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的博弈 (二）

4．蓋章惹禍

 

“鐵觀音”黎練今年四十歲。身板高大胖壯，闊圓臉盤，披肩發，一身名牌，有風度夠潑辣，氣場很是充足。這天早上，她來到辦公室，當著七、八個人的麵，大聲批評負責公司公章管理的秘書秦雨沛。

“秦雨沛！你為什麽沒有經過領導同意就給鄺翠波蓋了公章？”。

“啊？這種事也要請示？以前一直都是這麽處理的呀！”秦雨沛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臉不以為然。

 “開什麽國際玩笑？這麽重大的事情你竟說不用請示？！我看你根本就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黎練越發火冒三丈。

 

其實，黎練不待見這個秦雨沛的根子兩年多以前就中下了——那天，她正和自己的專職司機阿林在辦公室裏說著一件關乎前途命運的緊要之事，這個秦雨沛門也不敲，拿著一打文件徑直推門而入，黎練當時嚇得魂飛魄散，冷汗濕透背脊，好一陣子，她才回過神來，厲聲斥責秦雨沛：“為什麽不敲門就進來？你這個秘書怎麽這麽不懂規矩？你給我出去！”黎練麵色如鐵，不容秦雨沛作任何解釋。

從那以後，黎練開始對秦雨沛有了極大的戒心，她真是後悔，當時自己為什麽沒有把辦公室的門鎖好？——讀者，你別以為黎練是在辦公室與專職司機阿林“搞搞震”偷情，黎練不是那號人，她是在處理一件關乎自己仕途和名譽的大事。

原來，五天前，在青雲山頂的鬆濤賓館開完公司上半年工作小結會議後，黎練與中層以上幹部共進晚餐，又到K廳高歌一曲；晚上九點，阿林駕車來到鬆濤賓館，要接黎練下山。剛拿到小車駕駛執照的黎練一時技癢，要自己開車下山。阿林看到天已全黑，狹窄的山路拐彎抹角處很多，想勸黎總別冒險，但是看到黎總興致大好，阿林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黎練緊握方向盤，信心滿滿又有些緊張地駕車下山。來到一個拐彎處，黎練放慢了車速，這時，突然一條黑影從車子前邊橫刺裏竄出，黎練嚇了一大跳，狠命一腳去刹車，誰知她把油門當刹車了，車子呼地一下飆起，把那條黑影撞得飛起跌落到十米開外。阿林大叫：“踩刹車！踩刹車！”

黎練這才又去踩刹車。車子停下，黎練癱軟在駕駛座上。阿林還算膽大，他跑下車，衝到那條黑影前，借著路燈看到被撞倒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七竅流血，不省人事。

阿林趕緊跑回車上，告訴黎練：“那個人可能死了！”

“快！打120和110！你打120，我打110！”黎練這時已緩過神來了。

就在等120和110的時候，黎練對阿林說：“阿林，事到如今，要靠你來頂了！你放心！我會擺平的！你以後就是公司車隊隊長！你太太我把她調到擋案室當主任科員！”

阿林心裏當然不情願，但一想到不聽黎總的，肯定沒好果子吃，而且自己是黎總的專職司機，沒有堅持勸阻黎總在黑麻麻的山路上開車自己也跑不了幹係，他跟黎總很長時間了，知道黎總的能量，猶豫片刻後，阿林點頭答應替她頂包。

果然，這件事以對死者家屬用公款賠償八十萬而有驚無險。

那天，黎練把阿林叫到辦公室，親自通知他準備到公司車隊當隊長，阿林順便又提起他老婆的工作調動問題，黎練也爽快答應辦。

這時候，秦雨沛闖了進來，讓黎練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這個斬頭鬼秦雨沛，她會不會聽到了“什麽”？如果她知道了“什麽”，那就大鑊了！

黎練自此事以後，一段時間別說開車了，就是坐車也害怕，便騎自行車上班，惹得市直工委機關刊物要采訪她，準備宣揚她廉潔自律不坐公車增收節支的先進事跡，黎練死活不同意，最後還是通過“細姑爸”才撤下稿子——得到了為人低調謙虛好評。

 

副廳級幹部黎練騎自行車上班，小秘書秦雨沛卻堂而皇之開著新買的奇瑞小車代步了。雖說奇瑞在車族裏是很“渣”（粵語：很差意）之一，但終歸是機動車，能摣車上班跟騎車上班的比例畢竟懸殊，黎練覺得秦雨沛是“牙擦擦”（粵語：囂張意），有意跟自己叫板。黎練有時認為秦雨沛不會知道自己“什麽”，有時又認為秦雨沛會知道自己“什麽”——總之，黎練對秦雨沛疑神疑鬼，秦雨沛已經成為她心中一條刺。

日子有功，黎練的“小車恐懼症”完全好了，但秦雨沛仍是她的“假想敵”。現在，這個“假想敵”真的要壞自己的好事了！

 

“黎總，”秦雨沛不知輕重，“工作條例就是這樣規定的呀。如果這樣的事都要找你們領導，那你們該幾不得閑啊？”

黎練氣得七竅生煙。這個秦雨沛，把一單好事全攪黃了。

原來，公司下麵倉庫的倉管員鄺翠波被安排住在靠近繁華路段的下九路的一處公司公房，這套公房黎練正準備收回開一個門店，鄺翠波死活不肯搬出，還搶先行動，辦理了將戶籍轉移到下九路的手續。辦手續的公章就是秦雨沛蓋的。秦雨沛這麽幹，攪亂了黎練的計劃，她大動肝火之餘，心裏又冒出猜測：這個秦雨沛，是不是知道我“什麽”故意來攪局？

公司倉管員鄺翠波是個苦命之人。她結婚以後，一直沒有懷孕，去醫院檢查，發現輸卵管堵塞，治了很長時間也沒能治好。老公和她離了婚。在婚時，鄺翠波和老公參加單位房改，集資一萬元買了兩房一廳的集資房；離婚以後，兩人還住在這套房裏，兩人各占一個房間，客廳共用。前夫又找了老婆，而且很快生了小孩。這下子鄺翠波實在無法在那套房裏住下去了，她和前夫經過協商，前夫退給她五千元，她搬回了娘家。後來她弟弟結婚，鄺翠波要搬出娘家，便一直向公司申請住房，但公司說她已有集資房了，不符合分房條件，商品房她又買不起，隻好偷偷住到單位倉庫一個小小角落裏。在一個台風之夜，公司安全科到倉庫檢查防台風情況，才發現這件事。後來，經倉庫主任找公司，公司才同意借公司在靠近下九路的一間公房給鄺翠波住。這是一間底層的房子，陰暗潮濕，但地段挺好。如果把這間房子和旁邊的房子打通，安上落地玻璃，那就是非常理想的經營門店。最近，黎練一個朋友看中了那裏，想租來做辦事處。這個朋友邀黎練合夥一起做，以這套的房子算她的幹股，黎練同意了，萬沒想到讓這個秦雨沛給搞砸了！

“秦雨沛，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你說這樣的事情不要請示，什麽樣的事情要請示？！你這個秘書是怎麽當的？！”

秦雨沛嘴角動了動，脖子一梗，眼睛望著窗外，不說話。

黎練看到秦雨沛這模樣，更加火大：“瞧你這個樣子！我告訴你，你必須到派出所說明，那張證明是假的，要撤銷！”

“對不起，我很難做到。”秦雨沛回了一句。

黎練火冒三丈：“你根本沒有認識到你錯誤的嚴重性！……”

秦雨沛打斷黎練的話：“按工作程序規定，類似這樣的情況無須請示就可以蓋公章。況且，鄺翠波很困難，她告訴我，前幾天她去醫院檢查，被懷疑得了卵巢癌……加上她又在那裏借住了五年，落戶在下九路也完全應該呀。”

“那房子是暫借給她的！產權不是她的，你知不知道？！你以為公司是慈善機構嗎？人人都做好人，那還有原則嗎？公司還運不運作了？全公司員工還吃不吃飯了？我這個老總還怎麽當？你好好反省一下，三天以後，交個檢討出來！”

