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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2017-12-24 07:29:29) 下一個

易家最近煩惱頗多。一是久不見蹤影的易遠其實並未走遠,酒後因瑣事和人生了口角,起了爭執,竟然把個姓李的年輕人給打的幾天臥床不起。要命的是那李家有個表親是鎮上新政府的什麽官員。表親讓人把消息傳到易家老爺那裏,說是新政府就是要抓這樣典型的流氓地痞,不管他家裏是什麽門第,一律平等。易老爺子雖然嘴上口口聲聲不認這個孽子,心中終究不忍,再加上金花哭哭啼啼的要他救人,便一咬牙,使了好些銀兩,托了關係,才勉強把這事擺平了,易遠也總算平安回了家裏來。另一個是,政府貼了文,要求全鎮實行公私合營。這就意味著易家對長豐米店的所有權和經營權都成了問題。易遠回來接手生意後,托人用重金從國外購買了一批洋麵機器,正準備大幹一場,易家甚至還添了好些家底銀子,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公私合營,是福是禍實在是看不清。父子兩個談到此事,心裏都七上八下的沒有底。長豐米店靠著前些年米價的飛漲是賺了些的,可是這兩件事加在一塊,實在是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煩惱雖多,婚事卻沒有耽擱。這一年春暖花開的季節,可心做了易升的新娘。易升是追求摩登的人,他堅持讓可心披上西式的婚紗照了婚照。至於婚禮,可心並不想辦的太張聲勢,但這種事情她是做不了主的,易家在鎮上是有頭有臉的大戶,宴請的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足足熱鬧了一整天。可心也是鳳冠霞帔,錦衣玉帶,在長輩的祝福和眾人的擁促下,入了洞房。

都說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可心卻是這般惴惴不安的。等到易升招呼完一大圈客人,已是很晚了。他顯然很興奮,臉也紅紅的,不知是高興還是喝酒的原因。聽到易升進屋的聲響,可心索性自己掀了紅蓋頭,正色道:易升,今晚我們雖然成了親,但我實在無法與你同床共枕。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彼此太熟悉了,這男女之事我實在是別扭的很,你是有學問的人,能給我點時間嗎?求你了。 易升聽了十分愕然,酒也醒了大半,他想了想,覺得可心說的也沒錯,他們雖然很要好,可除了一起拉拉手以外,從未有過任何更親密的舉動,想必可心是太害羞了,一時還不能適應角色的轉換。想到這,易升便笑笑道:好,我會給你要的時間。可是不能太久哦。隻可惜我這個新郎官呀,今天可是白做了一回,看來今晚隻能打地鋪了!可心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兩人一夜相安無事。

長豐米店正式更名為建國粉麵廠,新買的機器已投入了生產,易家老爺是經理,易升也被聘為技術主任。原來李家的那個表親竟然成了廠裏的書記,握有實權,連易老爺想要做個什麽事也要先向他匯報批準。易老爺比金花大了近二十歲,本來中年得了二子,甚是歡喜,加上長豐米店也一直經營有方,本是準備好要安度晚年了,不想年過花甲卻遇上這等公私合營的新鮮事,無奈這個新政策不是他一人所能取消的,心中不滿,加上易遠又惹出這許多的麻煩,一下子老態龍鍾起來,記性也越發不好了,整天對著金花唉聲歎氣,說是長豐毀在自己手裏了,老祖宗傳下來的家業說沒就沒了,說著說著還會抹上眼淚,全然沒有了早些年執掌米店的那些個精神氣來。金花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尋了個機會叫上易升,說到了易老爺子的這些情況,接著又說: 你也知道,我們兩個老的是指望不上你弟弟了,現在隻有你能幫你爸了! 幫?我怎麽幫,我也不能去趕走那個李書記,再把廠子改回長豐呀! 我不是說這個,你要讓你爸高興,還有別的辦法,比如,比如,你看,你成婚以來也有些時候了,怎麽可心的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啊?你要主動些,要是這個時候能讓你爸抱個孫子,那你就是真的幫了他了。你知道我沒有讀過書,但我懂一個道理,人活著一定要有個盼頭,這樣才能活的精精神神的,再難的事都不怕了,你說對不? 易升沉默良久,不置可否。

