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漏夜救贖
梁美娟到繽紛色彩工作室找崔巧怡做色彩谘詢和款式設計。經過膚色測試,梁美娟的服飾色彩搭配是春季型。對這位與自己關係頗不一般的客戶,崔巧怡還增加了對梁美娟手部進行品評服務。
梁美娟豎起右手,跟崔巧怡的左手放在一起,梁美娟馬上被人家比下去了。“玉女”可以隨便吹噓,“玉手”可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真貨才行。崔巧怡的手白嫩細膩,十指如蔥,可以評估為從細到大沒做過粗重工;相形之下,梁美娟手有點拿不出“手”, 骨節突出,顯硬,明顯是小時候勞作過——人的特征是生活塑造出來的,短時間內想要改變並非易事。
崔巧怡以優越的口吻問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不保養的女人手叫什麽?”
“你說叫什麽?”梁美娟反詰。
“叫爪子。”崔巧怡脆聲回答。
梁美娟很不以為然。這世界真是越來越搞不明白了,不保養的手叫爪子!虧一些人想得出來!對有銀有米衣食住行無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太太來說,不保養的手可以叫爪子。誰不想養尊處優?可自己少小在鄉下,農忙時總要幫家裏做事,晨早露水未幹就到田裏,傍晚天黑才收工,一雙手在烈日下曬,在泥水裏泡,能白嫩細膩才怪哩!一雙在土裏刨食的手,說是爪子也不為過。幸虧讀了書,在城市裏有了工作,再不用麵朝水田背朝天,但這雙手已基本做傷了,估計再怎麽花錢估計改變不大,畢竟手不同於臉,女人最應該緊張的是一張要麵世的臉,手嘛,實在不行可以戴手套。所以梁美娟對崔巧怡的“爪子論”並不當回事。
梁美娟最在意的還是於攀和秦雨沛的接觸情況,她似乎很隨意地問崔巧怡:“哎,你們經理的男朋友來過工作室嗎?”——梁美娟問的很有技巧——這樣“男朋友”既可以是於攀,也可以是別的男子。
崔巧怡可不傻,她似乎看透了梁美娟的心思,回答得很不確定:“她說她創業剛剛起步,等情況穩定再說。”
梁美娟暗暗鬆了一口氣。但轉念一想,秦雨沛顧不上,可於攀會顧得上啊。而且,崔巧怡這號人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一念及此,她的心又揪緊了。
於攀接到彩虹街辦事處通知,到街辦開會。
到了街辦會議室於攀才知道,這次會議由梁美娟主持。
梁美娟一看到於攀,心中嘩地一下卷起狂瀾,臉上飛起一抹羞愧的緋紅,不好意思正眼看於攀,一雙大眼睛望著會議室入口某一個點——那是她的經驗,別人看不出你的眼神,就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
來參會的都是彩虹街行政管輯地段各個商業單位的負責人。在眾人的矚目中,梁美娟深呼吸幾下平息心情,神態自若,語速適中,頗有領導架步地說了開場白:“各位老總、老板,各位先生,我們開會了。今天,召集大家過來,是根據彩虹街辦事處的工作部署,組織落實參加市創業先進個人演講選拔賽的問題……”
盡管與會人員已人手一份《關於組織落實好參加市創業先進個人演講選拔賽的通知》,但梁美娟還是予以全文宣讀。
於攀坐在梁美娟對麵,平心而論,這個女生還確實挺能鎮得住場麵、挺有工作能力的。
梁美娟念完文件,又作動員:“我已經傳達完彩虹街關於發動各商家單位積極參加彩虹區的“創業先進個人演講選拔賽”的文件……我在這裏要強調的是,這次選拔賽我們一定要堅持公平公正公開原則,所以,我們彩虹街決定先進行一次創業先進個人演講競賽,獲得這次演講比賽前三名的,就自然獲得參加彩虹區演講比賽的資格;參加區賽獲得前三名的,就可以坐上參加市演講賽的直通車;在市演講比賽上得到前三名的,可以獲創業獎金,第一名是10萬元,第二名是八萬元,第三名是五萬元!”
一聽到有錢獎勵,一些本來認為與已關係不大的參會者們木無表情的臉開始鮮活。
梁美娟繼續說:“彩虹區十分重視這項工作,已成立了專門的辦公室,由區府綜治辦主任馬堅擔任主任。我們彩虹街辦事處領導也十分重視這項工作,相應成立了‘參加彩虹區創業先進個人演講選拔賽組織委員會’,由本人負責牽頭組織落實……”
與會者們開始交頭接耳。
梁美娟提高音量繼續鼓動:“各位都是來自街屬企業或民營企業的頭,希望回去以後認真組織落實文件精神,積極發動創業成功人士參加這次選拔賽!”
停了停,梁美娟問道:“各位有什麽不清楚不明白的問題或者好建議,現在可以提出來。我能解答的我解答,能采納的就采納!不能解答的我請示上級再給大家答複!”
於攀舉手發問:“我們彩虹商廈是彩虹集團下屬的子公司,在彩虹商廈裏有幾十個私營單位,怎麽彩虹商廈才安排了一個名額?”
梁美娟看了於攀一眼,一臉正色回答:“原則上隻要符合文件中規定的創業在半年以上,安排兩個以上下崗人員重新就業,行業有發展前途的守法經營的創業者,都可以參加本次選拔賽!我們彩虹街私營單位那麽多,總要照顧到方方麵麵,有很多單位都是合起來才有一個名額,你們彩虹商廈有一個名額已經很照顧了。”
梁美娟說得無懈可擊,於攀不好再爭名額。
又有人問:“怎麽樣才能保證選拔的公正性?”
梁美娟:“彩虹街道辦成立了創業先進個人演講選拔賽評比委員會,各單位推薦上來先進創業個人候選人要將自己的創業經驗和業績通過演講的形式內自我介紹,由評委會打分決定名次,得分最高的前三名推薦到區裏參評。我在這裏透露一個消息,本次活動得到了著名企業的讚助,優勝者可以上電視、報紙,這是一條提高創業者及其企業知名度的捷徑!”
於攀揚揚手裏的文件:“這裏說可以配DV,是由演講人自己製作,還是由你們評委會幫助製作?”
“為了增強演講的效果,我們也與時俱進,先進創業個人候選人可以配置DV,邊演講邊播放,這樣的說服力會更好。這個組委會不作硬性規定,你們有能力有條件的可以做。”梁美娟回答。
接下來的各種問題梁美娟都有一一作了解釋和答複,看到大家沒什麽問題了,便宣布散會。
於攀走出彩虹街辦事處。梁美娟急急腳追趕出來。
“於攀!於攀!等等!”
於攀停下腳步。
梁美娟衝到他麵前,半嬌嗔半埋怨地說:“怎麽會一散就走?也不去我那裏坐坐?”
於攀覺得自己正處在情感選擇的三岔口上,一步錯,步步錯,他得一看二慢三才能通過,所以跟梁美娟私下保持距離。看到梁美娟一臉熱情,他也不好給人家冷屁股,隻得假裝有急事的樣子:“剛剛接到電話,說上麵來人檢查工作,讓我快點回去!”
梁美娟認定他是找借口躲自己。她垂下眼睛顫聲問於攀:“我這樣子是不是很賤格?”
於攀故意誇張地哈哈一笑:“你想到哪去了!”
“你打算推薦誰參加這些比賽?”
“這個要聽上上下下的意見。我個人說了不算。”
“我就想聽聽你個人的看法!”