黎練說完，扭頭走了。

黎練對秦雨沛舊恨又添新仇。半年前某天，老公馬堅回家，氣呼呼地說黎練的單位有人傳自己是“鹽田大學的研究生”，黎練頓時怒火攻心。她想來想去，認定是秦雨沛說的，因為隻有秦雨沛在獻血時接觸過彩虹街的人。從此便對秦雨沛沒有好臉色。這口氣還沒出呢，秦雨沛又幹下了給鄺翠波蓋章的事。不修理這個秦雨沛不行了！

黎練等了三天，秦雨沛一點動靜也沒有。這下正中黎練下懷。黎練要辦公室白主任找秦雨沛到第二會議室談話。這間會議室，有全套監控設備，裏邊的人員活動、談話黎練的辦公室全部可以看到，這是黎練秘密找人安裝的，連白主任都不知道。

黎練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通過監控設備看到和聽了白主任和秦雨沛的全部對話過程，驚出了一身冷汗！

白主任：“小秦，黎總讓你寫的檢討寫得怎麽樣啊？”

秦雨沛：“我又沒有錯。沒錯寫什麽檢討？”

白主任：“小秦，我們的姿態和心態放正一些嘛！”

秦雨沛（聲音有些顫抖）：“有人有嘴說別人沒嘴說自己！是誰改小三歲年齡讓我蓋章的？是誰將私改同音姓名讓我蓋章辦因私出國護照的？是誰將自己的中專學曆改成大學本科學曆讓我蓋章的？是誰動用公司十多萬元關照自己老友的彩印公司印製掛曆的？是誰……”

白主任急急打斷秦雨沛的話：“行了行了！別說了，說你自己的問題嘛”！

秦雨沛：“我隻不過是有碗數碗有碟數碟！我又沒做錯，你讓我說什麽？”

……

黎練看不出這個負責保管公司印章的秦雨沛如此有心機！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了！現在黎練是副廳，她還想往正廳級衝刺呢。以前家裏為了自己六歲上學，把生日從1963年1月改到1962年1月，現在一歲值千金了黎練就打報告要求修改出生時間，既然要修改，就幹脆多減兩歲，變成1965年1月出生。反正3和5差不多。沒聽說麽，過了三十五，幹了白辛苦。要想往上升，年齡有時候也是含金量相當高的籌碼。修改學曆是因為母校由中專升格為本科，那麽修改學曆也是在順理成章之中。還有公司需要印掛曆，本來是辦公室辦的，正好老友求到，也就答應了，是沒有經過公司班子研究動用了十幾二十萬，但關鍵是掛曆印出來了，堆滿自己的辦公室大半邊，後來都陸續發到客戶那裏去了。天呀，這個秦雨沛原來好記性，一點沒漏地記著這些事！她想幹什麽？！是不是想倒我的米？！

以上那些事也算是小意思啦，甚至自己讓阿林頂包的事，也是小菜一碟，已經用錢擺平了且又已過去那麽長時間。現在她最擔心的是自己私下裏找關係辦了一個護照，名字用的是黎煉，英文譯音相同。為什麽要辦這個假名字的護照?因為以華豐公司在美國注冊了一個分支機構，華豐公司的一部份外貿業務統統走這個分支機構，同時，華豐公司的一部份利潤也以補貼駐外分支機構的理由流入那裏。黎練以“黎煉”之名，自任董事長，她是要為還在上中學的兒子早作準備，她要將兒子送到世界最好的大學留學，在美國辦一個分支機構，將來一切都好辦。這幾年，向紀委、向檢察院告她的不少，有一次都差點要“雙規”了，幸虧上麵有人“照”著，最後好不容易才擺平了。當然，秦雨沛說的這些事，如果有人調查，黎練完全有把握做出合理的解釋。像秦雨沛這樣的小蝦毛能翻什麽浪？不過，哪個當領導的不希望平安無事？秦雨沛既然這麽好記性，這麽八，這種下屬太可怕！這是一顆定時炸彈！豈能讓秦雨沛壞了錦繡前程？！黎練越想越後怕：說不定自己險些被雙規，也是這個死女包搞的鬼！因為知道內幕的隻有辦公室、財務部、企劃部的人，財務部和企劃部百分百是自己人，全是黎練親手安排進去的。秦雨沛是公司人力資源部招聘來的，跟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自己當時就不滿意，一直想換她，因為忙沒有抓緊。內鬼最可怕，必須除掉！黎練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她決定一不作二不休：鏟走秦雨沛這個死仆街！

 

秦雨沛像平日一樣，摣奇瑞到了公司。

剛在自己的格子位置上坐下，白主任的電話來了：“秦雨沛，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秦雨沛站在白主任麵前。白主任開門見山：“秦雨沛，公司領導讓我通知你，決定調你到倉庫任倉管員。”

秦雨沛一下子懵了，她瞪大眼睛看著白主任，對方避開她的眼睛。

“我不去!”秦雨沛衝口而出。

“那你先把公司公章還有你負責的那部份工作交給沙渤，注意做好交接登記。”

“憑什麽？”

“秦雨沛！你又不是今天才到公司，領導上決定的事，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哪有那麽多話？”

秦雨沛想了想：“公章和工作我可以交，但讓我當倉管員我不去!”

 

白主任將秦雨沛的情況向黎練匯報，黎練指示：“她不去倉庫？那就叫她待崗！叫人力資源部發一個通知給她！要明確寫上，每天必須準時按上班時間到人力資源部報到！不準時報到算曠工！”

 

 “收市便賣！收市便賣！”

下班了，在擁擠的市場和嘈雜的叫賣聲中，秦雨沛看見鄺翠波也在買菜。她忽然有了好奇心，悄悄湊過去，想看看她買些什麽。

秦雨沛聽到了鄺翠科問小販：“這堆蘋果多少錢一斤？”

“一塊錢一堆！”

“哎，你這堆爛蘋果還要一塊錢一堆？五毛行嗎？這麽多都爛了，能吃的一半都沒有！”

“阿姨，想吃靚蘋果可以啊，四塊錢一斤！你吃得起你就買！也不算貴！要是經濟不好收入低，就吃這一塊元一堆的啦！買回去以後，洗一洗，把爛的地方削掉，一樣好吃！”

秦雨沛看著這一幕，忽生兔死狐悲的感覺：“唉，波姐，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她沒讓鄺翠波看到自己，躲到一邊去了。

秦雨沛在市場轉來轉去，買了排骨、菜心、豆腐、魚頭，往家的方向走。這時路邊圍著一堆人在看著什麽，她也湊過去，不看尤可，一看便頂心頂肺——一個閹雞人正在給一隻半大公雞作“閹割手術”。那人腳踩著這隻羽毛閃亮，雞冠血紅公雞的雙腳，掀開它一側長長的翅膀，在翅膀底下用刀拉開一個約三公分的血口，然後用小小的類似於瓜皮刨的兩邊刃口鋒利的“專用工具”往那血口裏探、探、探，挖、挖、挖，掏、掏、掏……疼痛的公雞在閹雞人的腳下顫抖，發出一陣陣淒厲的“格格格”慘叫……終於，一對豌豆大小的白色東西被掏挖出來了，這應該是公雞的睾丸……閹雞人長出了一口氣，那隻被“去勢”的“偽公雞”還在因疼痛而氣息奄奄，陣陣顫抖。秦雨沛呲牙咧嘴地想，這隻“青春期”公雞完蛋了，從現在起，它不能再在黎明前嘹亮地打鳴，不能大展雄風追逐母雞；它閃亮繽紛的毛色會變得暗淡，它高翹的尾翎會退化成半截子硬毳；它血紅高挺的雞冠將耷拉軟塌……再後來，它隻能成為人們盤中一道肉質鮮嫩可口的美餐。她突然不寒而栗——自己一直在黎練手下混，下場也許跟這隻被閹的公雞相似！

 

回到家裏，秦雨沛快手快腳做完飯，父女吃完，秦雨沛洗好碗，才坐下來，告訴父親自己在單位的事。秦伯濤心中一沉，很為女兒擔心。三個月前，女兒才和到國外發展的男朋友分手，現在又遇到了這麽大的麻煩，自己雖是個高級工程師，可眼看就要退休了，能幫得了她什麽？

秦雨沛怕父親太為自己擔心，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老竇，別擔心，東家不打西家，大不了重新找工作。”

“現在外麵風大雨大，工作不好找，再說了，你那個單位是個大型國企，待遇還是有保證的。”

“那怎麽辦，寫檢討認錯？”

