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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美國人的生死觀

(2015-03-04 16:39:29) 下一個
死生事大。但是開口談論卻不太容易。

對美國人的生死觀最早有所感悟,是在一次同事的葬禮上。這位同事是個辦公室職員,大約60歲,來自南太平洋的島國,後來嫁了現任美國丈夫。她有四分之一華人血統,名字裏還有個“wong”。她的性格開朗,熱愛運動,網球打得很好。這樣一個健康的人,因為腦腫瘤,竟然很快就離開了人間。在她的葬禮上,有沉默,有紀念,卻也有笑聲。起初這讓我不太習慣,葬禮上為什麽也可以笑起來?但又一想,用善意的笑聲送別一個樂觀的人,未嚐不可。這種又哭又笑的場麵,後來又經曆了一次。

有一年夏天在北京開會,偶遇我以前的導師,一個在北京買了房子的美國中國通。在酒店房間裏,他閑談間說自己要參加一個中國朋友父親的葬禮。他說這是個穆斯林家庭,問我需要知道什麽注意事項。穆斯林的葬禮?小說我倒是讀過,但是作為參加葬禮的人需要知道什麽,還真不知道。我就順便問了一下酒店的保安,沒想到這個小夥子又專門打電話問了朋友,然後給了我們一個回答。當然,問題不在這裏,而在於美國教授對於中國朋友在父親去世時撕心裂肺的大哭感到不理解。他說,我不明白,人老了,病了,死亡是很自然的事情,到了那樣的時候,just let him go!我不反對他的看法,但是感覺必須向他解釋:父母的去世,對中國人來說是非常悲痛的,幾乎如同天崩地裂,無論如何大哭都不過分,再老再病都要用盡全力挽留,誰會想“just let him go!”但心裏卻想: 一個專門研究中國且有名望,中文很好,每年去中國,娶了中國妻子(後妻)的美國學者,對於中國文化,到了這個層麵,卻仍然難免是隔膜的。

另一位美國朋友,也是比我大了一代人的。我有一次應邀去他的家,正逢聖誕節,他把母親從老人院接出來,吃頓飯,然後送回去。他母親年齡很大了,坐在輪椅上,還調皮地問我: “Did he behave?” 我大笑, 說 “Of course!” 他也笑。後來, 我有一次在電話裏問到他的母親,他說: 她死了。然後說, well...you know...意思是年紀大了,很自然, 不僅如此,他還哈哈笑了兩聲,然而開始說別的話題了。我和他非常熟悉,也自認很了解他,但這個哈哈, 卻讓我意想不到。按中國人的邏輯, 我在心裏嘀咕: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很難說基督教在深層意義上對這樣的觀念有什麽影響。這兩個美國人的父親都是傳教士,但本人都是不信教的。
 
在另一個場合,我聽到一個美國同事的觀點,對這個問題的了解又進了一層。同事說, 老人的故去,並不讓她特別難過,因為他們已經經曆了完整的人生,不幸患病離開人世的孩子才讓她悲傷,因為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這讓我想到,東方人和西方人在這一點上區別還是很大的。或許,西方人更注重生命的過程和在其間,尤其是在年輕和壯年時的充分享受,追求,和滿足,而不是等待到老了以後去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老人在經曆完了人生的大半後,好不好,孤獨不孤獨,都隻能默默承受了。說是豁達也可以, 說是無奈也可以, 總之經曆了人生以後似乎變得釋然。離開也幾乎讓周圍的人有種理所當然甚至如釋重負之感。而在中國人的觀念裏,也或者現實之中,人在老年之前基本上一律叫做“辛苦了半輩子”,沒怎麽享受就老了,甚至都不知道“時間去哪兒了” 就糊裏糊塗地老了,因此老年需要特別的嗬護和尊重。年輕的時候盡可以吃苦,晚景卻不能淒涼,最好像《紅樓夢》裏的賈母那樣。離開世界則要令親人和朋友無比傷痛。

或許,西方社會畢竟是向前看的,溫情和資源會留給孩子,而不是老人。這種人生觀讓社會進步和發展,但對於處在中西夾縫中的第一代移民來說,卻好象有點殘酷。或許,在老年到來之前,需要考慮人生如何更完滿,更豐富,更徹底,更有厚度,以期待將來的那份不假外求的坦然和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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