“我個人的看法,秦雨沛吧。我覺得她特別符合文件和你剛才說的要求。當然這隻是我的個人看法,不代表群眾意見,大家最後選了誰就是誰。”
梁美娟一下子惱了,她一言不發,丟下於攀,掉頭走了。
於攀無所謂。古人還說舉賢不避親呢,秦雨沛又不是我的什麽人,我隻是實話實說。
於攀直接到彩虹集團,向主管領導匯報彩虹街開會內容,領導認為這是街道組織的活動,主要是促進再就業工程,便讓於攀負責在彩虹商夏組織落實,同時叮嚀於攀注意不要因為推薦人選不公引起矛盾。
於攀領命,回到商廈。過了兩天,他下發通知,召集租戶在周二下午三點到物管處開會。
租戶們按時到會,秦雨沛也來了。
於攀先傳達街道文件精神,然後請租戶發表推薦意見,自薦推薦均可。
租戶們因互不了解,都默不作聲。
於攀催促大家發言,但無人響應。於攀有些尷尬,他把目光對準秦雨沛,希望她能給帶個頭。
秦雨沛心裏暗笑:“《圍城》裏好像說目光是動物的舌頭,這於少的目光是什麽?就是高舉的鞭子,要逼我的開口呢。”
本來秦雨沛想聽完會就走的,看來不行了。她也很爽快:“我是繽紛色彩工作室的,我們做的離文件要求還有差距,特別是文件要求要創業半年以上,我們繽紛色彩工作室還開業還不到半年,不夠條件,等下次有機會吧。我的態表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謝謝!”
秦雨沛起身離座走人。
在國企裏蹲的時間已經有些年頭,秦雨沛對這類評先創優的活動早已了然,她沒有功夫也不想陪著玩這類遊戲。
人們一般都羊群心理的,看到靚女不感光趣,其他租戶也紛紛打退堂鼓。仔細想想,也是的,如果被推薦了,得一番準備,特別是要寫什麽書麵材料,還要作什麽演講,搞了半天,還不一定評得上,沒有關係,沒有背景,沒有後台,那獎金有那麽好拿?出來做小本生意的人,一般從事的都是競爭對手特別多行當,很多都是“三無人員”——無背景無勢力無學曆,錦上添花的事,不是人人都有資格享受的,想想可以,別當真就是了。
於攀沒想到召集租戶開會竟是這結局。他想了想,也覺得大家有道理,既然大家不想參加,他也就算了。很快,因為工作忙,他把這件事忘到腦後。直到上報名單的最後一天,梁美娟打電話來催,他才想起這回事。
於攀如實說了情況。
梁美娟真的生氣了。這個於攀,也太不給街道(或者說是自己)麵子了!開會的時候,你還第一個發問,似嫌名額少,事後,又居然不當回事!也不及時反映情況!
梁美娟在電話裏以街道行政管理的身份,對於攀進行了批評教育,甚至還說,如果不是看在於攀是初犯的份上,她要向於攀的上級反映。
對梁美娟的指摘,於攀誠懇接受——人家沒有錯,如果租戶都不準備參評,那怎麽也得打個電話匯報匯報,讓人家另作名額調劑,自己怎麽就給忘記了呢?——自己之所以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主要是街道不會給你開工資,不會管你的生意好不好,不會給你升職,所以就把這件事不當回事了。於攀想到這裏,暗笑:果真是屁股指揮腦袋,租戶們是,自己也是。不過,自己也真該打“屎窟”(粵語:屁股),怎麽能完全忘了這件事呢?這也難怪人家梁美娟煞有介事了。唉,應該找個機會給她認真賠個不是才行。
梁美娟到區裏參加由馬堅召集的匯報會,要是換了別人,她一定會狠狠將此事奏上一本的,因為是於攀,她按下不表,隻挑積極參評的單位說,受到馬堅表揚。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這天下午,於攀給梁美娟打電話,說要請她吃飯,梁美娟估計他是想賠禮道歉,便很高興地答應了。兩人約好,於攀來接她,再一起出去找餐館。
六點時分,於攀來到彩虹街辦公室找梁美娟。
梁美娟正在辦公室裏接一個電話。於攀準備進門的時候,恰好聽到她在說:“是,是叫甘草。不會錯的,就是彩虹商廈裏麵的繽紛色彩工作室那個文員兼前台……”
一聽彩虹商廈,於攀頓時留了一個心眼。他沒有馬上進門。
隻聽得梁美娟繼續說:“我問過了,她今天上早班,已經下班走了,你們明天一早你們去抓她?好!好!這些打工妹,都是住城中村,很難找,明天一早等她上班後直接去繽紛色彩工作室抓她‘穩陣’(粵語:保險意)……今晚上抓太麻煩,以我的經驗,不一定能找到她的住處,還容易打草驚蛇。知道了,我會注意保密……”
要抓甘草?於攀心裏打了一個突:“這甘草犯了什麽事,竟要抓她?!”
甘草那張純樸村姑小臉在於攀眼前晃動。平時,於攀看到她,總會撩逗她,管她叫“草莓”。他實在想像不出甘草犯了什麽罪。不過,“好眉好貌生沙虱”的樣本多了去了,誰說長得好看就不會做壞事?聽到裏邊沒有聲響了,他才走進梁美娟的辦公室。
梁美娟剛放下電話,於攀就走了進來,她就勢放下電話,同時飛快地將手裏拿著的甘草的名片放入抽屜。
於攀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己在外麵聽到了人家通電話,雖然是無意,但總有點不禮貌。他假裝沒事一樣,一進辦公室就半真半假地打著哈哈:“領導!本人負荊請罪來了!”
梁美娟臉紅了——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算了,放他一馬!反正隻要秦雨沛不被推薦上來就行——這是自己的真實想法——至於他沒有及時反映情況,又不是什麽事關重大的國計民生問題,何必較真?
“你準備怎麽請呀?”梁美娟故意板著臉問道。
“任何地方隨便你揀!”
梁美娟繃不住了,撲吃一笑:“得啊。”
“去哪裏,由你定!”
“就到我們辦事處旁邊的一品居吧!”
“好啊!”
兩人走出辦事處,於攀真的很想問甘草的事,但怎麽問?一問,她肯定會懷疑自己偷聽到她的電話。他不能沒有分寸。
時值盛夏,南蠻之地暑熱蒸人。
一品居是一家高級正宗粵菜館。走進裏邊,紅木八仙桌紅木太師椅油光錚亮,水磨花階磚地麵清爽潔淨,一大盆滴水觀音花蕾飽滿碧綠青的,大玻璃窗遮擋著細竹卷簾,中央空調噴出絲絲冷氣,環境清雅,別有洞天。於攀特意挑了一張靠邊的桌子,細心地為梁美娟拉開椅子,請梁美娟坐下,自己才到另一邊椅子坐下。
於攀的“磚頭們”(紳士)風度很讓梁美娟心滿意足。對他的氣惱煙消雲散。
她閑適矜持地坐在太師椅上,於攀招來服務員,每點一個菜,都征詢梁美娟的意見,在梁美娟的首肯下,於攀點了一品豆腐煲、一品蒜香茄子煲、一品雜錦煲、一品竹笙花膠煲,還有一個泥艋豌豆苗湯。全都是清淡、養生、健康的營養食品。
梁美娟心裏甜滋滋的。麵對斯人斯境斯食,算得上是生活條件優渥的老廣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歎世界”吧。可憐她梁美娟以前一直都是在“捱世界”!一個“歎”一個“捱”,今時今日,她才品咂出這天淵之別的滋味!