“那就不必了，你又沒有錯！為什麽要委屈自己？你別擔心，老竇還有工作能力，即使你暫時不工作，老竇也養得起你！”

“我從現在起開始準備找工作了。老竇，你信我啦，我會搞定的！”

“唔！”秦伯濤不再說什麽。怕自己說得太多，女兒壓力更大。

 

現在，秦雨沛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人力資源部報到，然後就沒人理會了。平常熟絡的人看見她，都不敢跟她說話，生怕被黎練看到惹來一身騷。

秦雨沛感到了孤獨。她也能理解別人的冷漠：誰不怕飯碗被打掉？

鄺翠波知道了秦雨沛的事，跑來找秦雨沛，故意大聲說：“阿沛，你就是因為我，才落到這步田地的！對不住啊！”

秦雨沛笑笑：“波姐，不關你事！真的，”秦雨沛不想多說，就轉移話題。“對了，你的病可要抓緊啊，什麽時候去住院？”

“到派出所辦好戶口就去，先開刀，然後做放療，要不要化療，要看情況再定。”

秦雨沛佩服鄺翠波對惡疾的淡定：“那你可要注意保重喔！”

“我會的。阿沛，謝謝你啊！”

“咳，別這麽說，我也隻是按規定辦事而已。”

 

秦雨沛在單位裏枯坐了一星期。沒人給她工作，沒人理睬她。她心裏難受，但表麵平靜，不形於色。

回到家裏，做好家務以後，她趕緊又是上網，又是翻報紙，想法找工作。報紙上一條尋找美術家教的啟事引起她的注意。

“求美術家教。要求：女性，年齡30歲以下，未婚，舉止優雅，溫柔細心。

報酬麵議。聯係人：李先生 電話；13800051135；地址：花城仁和花苑18號別墅。

雨沛剪下了這一則啟事。

“爸爸，你看，這是一則找家教的啟事，我想試試看。”

“家教？行嗎？”

“我現在還要每天回去報到，隻能業餘時間做，這個正好。”

“那你就試試！一定要了解清楚對方的情況，安全第一。”

“我知道了。”

秦雨沛打電話過去：“喂？你好！你這裏是仁和花苑18號別墅嗎？我找李先生。你就是啊？我是想應聘美術家教的！我叫秦雨沛！我是花城美術學院油畫係本科畢業生。什麽，先上視頻讓你們看看人長得什麽樣子？對不起，我沒裝視頻。現在到你那裏？我這兒離那裏挺遠的，開車可能要一個半小時。這樣吧，明天是星期六，九點半鍾我到你那裏。好，明天見！”

 

身高一米七零的秦雨沛有著準模特的好身材，且皮膚白晰，彎眉俊眼，尤其是左臉頰上那粒若隱若現的酒凹，笑起來相當養眼。當她開車到了仁和花苑後，經保安指引，來到18號別墅前。她把車停靠在別墅花園前的甬道邊，來到門前按響門鈴。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開了門。

“請問，您是李先生嗎？”

“是的！你是秦小姐吧？請進！”

秦雨沛換了拖鞋進入別墅的客廳。她掃了一眼客廳，豪華客廳裏，布幔、垂簾、窗紗、名畫、鋼琴、壁爐、瓶花、盆景、綠色植物，一應俱全，但就是沒有該有的——家教對象——孩子。

“李先生，您的孩子呢？”

“啊，啊，”李先生借清喉嚨掩飾支吾，“秦小姐，坐下再說，坐下再說！王阿姨，倒茶！”

裏邊應聲出來一個保姆模樣的人，送上兩杯茶後退下。

秦雨沛坐下，環顧四周，一轉眼，發現李先生正在觀察她。秦雨沛覺得那眼神有點怪怪的。

“秦小姐，喝茶喝茶！”李先生熱情有加。

但秦雨沛存了一個心眼：誰知道那茶裏有沒有下了迷藥？她隻是應著，不去碰那茶杯。

秦雨沛在真皮大沙發上坐下。

李先生上下打量著秦雨沛，雙手不斷地對搓著，聲音裏透出小心的欣賞和討好：“哎呀，秦小姐！你身高有一米七吧。你的皮膚這麽好，是天生的吧？哎呀，秦小姐，你可真是天生麗質啊！請問你是用的是哪一種化妝品保養啊？是正宗法國貨嗎？女人過了二十五歲不保養很容易長皺紋的喲！你今年貴庚？”

秦雨沛感到這位李先生很娘，很酸，細看之下，她發現這位李先生還紋了眉，顏色發藍。秦雨沛看著有點惡心，但仍很禮貌地說：“李先生，您請我來，不是討論化妝品的吧？請您相信我，本人的年齡還沒有超出您的招聘條件。呐，這是我的身份證。”秦雨沛拿了身份證，朝李先生亮了一下。

李先生想拿秦雨沛的身份證，但秦雨沛一下收回了手——情況未明，不給他看。

李先生為掩飾尷尬，笑笑：“好！好！”

秦雨沛不想拖時間，她問道：“李先生，我們談談家教的事吧。你的孩子多大了？”

“咳，是……是這樣的，”李先生在斟酌詞句，躊躕了一陣，才吞吞吐吐地：“我，我們還沒有孩子……”

“啊？沒有孩子，那你們登什麽尋求家教啟事？”秦雨沛一聽，站起身想走。

“秦小姐，秦小姐，請留步！容我解釋！”

秦雨沛站在客廳中間。李先生說：“我和夫人沒有孩子，醫生說我夫人心髒不好不適宜懷孕，但我們都很喜歡孩子，辛辛苦苦創下偌大家業沒有香燈怎麽行？所以，我們想找人代孕，又不想讓人知道，隻好借找家教，尋找合適的代孕人，我覺得你很好，很合適，我很中意你……”

“哇！李先生你可真是一個騙人高手！”被人耍的感覺讓秦雨沛氣得臉都脹紅了，不想再和這位李先生費口舌，拔腳衝出李宅。

秦雨沛悶悶地回到家裏，她沒法開口跟父親說這件事。不過，秦伯濤也沒有問，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當天晚上，她又看到一則啟事，有個綠星高科技智能化公司要招行政助理，秦雨沛一看，這個工作挺適合自己，地點在金茂大廈十五樓。第二天，她打扮一番就麵試去了。

秦雨沛到了那裏，麵試的人已經人滿為患。秦雨沛沒想到這份工這麽搶手。不過麵試很容易，填了個表，簡單問了幾句，就進入上崗培訓了。秦雨沛納悶了，這麽簡單？她決定留下來，參加培訓。

一個打著條紋領帶的小夥子口若懸河：“各位，很歡迎大家！……”大講現代管理理念，人生哲學，奮鬥精神，滾瓜爛熟地背誦“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世上本無物，何處惹塵埃”，最後要大家動員親戚朋友投資一個什麽計費熱水器的所謂高科技新產品。哦，這是一個變相攬資的機構！秦雨沛又趕快拔腳離開。

這件事秦雨沛跟爸爸說了，但秦伯濤隻是說了一句“沒事，沒事，我們繼續找，不要著急。”

但是，秦雨沛卻明顯感覺父親有點著急。

一連多日，秦雨沛都在找工作，甚至連《老人報》校對員都試著前去競爭了。在找工作的過程中，秦雨沛發現了一個怪事，有的招工是“蘿卜招工”，專門為自己想安排的人而特設的條件，比如《老人報》校對員，專門寫了退休老師優先，那麽多的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不用，專門給老眼昏花的退休老師留位置，這不是“蘿卜招工”？老人報是給老人看的，但老人報不一定是老人辦的呀！

釘子碰多了，秦雨沛開始長心眼了。這天晚上，秦雨沛上網看到北京摩登色彩有限公司舉辦色彩谘詢設計師培訓班的啟事，對她來說就是佛光一閃！秦雨沛天性愛美，穿衣打扮有自己的一套。早在兩年前，她就在網上發現了色彩谘詢設計這個新的服務行當，因為當時還在上班，她就邊上班邊注意收集這方麵的信息。現在，天意加上必須，秦雨沛不再猶豫了，她把想到北京參加色彩谘詢設計，回來自己開個色彩谘詢設計工作室的想法跟父親商量，父親很讚同。秦雨沛還想把上班時開的奇瑞小車賣了，秦伯濤開始不太讚成，秦雨沛說要創業了，資金可能會緊張，現在就應該節省一些開支，秦伯濤也就同意了。秦雨沛準備第二天就向單位請假，同時去《花城新聞報》登賣車啟事，等請假報告批了以後，馬上買火車票，五天以後到北京，正好趕上色彩谘詢設計師培訓班開課。

