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商海嗆水
天黑以後,三個員工都走了,父親最近出差了,秦雨沛不著急回家。工作室一片安靜,秦雨沛心事沉沉:已經換了一個新地方,又加強了宣傳,仍然沒有客人上門,長此以往,坐吃山空,怎麽辦?怎麽辦?
秦雨沛越想越煩,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她一看,是一個陌生的電話,是不是有客要上門光顧?
電話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是秦雨沛嗎?”
“是的。你是……”
“這裏是第十人民醫院,你的員工甘草被一輛拉廢品的大板車刮倒在地當場昏迷,現剛送到我們醫院急救室,請你立即過來交住院押金!”
“啊?!要交多少押金啊?”
“三千!”
這不是屋漏又遭連夜雨嗎?怎麽麻煩接踵而來?
秦雨沛打的趕到醫院。在急診室走廊上,她看到了麵色蠟黃的甘草。一位年輕的醫生告訴她:“經過初步檢查診斷,傷員是中度腦震蕩,右肘脫臼,需要留院觀察。請你到住院部交住院押金。”
“你們這兒可以刷卡嗎?”
“不知道。你去交款處問吧。”醫生回答。
秦雨沛重重地吐了一口氣。這時,甘草掙紮著要起來:“我沒什麽事,我不住院……”
雨沛知道是自己的情緒影響了她,忙摁住她:“你要幹什麽?!傷成這樣還說沒事?快躺下,腦震蕩不好好躺著會有後遺症的……”
“我真是個掃把星,盡給你填麻煩!嗚……”甘草哭了。
秦雨沛又好笑又好氣:“甘草!甘草!你怎麽是個掃把星呢?準確地說,你是個喊(哭)包!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甘草這時候馬上收聲:“秦經理,你要辭退我?”
看到滿臉淚水的甘草,秦雨沛心軟嘴利:“看你,再哭下去就成花麵貓了,我是說你再哭就不理你,沒說辭退你!——不羅嗦了,你好好躺著,注意休息,不要胡思亂想,我去交住院押金了!”
秦雨沛去交了六千元住院押金,辦理好甘草的住院手續,回頭又轉回急疹室,和護士一起,把甘草推到X光室,做了腦部透視,然後將她送到病房,又陪了她半個小時,看她吃了藥,情緒已經平穩,睡著後發出勻細的鼻鼾聲,才放心地離開醫院。
在回家的路上,秦雨沛摸摸又被劃去了六千元的銀行卡,想到甘草的住院費用肯定不少,馬上員工的工資又要發了,對了,還要交場租!可工作室從開張到現在,一分錢進帳都沒有,心裏堵得厲害。她在想:是不是要改弦易張?
在路過步行街的時候,她看到店鋪裏掛滿各式各樣的衣服,突然想到:哎,工作室可以嚐試賣衣服啊!
想到這裏,秦雨沛頭腦一熱,立即掏出手機,給古明芳打電話,讓她馬上回工作室,有重要事情和她商量。
秦雨沛回到工作室後一會兒,古明芳也到了。兩人坐下來,秦雨沛開門見山:“明芳,找你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工作室開張以來,一直都沒有客人來,我想,這跟‘非典’有很大關係,但我們不能就這麽等啊,我想做點別的業務。”
“做什麽呢?”
“賣服裝!我們可以找廠家批發,賣服裝,等‘非典’過去,咱們再重新開始。你覺得怎麽樣?”
“這樣啊……”古明芳皺皺眉頭,沒有表態。
“我也沒有辦法,工作室老這樣不行,剛才,甘草又入院了。”
“甘草入院了?她怎麽了?”
秦雨沛把甘草的事說了。
古明芳聽完,有點無可奈何:“事到如今,隻能另找出路搏一搏了。”
“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到下麵鄉鎮的製衣廠跑跑,尋找合作夥伴,你呢,先到工商局,給咱們的經營項目申請銷售衣服的項目,同時負責照看工作室,巧怡呢,負責給甘草送飯,她的營養要保證,你去跟鄒Sir說一說,給甘草每天增加一份營養湯水,像天麻燉魚頭,川穹燉豬腦,還有活血散淤的總之補腦的活絡筋骨的都給她補補,直到她出院為止。錢月底再跟他一起結算。醫生說如何大礙,甘草過幾天就可以出院。”
“好!哎,看不出來你還懂得一些食補的東西啊。”
“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秦雨沛擠了擠眼睛。
古明芳被她逗得撲吃一笑。
“那我明天就直接到車站買票去了。”
“你第一站去哪裏?”
“我回家上網查一查,哪裏製衣廠集中就去哪裏。”
“那,那不是有點無頭烏蠅到處飛?”古明芳直言不諱。
“沒辦法啦。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工作室這攤就先交給你啦。”
“你放心,我會盡力做事的。”
秦雨沛用力一拍古明芳的肩膀:“你是我的好姊妹啦!”
秦雨沛回家後,泡了一碗速食麵,邊吃邊上網查製衣廠,她決定第一站先到梅瓏鎮,那裏製衣廠多。
次日一早,秦雨沛搭上了開往梅瓏鎮的頭班車。這時,手機響了,秦雨沛一看,是爸爸打來的。
“阿沛,你怎麽樣啊?”
秦雨沛當然是報喜不報憂,口吻輕鬆愉快:“很好啊。你那邊怎麽樣?順利嗎?”
“我這邊也行。 ‘非典’還沒過去,一定要注意身體啊。別太搏了。”
“知道了,你才應該不要太搏了,年紀大了。……爸爸,有人來了,我不跟你說了。”秦雨沛不想父親太為自己擔心,隨便找了個理由,收了線。
梅瓏鎮在花城的西部邊緣,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上身穿著鵝黃色提花短款T恤,下穿米色工褲,腳登運動鞋,肩上斜挎著雙肩真皮背包,裏邊裝著相機、錢包等物件。身材高挑,衣著時尚的秦雨沛一下車就吸引一群搭客的摩托車佬,他們圍上來,紛紛發問:“小姐,去哪裏?坐車嗎?……”
秦雨沛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她不敢貿然搭摩托車,隻是急急地擺手:“不好意思,我不坐摩托車!”
