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日,一年,還是一生?
隔了幾天,張家果然來提親了,但帶來的彩禮並不是什麽貴重之物,隻是普通人家常用的一些物品,說是現在兵荒馬亂的,購置物件十分不易,不如一切從簡吧。蕙蘭也不在意。算命先生配好了兩人的八字,便擇日成婚了。除了那件大紅牡丹花繡衣,母親又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隻半舊不新的箱子,裏麵裝上了好幾床姹紫嫣紅的被褥,最上麵壓上紅紙,又撒了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一切準備妥當了。
婚禮的那天是在五月,金花一大早就來湊熱鬧,做媒成功,而這個媒人卻一點也不吝嗇,不但分文未取,還送來一筆不小的禮金。金花不久前剛生了一個兒子,姓易單名一個升字,可是做了媽媽,還是原來的那個脾性。一見到蕙蘭就大呼小叫起來: “蕙蘭穿上嫁衣的樣子多美呀, 是個仙女下凡了吧!”蕙蘭本來就生的是明眸皓齒,如今那份出嫁的嬌羞歡喜又全都寫在了臉上,自然是麵帶桃花,眉目傳情。金花幫她抹了香粉,上了胭脂,描了眉,點了紅,又披上那新娘的紅蓋頭來。剛擺弄妥當,外麵已是鑼鼓聲一片,有人來報接新娘子了。蕙蘭和母親辭別,被金花扶著出了門。母親跟在後麵囑咐著,出嫁後要記得謹慎行事,孝順公婆呀。說著說著,眼就紅了,趕忙回了屋,悄悄抹起眼淚來。
蕙蘭到張家時,自成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兩人拜了天地,奉了茶,做完種種儀式,蕙蘭就正式成了張家的媳婦。
日子白茫茫地一天天逝去,自成又回碼頭找了份活,也是早出晚歸的,不在家的時候,婆婆和小姑也會在小事上為難蕙蘭。但其實張母本不是惡人,隻是有點自私,嘴上又不饒人,但如今見蕙蘭也多是恭順,挑不出什麽大毛病來,慢慢竟忘了要調教她的事來。蕙蘭慶幸自己選對了郎君,她和自成的小日子過得甚是愜意纏綿。
這一日,蕙蘭和自成趕早出門,一同回娘家探望蕙蘭母親。誰知他們走了沒多久,張家院子裏來了一群人,個個都是虎背熊腰,麵露凶色,腰上還別著槍。張母在一旁渾身哆嗦,曉梅躲在自己床底下沒敢出門。張父出麵陪著笑;“各位爺,這是走錯地方了吧!”
“錯不了,張自成呢?” 為首的那個囂張得很,那口音打扮都不像是本地人。
“你們認識我兒子呀,他出門去了探望親家,得有一會兒才趕得回來。”
“少囉嗦!”那人一眼瞄到瑟瑟發抖的張母,“給我把這個老太婆抓了去帶路!”
張父急忙上前拉住:“等一等,這到底是怎麽個事呀,你們不能隨便抓人呀!”
“什麽事?我們是來抓逃兵的,他要是有什麽委屈就去我們楊森大將軍那裏說理去。”
張父害怕搞不好吃了槍子,一屁股賴在地上傻了,任由他們帶走張母。張曉梅躲在屋裏,直到外麵沒了聲響,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個頭來。張母已不見人影,張父見了曉梅,這才緩過神來,趕緊吩咐曉梅抄近路去蕙蘭娘家報個信。
曉梅一路小跑,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張自成已被那幾個壯漢按倒在地上,蕙蘭正上前勸阻,冷不防被領頭的伸手一推,向後一個趔趄,幸好蕙蘭母親在後麵扶了一把,才沒有跌倒。自成此刻已急紅了眼,嘶啞著嗓子喊到:“你們也配做革命黨嗎?這樣欺負著老百姓是要革哪門子的命。千錯萬錯朝著我一個人來,我跟你們走就是,不要傷及無辜。”
曉梅少不經事,心裏直打哆嗦,隻在遠處望著,卻怎麽也不敢向前邁上一步,眼睜睜看著那群人鬧哄哄地架走了自成,心裏萬分的自責。蕙蘭母親也沒見過這陣勢,脫口叫了聲老天爺呀就昏厥過去了。蕙蘭正要去追自成,見母親忽然不醒人事,隻能又回頭去扶母親。張母也受了驚,在一旁嚎啕大哭起來。周圍漸漸圍起了些看熱鬧的鄰居,都在互相竊竊私語,打聽情況。曉梅喘了口氣,上前一把拉住母親就往家趕,想著父親還在家中等消息,也顧不得蕙蘭她們了。
蕙蘭撐著把昏迷的母親扶回到床上,打算先在家裏住上幾日,好為母親找個大夫。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女兒,這樣的時候,蕙蘭忽然感覺到自己對母親的重要性,她不能將母親丟下不管,自成的事隻能再做打算。
大夫終於請來了,把了把母親的脈象,說是不礙事,隻是驚嚇過度所致。於是開了一副方子,用上天竺黃,桔梗,赤芍,川貝等幾味中藥,每日用文火熬上兩碗,服侍母親早晚服下。蕙蘭一連十幾天燉藥伺母,沒有也不知如何打聽自成的事,直到母親身體好轉,能下床自行走動了,才被母親催著回了張家。
蕙蘭這才知道,沒了自成,她在張家並不受待見。張母埋怨蕙蘭當時上前拉扯,激怒了那些個當兵的,自成才會被強行帶走的。曉梅怒得是,為什麽過去的這幾天蕙蘭一直呆在娘家,而沒有來張家合計自成的事。張家雖然四處找人打聽,卻始終沒碰到過能幫得上忙的。張家父母為了這事也是寢食難安,胸中似有口悶痰,始終嗝在那裏,如鯁在咽,見蕙蘭終於回來,張母劈頭一句:“你打聽到自成的消息沒有?” 蕙蘭失望的搖搖頭,張母便又恢複了悲戚憤怒的神情,口不擇言的罵起蕙蘭來:“你這個喪門星,出嫁前勾走了我兒子那麽久,如今你過門還不到一年,又克起夫來了,也不知道自成現在被帶到什麽地方了,真正是作孽呀!”
蕙蘭體諒張母,也就不計較她的數落,隻是勸道:“自成就這麽被抓走了,我也是很難過的,畢竟他是我的男人,是我指望著依賴一生的人,誰會願意年紀輕輕的沒了男人。。。”可是那邊曉梅也正為自成的事焦急饒心呢,一下子就爆發了,一步上前抓著蕙蘭的衣領,對著蕙蘭推推搡搡的: “就你的嘴最毒,趕緊咒著我哥沒了好讓你在找人嫁了是吧,我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沒準就是被你禍害的。”蕙蘭實在忍無可忍了,伸手扇了她一記耳光,想這孩子說的話也太讓人揪心了,要好好教訓一下,可是眼前忽然一黑,失去了知覺。曉梅來不及發作,也忘了本來是要回擊蕙蘭的,此刻卻是慌了神: “哎呀,我也沒怎麽她呀,別真是弄出人命來,卻要賴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