秦伯濤的了女兒的打算，很擔心：“阿沛，現在外地人聽到花城兩個字都避之則吉，說我們花城是‘非典’毒窩，北京那邊現在‘非典’也很犀利，這個時候去恐怕有危險！是不是過段時間再去？”

秦雨沛頭一搖，說：“我再這麽拖下去cancer都出來了！”

秦伯濤知道女兒的脾性，再勸也無用，硬把她箍在家裏，她會害病的。想了想，說：“也不知道這‘非典’什麽時候過去……好！你去吧！自己千萬小心！戴好口罩，摸了東西以後一定要認真洗手！不要隨便亂吃東西！學習結束立即返來！……”秦伯濤想到什麽就叮嚀什麽。

“行行行！我學習一結束立即返來！”

 

第二天一上班，秦雨沛就把請假兩個月的報告放到白主任桌上。

白主任一看皺起了眉毛：“秦雨沛，你都待崗了，這個時候你還請什麽假？”

秦雨沛不想羅嗦：“正因為待崗了，我才請假。”

“謔！你還要請兩個月！秦雨沛，我看你是不想要這個飯碗了！”

“主任，你怎麽比我還天真呢？我的飯碗早被打爛了！請你高抬貴手，批準我吧！我還有事要辦呢！”

“公司規定，請假三天以上必須公司領導批準！”

“那也得層級管理吧。我遞報告給你，你再往上呈啊。白主任！我還有事！拜托您上邊同意了就打我的手機！我走了！”

白主任還想說什麽，一看秦雨沛已經走了，搖搖頭，拿起秦雨沛的請假報告，找黎練去了。

白主任來到黎練辦公室，想起了黎練定下的必須敲門方能入內規矩，連忙收住腳，小心翼翼地“篤篤”敲門。

黎練在屋裏回應：“進！”

白主任呈上秦雨沛的請假報告：“黎總！秦雨沛要請兩個月的假。”

黎練接過，看：“本人需要請假兩個月，請批準為盼！待崗員工秦雨沛。2003年4月10日。

黎練看完，抿嘴一笑。她將秦雨沛的請假申請書輕飄飄地拋在桌上：“你的意見呢？”

“反正她現在待崗，我是同意她請假的。”

黎練不滿地看了白主任一眼：“首先，秦雨沛不服從公司工作調動才待崗，我們還沒有對她進行處理呢，她就想出這一手來和公司過招！哼！想請兩個月的假！要是人人動不動就請兩個月的假，公司還要不要做了？”

黎練想了想，在秦雨沛的請假報告上走筆龍蛇：“因公司目前正處於改革的關鍵時期，要求每個職工必須堅守崗位，不得擅離。考慮到秦雨沛情況特殊，特批準安排休假3天。3天後，秦雨沛必須按公司的待崗人員管理規定每日按時回公司報到，如有違反，按曠工處置。黎練。”

白主任心裏慨歎：“名符其實鐵觀音！”

 

秦雨沛匆匆走進《花城新聞報》接待大廳，找到到“分類廣告”的櫃台。

秦雨沛對櫃台裏說：“先生，我要登廣告！”

櫃台裏的廣告業務員一聽來勁了：“小姐！請坐請坐！你是哪個單位的，要做多大的廣告？”

秦雨沛依然站著，快人快語：“我的廣告很簡單，大概隻要郵票大小的麵積，要賣小車，多少錢？”

業務員眼中光彩倏地消失，本來想去為秦雨沛倒水的動作也停止了：“哦，你這是什麽廣告，就一個小小啟事吧，要看多少字和多大尺寸。”

秦雨沛用右手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圈：“大概這麽大吧。”

業務員臉上露出明顯的不耐煩：“300。做不做？”

“做！”

業務員遞給秦雨沛一張申請刊登啟事表格：“按上麵的要求填寫！”

秦雨沛接過業務員遞過來的《分類廣告確認書》。在廣告內容一欄，寫下：“4萬轉讓已使用一年奇瑞轎車。有意者電13359097280。”

秦雨沛將表格交給業務員，業務員草草看了一下，說：“行了，到那邊交錢去。”

秦雨沛交完錢，問收款員：“請問什麽時候能登出來？明天行不行？”

表情冷漠的收款員慵懶地回答：“應該可以吧。”

 

辦完登報賣車的事，秦雨沛給白主任打電話，白主任讓她回來再說。

秦雨沛知道有麻煩，馬上摣小奇瑞趕回公司。

白主任一言不發地把秦雨沛的請假報告遞還給她。秦雨沛怒火攻心，她抓著報告就往黎練辦公室闖，正在埋頭看文件的黎練被嚇了一大跳。

黎練皺起眉頭，嚴厲質問：“秦雨沛，你怎麽一點規矩也不懂？門也不敲就闖進來？”

大凡人怕人，都是有欲求。“無欲乃剛”，秦雨沛對這個單位即將“Say good day”了，那對黎老總當然是無所畏懼了。秦雨沛將手裏的請假報告往黎練麵前“啪”地一放，大聲質問：“黎總，我以待崗之身請假，為什麽要卡我？”

黎練不屑一笑，反問：“如果公司人人都以所謂的正當理由請假兩個月，那公司還開不開了？”

秦雨沛氣急敗壞衝口而出：“你！……我要辭職！

黎練優雅地抱起雙臂：“公司規定，職工提出辭職必須提前一個月提出申請！你現在提出辭職？好！很好！公司一個月以後就放你走！你現在繼續待崗，一個月以後你就可以走人！如果你這個月之內不按公司的待崗人員管理規定每天到公司人事部報到，我就算你曠工！連續超過十五天，我就按勞動法開除你！”

秦雨沛氣得幹瞪眼，她盯了黎練好一陣，蹦出一句：“你！你趁機整人！”

黎練仍然氣定神閑：“我隻是按規章製度辦事，履行我總經理的職責而已。”

秦雨沛扭頭走掉。

黎練看著秦雨沛甩門而去，從鼻孔裏發出冷冷一笑，然後拿起電話：“白主任嗎？秦雨沛上我這兒來鬧了。你給我好好盯著。三天以後，如果秦雨沛不到你那兒報到，你就給我算她曠工！一定要記清楚，一旦超過十五天，我就開除她！”

秦雨沛氣呼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白主任貓一樣的走過來，不出聲的在秦雨沛辦公桌上放了兩本小冊子。秦雨沛拿起來一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她扭頭再看白主任，他已經悄沒聲響地走開了。

秦雨沛立刻開始惡補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兩個小時之後，她又來到黎練的辦公室。

黎練一怔：“怎麽你又來了？“

“是！我又來了！我這次來，是要正式提出我要與公司解除勞動合同的要求！”

黎練壓住怒氣：“我剛才不是說了嗎？職工本人提出辭職必須提前一個月提出申請！解除勞動合同也是這樣！”

“沒錯！我，秦雨沛，現在通知你：一、我現在正式提出書麵解除勞動合同報告！按《勞動法》規定，一個月以後雙方協商可以終止解除勞動合同；二、從現在起，我開始休假。休假！今天是4月10日，我從現在起，先休你批準的3天事假，之後，休今年的職工年假12天，這就到4月25日了，本人曆年加班補休假累計有10天，這10天我拆開休，先休5天，這就到“五一”了，休七天長假是每個公民的權利，我也不應該被排除在外吧？雖然我現在待崗了。好，這些假加起來一共26天！然後我再休5天補休假，加起來正好31天！我的全部假期與申請解除勞動合同必須提前一個月的規定正好不拖不欠！黎總，我這樣申請解除勞動合同和休假安排合情、合理、合法了吧？”

秦雨沛一口氣說完，把《解除勞動合同暨休假報告》放在黎練麵前，轉身就走。

黎練眼睜睜地看著秦雨沛揚長而去，氣得全身發抖，劇烈的頭痛，像熱帶風暴一樣向她席卷而來。

“氣死我了！好你個秦雨沛，你這條扭紋柴！頂心杉！”黎練在公司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沒想到這個秦雨沛如此囂張！她感到血往頭上湧，血壓在升高，她趕快跑進辦公室內的臥室裏，躺倒在席夢思上，閉目不動，大口大口地喘氣，平息怒火。