秦雨沛看到一輛的士開過來,便朝的士招手,的士開了過來,秦雨沛上了車。
“靚女,去哪裏?”的士司機問道。
秦雨沛怕司機欺生拐遠路,裝著老練的樣子:“到華美時裝公司。”
一路上,秦雨沛看到很多廠房,不少樓頂或者門口都安裝著製衣廣告,她心裏竊喜,看來自己不枉此行啊。
她快速地在本子上記下各個製衣廠的名稱和大概位置,準備在華美時裝公司出來以後,再逐個拜訪這些工廠,看有無合作的可能。
華美廠很快便到了。秦雨沛來到華美時裝公司門口,正待開口向門衛說明自己的來意,戴著大口罩的門衛伸手攔住了她:“你有什麽事?”
“我從花城來。我開了一間色彩谘詢與設計工作室,想來與貴廠商談一下合作的事。”
“不好意思,我們老板說,花城是‘非典’重災區,現在凡是花城來的人,一律不得內進,以免引起傳染!”門衛如臨大敵,神經繃緊。
“我沒有得‘非典’啊!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馬上給我量體溫的!”
“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進去。要是你進去以後,廠裏的工人得了‘非典’,我就‘大鑊’(粵語:闖大禍意)了,不行,你不能進去!”門衛死活不同意秦雨沛進門。
“你們老板的手機能告訴我嗎?我跟他通話。好嗎?”
“我們老板的手機我怎麽知道?小姐,你還是等‘非典’過去再來吧!”
秦雨沛沒見過這麽死腦筋的門衛,當然她也不否認這個門衛是夠死忠,但她認為一間時裝公司又不是什麽軍事保密單位,她打算直闖進去,誰知這個門衛已經看穿了秦雨沛的心思,他竟然拿出一條電棍,大有隻要秦雨沛敢硬闖,他就敢硬砸之勢。
秦雨沛一看這家夥不吃硬的,便強迫自己咧嘴露出八顆牙,打算好好跟他溝通,但那門衛一見秦雨沛笑容滿麵,便板著臉說:“你不用這樣!不能進就是不能進!你對我笑到天黑我都不會給你進去的!你不怕死,我還怕死呢!快走!快走!”
秦雨沛聽了這話,心裏那個氣呀,但是,她也沒有辦法,現在誰不是談“非典”色變啊。她想,你這個廠不讓我進,還有很多廠呢,沒有你這盤菜,我還不吃飯了?!我找別的廠去!想到這裏,她掉轉頭,朝剛才在來的路上看到其他製衣廠走去。
就象隔山喊話很近,要見上一麵得翻山越嶺一樣,剛才坐車過來時感覺路途不遠,可輪到用兩個腳板一步一步地走,真有點山高水長。這時候,平日裏少穿的運動鞋也很不友好出來湊熱鬧,開始有點夾腳。
好不容易到了一家比華美規模小一點的製衣廠,人家倒是讓秦雨沛進去了,但秦雨沛一看,做的是貼牌製造,秦雨沛不想做冒牌貨代理,怕引起商業官司,簡單談了談,便告辭。
之後,秦雨沛又馬不停蹄地跑了四五個製衣廠或作坊,這些單位的出品,秦雨沛覺得不盡人意,夠不上自己心目中的代理檔次,而且付款方式都要預先付款,秦雨沛覺得不靠譜。
想來想去,秦雨沛還是想再到華美時裝公司看看。她想,你門衛不讓多從前門進,那我就從後門進,我就不信我進不去了!
心裏窩憋著一股火,秦雨沛忘了運動鞋夾腳,也忘了日頭已經過午,她一路疾行,又回到了華美時裝公司。
這次,秦雨沛學精了,她繞著圍牆走了一圈,找到了華美時裝公司的後門。
這個後門是一道大鐵門,可以進出一部大貨車,大概隻是裝貨卸貨時才會打開,現在這裏關得死死的,秦雨沛用側耳聽了聽,裏邊沒有動靜,她單起一隻眼透過門縫朝裏邊瞄,裏邊沒有一個人影。秦雨沛正想著怎麽爬進去呢,這時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汪!汪!汪!”的狗吠!秦雨沛扭頭一看,大驚失色,一條鬆毛大狗正衝她奔來!這條忠心耿耿的看家護院狗一定認為秦雨沛是個賊,它齜牙咧嘴的正以箭般的速度朝秦雨沛奔來!
秦雨沛頓時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奪路奔逃。可兩條腿怎麽跑得過四條腿?就在鬆毛大狗要咬到秦雨沛腳踝的時候,秦雨沛“叭”的一聲趴倒在地,鬆毛大狗似乎被驚了一跳,一下子站住了。
秦雨沛猛地翻轉過身體,雙手反摁在地上,和鬆毛大狗對恃,人和狗都雙目炯炯,誰也不眨眼,這時秦雨沛雖然怕得全身像篩糠似地發抖,但她咬緊牙關死頂,她生怕自己一眨眼,鬆毛大狗就會張開血盆大口撲將上來,咬斷她的喉管!決不能這麽白白死在大狗的口下!就在她快要頂不住的瞬間,她發抖的左手突然觸碰到了一塊硬物,她迅速斜著眼睛看了一下,蒼天保佑!是一塊磚頭!她一把抓起磚頭,高高舉起,惡狠狠地瞪住鬆毛大狗作投擲狀,抖著聲音大喝:“你敢咬我就砸死你!”
鬆毛大狗顯然被眼前這個奇怪的家夥的氣勢鎮住了,它搖搖尾巴,顧左右而看前後,掉轉頭,竟然走了!