於攀可沒有梁美娟的心理那麽複雜。他記掛著那個“草莓”。平時“草莓”每次看到自己,有時會靦腆地一笑,有時會打個招呼,這城市裏很多跟她同齡孩子,還在父母的卵翼守護下呢,“草莓”就自己出來闖蕩覓食了。於攀對這種小孩特別憐憫。故意給她起了個花名,叫她“草莓”。逗她開心。他實在想象不出來,表麵上那麽單純的一個“草莓”,到底犯了什麽事?要在明天一早被抓起來?於攀難過地想象“草莓”被戴上手銬,在眾目睽睽下被押出彩虹商廈,被踉蹌推上囚車的樣子——一個嬌嫩的小姑娘可能一輩子都被毀了。還有,“草莓”是秦雨沛的員工,秦雨沛又在彩虹商廈開店,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有機鏈條,出了事,很難說對沒有負麵影響。於攀想到這裏,頭有點大。他忍不住看了坐在自己對麵的梁美娟一眼,她,正在品嚐鮮美泥艋豌豆苗湯。
於攀不知梁美娟此時心裏如何作想。也許她見慣了無所謂,可於攀覺得自己還沒修練到那個程度,他好想讓她和自己一起想個什麽招救救“草莓”,可他發現不行,從她心安理得地呷湯他可以下這樣的結論。
於攀好想幫“草莓”。說到底,幫”草莓”就是幫秦雨沛,幫秦雨沛也就是幫彩虹商廈,也是幫自己。
“你喝酒嗎?”於攀問梁美娟。
“喝酒?我就算了。你要喝就喝。不用管我。”
“既然是我向你賠不是,那怎麽地也要喝一點啦!來一瓶葡萄酒吧!”
梁美娟看了於攀一眼:“好吧!”
一瓶葡萄酒上來了。於攀要了兩個高腳酒杯,倒了兩杯,然後站起來,將其是一杯雙手捧給梁美娟:“來!我敬領導!”
梁美娟趕忙站起,雙手接過,嘴裏嗔道:“什麽領導!叫我梁美娟就行了!”
“行!領導!”說完,於攀壞壞地一笑。
梁美娟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也跟著笑。心情輕快至極。
“我不能喝多的!明天有重要工作!你要喝就喝!別管我!”梁美娟聲明。
“哎,那不行!這瓶酒是專門為你點的!你怎麽也得給我一點麵子才行!”
人就愛聽恭維話,梁美娟也是。於攀這麽一說,她有點欣欣然、飄飄然。
兩人邊吃邊喝邊談。人情世故、趣聞逸事、明星八卦、政治經濟、梁美娟今晚興致很高,話題不少。於攀有心把話題往評選創業先進個人這件事上引。
果然,梁美娟開始刨根問底,於攀原原本本地說了情況,並讚秦雨沛是“人無非求品自高”。等等。言者有意,聽者亦有心,隻要是於攀讚秦雨沛的話,梁美娟怎麽聽怎麽別扭。
梁美娟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一個人無非求品自高!我倒要看看她到時候怎麽解釋!”
於攀裝不明白:“什麽怎麽解釋?”他希望梁美娟順著話題往下說,這正是他想要的。
梁美娟一點也不傻。她警覺地收口,不回答於攀的問題。隻是岔開話題:“你要的酒,自己不喝,光是叫我喝,不行!來,我敬你一杯!”梁美娟舉起裝滿酒的酒杯,朝於攀頑皮地一擠眼睛。
看來,梁美娟也是個有崇高職業精神的人,她會守口如瓶的,於攀對今晚從她嘴裏掏出半句關於“草莓”的問題已不抱希望。“草莓”呀“草莓”,我想幫你的,可怎麽幫呢?於攀並不是想給“草莓”通風報信讓她逃跑,而是想讓她如果真的犯法了,主動投案自首,起碼可以爭取寬大或者減輕刑罰處理。一念及此,於攀心中便生起救人如救火的焦灼,可是自己對“草莓”的電話、住址都一無所知,怎麽通知她呢?
於攀的小腹有點憋脹。有了!馬上打電話給“草莓”的雇主秦雨沛!現在隻能靠她去幫(救)“草莓”了,否則明天天亮上班,“草莓”就麻煩大了。
“不好意思,我上一趟洗手間。”
“不許去很久!”喝了點小酒,臉色緋紅,眼神開始迷離的梁美娟親昵地命令。
“遵命!”
於攀走進男洗手間,趕緊掏出手機,如此這般地將情況告訴秦雨沛,才顧上屙尿。
秦雨沛正在給一個顧客做色彩分析。快做完的時候,接到於攀的電話,她有點發急,使勁按捺住沒讓顧客看出來。
甘草今天上的是早班,六點鍾就下班了。其實秦雨沛也隻知道她住在城中村的農民屋。秦雨沛趕緊翻出甘草的登記資料,是林西村三巷9號。具體在什麽方位,秦雨沛也沒有去過,還得去到那邊再找。
林西村那邊治安不太好,打劫偷盜甚至殺人的消息時時見諸報端。已經快夜裏九點了,秦雨沛正在為怎麽去找甘草犯愁呢,這時鄒星明來了。
秦雨沛正在煩呢,看到鄒星明,有點沒好氣地問:“我們好像沒有在這個時候訂餐啊。請問你有什麽事?”
鄒星明來是想跟秦雨沛說說餐食提價的事。
最近,鄒星明聽顧客反映說用一次性飯盒盛的飯菜有異味不好,還說盒飯吃多了容易上火。鄒星明決定改進送餐方式,不用一次性飯盒,全部改用不鏽鋼餐具。不過換了餐具以後消毒成本這塊增加了,鄒星明經過核算,每個定餐者每日要多交五毛錢。為這事,鄒星明得一家一家地跟顧客磋商,必須征得顧客同意,否則顧客隨時會炒掉你換別家餐食供應。
鄒星明三言兩語說明來意,秦雨沛心不在焉地聽完,神不守舍地問:“你說什麽?為什麽每天要多交五毛錢?”
鄒星明看著秦雨沛的神色,感到有點不對頭,便直接問道:“老板娘,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我有事你也幫了不我!”秦雨沛強壓著煩燥回答。
“那倒不一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
“……是這樣的。有人告訴我一個信息,說我的員工甘草——你也認識的,有人明天一早要到我們這裏來抓她。我也不知道甘草犯了什麽事。你說,她一個小屁孩,能犯什麽事?!”
“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肯定要對她負責啊!她是我的員工嘛。我必須要問清楚她是不是犯了事,犯了事趕緊去投案,沒有犯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可是她才出來做事,沒錢買手機,我想去找她,夜麻麻的,我們這裏又沒有男丁,唉……”
“我可以陪你去找她!——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
“你?你不是要辦什麽加價的事麽?”
“咳!那個事可以放一放!”
秦雨沛臉上多雲轉晴:“多謝多謝!我們馬上走吧!”