 

第二天，秦雨沛開著小奇瑞到火車站買票。買完票出來，秦雨沛接到了一個電話：“請問你是要賣車嗎？我在報紙上看到你有車要賣。”

“是的，你要買？”

對方答道：“是的。”

買賣雙方商量好在位於彩虹區的彩虹商廈停車場見麵。

秦雨沛看到汽油表快到底了，決定先去加油——即使賣車，也得加足油才好。

這時是上午10點多了，那天特別熱，仿佛到了盛夏。秦雨沛從加油站出來，駕車直接到彩虹商廈。

 

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秦雨沛車後開上來一輛摩托車，開摩托的人靠近秦雨沛的車窗，似乎要打招呼，秦雨沛覺得這人好奇怪，自己又不認識他！想幹嘛？！這時，綠燈亮了，秦雨沛一踩油門，開著奇瑞飛跑。誰知那輛摩托車的駕駛員好像要與秦雨沛飆車，在後麵追得緊。秦雨沛從倒後鏡看得真切，為了甩掉這部可惡的摩托車，她開得更快了。誰知這輛摩托車更厲害，緊咬不放，瞬間與小奇瑞並行，就在這時，秦雨沛發現前方不遠有一部大卡車，隻好放慢了車速，這時，摩托車車頭一別，逼著秦雨沛把車停下來。

秦雨沛停下車，怒氣衝衝地走到摩托車旁先發製人：“喂，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麽？！”

戴著全包頭盔的摩托車手下了車，引秦雨沛到她的小奇瑞的油箱前：“你看！”

秦雨沛倒抽一口氣：“哇！”原來人家是好心，一直追著是要告訴自己的車油箱漏油了。

摩托車手說：““我估計你是油加得太滿了，天氣太熱，油溢出來了。你有塑料吸管和油瓶沒有？放掉一些汽油就沒事了。”

秦雨沛搖搖頭：“沒有。”

摩托車手走回自己的摩托車，秦雨沛以為此人扔下她不管了，正在想著自己該怎麽辦，隻見那摩托車手又回來了，他手裏拿著一根約一米長的塑料細管，還有一個空礦泉水瓶，走到奇瑞車旁，指引秦雨沛把車開到路邊。

摩托車手摘下全包頭盔，秦雨沛這時看清了車手的廬山真麵目，這位男子，三十歲左右，剪一頭貼著頭皮的短發，個頭目測一米七以上，體型健碩，眉眼透出機靈，有些粗獷。他上穿藍色運動衫，下穿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黑色波鞋。他三下兩下把運動衫袖子擼起到手肘，蹲下身子，觀察油箱。秦雨沛在一邊站著，從上往下看，發現車手乍一看是單眼皮，當他垂下眼皮時，可以看出其實是雙眼皮。秦雨沛心裏一笑：哦，這家夥是個“內雙”。就是這“內雙”，秦雨沛覺得這位眼睛有些“朦豬”的車手麵容其實還是挺俊秀生動的。

車手雙手很靈活，一擰一旋一撥，飛快地打開了油箱蓋，然後把塑料管的一頭伸進油箱內，然後用嘴去吸另一頭，秦雨沛看到了，正想說“這樣不行的”，車手已經把塑料管另一頭插進礦泉水瓶，汽油順著塑料管汩汩流入礦泉水瓶。

車手眼口手並用，當礦泉水瓶滿時，便迅速截住了塑料管並從油箱抽出，然後將裝滿汽油的礦泉水瓶蓋擰緊，接著把油箱蓋擰上。一連串動作做完之後，車手站起身，把礦泉水瓶交給秦雨沛：“沒事了，這些油你自己處理吧。千萬要小心，這可是汽油！”

秦雨沛挺佩服車手的動手能力，她說：“不要了，送你吧，我的車馬上就要過主了。這汽油我沒用了。”

車手也不客氣：“那好吧。多謝了。”

秦雨沛笑了：“應該我謝你的。”

“那我們互相謝謝吧。拜拜！”車手戴上頭盔，拿著礦泉水瓶和塑料管，走向自己的摩托車。

 

秦雨沛將車開到彩虹商廈停車場，打電話跟要買車的人聯絡。一會兒，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白淨麵皮英俊斯文、頎長挺拔玉樹臨風的靚仔向秦雨沛快步走來。

“我叫於攀。你好!”靚仔主動向從小奇瑞裏鑽出來的秦雨沛打招呼。

“對不起，我能先看看你的身份證嗎？”秦雨沛警惕性頗高。

於攀臉上掠過一絲驚詫，但很快表示理解，因為你要買車嘛，人家憑什麽相信你，把車讓你看呢？他表示理解地笑笑，掏出身份證，遞給秦雨沛，並主動介紹自己：“我是彩虹商廈的物管經理。”

秦雨沛拿過於攀的身份證，仔細看過，他與自己都是1975年出生，隻是自己比他大幾個月。

秦雨沛把身份證還給於攀，又把自己的遞上：“這是我的。”

雙方驗明正身，接下來看車。

於攀把車子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鑽出車子，說：“秦小姐，我看你這車開了有3萬公裏了，能不能再降點價錢？”

秦雨沛思忖了一下：“你要降多少？”

“四千，怎麽樣？”

“我這車隻是上下班用的，還是很新淨的。這樣吧，各人各讓一步，我再降兩千，不行我就再另找買主。”

於攀再看了看車，點頭：“可以！我們什麽時候辦過戶手續？”

“你開車試一下，現在反悔還可以。”

於攀也很爽快：“現在就走！就開車去車管所吧，正好順路試你的車，然後到車管所驗車。”

“行！如果你試著合適，給我錢，這車就跟你姓了。”秦雨沛說。

同齡人好說話。兩人在價錢問題上達成一致後，便一起到車管所，一起到銀行，辦好了買賣手續。

坐公共汽車回家的路上，秦雨沛心情不錯，她想今天應該是個吉日，讓自己遇上了兩個不錯的人。她祈禱自己盡快忘掉華豐公司的不快，讓北京之行和以後日子一切順利。

 

5．準備創業

 

秦雨沛多次去過北京，而這次旅途非同以往，火車上前所未見的人少，前所未見的幹淨，整個列車散發著濃烈的消毒藥水味道。是讓人談虎色變的“非典”，造成了這種景況。秦雨沛躺在整潔的硬臥車廂裏，有點小得意：事情都有兩麵性，這個時候上北京，還真不錯，讓人蠻舒服的。

秦雨沛一覺醒來，火車已駛進了北京的地麵。秦雨沛一下火車就往在摩登色彩公司趕，先報了名，交了學費，然後找了一個招待所住下。

摩登色彩公司設在京城某商務區的一座寫字樓內。在布置得類似於商務洽談室的色彩顧問師培訓課室裏，擺放著一個近一米七高的秋、春、冬、夏四季色彩環圖。連同秦雨沛在內的五個年青女子圍坐在教室的一張圓形會議桌周圍，等著上課。

一位微燙短發，化著淡妝，穿著淺杏色套裙，足踏一雙細高跟白色高跟鞋的女士走進來。恰到好處的裝扮使她顯得典雅生動，雍容華貴，氣質不凡。她的眼睛明亮，顧盼生輝，充滿自信，看不出真實年齡，隻是給人既年輕又成熟的感受。

有個學員小聲讚歎：“好漂亮！冬蓮女士！”

秦雨沛曾看過一本書，叫《美麗色彩》，作者就是眼前這位她——中國頭牌的高級專業色彩顧問師。《美麗色彩》介紹了“四季色彩理論”和色彩搭配、形象設計顧問這種新興職業。“四季色彩理論”是一個美國女人提出來的。她根據人的頭發、眼睛和皮膚的色彩特征，將人分為秋、春、夏、冬四個季型。每一個季型都有屬於各自的顏色群。這些顏色群都能夠與每個人的頭發、眼睛和皮膚顏色搭配和諧，使人的外表更加健康美麗。色彩搭配、形象設計顧問就是幫助顧客診斷其季型，同時結合顧客的氣質、職業特點設計其服飾的款式風格。冬蓮女士也算是將四季色彩理論引入中國時尚界的教母了。就是看了《美麗色彩》這本書以後，秦雨沛心裏埋下了從事色彩谘詢行業的種子。