秦雨沛目光直直地看著鬆毛大狗走遠,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打鼓般的心跳聲好入才慢慢緩和下來。整個人象大病一場,全身綿軟,要虛脫了。她幹脆放平身體躺下,閉目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張開眼睛,仰望天空,萬裏無雲,實在沒有什麽看頭;她轉動眼珠,四周是緘默的雜草和灌木。過了好一會兒,秦雨沛抖抖索索地爬起身,低頭打量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土,邋哩邋塌,狼狽不堪。還好,四周水靜河飛,沒有人看見自己出洋相。不知怎的,她在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人家都說狗咬人不是新聞,這狗不咬人算不算新聞呢?秦雨沛自感心理素質不錯,都這樣了還能想入非非。
秦雨沛撣幹淨身上的泥土,掏出手機看看,已經下午四點了,肚子也開始餓得咕咕叫,看來今天隻能無功而返了——經過一番折騰,秦雨沛突然對做服裝代理的感覺有點意興闌珊,怏怏打道回府。
於攀逐家商戶宣傳抗擊“非典”,來到繽紛色彩工作室,不見女老板,聽古明芳說秦雨沛到梅瓏鎮考察想做服裝代理後,以他的經驗,認為不合適。出於對客戶的關心,他想和秦雨沛交流看法。
晚上快八點,於攀終於在彩虹商廈門等到了從梅瓏鎮歸來的秦雨沛。
秦雨沛拖著夾腳鞋子走近彩虹商廈的時候,就看到於攀正在商廈門口徘徊,她不知道於攀專門是在等她,不想讓於攀看到自己的糗樣,正想著怎麽避開這家夥呢,沒有到於攀的目光正朝自己這邊掃來,她就幹脆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嗨!於少!你好!”
於攀露出滿口白牙一笑:“你可回來啦!”
秦雨沛心裏一愣:“咦,他怎麽知道我外出了?”
於攀看到秦雨沛的表情,主動解釋:“是你的手下告訴我的。”
“是哪個手下?我可是有三個手下呢。”
“就是嘴最犀利那個。”
秦雨沛猜到是古明芳了:“那個小快嘴!”
“哎,你別怪她啊,是我問的。她開始不願說,後事看到本人態度誠懇,才將你們的情況告訴我的。”
“你知道有什麽用?我還不是盡管沒錢賺也要交場租。”
“你們的情況和其他租客的情況有點相同,我們已經將情況上報彩虹集團了,看能不能延緩一個月交租。”
“延緩有什麽用!沒有客,不用你們趕,我們自己都要開路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拖欠租金的。”
於攀叉開話:“你還沒吃晚飯吧?”
“豈止是沒吃晚飯,實不相瞞,在下連午飯都沒吃呢!”
於攀做出有點誇張的表情:“喔喲,你不是想減肥吧!”
“什麽減肥,你現在放九大簋在我麵前試試!”
“那好,我請你!”於攀爽快請飯,“我想跟你談談你想轉營的事。
秦雨沛狐疑地看看於攀,半開玩笑地說:“你想幹嘛?不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吧?吃完飯,再加我的租?”
“哇!阿姐!你這人,怎麽把我想得那麽惡毒!”
秦雨沛笑了:“你是這裏的地主,你熟悉地形,你領路吧。”
“我們就到商廈的三樓清雅居,好不好?”
“行!”
於攀、秦雨沛走進清雅居。
清雅居平時每到飯市時人滿為患,可現今因為鬧“非典”,裏邊隻有兩三桌客人。當於攀和秦雨沛走進來的時候,立即被一雙眼睛盯上了——梁美娟正在這裏招待區政府來檢查“非典”防治工作的領導。
於攀和秦雨沛徑直走到一個角落,擇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這本來沒有任何動機的舉動,在梁美娟看來,是兩人在故意挑一個僻靜角落談情。
自從有了“阿喀琉斯”以後,梁美娟的心大了,她希望徹底擺脫馬堅;認識於攀以後,她有點時間都想著於攀,渴望見到於攀。為了能碰上於攀,她總找一些理由來彩虹商廈,到彩虹商廈清雅居招待上級來人也是她的主意。她希望吃完飯後,能與於攀出其不意的碰麵,自然而然地交談,然後最好能去公園或者電影院……可是,於攀是見到了,可不是出其不意,而且他正十分投入的跟秦雨沛在熱烈地說著什麽,一點也沒注意梁美娟正滿腹心事地盯著他們。
梁美娟終於真正體會“吃醋”的味道了。以前,她的一個女同學,是山西人,很愛吃醋,但她不喜歡人家說她“愛吃醋”,說自己隻是“愛吃酸”。有一次,同學聚餐,她又一次鄭重其事地強調自己是愛“吃酸”,惹得眾人轟堂大笑。今天梁美娟終於真正理解那個愛吃酸的女同學何以不容別人說她“愛吃醋”了!
梁美娟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於攀。白天沒事沒人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地想那個在彩虹商廈行走忙碌的那個俊男;晚上獨對四堵白牆,於攀的麵影就總是在她麵前浮動,使她整晚難以成眠。梁美娟明顯瘦了,鵝蛋臉變成了尖下巴,但人卻十分的精神,感到幹什麽都不累,很帶勁——梁美娟才明白,女生一旦有了意中人,感覺是那麽的妙不可言!過去自己從來不敢想象愛戀異性,自從有了 “阿喀琉斯” 這顆定心丸,有了自我救贖的本錢,她開始考慮擺脫馬堅,她對此有信心。她認為這隻是時間問題,早早晚晚自己能夠搞定。但是,偏偏這個時候秦雨沛又冒了出來!相對於“阿喀琉斯”,梁美娟認為秦雨沛隻是多餘的人,而相對於於攀,秦雨沛是自己的情敵!是不能逾越的障礙!現在梁美娟對秦雨沛的歉意已蕩然無存,隻有醋意和敵意!
