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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再會(七)

(2024-02-15 03:29:28) 下一個

十三

  七草(譯注:正月初七。按習俗這一天要吃七種野菜或蔬菜)之夜,牧野來時,阿蓮馬上就跟她講了他妻子來的事情,但牧野十分平靜地抽著馬尼拉雪茄,幾乎把煙都噴到阿蓮的耳朵裏去了。

  “您夫人肯定有問題!”阿蓮皺著眉頭,神情興奮地喋喋不休地說著。“您可得趕緊處理這件事,不然的話會鬧出大事兒的!”

  “出了事兒再說!”牧野在煙霧裏眯著眼睛望著阿蓮。“先別管我老婆,管管你自己吧。最近這段時間,我每次來,看你都沒精打采的。”

  “我怎麽樣都無所謂,——”

  “那怎麽行!”

  阿蓮臉色陰陰的,半天沒說話。突然抬起淚眼,說道,“我求您了,可千萬別拋棄您夫人!”

  牧野也許被這句話驚呆了,什麽都沒回答。

  “求您了,啊!”阿蓮像是要掩蓋眼淚似的,把下頦埋在黑睡衣的衣領裏,繼續說道,“在這世上,您隻有這一位夫人,比誰都重要。您要是不這樣想,就是負心漢,薄情郎!在我們國家,女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就不用擔心了。”牧野像哄小孩子似的說著,竟然忘了抽煙。“這個家陰氣太重。對了,前幾天那條狗不是死了嗎?所以你才這樣不開心吧?等以後有了好地方,咱們再搬家。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再過十天,我就不當公差了,——”

  那天晚上,不管牧野怎麽安慰,阿蓮的臉色幾乎一直都是陰鬱的。……

 

  被K醫生問這問那時,阿婆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這樣說道,“主人非常擔心夫人。這次的病情,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有征兆了,所以主人最後也不得不放棄夫人。正房夫人突然造訪來時,我從外麵辦事回來,看到夫人呆坐在門口。那位正房夫人透過眼鏡盯著夫人看,也不進屋,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大堆挖苦的話就走了。

  “主人被罵,我在旁邊聽著也不舒服。但我如果出頭了,事情隻會更糟。——四、五年前我原本是在正房那邊來著,如果被她看到我在這裏,肯定更是火上澆油了。所以我一直躲在門口的拉門後麵,等正房夫人罵完了走了以後才露麵。

  “夫人看到我出來,說道‘阿婆,剛才正房夫人來了,來我這裏竟然一句挖苦的話都沒說,實在是一位識大體有涵養的人啊!’她還笑著說道,‘她還說不久東京就會變成一片森林。那人可真是可憐,怪怪的。’……”

 

十四

  阿蓮的抑鬱一直也沒能消除。到了二月份,沒幾天就搬到了本所鬆井町的一個寬敞的二樓去。阿蓮的臉上總是掛在陰暗的表情。她跟女傭阿婆也不說話,一天到晚總是一個人待在客廳,聽著鐵壺燒水的聲音。

  搬家後還不到一星期,一天夜裏,不知在哪裏已經喝過酒的田宮忽然來到新居。剛開始喝酒的牧野看到這個酒友,馬上就把手裏的酒杯遞了過去。田宮在接酒杯之前,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的罐頭遞給阿蓮,同時接過阿蓮斟滿酒的酒杯,說道:“阿蓮夫人,這是給你的禮物。”

  牧野在阿蓮對田宮表示感謝時拿起罐頭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麽?”

  “你看看上麵的標簽。海狗肉。這是海狗肉罐頭。我聽說你最近氣不順,就想著把這個東西送給你。不管是產前還是產後,或是其他婦女病,這東西都管用。這是我從一個朋友那裏聽到的。他現在就吃這個呢。”田宮一邊抿著酒,一邊看著牧野和阿蓮。

“你能吃這個嗎,海狗肉?”阿蓮聽牧野這樣問,臉上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田宮擺了擺手,馬上接過牧野的話茬,說道:“沒問題,沒問題!阿蓮,海狗這東西,一匹公的周圍有上百匹母的跟著。牧野君就相當於公的海狗。牧野君,還別說,你長得還真有點像海狗。所以呢,阿蓮,你就當它是牧野君,——可愛的牧野君,好好品嚐吧!”

  牧野苦笑著說道:“你在瞎說什麽呢!”

  “一匹公海狗,一堆母海狗,——牧野君,這跟你多像啊!”田宮那滿是雀斑的麻臉上全是笑意。他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說著。“我今天從朋友那裏——就是這個罐頭店老板那裏聽說,海狗這東西,幾個母的之間會為了公海狗爭吵打架。——先不說海狗了。今晚我想看看阿蓮以前的那個樣子。怎麽樣,阿蓮?你現在名叫阿蓮,但其實隻是一個假名。咱們大家都在演戲。我說阿蓮——”

  “喂,你先說母海狗怎麽搶公海狗?我想聽這個!”牧野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好不容易把十分危險的話題轉到了海狗的身上,但這個結果好像也並不是他所期望的結果。

  “怎麽搶公海狗?肯定是大打出手啦!不過呢,不過人家是光明正大地打架,不像你放冷箭這麽陰險。不好意思,我說走嘴了!免談免談。——阿蓮,來,喝一杯吧?”

  田宮斜眼瞟了瞟變了臉色的牧野,故作鎮靜地給阿蓮斟酒,但阿蓮並不伸出手去接酒杯,充滿疑惑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田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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