“別急,建議你帶上甘草的詳細住址,還有你的手機電滿不滿?錢最好也帶上三五百的,你的身份證也一定要帶上。最好不要穿高眼鞋,換上運動鞋或者平底鞋最好。”
“哦,好的。還是你想的周到。”
秦雨沛聽從鄒星明話,把手機錢包身份證放到挎包裏,換上放在早放在工作室的運動鞋,跟崔巧怡說了一句,囑她下班關好門窗、拉下電閘才好走,然後和鄒星明出了門。
夜晚近10點,大街上還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秦雨沛和鄒星明截了一部的士,趕往林西村。
“對不起,車子隻能開到林東村,因為到林西村的路還沒修好,隻有一條小土路,的士開不進去。二位還要不要去呢?”司機問。
“林東村就林東村吧。麻煩你開快一點,我們有急事!”秦雨沛說完,以轉臉問鄒星明:“可以嗎?”
鄒星明很沉靜地點點頭:“可以!”
秦雨沛十指交叉像是作揖又像是表示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啊,這麽晚要麻煩到你!剛才對你態度還那樣……”
“沒事沒事!我不會計較的!現在抓緊時間找到甘草問清情況才是最重要的。”
車窗外,路邊的建築飛快掠過。
的士在寫有“林東村”的高大牌坊下停下。
秦雨沛和鄒星明從的士出來。
四處黑呼呼的,隻見一棟接一棟密密匝匝緊挨在一起的“握手樓”裏零星散發出燈光。遠處,傳來幾聲狗吠。
秦雨沛和鄒星明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辨清東西南北。
秦雨沛怕冷似的抱緊了自己的胳膊。她看了鄒星明一眼,鄒星明顯得沉著淡定。秦雨沛不由自主地往鄒星明身邊挨近。鄒星明明顯感覺到她的喘氣有點粗。
秦雨沛說:“這城中村一邊是林東村,穿著一條土路,那一邊是林西村。”
“你來過這裏?”
“沒有。隻是聽甘草說過。”
“這種地方治安很不好啊。”
“誰不知道阿媽是女人?要不是貪租金便宜,甘草是不會在這裏住的!”
鄒星明看了秦雨沛一眼問道:“害怕嗎?”
“你呢?”
“我?當然不怕!”
“你不怕我就不怕!”秦雨沛嘴硬,不肯承認自己心跳加快。
“那好!我們走!”
通往林西村的土路上每隔十米就豎著一支電線杆子,上麵掛著一盞暗淡的電燈。
四周靜謐。隻聽見秦雨沛和鄒星明並肩疾走的沙沙腳步聲。突然,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摩托車飛快駛來的聲音,轉即,秦雨沛右肩上背著的包被一隻手擄去!
秦雨沛失聲驚叫:“有人搶包!”
鄒星明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飛車黨!”
說時遲那明快,秦雨沛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手裏的包,摩托車上的“飛車黨”不但沒有放手,而且加大了馬力!飛快的摩托車將秦雨沛拖倒在地!秦雨沛仍然沒有鬆手!
鄒星明見狀身手敏捷地飛撲上前,他一把抓住了秦雨沛挎包的帶子,猛勁一抻!就在鄒星明也摔倒的刹那間,他借力再一使勁,將秦雨沛的挎包奪了回來。
摩托車上的“飛車黨”見未能得手,便加大油門,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倒在地上的鄒星明一骨碌爬起來,跑去扶秦雨沛,秦雨沛一下子紮到鄒星明的懷裏。
秦雨沛緊緊抱著鄒星明,渾身簌簌發抖:“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鄒星明他感覺到了秦雨沛柔軟的身軀在顫抖。刹那間,憐惜之情充滿鄒星明的胸臆。
鄒星明鎮靜地輕輕拍拍秦雨沛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好啦!不用怕!飛車黨跑啦!”
秦雨沛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緊緊抱著鄒星明,她不好意思地一下鬆開了手!
鄒星明撿起地上的包,交給秦雨沛, 借著昏暗的路燈,他赫然看見秦雨沛的手肘鮮血淋淋!
“你的胳膊受傷了!”
秦雨沛低頭一看,是左手臂擦傷了:“哦,真是!”
鄒星明借著微弱的路燈打量秦雨沛,發現她褲子膝蓋處都破了,兩個‘菠蘿蓋’(膝蓋)也有擦傷。
“你的手臂和兩個膝蓋都受傷了,得趕快到醫院處理包紮!”
秦雨沛搖搖手,動動腿,還沒有嚴重到斷手斷腿:“沒事,擦破點皮而已!走吧!”
鄒星明語氣嚴厲:“不行!現在必須到醫院去!到醫院處理了傷口再去找甘草!”
秦雨沛想了想,順從了:“好吧,聽你的。”
驚恐過後,秦雨沛開始感到傷口疼痛了,她噝噝地抽著冷氣。鄒星明擔心地問道“行嗎?要不,我背你?”
秦雨沛倔強地搖搖頭:“哪那麽嬌氣!我還可以!”
鄒星明想扶又不好意思扶秦雨沛。兩人沿著來時的路返回林東村村口,好不容易才截到一部的士。
秦雨沛和鄒星明坐在的士後座位上。
的士司機很多嘴。他從後視鏡上看看兩人,調侃道:“兩位是吃過‘夜粥’(粵語:練過武術)?晚上敢在這城中村小路上拍拖?這裏經常發生飛車黨搶劫的事情呢!”
秦雨沛小聲嘀咕說:“誰拍拖了?亂講!”
看到客人不高興了,司機不好意思地道歉:“你們不是在拍拖啊?對不住!對不住!”
秦雨沛偷偷看了鄒星明一眼,隻見他不動聲色,微皺眉頭望著車窗外,像是沒聽見司機說的話。
的士司機對這一帶很熟悉,將車直接開到附近的一家區級醫院。
一品居這頭,於攀給秦雨沛打完電話又屙完尿,“兩件事”放下,心情輕鬆了許多。
幾杯葡萄酒下肚的梁美娟,眼神愈發迷離,心情超好——一切很順遂,明天一早,當甘草被手銬銬起來的時候,秦雨沛也一定抬不起頭來,她沒臉跟自己爭於攀——等自己解決好跟馬堅的問題,就賣掉“阿喀琉斯”,用這筆錢,把母親從鄉下接出來,和於攀一起……
梁美娟越想越美妙,不知不覺,那瓶葡萄酒也被她喝了一半有多。
葡萄酒終於喝完了,於攀建議撒退。想到明天的重要事情,梁美娟雖然意猶未盡,卻也欣然同意。
兩人走出一品居,夜風吹來,梁美娟打了一個寒噤,胃裏的葡萄酒全翻了上來,梁美娟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不好!酒上頭了,要醉!她腳下趔趄一個站不穩,“哇”的一聲,吐了滿地。
於攀連忙扶著她,問了她住處地址,幸好梁美娟還能說得清楚,便打的送她回去。
回到住處後,梁美娟好不容易從包裏掏出鑰匙,打開防盜門和房門,衝入房內,一下子撲倒在小客廳的沙發上起不來了。
於攀站在客廳當中,看著梁美娟像一灘泥似地躺在沙發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梁美娟想翻身,眼看掉在地上,於攀急忙上前扶住,幫助她挪正身體,在沙發上躺好。
於攀也怪自己,是自己挑起喝酒的,她喝得差不多時自己沒有製止,要不梁美娟也不會醉得這麽難受。
於攀問梁美娟:“你家裏有醋嗎?”
梁美娟微微點頭:“有,在廚房。”
於攀環顧四周,發現廚房就在小客廳的旁邊,他走到裏邊,將幾個裝著液體的瓶子都聞了聞,確定有酸味是醋,就倒了半杯,從飲水機那裏加了半杯水,捧到梁美娟跟前:“來,喝點醋,解酒。”
梁美娟蹙著眉頭沒有反應。
於攀看梁美娟難受,就蹲下來,一手托起她的頭,一手將醋灌入她口中。
梁美娟閉著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醋。喝了約莫半杯,她將於攀的手推開。
於攀問她:“不要了?”