梁美娟之所以要帶區裏檢查工作的人員到這裏用餐,還故意選了一個正對大門的位置,為的是能方便見到於攀。她無數次地想像著和於攀見麵的情況,自己該如何跟他打招呼,她最渴望的是自己很自然地抬起頭,正好看到於攀正專注地深情地凝望自己,四目相碰,撞出愛情火花……可萬萬沒想到,這個鬼家夥,隻顧一個勁地和秦雨沛說話,根本沒看到她梁美娟!
這邊廂,於攀不知道有人正對自己投以怨懟的目光,兀自拿著菜譜選菜式;秦雨沛不知道有人正對自己妒火中燒,一味向著桌上的開胃小食鹽水煮花生、酸辣醃青瓜發起猛攻。人在饑腸轆轆時容易暴露本相,秦雨沛此時的表現不夠淑女,隻知道“埋頭苦幹”。
於攀點了清蒸鯿魚,清炒豆苗和一個栗米羹。
秦雨沛說:“行了!夠了!吃不完你打包啊?”
“你不是要九大簋嗎?”
“剛才是餓得緊要!我是眼大肚窄!別浪費!”
“也好,如果不夠再點。”
秦雨沛風卷殘雲地幹掉了開胃小食,又喝了一大杯水,才停了嘴。因為吃喝太急,她捂著嘴打了一個嗝,自嘲道:“好醜怪。”
於攀這才看清,秦雨沛蓬頭垢麵衣衫髒兮兮的,不禁笑了。
“你不會是覺得我象打了敗仗的散兵遊勇吧?”秦雨沛知道他笑啥。
“有點這種感覺。”
“是啊,今天跟一條鬆毛大狗遭遇了一回。”
秦雨沛將和鬆毛大狗對恃的事簡單說了說。
於攀一聽,神色頓時緊張。有個人被瘋狗咬了,沒有及時注射狂犬疫苗,結果發病死了。死狀特別恐怖,聽不得一點水響,還不停地像狗一樣狂吼,叫了人會上前撕咬,最後人們隻能把這個病人鎖進一間門窗都封死的黑屋子裏,眼睜睜地讓病人在狂吠抽搐中痛苦地死去。
於攀這麽一說,秦雨沛也害怕了。她脫下左腳的鞋襪,仔細看了又看,於攀也湊過來跟眼看,還好,腳踝、小腿都沒有破皮。
於攀發現,秦雨沛的腳丫、腳踝、小腳皮膚是那麽的細嫩粉潤、白晰晶瑩!尤其是從腳根到小腿肚的線條,玲瓏曼妙,天生尤物!不知怎的,於攀突然想起了電影《羅丹的情人》裏邊女主人公卡蜜兒精心雕塑的那隻腳,那隻腳跟眼前這隻腳比起來,那隻腳透出一股硬質,而眼前這隻腳,顯出一種柔軟,於攀的心砰然一動!他的臉有點發熱,連忙將目光移到別處,讓心裏那股從來沒有的異樣感覺慢慢退潮。
等菜的功夫,於攀問秦雨沛:“聽說你有新打算?”
“你物管還管我們經營的事?”
“不是啦,咱們是兄弟嘛。想關心關心而已。兄弟我在這裏幹了有幾年了,見過收花籃的,也見過收花圈(歇業)的,兄弟我可以提提建議啦!”
於攀一口一個兄弟,把秦雨沛逗樂了。想到於攀見到的租戶的各類境況很多,她便把工作室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全說了。
於攀聽著聽著眉毛擰了起來。
“嗯……你覺得……”於攀斟酌著措辭,想了想,實話實說了,“我認為你想做服裝代理的想法不合適!”
“什麽道理,講來!大姐洗耳恭聽!”秦雨沛態度蠻誠懇。
“我認為,你們可以做服裝代理,但不是現在。你想想,你現在兼做服裝代理,是做高檔的還是做中低檔的?以你們現在的經營場所,做高檔服裝代理‘卡士’根本不夠;做中低檔服裝代理嘛,又降低了你們的品位,記住,你們不是街邊的大牌檔!而且你們的位置在六樓,怎麽跟一樓的購物中心拚?”
秦雨沛覺得於攀的話說到點子上了。她已朦朧覺得兼顧做服裝代理有些不妥,經於攀一點撥,想清楚了。
“還有,你是做色彩谘詢與設計還是做服裝?這個定位一定應該清楚,別兩樣都想做,結果一事無成!”
秦雨沛點點頭。忠言逆耳,沒什麽不服氣的。
“可是,現在我們繽紛色彩還是沒有一個客上門呀。”秦雨沛愁眉不展。
“我覺得你們到彩虹商廈做色彩谘詢與設計是對路的。我們商廈目前還沒有一家這樣的門店,你是飲頭啖湯的人,應該相信自己的眼光!我認為現在人們的生活品位提高了,穿衣打扮需要物有所值,彰顯自己的氣質,張揚自己的個性,你們作為人們穿衣打扮的指導老師,客戶主要是白領,市場一定是有的!目前因為‘非典’,何止是你們,各行各業都受影響,我有個同學是做房地產的,已經兩個月了,一套房子都沒賣出去!給自己一點耐心和信心,等‘非典’過去了,情況會好起來的!中國人那麽多,隻要你們的東西適銷對路,一定會顧客盈門!”
秦雨沛聽到這裏,哈哈一樂:“慚愧慚愧!我是新手上路,還要你於少多多關照!”
服務員將清蒸鯿魚、清炒豆苗、栗米羹送上來。
於攀對服務員說:“請再給兩碗飯。”
服務員答應而去。很快送上兩碗飯。
秦雨沛拿起筷子,端起飯,深深地聞了一口:“真好味!開吃!”
於攀也端起碗響應:“好!開吃!”
那邊廂,梁美娟看秦雨沛和於攀在說得熱火朝天的,心裏的酸醋加妒火已熊熊燒心。在梁美娟看來,秦雨沛簡直就是在騷首弄姿,不對,是在騷腳弄姿,竟在於攀麵前脫了鞋,撒什麽嬌啊!要是在古時候,敢在男人麵前肆無忌憚隨便露出三寸金蓮的女人就是不守婦道,就是耍流氓,就該浸豬籠!