大家都禮貌地站起鼓掌，冬蓮女士微笑點頭示意大家坐下，情感飽滿聲音柔軟：“親愛的們！大家好！首先，我要向你們——不懼怕‘非典’，甚至可以說是冒死前來北京學習色彩的你們，致以深深的敬意！”

冬蓮女士向包括秦雨沛在內的五位學員鞠了一躬。五位學員都報以微笑。

“我是好色之人，相信你們也是好色之人，咱們這幫好色之人聚在一起，是緣份！非常歡迎大家來到我們摩登色彩顧問師培訓班學習！”

冬蓮女士轉過身子，在白板上畫了一隻眼睛，再畫上一道眉毛，眉毛上方畫了點點汗水，然後在這隻眼睛下方畫了串串淚水，最後寫下一行字：“眉毛上的汗水和眼睛下的淚水，你要哪一樣？”

冬蓮女士做了一個請大家回答的優雅手勢，五個學員異口同聲：“要眉毛上的汗水！”

冬蓮女士笑了：“好！很好！是阿，流淚，多麽難受多麽無奈多麽悲摧啊？為了不流淚，特別是為了不流委屈憋氣的淚，我們所以要學習，想創業！為了使各位的美好願望能實現，也為了不辜負各位的學費，我們必須保證教學質量，所以采用小班教學形式，每次隻招收五名學員。希望掌握一套完善的、科學的理論體係——個人形象規律分析係統傳授給大家。這套適合中國人形象規律分析係統希望從根本上解決每個具體個案的分析難題，使個人扮靚體係有了更為穩固、清晰的理論依據。 我相信，各位為時十天的學習期，將是破繭化蝶的孕育期。之後，就是各位在色彩設計領域裏大顯身手的實踐和創業期！我預祝你們通過自己努力汗水獲得豐碩的果實！好，下麵，我們開始上課！一九八0年代，美國的卡洛爾.傑克遜女士提出了色彩季節理論……”

 

十天下來，秦雨沛對自己創業開辦色彩谘詢與設計工作室的定位已經清晰。

培訓班一結束，秦雨沛立馬收拾行李，直奔北京西站，買了一張硬臥票，趕回花城。

秦伯濤看到女兒平安回來，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秦雨沛說了辦色彩工作室的打算，秦伯濤很支持，父女倆說到給工作室起名字時，秦雨沛拿出了一張紙，說：“你看，我設計了這麽多——精彩色彩工作室、美麗色彩工作室、飄逸色彩工作室、俊逸色彩工作室、別致色彩工作室、斑斕色彩工作室、七彩色彩工作室、繽紛色彩工作室……”

 “哇，花多眼亂哦！”

 “人都講，不怕生錯相，就怕改錯名！比如說有人姓吳吧，起名叫吳德發，吳德發，無得發，豈不是成了沒有得發？這樣的名容易產生岐義，一定要避免！”秦雨沛很認真地說。

“這麽多好聽的、好意頭的名字，隻能用一個啊！”秦伯濤饒有興味地說。

秦雨沛眼珠碌碌：“這樣好不好，我們各自寫下合‘心水’名字，看我們是不是想到一起？”

“好啊！”

秦雨沛和秦伯濤各自拿筆寫起來。他們同時攤開展開手中的白紙，上麵寫的都是“繽紛色彩”。

“哈！我們心有靈犀！”秦雨沛認為這是吉兆，喜上眉梢，好像工作室就辦成了。她作出打電話的樣子：“你好！這裏是繽紛色彩……決定了！我的工作室就叫“繽紛色彩”！

秦伯濤笑得眼睛都眯了。

 

第二天早上，秦伯濤上班去了，秦雨沛正想出門到工商局谘詢辦理營業執照的事，郵政給她送了一封特快專遞。

秦雨沛打開一看，是一份華豐集團公司對秦雨沛的處分決定。

標題是三號黑體字：《關於對秦雨沛同誌曠工予以開除的處分決定》。正文是“鑒於秦雨沛同誌無視公司勞動紀律，未經領導同意擅離崗位，無故曠工超過十五天。根據《勞動法》規定，現對秦雨沛同誌作開除處分。特此通知”，下麵是華豐集團公司人力資源部的公章。

秦雨沛拿著這份處分決定，氣得全身打冷戰，眼淚不爭氣地往外冒。她張大嘴巴，大口呼氣吸氣，抑住了往外湧的淚水，狠狠地對自己說：“哭有屁用，不準哭！”

秦雨沛本來要給父親打電話的，但轉念一想，打給老竇有什麽用？還讓他為自己擔憂，算了，自己想辦法搞定吧。”

秦雨沛竭力冷靜下來，理清思路，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勞動爭議方麵的經驗，便決定先去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去作法律谘詢，然後申請勞動爭議仲裁。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背著華豐集團公司強加在自己身上因曠工被開除的黑鍋，能走多遠？！鳥還愛惜自己的羽毛呢！何況一個要臉麵要辦正事的人？

秦雨沛到衛生間洗了把臉，照照鏡子，臉上沒有哭痕了，她梳理好頭發，正準備出門，秦雨沛又想了想，她撥了白主任的手機。

“喂！你是白主任吧！”

“是的！”

秦雨沛努力克製自己，盡量放低音量分貝：“我是秦雨沛！白主任，我想問，我明明是辦好辭職手續的，公司憑什麽說我無故曠工？憑什麽給我開除的處分？

“這個……這個，這個是領導敲定的……我們隻是根據領導的意思辦而已。算了，秦雨沛，反正你都走人了，別計較這些了！經濟補償也沒幾個錢！”

這是什麽話？！秦雨沛真要爆粗口罵人了！轉念一想，這也不關白主任的事，便盡量放緩聲音：“白主任，我不能不計較啊……太欺負人了！經濟補償我要，名聲我更要！我要是背著違紀被開除的黑鍋，怎麽辦失業證？怎麽再找工作？請你幫我告訴黎練，我要打官司告她！”

秦雨沛用力扣上電話。

 

鬱悶的秦雨沛來到社保局“法律谘詢處”。這裏有不少人在等候作法律谘詢。秦雨沛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摸不清門道。

一個坐在長椅上等人的女子注意到了秦雨沛，大聲叫她：“嗨，秦師姐！”

秦雨沛一看，這不是大學裏低自己一級的師妹古明芳嗎？

“古師妹，是你啊！”

古明芳很高興在這裏遇到秦雨沛：“秦師姐，好久不見！你怎麽到這種地方來了？”

“我跟公司鬧反了，準備打官司！作法律谘詢要辦什麽手續？”

“你去那邊號碼機按一個號碼，然後等著叫號。叫到你的號，你就進去，你需要問什麽就問什麽，不過，期望值別太高。”

古明芳陪秦雨沛走到號碼機處，按鍵取了一張號紙後，兩人在長凳上坐下。

秦雨沛問古明芳：“你也是來作法律谘詢的嗎？”

“不，我是陪我阿嫂來作谘詢的。”

“你現在在做什麽？”秦雨沛問。

“我前幾天炒了老板魷魚！眼下正在找工作呢！你有什麽好關照？”

“我？現在是無業遊民，能關照你什麽？我準備邊打官司邊創業。我想開辦一個色彩谘詢工作室。”

古明芳聽了秦雨沛的話，兩眼放光：“開辦色彩谘詢工作室？太有創意了！我知道色彩設計的！我也很中意做色彩設計！師姐，我先預祝你成為花城色彩設計第一人！大姐大！我跟你幹怎麽樣？我跟你開創新的色彩人生！”

秦雨沛認真地看了古明芳一眼：“你？跟我幹？”

“是的！我！跟你幹！憑我的第六感，我覺得你是個幹事業的人！從現在起我就給你馬仔！”

秦雨沛為難地苦笑道：“現在創業的事八字還沒一撇，我不能給你開工資啊。沒看到我還準備打官司嗎？”

古明芳大大例咧地：“沒事兒！我有地藏！三個月之內給你白幹沒問題！不過時間長了可不行！我都這麽大了，不能還向爹媽攤巴掌啊！”

兩人正說得熱鬧，古明芳的阿嫂從法律谘詢室裏走出來。

古明芳叫道：“阿嫂，谘詢完了？我找到新工作了！”

