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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再會(三)

(2024-01-20 02:08:54) 下一個

  阿蓮這樣不停地寫著“金”字時,忽然聽到從隔壁廚房傳出女傭的叫聲。

  “阿婆,怎麽啦?”

  “夫人,您快過來看看。我還以為是什麽東西呢,——”

  阿蓮來到廚房。廚房很窄,一個爐灶就占了大半間,燈光映在拉門上,現出昏暗的燈影。女傭彎著腰正在抱起一個白色的小動物。

  “是貓?”

  “不是,是一條狗。”

  阿蓮雙手抱在胸前,盯著那隻狗。狗躺在女傭的懷裏,轉動著水靈靈的眼睛,鼻孔裏不停地發出呼聲。

  “這隻狗今天早上在垃圾堆那兒一直叫。——不知怎麽就跑進來了。”

  “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是啊。我剛才一直在這裏洗碗來著呢。——眼睛不好真是要命。”

  女傭打開廚房門,想要把小狗扔到外麵去。

  “等等,讓我抱抱它,——”

  “您可不能抱,把您身上該弄髒了。”

  阿蓮不顧女傭的勸阻,伸出雙手把小狗抱了過來。小狗在她手中抖動著,一下子把她的心帶回到過去的世界。阿蓮在青樓時養了一條小白狗,晚上沒有客人時就跟小白狗一起睡。

  “真可憐!——咱們把它留下吧?”

  女傭臉上露出奇妙的表情。

  “阿婆,留下這隻小狗吧,好不好?我盡量不給你添麻煩,——“

  阿蓮把狗放下,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伸手去櫥櫃裏翻找能給小狗吃的東西。

  從第二天開始,這間屋子裏就多了一條脖子上戴著紅項圈的小白狗。

  喜歡幹淨的女傭對這個變化很不滿。特別是當這條狗去了院子裏後帶著泥濘的雙腳進屋時,更是氣得鼓鼓的,但無所事事的阿蓮對這條狗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喜愛的不得了,吃飯時也讓小狗坐在身邊。每天晚上都讓小狗睡在她的身邊。

  “那個時候我真是討厭那條狗啊!有時在昏暗的燈光下那條白狗就會盯著夫人看,——“

  大約一年後,這個女傭曾經跟我的朋友K醫生說過這樣的話。

 

  不僅是女傭,牧野也討厭這條小狗。當他看到這條狗躺在榻榻米上時,就會皺起他那雙粗粗的眉毛,露出不滿的表情說道:“這家夥真討厭!——媽的,滾一邊兒去!”邊說邊抬起腳踢狗。每當他穿著軍服走進屋子裏時,這條狗就會豎起背上的白毛,一個勁兒地朝他吼。

  牧野坐在飯桌前,心驚膽戰地盯著狗,對阿蓮說道:“你怎麽喜歡狗呢?你以前好像也養過這樣大的一條狗吧?”

  “是的。那條狗也是白狗。”

  “我聽說你當時很舍不得那條狗,怎麽都不想分開,痛苦了好一陣子?”

  阿蓮用手摸著膝下的小狗,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她知道帶著一條狗乘車坐船有多不方便。跟那個人分手後,再離開那條狗,遠去異國他鄉,想想就覺得寂寞。在動身的前夜,她抱著那條狗,讓狗的鼻子蹭著自己的臉頰,哭了一場而又一場。

  “那條狗特別聰明,不過這條狗看起來挺蠢的,長相也很一般。”已經喝醉了的牧野彷佛忘記了起初那不快的感覺,把刺身丟給狗吃。

  “這條狗跟那條狗長得不像嗎?我看就是鼻子的顏色不一樣而已。”

  “什麽?鼻子的顏色不一樣?你記得倒挺清楚的!”

  “這條狗的鼻子是黑色的,那條狗的鼻子是紅色的。”阿蓮給牧野斟著酒,眼前清楚地浮現出那條狗的鼻子。鼻子沾滿了口水,總是濕漉漉的,就像有了孩子的母親的乳房似的,有著黑色的斑點。

  “哦,這麽看來,說不定紅鼻子就是美女狗的標準呢。”

  “那條狗是美男子。這條狗是黑鼻子,是醜八怪。”

  “原來兩條狗都是男狗。我原本以為來這裏的男人隻有我一個人呢,——這可值得懷疑了!”

  牧野摸著阿蓮的手,自覺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這種情形沒持續多久。等他倆上了床後,那條狗隔著拉門,嘴裏不停地發出悲哀的叫聲。不僅如此,它還用前爪不停地抓撓拉門的門板。牧野在燈光下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忍不住對阿蓮說道:“喂,還是把它放進來吧。”

  等阿蓮打開拉門時,那條狗緩緩地走到二人枕邊,像一團白色的影子似的,靜靜地趴在地上,直勾勾地望著二人。

  阿蓮感覺那眼神就像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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