秦雨沛和於攀邊吃邊喝想到哪說到哪,完全不知道數丈之外有一雙焦灼的眼睛在盯視著他們。
“他們在說什麽呢?是不是說我呢?”惡劣的情緒讓梁美娟坐立不安,心裏如有二十五隻老鼠百爪撓心。
梁美娟的神情惹得上級來人也順著她的視錢注意起秦雨沛和於攀。有人打趣地問梁美娟:“小梁,你總盯著別人小倆口幹什麽?是不是羨慕人家啊?看來我們小梁也恨嫁了!”
眾人一聽,都將目光投入到秦雨沛和於攀那張桌子,梁美娟真是惱恨交加,她急切地壓低聲音辯解道:“那邊不是什麽小倆口,他們是彩虹商廈的物管經理和租戶!”
於是,滿桌子的人都起哄問梁美娟是不是對那個物管經理有意,還對於攀作了遠距離目測,一致認為於攀很有型很靚仔,跟梁美娟十分登對,大家七嘴八舌地給梁美娟出主意:“中意了喜歡了看上了就要主動,千萬不能把自己吊起來賣,要先下手為強,否則人家就是人家的人啦!”
梁美娟表麵上對眾人的打趣裝傻扮懵,但內心,梁美娟已經十分當真!她直覺時間長了,於攀和秦雨沛,一個未娶,一個未嫁,走到一起完全可能,生米煮成熟飯就完蛋了!梁美娟越想心裏越焦灼,她要找於攀說清楚!
飯局終於結束了。梁美娟把上級來人送上車後,轉身又回到清水居。
於攀和秦雨沛已經吃完飯,在邊喝茶邊繼續談論繽紛色彩工作室的事。
於攀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說道:“我覺得你們工作室應該有一個網頁,因為你們的顧客多是職業女性,如果有網頁,宣傳效果會好很多。”
“是呀!”秦雨沛說,“這已經在我的計劃中,因為前段時間忙,顧不上。”
“我喜歡玩電腦,我來試試幫你們吧!”於攀主動請纓。
“好啊!我還想下一步,我會做女子俱樂部,讓女白領有個心靈溝通場所,女人嘛,光做外表打扮是遠遠不夠的,內心強大,自在,才會美麗,相由心生嘛……還有,等在一定的顧客群以後,我要開辦色彩顧問培訓班,讓有需要的人來接受培訓……總之,我覺得我們這行是有得做的!”
於攀聽得連連讚許:“好!好!這樣好!這樣好!我來設計網頁!”
秦雨沛很高興:“太好了!這樣我可以省一筆人工費了!最多隻管午餐!”
“哇,你這個老板真姑寒(粵語:吝嗇意)!”
“我們是小本生意嘛!等我發達了,再說!”
“那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這時,帶著滿肚子興師問罪火藥的梁美娟疾步衝到於攀和秦雨沛跟前。
秦雨沛和於攀同時抬頭。
於攀馬上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來客氣地打招呼:“梁主任,你來啦?快請坐!”
秦雨沛也站起來,為梁美娟拉開一把座椅:“來!坐這裏!”
梁美娟的彈藥啞火了。她訕笑著說:“啊,不了,我在那邊剛剛完了一個應酬!我看見你們,特意過來看看!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謝謝領導關心!”於攀半開玩笑地說。
梁美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有些囁嚅:“啊,什麽領導不領導的!別這麽說嘛!大家都是同齡人!”
於攀很輕鬆地:“好啊,同齡人,請坐吧!”
梁美娟咬咬嘴唇,言不由衷:“不好啦,打攪你們。”
“沒什麽的!”秦雨沛搶過話頭,“我是於經理的租戶,敲敲他的竹杠而已!來吧,坐上聊聊天!”
秦雨沛的無心之語讓梁美娟感到羞愧,自己也太緊張了!看來他們不是在拍拖。
“不了,我還有應酬,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梁美娟說完,神態不自然地走開了。當她回過頭去再看於攀和秦雨沛時,他們又在神態自若的說話了。梁美娟的心又抽緊了:“今天他們是無心,在一起粘得多了,就有意了!於攀又帥又能幹,人品脾氣又好,是很討女生喜歡的那型;秦雨沛也算是靚女加叻女(粵語:漂亮聰明女子意),是男生中意的那種。不行!我得想辦法,不能讓秦雨沛把於攀摳走!”
夜幕沉沉,駕著單位小車回住處的梁美娟打開車上的音響,《劉三姐》的《世上隻有藤纏樹》響起,梁美娟聽癡了。劉三姐說“山中隻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 可是她梁美娟沒有劉三姐的命,於攀更不是憨阿牛,他是個條件優秀的男生,秦雨沛想纏呢!梁美娟想來想去,最終的結論是男女必須多接觸才會產生親密感情,隻有主動出擊,多跟於攀接觸才是王道!隻能自己變成藤去纏於攀這棵樹了。這時,梁美娟想到了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上班,梁美娟給於攀打去了一個電話:“於經理,現在繽紛色彩工作室在你的地盤,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事,請講,能幫一定幫!”於攀毫不遲疑。
“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辦公室,可以嗎?就一會兒,行不行?”
“行!沒問題!你什麽時候來?”
“明天上午。”
“行!你來我就離開一陣子,辦公室讓給你用!”
“謝謝!另外,我想問問你,你認識繽紛色彩工作室的崔巧怡嗎?”
“認識,不熟。”
“我想讓你明天上午幫我通知她到你的辦公室,我需要和她談點事。可以嗎?”