“唔。”
於攀將杯子放到小茶幾上,把托著她腦袋的手抽出來。他問梁美娟:“對不起,是我讓你喝酒的……現在好一點沒有?”
梁美娟不作聲。
於攀又說:“你到臥室裏睡吧?”
梁美娟搖頭。
“那……,你先休息,我,我走了。”
梁美娟突然一把拉住於攀的衣襟,口中喃喃:“你不要走……不要走……於攀,我中意你,我好中意你……”
於攀動彈不得。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這時,秦雨沛的麵影在腦海裏影影綽綽……
“已經很晚了,我,我在這裏不方便……”於攀說得認真懇切。
淚水從梁美娟眼角溢出,她鬆開了於攀的衣襟……
秦雨沛坐在急診室椅子上,護士給她清洗包紮傷口。
秦雨沛的傷口上粘著沙土,護士先用3%的雙氧水衝洗,再用棉簽挑剔出嵌入皮肉裏的沙土。血漬已經幹結,雙氧水澆在上麵,跟上萬隻黃絲蟻在傷口上噬咬;加上棉簽搗過來擦過去,那叫一個痛!秦雨沛臉都變色了,全身發抖,她扭過頭去,不敢看護士操作。不過她的忍耐性很強,硬是緊咬嘴唇不吭一句。
倒是站在一邊的鄒星明很是不忍。他忍不住要求護士:“動作輕一點!慢一點!”
護士不高興了,搶白了鄒星明一句:“你來!你來!”
鄒星明一臉尷尬。
秦雨沛見狀,忍疼向鄒星明擠出一個笑臉:“不要緊!沒事!沒事!”
護士對鄒星明說:“請你出去!到外麵等!”
鄒星明看了秦雨沛一眼,似乎等秦雨沛發話。看樣子,如果秦雨沛要他留在旁邊,他是會堅持站在旁邊的。
在醫院裏,醫生護士的話是聖旨。秦雨沛對鄒星明說:“你先出去吧。”
“那好,我到隔壁去看醫生還有什麽醫囑。你有什麽就叫我!”鄒星明走了出去。
那護士瞥了鄒星明的背影一眼,對秦雨沛說:“你老公真是緊張你呀,傷在你身上,疼在他心上!”
秦雨沛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她也懶得解釋,隻能含糊其辭:“哦……嗬嗬。”
雖然自從繽紛色彩工作室開張以來,秦雨沛幾乎每天都有吃鄒星明送來的飯菜,也算得上朝見口晚見麵,其實自己對他的情況並不知道多少,比如,他多少歲了?他有老婆了沒有?他有小孩子了嗎?自己均一無所知。坐的士時,司機以為她和他是拍拖,現在護士又以為是夫妻,真是搞笑。
鄒星明走到急診室醫生的桌前:“醫生,秦雨沛需要留院觀察嗎?”
“暫時還不需要,等一會去打防破傷風的針,現在我再給她開點抗感染的藥,回去以後按時服藥,注意休息。雖然都是皮外傷,但天氣很熱,千萬注意,不要感染了。”
醫生唰唰開完處方,遞給鄒星明:“去交錢吧。”
鄒星明接過處方單:“謝謝!”
等秦雨沛的傷口等一幹事情處理完,已經過零時了。右手肘上包紮著白色繃帶的秦雨沛和鄒星明走出醫院。
鄒星明對秦雨沛說:“快一點了,我自己去找甘草吧。你回家休息!”
“不行不行!本來你陪我已經夠麻煩你了,現在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找她?再說了,我就這樣回家,也根本睡不著,還不如跟你一起找甘草心裏踏實一點。”
“那你能頂得住嗎?”
“我體質不錯,沒有那麽嬌氣!可以輕傷不下火線的!”
鄒星明看了秦雨沛一眼,不再堅持要她回家,走到路邊去截的士。秦雨沛趕緊跟上。
月亮被浮雲遮掩,夜涼如水。
鄒星明脫下自己的襯衣,露出裏邊穿著的圓領無袖T恤,路燈下,秦雨沛看到了他繃緊的T恤裏結實的胸肌線條和胳膊上鼓突的肱二肌。秦雨沛心裏想:“幸虧有他,安全有保障!”
鄒星明將襯衣遞給秦雨沛:“夜裏冷。頂頂擋!”
秦雨沛怦然心動:“這個男人,很體貼女人喔……”她推辭掩飾內心:“不用!真的!不用!”
鄒星明不由分說把衣服往秦雨沛手裏一塞,大步向前走去。
秦雨沛隻好穿上鄒星明的襯衣,一股男人的味道包裹著她,秦雨沛抽著鼻子聞聞,對這味道感覺還行。她緊走幾步跟上鄒星明。
鄒星明看看穿上了男式襯衣的秦雨沛,嫵媚之間倒增添了幾分英氣,他心裏一笑。
兩人站在路邊,等的士。
秦雨沛有點討好的沒話找話:“哎,其實你非讓我上醫院是對的!”
鄒星明轉過臉,用不解的表情代替發問。
“因為我的血很寶貴!知道嗎?很值錢的!”
鄒星明嘴角一咧:“因為什麽?”
秦雨沛有意無意地露出嬌憨:“因為我是熊貓血型呀。”
鄒星明一笑:“哦?不才真是不勝榮幸之至,與‘稀有動物’同行!”
秦雨沛發現,這個男人還挺趣致的。
秦雨沛和鄒星明又打的來到林東村口。夜幕沉沉,整個村子都睡了。兩人穿過連接林東村和林西村的土路,來到林西村。
這個城中村全是自建的三四層、五六層高的小樓,樓與樓之間門對門,窗對窗,這些“握手樓”牆皮有的是黃泥抹的黃皮屋,也有石米抹的石米樓。這些樓房的業主,是被外來打工者稱為“新地主”的“農轉非”居民。聽說“新地主”靠收租,也能盆滿缽滿。
秦雨沛和鄒星明行走在“握手樓”僅見“一線天”的狹窄巷子裏。靜寂之中,兩人嘁嘁嚓嚓的腳步聲格外刺耳。秦雨沛又開始膽怯了,她下意識地向鄒星明身邊靠緊。
鄒星明心生憐憫。他看著她創業,看著她失敗,看著她開始有起色,看著她一路走來艱難不易。一個年青女子,身上有傷,還要深更半夜外出四處為自己的員工奔走,也真難為她了。鄒星明主動伸出自己的右手要去拉秦雨沛的左手,當在黑暗中他的右手捕捉到她的左手時,他感覺到那隻柔軟的手冰涼,不由得攥得更緊一些,這一刻,完全與男女情感無關。
夜色下,秦雨沛信任地看了鄒星明一眼,心裏安定了很多。
兩人攜手穿行在曲裏拐彎的村巷裏。鄒星明打著手電筒,照著每棟樓房的門牌號。
突然,秦雨沛興奮地小聲說:“快看!林西村五巷10號!”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一下子鬆開了緊握在一起的手。
秦雨沛準備叩門。
鄒星明小聲提醒她:“不要太大聲!別嚇著甘草!”
秦雨沛點點頭,輕輕地叩門。
裏邊沒有動靜。
秦雨沛小聲呼喚道:“甘草!甘草!我是秦雨沛!”
屋裏有了響動,聽到甘草應了一聲:“來了!”