成親以來,易升從未與可心同床共枕過,對他來說,可心像個神仙,冰清玉潔,不識人間煙火,始終隻能讓他遠遠仰慕。當初洞房夜的承諾,他原以為隻是權宜,可是這一等二等,兩人始終沒有過夫妻間的肌膚之親,而他也不願勉強,讓她可心受一丁點的委屈。易升實在煩躁,長豐的變故本來已經讓他憋了口氣,可心這兒又是這樣若即若離的態度。他想到自己剛從省城回來第一次見到可心時遭遇的冷漠,她不曾說明原因的借款,還有一些莫名的花銷。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可能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女人。

易升不動聲色地悄悄觀察起可心來。他發現盡管可心已嫁為人婦,還是三天兩頭的出門,從來隻是她單獨出門,說是回娘家探母,而且必定會在日落前回來。這裏麵一定有什麽秘密。易升決定查個水落石出。

這一日,他向可心告別出門,卻並沒有去廠裏,而是悄悄跟在了可心後麵。易家的宅子在鎮中心,出門就是熱鬧的街道,隻見可心穿過兩旁各式的飯館,茶樓,買賣鋪子,轉入一條及其僻靜的小路,剛開始還有零零落落的一兩家人,再到後麵,這裏像是被人遺忘了,連路都沒了,到處都是高大的梧桐樹,枝葉繁茂。穿過樹叢,走過一段雜草叢生之地,居然看見一個小院,可心笑盈盈地進了門去。易升是本地人,卻從來也不知道竟有這樣一個地方,真是小巷深處有人家。

一切喧囂都沉寂了下來,易升不敢跟得太緊,隻能遠遠的藏著,等了很久很久,隻覺得是種煎熬,正想折身回去,看見可心出來了,開始往回走。易升又遲疑了一會兒,決定去那個小院探個究竟。他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迎麵竟是個妙齡女子,生得是明眸皓齒,膚色白皙,就是比起可心來也毫不遜色。卿衣也見到這個陌生男子,有些驚慌,剛想急急挪步躲開,卻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步。這是個多麽儒雅英俊的翩翩公子啊,好像在哪裏見過,他棱角分明,衣著得體,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然而卻雙眉緊鎖似有心事。卿衣柔聲道:先生!易升這才回過神來:啊,我在此地迷了路,能否向姑娘討碗水喝? 卿衣麵色刹那緋紅,微微頷首領著易升進了屋。

這屋雖是有些老舊簡陋,卻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一張老式的高台上麵鋪著一塊繡著碎花的布頭,上麵依次放著燭台,花瓶,和一尊佛像。牆角橫著一張老舊的架子床,不大,床上的被褥卻擺放得整整齊齊。臨窗放著一張結實的小方桌,短了一截的那條桌腿下放著一塊青磚剛好讓它保持了平衡。零零角角不經意的地方總是能冒出個這裏那裏缺個口的瓷瓶來,裏麵盛著清水,插著各色的鮮花,屋內也就因此彌漫著一股沁人的香氣。這時,姑娘端來一碗茶,見他打量著屋內種種,便羞澀地說:隻是平時閑工夫多,擺弄著這些零布頭瓷花瓶的,讓先生笑話了。

哪裏笑話,姑娘心靈手巧,這個屋雖布置得當,小而溫馨。對了,我曾有位老友應該住在附近,姑娘可曾聽說?  

這裏偏僻的很,我也是不久前剛搬來的,不曾聽說附近有人住過。 

那麽姑娘一個人住在此地,不會太冷清了嗎? 

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卿衣吧。我呀,倒不覺冷清,有個姐妹常來陪我呢。 

對了,剛才我確是有看到過一個姑娘,想必就是你說的那位姐妹 ……” 

應該是她,她也是剛走沒多久呢。卿衣盈盈地笑出聲來,神情羞澀,眼裏閃耀著甜美的萌動。先生還是先喝了這碗熱茶吧,卿衣這裏沒有好酒好肉的伺候,但這菊花茶倒也是很解渴的。  

哦,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喝起茶聊了起來,易升自稱姓沈,省城的學堂裏剛畢了業,要來此地找舊友謀份差事。卿衣立刻說自己最崇拜有學問的人,隻可惜自己沒有機會去學堂。易升聽了有些小得意,他看到卿衣腮若桃花,眉目含情,知道她是對自己動了心的,他喜歡這種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局麵,這是他在可心那裏從來不曾體會到的。

不知不覺中,天色暗淡了下來,易升也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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