“這……你可以直接通過秦雨沛啊,我們不好直接一竿子捅到人家的員工那裏吧。”
梁美娟在電話那頭輕輕一笑,於攀雖不見她人,但能感覺到其中神秘的味道:“嗨,你不知道這個中的原因啦。我是當你是我們信任的人,才通過你找那個崔巧怡的。於經理,你別的不用管,就幫我把這個意思通知崔巧怡吧。”
於攀不想得罪等街道辦的人,還是答應了:“行。我把話帶到。”
“於經理,關於我找崔巧怡的事,請你保密,不能讓秦雨沛知道。”
“哦?為什麽?”
“因為我們做綜合治理的,需要利用一些灰色人群。”
於攀聽梁美娟說得雲遮霧罩沒頭沒腦的,心想街道上有些人真是老街坊說的“搞搞陣,沒幫襯”,他內心很反感某些行政單位的某些“多餘”的作法,但又無可奈何,隻能敷衍:“好的,我知道。”
於攀的口氣讓梁美娟有些不快:跟秦雨沛吃飯的時候,你是那麽的殷勤,跟我卻是這麽不冷不熱的!
電話那頭,梁美娟不吭聲了,於攀也覺得自己的口氣確實有些不恭,忙采取補救措施:“梁主任,生氣啦?”
梁美娟一聽,覺得於攀還是很重視自己的,一時間心裏很是受落,嘟嘴嗲聲:“我怎麽敢生你於大經理的氣呀~~”這句話一出口,梁美娟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連自己都覺得那作狀的聲音嗲、糯、嬌、膩,好姣(粵語:風騷意)!好肉酸!渾身起了一層雞皮!
梁美娟的老家民風古樸保守,但凡搔首弄姿,招蜂惹蝶的女子,一律被人鄙視為“發姣”, 是“發花癲”,一個女人一旦被冠以“姣婆”的頭銜,那她的名聲就臭了。現在梁美娟算是理解了那些的“姣婆”——一旦愛上了,就豁出去了,沒有什麽可以阻止的,隻能想方設法,隻能奮不顧身,管它什麽世俗觀念,清規戒律!
於攀不是木頭。他在電話那頭明顯感覺到了梁美娟在向他放電,相比於跟秦雨沛接觸,於攀感覺梁美娟更加善解風情;秦雨沛現在一心顧著她的色彩工作室,心無旁騖。
有人說男人是傘,女人是雨,雨是傘的宿命。臉上時不時長出幾顆青春小痘的於攀已經到了需要“雨水”滋潤的歲數,他當然能夠接收到梁美娟發出的信息,他心裏有點彷徨。捫心自問,他更傾向秦雨沛一些,可對梁美娟,他也覺得不錯,現在人家梁美娟主動“下雨”,自己是否能張傘去接?還有,自己對秦雨沛感覺更傾向一些,該怎麽辦?
“哇!你是領導,我們還希望在你的管轄地盤裏多多關照呢!”於攀心撲通亂跳,慌亂招架梁美娟的進攻。
梁美娟聽了於攀的話,心一下子熱呼呼的,她的眼睛潮濕了,幸好辦公室裏沒有別人,不然人家會覺奇怪的。
梁美娟溫柔地對著話筒說了一句:“好,拜托了。”
第二天一早,梁美娟洗漱完了,吃了兩個酥皮麵包,準備上班。臨出門前,她往嘴唇上抹了一點昨天下班時特意到精品店買的美寶蓮口紅,梁美娟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發現抹了口紅以後,自己的臉更加青春嬌豔,光彩照人,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梁美娟覺得漂亮得連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便用紙巾擦掉了口紅,鏡子裏的自己,又失色了一些。她左照照右照照,覺得還是塗上口紅的樣子好看。她想了想,又扭開口紅,往嘴唇上薄薄地塗抹,這次口紅塗得非常自然,梁美娟對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笑容,紅潤的嘴唇與自己最有信心的滿口貝齒相得益彰。她心情大好,步履輕捷地出了門。
梁美娟跟街道辦主任說要到基層檢查防“非典”情況,開著配給綜治辦的小車,一溜煙到了彩虹商廈。
於攀已經等在辦公室。當梁美娟走進來時,於攀正好抬起頭,兩人四目一對,梁美娟不知怎的,突然有絲絲愧怍感,她臉紅了,不經意之間,流露出忸怩和失措,而這一切在於攀眼中,竟很有撩人的味道。於攀好像才認識梁美娟,眼睛落在梁美娟秀麗的臉上,移不開了。
梁美娟這時回過神來了,於攀的神態讓她直覺很有戲!她趁勢發力,更加柔婉:“我來,給你添麻煩了,你,不會煩吧?”
於攀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不煩!不煩!你也是為工作嘛!”
梁美娟心情舒坦,她眼含秋波地朝於攀抿嘴一笑,在心裏說:“你個傻瓜,什麽為工作,是為你!”
於攀的辦公室是利用一個陽台改建的,隻有七八平方米,裏邊除了放一張辦公桌,兩把椅子,就滿滿當當的。
於攀請梁美娟坐下,便給秦雨沛打電話。
梁美娟一下按住電話鍵,神態有點曖昧:“你記住我昨晚跟你說的話沒有?”
“什麽?哦,我知道,要保密!行!我會的!”
梁美娟用直直的眼神看著於攀打電話。於攀將身體側過四十五度,躲避那灼熱的目光。
於攀撥通了電話:“喂,是秦經理嗎?我是於攀。早晨!你手下是不是有個員工叫崔巧怡啊?有?她有個熟人想見見她,你能不能讓她來我辦公室一趟?時間不會很長,就一陣!沒問題?好!謝謝!”
此時的梁美娟,看到於攀對自己如此言聽計從,心裏頭那個快樂無以言表,臉龐紅粉花緋,更加好看。
於攀放下電話,轉過身來,他覷了梁美娟一眼,目光再次地被梁美娟美麗的臉蛋吸引。
梁美娟看到於攀這個樣子,心裏更加來勁,她不客氣地要求於攀:“人家好口渴,給杯水喝嘛……”
“哦,失敬失敬!我給你倒,我給你倒!”於攀趕忙拿一次性紙杯去倒水。
當他從飲水機上接滿一杯水,轉過身來時,他愣住了——梁美娟,正拿著他的杯子,在喝他喝過的水!