秦雨沛和鄒星明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屋裏亮起了燈。
秦雨沛小聲問鄒星明:“哎,你說,甘草看到我們三更半夜來找她,會不會被嚇得一大跳?”
“待會兒我們問她情況時注意點。”
門無聲地打開了。秦雨沛和鄒星明驚愕的睜大了眼睛!隻見甘草托著一條繩索含淚站在他們麵前!
春雨沛很驚愕:“甘草!你這是幹什麽?!”
鄒星明很冷靜,拉秦雨沛進屋:“進去再說!”
這是一間不到10平方的小屋。屋內陳設簡陋。一張破舊床墊放在屋子的一角地下充當床,上麵張掛著蚊帳,另一邊是一個裝雜物的小櫃子,連把椅子都沒有。秦雨沛萬萬沒想到甘草會住得如此糟糕。
甘草托著繩子,眼含淚水:“秦經理,你們把我捆起來送公安吧!”
秦雨沛心急如焚,頓腳問道:“甘草,你這是為什麽?”
甘草一反平日的乖巧神態,口氣很硬:“我逃離家鄉以後,這根繩子就一直帶在身邊。秦經理,我不會連累你,不會連累繽紛色彩的,你們快點把我綁起來,送公安吧!”
秦雨沛越發著火:“哎呀,甘草!你沒頭沒腦地要我們綁起你送公安,到底是怎麽回事嘛!你想急死我呀!”
“你們深更半夜找我,不是要抓我嗎?”
“我們根本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犯事,我們憑什麽抓你?再說了,要抓你也輪不到我們啊!”
“甘草!我和你秦經理來找你,是想幫你的。你看,秦經理為了找你,還受了傷。”站在一邊的鄒星明溫和地說。
甘草看了看秦雨沛,隻見她右手小臂包著白紗布,褲子兩個膝蓋處破了兩個窟窿,她繃緊的臉上隱隱的敵意消失了。
“我是犯事了!”甘草大聲喊道。
秦雨沛和鄒星明吃了一驚!他們對視了一眼,又緊張地看著甘草。
甘草又閉嘴沉默不語。
鄒星明耐心地說:“甘草!我們連夜找你,是聽到一些風聲,但我們確實不知道內情。我們是為了幫你,你不要誤會了。”
甘草的目光落在秦雨沛包紮著繃帶的手臂上,兩粒淚珠奪眶而出。
秦雨沛說:“甘草!你到底有什麽事,你跟我們說實話吧!我們會盡最大的能力幫助你!”
甘草說出了讓秦雨沛大驚失色的話:“我跟一樁案件有關係!”
鄒星明倒很鎮靜:“甘草,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慢慢說。再大的事,隻要你告訴我們真相,我們會想辦法幫助你的!”
甘草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秦雨沛急得想吼甘草,被鄒星明用眼神示意她等甘草哭夠了再說。
屋外很安靜,甘草的哭聲會傳得很遠,她自己意識到這一點,便強抑住了哭泣,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的家離這裏隻有六個小時的車程,那裏特別偏僻落後。我爸在我十歲那年去世了。我媽一個人苦捱撫養我們兩姐弟。我媽曾是個赤腳醫生,手裏持有一個已過期很長時間的鄉村醫生執照。四鄉的鄉親,總是讓我媽幫著接生孩子。有些孩子是超生的,但這總關母嬰兩條命啊,小孩都要落地了,人家來求你,你還能不幫人家嗎?完了以後,他們會塞給我媽一些錢,這些錢,都成了我和弟弟的學雜費。我看到家裏生活太困難了,就放棄上大學的打算,報考了衛校。去年衛校放第一個寒假的一個晚上,外麵雨大風寒,我和我媽已經睡下了,外麵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原來是一個鄉親,說他老婆生孩子難產,請我媽去幫助。我媽當時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我放心不下,就陪著我媽一起去了那個鄉親家裏,我給我媽當助手,幫助那個產婦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孩。看到母嬰三人情況正常,我媽和我離開了。臨走時,那戶人家往我手裏塞了三百塊錢說是出診費。誰知到了快天亮的時候,那個鄉親又來拍我家的門,稱產婦大出血!我媽和我趕緊過去,產婦因出血過多,人已經不行了。我們回到家裏,我媽一直坐立不安。後來,又傳出消息,說那個死去的產婦是個被拐賣的婦女!事情越鬧越大,終於,我媽流著淚對我說,快逃吧!甘草!我們會因非法行醫致人死命的罪名被判刑的!而且還跟拐賣人口連上了!我不肯走,但我媽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一定要我離開家鄉……我逃走後,聽說我媽因非法行醫致人死命被判了十年刑,弟弟也輟學了……”
甘草說到這裏,泣不成聲。
秦雨沛上前摟住甘草瘦削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麽好。
鄒星明盯著甘草說:“事到如今,你隻有一條路!”
秦雨沛和甘草目光盯緊鄒星明。
“到公安局投案!因為從秦經理得到的信息分析,你的行蹤很可能已經被公安掌握了,你要爭取主動!”
甘草期期艾艾地說:“我一直都有想過去投案自首,可是又怕……我媽已經坐牢了,我再進去,我弟怎麽辦?”
鄒星明勸甘草:“做錯了事要勇於擔當!甘草!你還小,一定要主動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秦雨沛也說:“甘草!你應該聽鄒SIR的!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弟弟,我可以資助他上學,直到他找到工作!”
甘草的眼淚又唰地一下流出來。她一把抓住秦雨沛的手:“謝謝你!秦經理!我聽你們的,去自首!”
“那你把你弟弟的聯係方式寫下來,我會和他聯係的!”
甘草找出紙筆,蹲在床墊邊寫下弟弟的聯係地址。
秦雨沛看著她,再看看這個小屋別無長物,心裏發酸,眼角潮濕。
鄒星明在一邊看得真切,他把目光轉開。
甘草把寫好的紙張疊好,交給秦雨沛。
秦雨沛收好後說:“甘草,天快亮了,我們準備走吧。”
甘草的東西很少,她將簡單的衣物全放入一個旅行背囊裏,鄒星明幫她把被鋪打成背包。臨出門,甘草拿出一張紙,邊寫邊說:“我給房東留個條,告訴他們我要退租了。我還有一百元押在房東那裏,夠這個月的房租。”
鄒星明和秦雨沛看著甘草蹲在床墊前專注地寫留言條模樣,心裏真不是滋味。
甘草把房門鑰匙壓在留言條上。解釋說:“我留下鑰匙就可以了。房東那還有一套開門的鑰匙。”
秦雨沛看到甘草頭發還未梳,便說:“來,甘草,我幫你梳梳頭!”
甘草順從地坐在床墊上,秦雨沛為她紮了一條簡單漂亮的馬尾。
秦雨沛看到甘草隻是穿了一套家常衣衫,說:“甘草,你在繽紛色彩也有好幾個月了,你知道自己是什麽季型色彩和款式風格吧?”
“我是夏季少年型。”
“那好,繽紛色彩的員工嘛,你別忘了換上符合自己的季型色彩和款式風格的衣服!”
甘草點點頭:“嗯!”