明芳阿嫂很奇怪：“你找到新工作了？在哪裏？”

古明芳興高采烈地摟著秦雨沛的肩膀，大聲說：“在這裏！”

秦雨沛有點哭笑不得。

明芳阿嫂見狀，對秦雨沛說：“這位姐姐，我這個姑仔呀，從來就是天掉下來當被子蓋！什麽事到了她這裏呀，都會是一個大雨變小雨，小雨變沒雨！”

這時，秦雨沛的情緒也由陰轉多雲再轉初晴，沒有剛才那麽鬱悶了：“我就中意這種性格！”

叫號的喇叭響了：13號請到1號台，13號請到1號台……

秦雨沛一看手裏的號票：“哦，輪到我了，我進去了……”

古明芳和阿嫂望著秦雨沛走進法律谘詢室。古明芳對阿嫂說：“你自己回家吧。我不陪你了。從現在起，我要陪我的老板了。”

阿嫂笑了：“是真的才好！我先走了！

姑嫂互相擺擺手，阿嫂走了。古明芳用手機玩著遊戲等秦雨沛。

過了一會兒，秦雨沛從法律谘詢室裏出來。古明芳迎上去：“秦師姐！怎麽樣？”

秦雨沛：“裏邊的人說我這種情況完全可以申請勞動爭議仲裁！我想好了，一邊申請勞動仲裁一邊到工商局申領開辦色彩谘詢設計工作室的營業執照！”

“秦師姐，跟單位打官司麻煩多多，很難打贏的。一般仲裁都偏單位。我還聽很多打過勞動爭議仲裁官司的人說，就是贏了也當輸。要花費很多財力精力的！”

秦雨沛執拗地頭一擺，說：“我不管那麽多！我要開辦色彩工作室，一定不能背黑鍋！如果我秦雨沛有被單位開除的壞名聲，那顧客豈不對我的信譽有懷疑？這官司我是打定的了！讓他們偏向單位好了！我不怕！我頂多把《勞動法》多啃幾遍，然後好好跟他們對簿公堂！”

“那你請不請律師？”

“不請！自己上！”

古明芳看著秦雨沛眨眨眼，把想說的話吞回肚子裏。

 

黎練要求公司辦公室把開除秦雨沛的決定在各單位張貼。兩天之後，在公司總部公告欄開除秦雨沛的決定旁邊，有人用紅筆寫了：“故意整人，天打雷劈！無良領導，不得好死！”----四四一十六個紅棗大的手寫體。黎練親到現場，看了之後，盡管她內心火燒火燎，但她畢竟是老江湖了，眾目睽睽之下，她能很好地控製自己，不動聲色，相當淡定。回到辦公室，黎練想清楚了以後，便命白主任立即通知下去，讓公司班組長以上人員到公司總部開緊急會議。

應到會人員全部到齊後，主持會議的黎練用嚴肅的目光環視全場，拿起從公告欄撕下來的《關於對秦雨沛同誌曠工予以開除處分的決定》揚了揚：“為什麽召集大家來開這個緊急會議，我想大家都知道原因了。有人公然在公司公告欄上塗寫蠱惑人心的口號，對於我黎總本人來說，我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我們要認識到，這不是我黎總一個人的事，這關係到公司的長治久安，關係到公司的穩定發展！在我們對秦雨沛嚴重違反勞動紀律行為作出正確的處理之後，有人公然跳出來與公司叫板！同誌們呐！我們辛辛苦苦地維護公司利益，加強管理，有人卻蓄意搗亂，在背後放冷槍！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誰是‘蟻王’？我們一定徹底查一查！我要求，各單位都要認真對待這件事，爭取以最快的時間，把這隻‘蟻王’找出來，如果找不出來，對不起，我隻能暫時扣住這個月的獎金，什麽時候查出來什麽時候發！”

本來參會的人員都一臉無所謂地聽黎練字正腔圓作指示。黎練有一口相當標準的普通話，該平舌該翹舌一點也不含糊，上級領導特別愛聽她發言，普通員工就另無所謂了，黎總發音是否標準好不好聽跟他們關係不大。但一聽要遲發獎金，全部與會人員頓時覺得茲事體大！獎金的塊頭比工資大多了，不發獎金怎麽得了？要養家糊口供樓供車買股票啊！大家都豎起耳朵，集中精神，心驚肉跳，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黎練看下麵嘰嘰喳喳，人人麵露不滿，便擺出鐵觀音的強硬姿態：“大家不要有意見！有人可能說我違反勞動法，我告訴大家，扣工資可能違反勞動法，我這是暫扣發獎金！公司效益不好，還有可能不發獎金，這是天經地義的！何扣我這樣決定是為了公司的整體利益！大家隻要仔細想想，就知道我是為了大家以後拿更多的獎金！錢根本不是問題！公司搞好了，還愁沒有獎金發？隻要查出結果，我立馬發放獎金！”黎練就是有本事，能夠一下子占據製高點，把火力對準人們的最痛處掃射。

人們都是現實的。管它誰當皇帝、領導，誰給發獎金誰就是王。完全不需要辨別是非黑白，也辨別不清是非黑白。公司上下都痛恨那個多手在公告欄上寫字的人。開除秦雨沛，幹我們鳥事啊！人人都對那個在公告欄上塗鴉的人痛恨起來。不過，痛恨歸痛恨，倒沒有人去做出賣者。事情就這麽僵著，黎練也按兵不動，反正批獎金的筆在她手上，她不批，誰也拿不到獎金。

三天過去了，黎練也不急，她相信事關錢銀，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果然，第四天早上，白主任匆匆走進她的辦公室，遞給她一張從公告欄上揭下來的紙，上麵寫著：“敢從山邊過，哪怕虎狼多，問罪追姓名，我是鄺翠波！”

黎練看完，輕蔑地一笑：“我還以為是秦雨沛回來反攻倒算呢！白主任，你通知賬務部經理到我辦公室裏來！”

黎練說話算數，立刻發放獎金。她知道，再拖下去會犯眾怒。開始，她懷疑是秦雨沛竄掇一幫人搞事，現在鄺翠波認頭了，說明處理秦雨沛隻是鄺翠波個人有意見，沒有其他人同情支持秦雨沛。這個鄺翠波連小蝦毛都算不上，能翻什麽浪？這事不理會就是了。現在獎金一發，人人都會將秦雨沛的事忘到腦後，開不開除秦雨沛，與已何幹？黎練簽完發放獎金的筆一放，順勢靠在大班椅背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秦雨沛買來一堆維權書籍，啃了一通後，著手寫勞動爭議申訴書。沒有人指導，她按自己的想法和思路洋洋灑灑寫了四頁紙，遞到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

古明芳陪著秦雨沛到了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前台，接待員皺著眉看完秦雨沛的《勞動爭議申訴書》，朝著秦雨沛麵前一甩：“你這樣寫不行！申訴書就是申訴書，你打過官司沒有？這樣長篇大論，像是訴說冤情，誰有時間看你的文章呀！”

秦雨沛心裏突突冒火，自己好不容易寫完的申訴書，抱著滿腔希望跑到這裏，竟受到這樣的“禮遇”！不過，在人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她隻能強笑著說：“我是沒有打過官司，所以不懂，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寫的。麻煩你指教。”

接待員看到秦雨沛態度還行，咂咂嘴，就帶著不耐煩的神情，告訴她隻要寫清申訴人、被申訴人的自然情況，請求事項、事實和理由就行了，其他帶有感情色彩的東西統統不要。

秦雨沛聽明白了，和古明芳離開。

第二天，秦雨沛和古明芳又到了勞動和社會保障局。昨天那個接待員一看她們，不由地愣了一下：“這麽快就寫出來了？”

“當然嘍，自己的事嘛!”秦雨沛說著，遞上申訴書。

 

勞動爭議申訴書

 

 

申訴人：秦雨沛                 

性別：  女                      

民族或國籍：漢                   

原工作單位：花城華豐集團公司辦公室秘書   

 

被訴人：花城華豐集團公司

法定代表人：黎練

性別：   女

民族或國籍：漢

地址：花城市彩虹區共和路1 號24樓

 

 