於攀完全置身在雲霧山中:“她今天怎麽變了一個人?”
梁美娟神態自若地喝了幾口水,放下於攀的杯子,挑逗地瞟了於攀一眼。愛一個人就要飛蛾撲火地豁出去追,否則讓秦雨沛得手,哭都來不及。
於攀一時很難頂梁美娟的攻勢,手腳無措,站不是坐不是走也不是。好在這時候崔巧怡來了,於攀幹脆就將一次性杯子放在桌上:“崔小姐,來啦。你們談,我有點事先出去。”
崔巧怡在去於攀辦公室的路上搜索枯腸地想是哪個熟人找自己。
等進了於攀的辦公室,她見到梁美娟,有些愕然:“是你,找我?”
看著崔巧怡,梁美娟迅速轉換麵部表情,一副居高臨下,公事公辦模樣。
“是啊,難道我們不是熟人?”
崔巧怡臉上透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傑傲和有痛腳被別人抓在手裏的無奈。她垂下眼睛,站著等梁美娟發落。
“坐吧。”梁美娟說。
崔巧怡順從地坐下。
“阿崔,近來好嗎?”
“就那麽回事吧。”
“那你有什麽打算?”
“能有什麽打算?先呆著唄。”崔巧怡神情淡淡的。
“現在你們工作室生意不好,但要注意不要做犯禁的事哦。”
聽了梁美娟的話,崔巧怡的臉漲紅了。
崔巧怡剛剛大學畢業時,在一個非法出版刊物做美術編輯,後來這個非法出版刊物被彩虹街派出所和綜治辦聯手搗毀,頭頭被判刑,崔巧怡差點在送勞教,考慮她是初犯,經過教育後,給放了。梁美娟參與了這個事件的處理全過程,就這麽認識了崔巧怡。
崔巧怡參與非法刊物的製作是迫不得已。如果有好的工作,誰會幹這些下三濫的事?但是自己畢竟是錯了,人家要揪住不放,也無話可說。她隻能接受梁美娟的訓話,雖然她們年齡相仿,學曆相當。
梁美娟頓了頓,說道:“我是做綜合治理工作的,希望有一些群眾及時反映問題。我希望你能及時反映繽紛色彩工作室在依法、守法經營方麵的各種情況,配合我們把彩虹區的城市管理工作搞好!特別是忘了有什麽事情及時通報!當然,我們是會好好保護依靠對象的,特別是一些隱私,我們會保密的!”
崔巧怡一聽就明白了梁美娟的意思:哦,原來她想讓我當眼線、當臥底、當內鬼、當間諜啊!但她很奇怪:小小的繽紛色彩工作室,要勞姓梁的這麽費心?這裏邊一定有乾坤!待我放長眼看看她的葫蘆裏裝的什麽藥!識時務者為俊傑,先答應她!崔巧怡眨眨眼睛,故意滿不在乎的說:“行,梁主任,我識做的!”
梁美娟湊近崔巧怡,聲音放低了說:“你幫我多留心秦雨沛,有什麽情況盡可能告訴我!”
崔巧怡機靈透頂:“哼哼!果然!她跟秦雨沛有過節!”她看了梁美娟一眼,裝傻充愣:“為什麽呀?”
“我希望全麵掌握情況,總之有什麽事都希望你及時反映!”梁美娟作出具體要求。
崔巧怡繼續白癡:“哦,原來你們綜治辦就是幹這些的呀!”
梁美娟不悅:“我跟你說正經的!”
崔巧怡覺得這個梁美娟好虛偽,明明是想算計人家,卻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當遮羞布!她直言不諱了:“你要我做這些,我有什麽著數?”
“我不起你的底,這還不夠?”梁美娟直捅崔巧怡的痛處。
崔巧怡窩火、不忿,但又無可奈何。
“你我以後要加強聯係,一般情況下,我們就用手機聯係,你的手機是多少?”
“13520430251。”崔巧怡很不情願的報了自己的手機號。
梁美娟拿出手機記下後,說:“放心,如果你打我的手機話費多,我會補償你。”
“行啊。”崔巧怡雖萬般不願,但又不能不從。
“記住了,有什麽情況及時通報給我。”
“#$*#♀♂!”崔巧怡心裏在咒,嘴巴答應:“行吧……”
“那好,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梁美娟親熱地搭著崔巧怡的肩膀,送她到門外。
崔巧怡心裏冷笑:“哼!想讓我給你當馬仔,要看本小姐心情,高興了,多給你電話,不高興了,睬你都傻!”
吃完於攀請的那頓飯,秦雨沛決定目前一心一意做色彩。想到華豐公司女員工很多,她就跑去做營銷,誰知冤家路窄,被黎練轟趕了出來。
那天,秦雨沛提著一包繽紛色彩工作室的宣傳資料興衝衝趕往華豐大廈,她跟前同事兼老友豔茹和小芝說好了,她把資料給她們,讓她們找機會傳給公司裏的女同胞。
在秦雨沛正走進華豐大廈大堂的時候,正好遇到黎練領頭走在前,幾個壯男跟在後,秦雨沛立即轉過身,這種人,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但黎練已經看到了她,快步上前,擋住秦雨沛,聲調咄咄逼人:“你又來這裏幹什麽?是不是想來搞破壞?”
秦雨沛斜睨了黎練一眼,反唇相譏:“搞破壞?你看我是帶了槍還是帶了刀?”
“我希望你自重!這裏是堂堂的國有企業!你不要來影響我們的正常工作!你來這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一是找我的員工聊天,二是搞什麽推銷……”
黎練說話的功夫,秦雨沛約好的人——豔茹和小芝正匆忙跑到大堂,豔茹和小芝一看到黎練和秦雨沛正在對恃,想調頭往電梯走,黎練精明得很,她感覺到了,轉過頭去,看到了豔茹和小芝的後腦勺,她知道豔茹和小芝跟秦雨沛是死黨,秦雨沛到這裏一定跟她倆有關,便叫住她倆:“豔茹和小芝,你們過來!”
