片扔進它嘴巴裏,再眼明手快的灌一勺牛奶,唬得它一愣一愣的。這裏倒好,我左瞧右瞧,發現完全沒有糖果可以指望。隻有邊次在旁邊冷笑連連:不喝?哼哼哼。。。。。。把拳頭在我眼前威脅的晃了晃。我馬上一口把藥給吞了下去。

我不打算詳細描述這藥是怎樣神奇的治好了雙手的痙攣,無非是一股暖氣護住丹田,在四肢百骸中鑽來鑽去,運行了好幾個周天,參照金庸的小說你盡可以把療傷過程吹得天花亂墜。我隻記得一好就忍不住喋喋不休起來:不敢和我去喝酒了吧!你們根本拚不過我,有一次姐姐我把一桌子人全喝趴下了。。。。。。又粗豪又得意,狀若桃花仙(美貌似桃花,饒舌似桃花仙)。

那天晚上到底沒有去喝酒,餘下的幾天我也乖乖的躺在床上靜養著。藏藥治標不治本,最後我還是忍不住頭暈目眩,自己動手開始刮痧。隻見穴道以下皮膚內嘩啦一下攤開大片淤血,夾著大顆大顆紫黑色的血點。生這種病對我來說是小菜,一年總得來那麽個兩三回,可沒有哪次病得這麽凶險這死去活來過,足足把我的小命連蒙帶嚇去掉了一半。躺在床上,我看著窗外拉薩那格外晴朗的藍天白雲,不知怎的,心裏忽然起了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的一聲,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推得十分斯文有禮。我轉過頭一看,原來去山南的女友回來了。她望著我愣了愣,隨即奸笑道:咦,我還以為你出去玩了呢。正想開口罵她棄友不顧,忽然聽得她對外麵吩咐道:把行李拿進來吧,累死我了。

我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呢,一雙大腳已移了進來,隨即看到一個長得高高大大皮膚黝黑的男生,濃眉大眼,憨憨的十分可愛。我頓時把粗話及時咽了回去,一想,咿,我應該測試一下自己的魅力到底如何啊,連忙躺回床上裝嬌弱。

病了好幾天了,還沒大好呢!我拖長聲音懶洋洋的說道,半眯著眼看帥哥作何反應。

但是太可惡了,他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女友身上,理都不理我,一臉傻乎乎的隻顧盯著我的朋友看啊看的。小丫頭又無奈又得意的衝我說到:沒辦法,叫他不要來,不要來,他又不放心我,定要跟我上樓。。。。。。我們出去吧,不要打攪她休息。(哼,傻男生,活該你被捉來做苦力。)他們在房間裏呆了還沒有一分鍾,又一陣風似的卷到了門外。門沒有闔嚴,我忙半支起身子,細細傾聽他到底對我作何評價。

“Some loves one ,some loves two ,but I love u.”很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隨後是一陣小姑娘雲雀一般的笑聲。

    我轟隆一聲又暈倒在床,倒翻白眼。太不公平了,怎麽能這樣刺激我,
病成這樣了都不來點安慰嗎?唉這個世界實在殘酷。但是。。。。。。我竟無由生氣,陽光是這麽燦爛,從窗口望出去,拉薩城是這麽優雅,最重要的是,病好了,我感覺自己餓得能吞下一頭牛——看來減肥計劃的失敗也是指日可待的了。在多重打擊下,我隻有很阿Q的衝自己說道:哼,這種男生送給我都不要。。。。。。騎士沒關係,你是好樣的,明年去新疆接著減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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