請求事項：

一、          撤銷《關於對秦雨沛同誌曠工予以開除處分的決定》；

二、          裁定解除被訴人與申訴人的勞動合同，被訴人支付申訴人解除勞動合同經濟補償金45710.9元；

三、          裁定被訴人為申訴人辦理並補交社會醫療保險金；

四、          裁定本案仲裁費由被訴人承擔。

 

事實和理由

申訴人於2003年3月26日被要求離崗待工（見附件一），在無所事事十餘天之後，申訴人要求請假，被申訴人不予批準（見附件二）。之後，申訴人要求休完本年度員工年假、國家法定假（五一節長假）、個人加班補休假後與被申訴人解除勞動勞動合同，被申訴人竟毫無理由的給予申訴人以曠工開除之處分，嚴重損害申訴人的名譽。申訴人懇請仲裁庭按國家相關法律法規，糾正被申訴人的違法行為，維護申訴人的合法權益。

 

申訴人：秦雨沛

2003年5月10日

 

附件一：《秦雨沛移交工作清單》

附件二：《秦雨沛請假報告》

附件三：《秦雨沛休假記錄簿》

附件四：《秦雨沛待崗通知書》

附件五：《關於對秦雨沛同誌曠工予以開除處分的決定》

 

勞動爭議仲裁庭前台接待員看完，麵無表情地說：“可以了。你寫清楚你的聯係地址和電話，到時候等開庭通知。”

“要等多長時間開庭？”

“等通知。”

秦雨沛和古明芳離開勞動爭議仲裁庭前台，古明芳怪聲說道：“這些人的臉，是不是很舊社會，苦大仇深？”

“沒辦法啦！中國特色！”

“秦師姐，咱們下一步準備怎麽辦？”

“一方麵去物色工作室地點，另一方麵準備打官司。走，我們現在就去看地方！”

 

秦雨沛和古明芳滿城找房子，她們穿梭在城裏的各個寫字樓，考察商情、對比租金，最後選定在花城大廈二樓租下一個單間。

花城大廈是一幢二十層高的寫字樓，裏麵的租戶多是經貿、中介、 IT等行業，還沒見有色彩谘詢設計的同行在這裏開業。秦雨沛覺得這樣才好，白領多，無同業，租金相對別的寫字樓便宜，她跟花城大廈簽訂了先租六個月的合同。秦雨沛的打算是，先用10天裝修，然後馬上開業，等業務開展起來以後，再續簽租賃合同。花城大廈開始不同意，說要簽就簽十二個的合同，經不住秦雨沛說了自己剛開始創業、沒有經驗、缺少資金、不知道客流情況等等一大堆理由，扯了很長時間，人家也怕客戶跑了，就同意了她的要求。雙方約定，違約金是5000元。

定下經營場所後，秦雨沛馬上到工商局注冊。同時聯係裝修。一百多平方的屋子，她決定按色彩谘詢與設計的元素裝修，先折掉前邊租戶留下的東西，要重新煽牆，油漆門窗、安裝瓷磚地板、買大鏡子、買家具，等等，秦雨沛拉著古明芳忙得團團轉，手裏的“四人頭”嘩嘩數給裝修隊、家具店、五金鋪。秦雨沛存折上的存款數字變小，心裏壓力加大。特別是她看到古明芳跟著自己，沒有酬勞，最多管她一頓飯，秦雨沛挺內疚的。好在古明芳理解她，不計較。

十天以後，繽紛色彩工作室裝修完成，剩下的清理工作秦雨沛也沒敢請工人，她和古明芳就自己動手，汗流浹背的埋頭苦幹，繽紛色彩工作室初顯雛形，秦雨沛和古明芳心裏都頗有成就感。她們在室內左看看，右看看，秦雨沛眉飛色舞說道：“嘿！弄了一下，還有模有樣的！”

“那當然！秦師姐，哎，我們是不是得趕快到工商局把營業執照拿回來啊？”

“是啊！明天就去！”

“明天？要不要選個吉日？”

“好事天天都是吉日！”

“那也是！”

“這樣，明芳，你再檢查一下，看看有什麽地方還要整得，我先記下帳。”

“好啊。”

秦雨沛拉把椅子坐下，打開記帳簿。記帳簿第一頁記著繽紛色彩工作室的投資預算：

總投資：100000元

租金：36000元/年

裝修：20000元

設備：20000元

員工人數：3~4人

員工底薪：每月2000元/人

水電費：1000元

未可預計費用：5000元

流動資金：15000元

毛利率一年內爭取達30%，三年以後爭取還本，第四年爭取贏利。

盈虧平衡計劃：每月營業額必須超過30000~31000元，每天要保持100元以上營業額，方可保本。

秦雨沛翻開帳簿第二頁，記下裝修和租金的支出，她抿著嘴，反複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目前，隻有支出，沒有進項，必須抓緊再抓緊！

 

玻璃門外傳來叩門聲，秦雨沛聽到古明芳在門口跟人說話。

“你找誰？”古明芳問。

“你好，請問老板在嗎？……”

秦雨沛聞聲耳熟。她出去一看，哎，這不是那天幫她用嘴吸油的人嗎？兩人都認出了對方。

秦雨沛熱情有加：“是你啊！請進！請進！”

那人進門以後，環顧一下四周：“啊，這麽快就搞好了。前幾天我在往寫字樓裏送餐的時候，看到各種裝修材料，膠合板、油漆罐、長木條堆了一地，木工機械電鋸聲、電刨聲、釘釘聲乒乒乓乓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搞完了！”

“哦，是的！你來，是……有什麽好關照？”秦雨沛不知對方來意如何。

“哦，我是明記快餐店的，我叫鄒星明，這是我的名片。”

秦雨沛接過名片，隻見上麵寫著“明記快餐店  鄒星明 訂餐送餐電話：1397663211”。哦，原來此人是快餐店的“老細”（老板）啊。

秦雨沛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在下就叫你鄒SIR好了。鄒SIR，你是想發展我們成為你的客戶？”

“是啊！你們開店，午餐、晚餐怎麽解決？我在這樓裏有不少固定送餐的客戶，我想你們能不能也幫襯一下我們明記……”

古明芳在一邊，聽到鄒星明這麽說，摟著秦雨沛的肩膀說：“這是我們這裏的大姐大，她說了算！”

鄒星明微微一笑，雙手搓了搓：“啊，請大姐大多多關照！我保證明記的供應物美價廉，幹淨衛生！”

“等幾天好不好？我招夠人，正式開業以後，我再通知你過來商量供餐的事，好嗎？”

鄒星明感到自己太急了，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皮：“好！好！”他左右看看了，“有什麽粗重的東西可以幫到你們？”

秦雨沛莞爾一笑：“不用了。謝謝！”

鄒星明又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古明芳，秦雨沛攔住了：“大家都是小本生意，能省則省！我有就行了！”

鄒星明也挺實在，順勢把遞出去的名片放回口袋裏。然後他又說：“嗯，我該稱呼你什麽？，能否給我一張名片，好方便聯係。”

“啊，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印呢！印了，我一定給你！”秦雨沛道。

“我們老板叫秦雨沛！我叫古明芳！”古明芳搶著說。

“哦，多謝！秦老板！古小姐！拜拜！”

“拜拜！拜拜！”

看著鄒星明走了，古明芳怪笑一聲：“秦師姐，這個男人真小氣！一張名片都省！”

秦雨沛不以為然地瞅了古明芳一眼：“我看呀，輪到你做老細，你比他還‘姑寒’（粵語：摳門小氣意）。”

“喂！你怎麽這麽幫他啊？難不成你看上他了？”

“亂講！”

古明芳故意激秦雨沛：“是呀，一個引車賣漿者，怎麽會跟我師姐你呢？我師姐又靚又能幹，認識的都是高貴之人……”

秦雨沛一聳肩膀：“我們也是引車賣漿者流！你以為你不是？”

古明芳大笑：“哈哈！我一試就試出來了！”

“你試出來什麽？我跟他隻不過見過一次麵！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對他有沒有來電的感覺？”

秦雨沛實話實說：“沒有。”

古明芳將手伸到雨沛胸前：“我摸摸，是不是口不對心？哇，師姐，你的波好軟熟！是真家夥，不是僭建物！”

秦雨沛敏捷地閃開身子：“哎呀，恐怖份子想搞凶（胸）襲！”

秦雨沛擺出了防衛手勢，兩人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