豔茹和小芝對視一下,扭捏著小步到黎練麵前。
“豔茹和小芝呀,”黎練慈眉善目,聲音委婉,“上班時間,你倆個幹什麽去呀?”
“沒幹什麽去啊。”小芝回答。
“是嗎?”黎練笑口吟吟,眼神卻犀利尖銳。鐵觀音黎總溫婉和藹,那才更得人驚。
“我,我們,想去買點東西。那個……來了……”豔茹急中生智。
“哦。兩個人一起來了。”黎練一語雙關,故意掃了秦雨沛一眼,“你們去吧。”
“哦。”豔茹小芝如釋重負,急急走開。
黎練回過頭來盯著秦雨沛:“我是這裏的法人代表,國家把企業交給打理,我就得對國家負責。我不準你未經允許進入這裏!請你出去!”
黎練字正腔圓,義正辭嚴,彈無虛發,秦雨沛別說還擊,連招架之力也沒有。
跟隨黎練的那幾個壯漢勸秦雨沛:“小姐,別惹我們黎總生氣了,你請出去吧。”
眾人目光如箭,逼得秦雨沛不得不轉身離開。秦雨沛算是真正知道了什麽叫“如芒在背”。那些錐子一樣的目光,就是“芒”啊!秦雨沛成了一隻滿背插“芒”的刺蝟,狼狽地“滾出”了華豐公司。
秦雨沛羞憤交加,淚水唰唰。她跑到街邊一個角落,使勁哭。行人路過,看到一個大姑娘聳動雙肩抽抽噎噎,都好奇地打量她。
黎練沉著臉看著秦雨沛離開後,告訴身邊的隨從:“肖秘書,通知下去,今天下午上班以後,召開公司機關大會,任何人不得請假!”
“好的,我馬上通知!”
當天下午,在華豐大廈二樓的多功能廳,華豐集團機關的全體員工,按時準點到達,人人都知道,開鐵觀音的會你要是遲到了,有你好看的,她會當眾叫住你,詢問遲到原因,讓你下不了台。
多功能廳的主席台上,擺放著一張鋪著紅絲絨的長條桌,公司的幾個副總經理,已經坐在桌前,正中的位置是黎練的。踩著準點,黎練出現在多功能廳的門口,她掃了一眼會場,看到人基本上到齊了,心裏很滿意——一個女人家,能夠在一個特大型國企呼風喚雨,說要開一個緊急會議,馬上有人屁顛屁顛地馬上落實,所有的人都乖乖地坐等恭候,不容易啊!古代的什麽佘太君、穆桂英、花木蘭,所謂的巾幗不讓須眉,也不過爾爾吧。黎練非常享受這種超好的感覺。
黎練沉穩地走到正中的空椅坐下,把麥克風拉近一點,輕輕點了點,麥克風發出咚咚的輕響。
“開會了,同誌們。”黎練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多功能廳。她的話高亢清晰,擲地有聲。
“今天上午上班時間,我們公司過去一個非常糟糕的員工跑到公司裏來了,她跟我們公司已沒有任何瓜葛,她來作什麽?”黎練一上來就抓緊時間直奔主題,了解情況的人都知道她是明指秦雨沛,盡管這根“頂心杉”已經狼狽離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此人是為推銷她的所謂色彩谘詢和設計而來。”黎練的語氣嚴厲起來,“公司三令五申,不容許接待推銷、營銷人員,為什麽這種行為屢禁不止?!要知道,大家每天工作八小時,我敢說,你們並沒有做夠八小時,每天真正做夠五六個小時就很不錯了!大家捫心自問是不是?但是公司是按八小時給大家發工資的!我們是國有企業,大家拿著不菲的收入,不好好工作,跟外麵的人拉拉扯扯,這簡直就是敗家子行為嘛!這是砸企業的鍋嘛!我在這裏強調,誰砸企業的鍋,公司就砸誰的飯碗!絕不姑息!今後,如果發現誰上班期間與外人進行非工作性的接觸,一律扣全月獎金,年終考核一律評為不稱職,要進行未位調整!……”
豔茹和小芝已經估計到下午這個緊急會議一定跟秦雨沛的到來有關,她們沒有坐在一起,一個坐在東頭,一個坐在西邊,聽到黎練說到這裏,她倆趁人不注意,互相做了一個鬼臉。
黎練一圇嘴說了一大堆,最後,她站起來,要全體與會人員跟她互動:“同誌們,讓我們扭過頭去,看看大家背後的牆上寫著什麽?”
全體與會者一起扭過頭去,隻見牆上寫著赫赫大標語:“公司是我家,發展靠大家!”
“現在,全體起立!讓我們一起呼喊:公司是我家,發展靠大家!”
眾人起身離座,跟隨黎練一起高呼,但從豔茹和小芝嘴裏喊出來的是:“公司是你(黎)家,發展靠大家!”她倆喊完,趁著黎練不注意,偷偷撇撇嘴。
事後,豔茹把下午的緊急會議內容當笑話向秦雨沛作了“匯報”,秦雨沛聽了,一點也笑不出來——罷!罷!罷!國企的掌權人看你不順眼,要踢走你的殺手鐧多得很,什麽機構重組、競爭上崗、減員增效、優勝劣汰、年終考核、末位調整,花樣多多,層出不窮,他們坐在辦公室裏,麵對電腦,閱盡天下大事,時間多得很,隻要花點心思,就能想出絕招,無往不利,屢試不爽,自己不就是樣板?豔茹和小芝,完全不是人家對手。扮靚和飯碗相比,後者是根本,總不能讓老友因為做色彩谘詢而被砸了飯碗!別把希望放在這一塊了,自己另尋路數吧!
提著宣傳資料往華豐大廈跑去做營銷,又太沒腦子了,怎麽還會回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