啟明星在天穹閃亮,遠遠的天邊出現了魚肚白。
秦雨沛、鄒星明、甘草穿過狹長的小巷。甘草穿著粉白色運動衫,水磨淺藍牛仔褲,臉上很平靜。她自己背著背囊走在前麵,秦雨沛和鄒星明一人一邊提著甘草的被鋪走在後麵,三人的去處是彩虹街派出所。
三人走進彩虹街派出所時,一個表情平板的值班警察以為這三個外來人員報案。當甘草說了兩遍“我是來投案的”,才聽明白。
警察拿出投案自首登記表,甘草神情膽怯,低著頭小聲詳細敘述自己的投案自首原因,秦雨沛和鄒星明一直站在她旁邊,秦雨沛用手摟著甘草的肩膀。
警察記錄完畢,臉是雖然仍木無表情,但話還是讓甘草繃緊的神經放鬆了一些:“你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這條路走對了。”
甘草說:“是我們秦經理和鄒大哥在關鍵的時刻拉了我一把……”
警察這時才好像發現了甘草身後的兩個人,起身搬來椅子給他們坐,還給三人各倒了一杯水,對秦雨沛和鄒星明說:“謝謝二位!像她這樣的青少年,由於種種原因,做了錯事乃至於犯下罪過,如果社會人士都像你們這樣有愛心和責任感,那我們的社會將減少多少傷痛和遺憾!”
秦雨沛覺得這個阿Sir說得有人味。
警察讓甘草在筆錄上簽名按指印,又讓秦雨沛和鄒星明分別寫出書麵材料證明甘草是主動投案自首的,秦雨沛和鄒星明都挖空心思為甘草寫出最完美最全麵的證明,簽名後,再按上了自己食指指模。
“阿Sir,在事情沒有定性之前,甘草是主動投案自首的,希望在處理上一定要考慮到這一點!”秦雨沛鄭重其事提醒道。
警察揚了揚手裏的紙張:“這個你們可以放心!”
秦雨沛對甘草說:“我們要走啦,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要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秦雨沛故意看警察說這話,頗有“這是說給你聽的”意思。
甘草一把抱住秦雨沛,放聲痛哭。
秦雨沛也緊緊摟住甘草,她也沒有能夠忍住眼淚。
站在一邊的鄒星明看在眼裏心裏當然難受,但是沒完沒了也不行,你以為這裏是慈善機關嗎?他冷靜勸哭在一起的兩個女生:“你們不要啦,這樣會影響警察叔叔辦公的。是吧,警察叔叔?”
誰知這個阿Sir不通氣:“沒事沒事,讓她們哭吧,我見慣了。”
鄒星明真是氣結,本來想指望這位阿Sir幫忙勸住兩個淚人,可對方根本不通氣。他隻能大聲勸她們兩個:“哎哎,你們兩個不要再洪水泛濫了,再這樣就要崩堤了!”
秦雨沛收住淚,撫摸一下甘草的腦袋,說:“唉,甘草,一定注意身體!青山在,有柴燒!”
甘草也不哭了:“嗯!我會的!一定會的!謝謝你們!”
甘草朝秦雨沛和鄒星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雨沛和鄒星明同時上前挽起甘草。現在他們能做到的就是向那位值班警察拱手相求:“阿Sir,拜托了!”
秦雨沛和鄒星明離開派出所,這時天已放亮。
突然,他們身後邊傳來呼喚:“姐姐~~~鄒大哥~~~多謝你們~~~”
那是甘草從派出所裏衝出來,衝著秦雨沛和鄒星明的背影在喊!
秦雨沛轉過身,大聲回應:“哎~~~”
大男人鄒星明,此刻眼眶也不禁濕潤。
秦雨沛向甘草揮揮手:“甘草!一定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甘草回答。
看著甘草依依不舍地轉身走進派出所的背影,秦雨沛眉頭緊皺,一臉哀傷。
鄒星明安慰秦雨沛:“別太傷心啦。我估計甘草的事不會很嚴重。她隻是給她母親打下手為產婦接生,不知道那個產婦是被拐賣婦女,加上是主動投案自首,按國家的法律規定,有自首情節的犯罪嫌疑人,在量刑時會考慮從輕或減輕。”
秦雨沛點點頭:“唉,你知道嗎,甘草這麽一叫‘姐姐’,勾起了我的傷心家事。讓我好心酸!我的妹妹生下來沒幾天就丟了,至今生死不明。要是她活著,現在也有二十五六歲了。要是她也有像甘草這樣的遭遇,會有人幫她嗎?”
鄒星明看到秦雨沛哀傷的神情,一種說不清的情感油然而生,但他克製著,沒讓這種情感流露出來,他發現秦雨沛是個很硬頸的女子,她不喜歡被別人憐憫。
“我還是願意相信好人有好報。”鄒星明說。
天已大亮,大片大片灰色的雲幕裂縫處,露出粉藍粉青混合的顏色,美極了。大街上行人、車輛開始多起來,鄒星明邀秦雨沛到自己的明記食店吃早餐:“到我的店裏吃早餐吧,有粥有麵有粉!”
秦雨沛身心俱疲。她很奇怪鄒星明,人家也捱了一個晚上,怎麽還那麽精神?自己不用照鏡子肯定是個“熊貓眼”。她說:“謝謝!不去你那裏啦。我還是因為又困又累,直接回繽紛色彩工作室補個小覺。”
鄒星明也不勉強:“人眼困,吃龍肉也沒味。那好,拜拜!”
鄒星明利落地轉身離開。秦雨沛想起他幫了自己一個晚上,連忙叫住他:“哎,哎……”
鄒星明停下腳步回過頭:“怎麽?”
“幸虧你幫了我,我代表繽紛色彩工作室鄭重地謝謝你!”
鄒星明不大的眼睛一眯,仰麵一笑!沒再說什麽,朝秦雨沛揚揚手,走了。
秦雨沛回到工作室後,在長沙發上躺下,這時竟沒有一點睡意,她心裏一邊惦掛甘草,一邊擔心鄒星明一夜未眠又接著開檔,太辛苦。想著想著,聽到外麵市聲漸漸喧囂,便幹脆不睡了,洗臉刷牙梳頭,從鏡子看到自己臉色不太好,她拿出化妝盒,對著鏡子化了一個淡妝,先做無色隔離,打粉底,遮瑕,散粉,對付黑眼圈,她用了幾種不同的粉底液,又在雙頰輕拍了一點胭紅,最後用粉撲按壓定妝。經過修飾,鏡子裏出現一個神采飛揚的時尚麗人。畢竟年輕,身體好,一個晚上不睡覺可以頂得住。
秦雨沛去找於攀,她要鄭重謝謝於攀。
於攀看見秦雨沛很高興,他估計甘草的事一定處理的比較理想。他看到她手纏白紗布,便問道:“哇!你中彩啦!”
秦雨沛抿嘴一笑:“這個彩嘛,還是值得中的!”
秦雨沛把甘草的情況跟於攀說了,於攀很高興:“哎呀!幸虧你們漏夜找到‘草莓’啊!”
“於少,這還得謝謝你呢!要不是你,甘草今天早上可能就會抓去了,我估計吧,一定是有人從我們工作室散發的名片上發現甘草的信息的,於是警方準備按通輯犯罪嫌疑人來處理她。現在她自首了,對她本人好,對我們工作室也好!”
“其實,對我們商廈也好!而且,我認為最關鍵是挽救了甘草!你想想,一個小村姑,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抓上警車,那種心靈創傷是很難有藥醫的!”
“對!對!你說的太對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喲!”
“嗨,你境界還很高啊!”
