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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學者戴震的善惡觀

(2014-01-28 14:14:33) 下一個
筆者覽清代思想史著作種種,已然可以斷定,整個清代,在顧,黃,王以後,真正能把學問和思想完美結合的人,非戴震莫屬。自戴震以後,乾嘉學術即開始逐步走入過度注重文字,訓詁,考據,製度之經學末流,此點連戴之高足段玉裁也已察覺。戴震不僅堪稱餘英時所譽之 “經學考據運動中最具權威性的理論代言人”,還更進一步,經由《孟子字義疏證》超越考證,並在此堅實基礎上達到義理的高度,即戴震最終不僅是一個考據家,還係統地提出了自己的思想。他的思想對宋儒有直接的挑戰。

戴震原創思想的關鍵點,錢穆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已經反複言之:即“重智” ,以智力主義代替道德主義。錢穆的弟子餘英時在多年後更用“智識主義intellectualism” 概括, 其實並未超出錢穆的見解多遠,隻是將其深化和理論化。

錢穆在戴東原多種著作中,特別注重戴東原論善惡的語句,如:

“智愚者,遠近等差殊科,而非相反;善惡則相反之名。········人之成性,其不齊在智愚。······任其愚而不學不思,乃流為惡。愚非惡也,性無有不善明矣。”

此處,戴震似乎回到了孟子最初的性善論,但他的闡釋是獨到和有針對性的。他認為,性善是普遍的,不存在善惡在根本意義上的對立,因為這種對立違背普遍人性;現實當中個體人和人之間確實在行為上存在善惡之分,然而,這個分別的根源在於智力在程度上,而非本質上的差異,惡的根源在於愚昧,而愚昧的原因是不學。這樣,戴震相信,表麵的善和惡隻是智和愚的一種外在反映,但智和愚並非絕對不可改變,而是可以通過教育和啟蒙--“學”來改善。這個動態和相對的過程直接挑戰了宋儒絕對化和形而上學的天理觀,因為在戴東原看來,所謂理,並非如宋儒宣揚的那麽高不可攀,玄而又玄,與天地同生,理本身,無非是“所照所察者之當否也。” 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作出正確,合乎理性的判斷而已。還沒有掌握這一能力的人,隻是需要靠學習來增進智慧。上溯到先秦,則戴學近荀,而遠孟。荀和孟何者更接近孔子學說真義,殊難斷言,但記得李澤厚曾經說過,他更偏向於認同荀學。

明代王陽明曾寫過著名的四句偈:“無善無惡心之體, 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 為善去惡是格物。”清儒們對王陽明幾乎是絕口不提的。王陽明在這四句中表達的善惡觀顯然帶有明顯的禪宗痕跡:善惡本無,純在於意念之動,豈非六祖本來無一物之翻版?和王學之精髓:達致良知在於知善惡。但是,如何才能辨別善惡?王陽明不會回答方法問題,因為他認為這是一個無法言說的,直覺和頓悟的過程,所以我覺得良知最準確的翻譯是:intuitive moral knowledge。以戴震的觀點看,與其糾結於善惡之有無,不如直麵社會和知識根源。這也是明代學風和清代實學之別的一個具體而微的例證。

從很多方麵看,戴震確實具有某些比較“現代”的理性主義思想傾向。這不並不奇怪,錢穆也已經注意到,戴震的人生經曆,用今日的話來說,是很接地氣的,他做過生意,走南闖北,好人壞人,大事瑣事 “盡知之”,對民怨,世情,自有一番體悟,絕非一個隻懂高頭講章的冬烘先生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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