“小小啦。”於攀自謙道。
一大早,梁美娟接到馬堅電話:“我昨天接到彩虹區公安分局的電話,要我們協助了解繽紛色彩有沒有甘草這個人。我打電話給你,你說有這個人。這個甘草涉嫌參與拐賣婦女兼非法行醫!我的打算是,一旦公安去抓這個甘草,我就馬上給繽紛色彩那個秦雨沛一個下馬威,說她窩藏殺人犯!我就可以通知工商吊銷她的營業執照!接著就把這個秦雨沛趕出彩虹區!不知這個秦雨沛從哪得到的風聲,她搶先了一步,帶著那個甘草去投案自首了!我的計劃全給打亂了!我想來想去,問題可能就出在你這裏!你昨天晚上到哪去了?和誰在一起?”
梁美娟心裏有些慌,但她強自鎮定,聲音平穩:“我?昨天晚上?一個人在宿舍啊。”
“真的?”馬堅不相信地詰問。
梁美娟口氣強硬:“信不信由你!”
馬堅不再作聲了。
一聽說甘草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了,梁美娟第一反應是一定是於攀給秦雨沛通風報信了,但她不能說出來。她估計到,一定是於攀在來找她時在門外聽到了電話的內容。但,這能跟他馬堅說嗎?她絕不能出賣自己心愛的人。其實她也覺得,法律之內,應該有天理人情,如果自己是於攀,也可能會那樣做。
甘草確實是繽紛色彩工作室派發的員工名片被人認出的。馬堅得知甘草是被公安通緝人員時,認為機會來了。他積極插手參與布置行動,還聯係了傳媒,他在報社電台電視台都有熟人,一個電話過去統統搞定。馬堅準備利用甘草這件事大做文章,宣傳彩虹區如何重視社會治安,凸顯政績,同時更希望借此狠打老婆私敵秦雨沛的“七寸”,讓她不死也一身潺。誰知馬堅這一箭數雕的如意算盤計劃被甘草投案自首全打亂了,他豈能不大動肝火?
梁美娟沉著臉去找於攀。她一看於攀和秦雨沛正說得興高采烈,更是鬱悶。
看到梁美娟一臉慍色徑直走入,秦雨沛站起來:“噢,你們有事,下次再聊!我先走了!”
走到門邊,秦雨沛在梁美娟背後衝於攀做了一個鬼臉,於攀想笑,但當著梁美娟的麵他不敢。
梁美娟乜斜著眼睛看著秦雨沛離開。
於攀一本正經地問:“梁主任,有什麽指示?”
梁美娟開門見山:“昨天晚上是不是你給秦雨沛通風報信?”
於攀扮傻:“什麽?通風報信?”
梁美娟氣惱交加:“本來,區裏的人打電話向我核實繽紛色彩有沒有甘草這個人,因為這個甘草涉嫌拐賣婦女兼非法行醫致人死命!甘草家鄉的公安向彩虹區公安分局通報了這件事,彩虹分局向區裏了解核實甘草這個人,我回複上邊確有其人。公安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到繽紛色彩拿人了。是不是你,給秦雨沛通風報信,讓她有時間找到甘草,領著她去投案自首?”
於攀作恍然大悟狀:“哦,原來是這樣!這樣有什麽不好?!秦雨沛領著甘草主動去投案,是認罪服法的表現!難道你希望一個如花少女被五花大綁、被帶上手銬押上刑車,才高興?”
梁美娟忍不住大聲質問於攀:“啊?原來真是你通風報信!那個秦雨沛憑什麽值得你這麽幫她?”
梁美娟的想法主要是針對秦雨沛,現在雞飛蛋打,兩手空空,她好不惱怒。
“梁美娟主任同誌!”於攀容忍度已到極限,“我要告訴你,我在方式上是不妥,但是我沒有做錯!隻能說合理不合法,合情不合理。不過這世界上這類事多了,你能告訴我正確答案嗎?我以為每個人是有自己的是非標準的,你認為是的,你堅持就可以了。你知道嗎,秦雨沛為了挽救甘草,我說的這個挽救不但隻肉體的挽救,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挽救!她還受了傷!你沒看見她的胳膊包著紗布?”
梁美娟認同於攀的說法,但不能認同於攀幫秦雨沛,她冷笑一聲:“挽救?那個甘草還不是坐上刑車被押走了?”
於攀熱切地反駁:“不一樣!完全不一樣!甘草是主動投案,不是被公安抓走的,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這樣的性質是不同!這樣對甘草也好,對繽紛色彩也好,都是一個最佳的選擇!”
“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讓我很難堪?”
“你難堪,你難堪什麽?這樣的結果不好嗎?是你們的政績重要還是甘草的命運重要?而且,秦雨沛確實很不容易,她剛剛開始創業,不但為自己,還解決了幾個人的就業問題。如果你們從她的工作室抓走甘草,她的工作室在一片議論聲中,有可能會‘執笠’!如果秦雨沛辛辛苦苦竟換來如此下場,我們於心何忍!”
梁美娟簡直要捶胸頓足了:“要我憐憫人,誰來憐憫我?!”
於攀很不解:“你,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可是個為社群服務的公務員!”
“我為社群服務是廣義的,不像你光為秦雨沛一個人服務!”
於攀這時冷靜下來了:“你如果這樣看我,你就狹隘了。”
梁美娟打橫來了:“總之,我就不希望你這樣!”
“為什麽?”
梁美娟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因為……我,我昨天晚上已經對你作了表示!“
於攀聽了梁美娟這句話,垂下頭。一會,他抬起頭來,苦著臉說:“你昨天晚上不是飲大了嗎?”
“我要是真的飲大了也是你害的!”
“那倒也是……我是好心辦了壞事,對不起啊。”於攀態度誠懇。
梁美娟一甩手,奪門而去。
梁美娟一路走,剛才的情景不斷“重播”。她從小也是苦人,她知道甘草是太需要有人拉一把了,可是,換了誰梁美娟都沒意見,就是不能跟秦雨沛有關聯,可為什麽事情偏偏是這樣?看那個秦雨沛,打扮得像個妖精,分明就是賣弄風騷!那個於攀,看她的眼神就是不一樣!魂魄都給她勾引去了!情場如戰場,我梁美娟不比秦雨沛差,她能使出渾身解數勾於攀,硬要奪我所愛,那就別怪我梁美娟不客氣了!
梁美娟氣昂昂地回到街道辦事處,在踏入辦公室的一刹那,她又黯然神傷:“我一個小小街道幹部,有那麽大的能量嗎?”
坐在辦公桌前,梁美娟苦思冥想,馬堅和於攀的麵影在她眼前交相搖晃,她實在是舍不得於攀!美國佬阿甘說:“好朋友不是那麽容易找得到的”,好老公更不是那麽容易找得到的!其實真心說,於攀對甘草這件事的處理足以證明他心腸軟是大好人一個,他對鄉下妹仔都那麽上心,對自己的至親應該會更好。絕不對放手!就象“阿喀琉斯”一樣,到手的寶貝豈能拱手讓給秦雨沛!必須想方設法跟秦雨沛鬥!
想到這裏,梁美娟心裏苦澀:這個於攀,太難追了,我對他付出了一片真心,他總是陰一陣陽一陣的!隻能祈求自己的命運“現在苦以後甜”吧……想到這裏,梁美娟皺緊的眉眼鬆開了,但一轉念,又蹙起來:我現在跟於攀鬧崩了,不正好給秦雨沛趁虛而入的機會?不行!我得好好跟於攀溝通,自己說話也有不妥的地方,我得向他認錯!哪怕低三下四再請他吃飯看電影!用真心換真情,我就不信於攀喚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