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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第五章 失落的天使 (五)

(2013-08-29 06:45:06) 下一個
這時,華馨才有機會仔細觀察季唯,看看她是否別來無恙。
 
細看之下,季唯似乎瘦了一大圈,以至於眼睛顯得更大,可是下麵的黑眼圈也很明顯。她頸上戴著Chanel的長款珍珠項鏈和同款的珍珠耳釘,脖子上還另有一條細細的短款白金項鏈,上麵掛著一個小小的心形鑽石吊墜,是Tiffany的標誌,身上穿的是Prada的裙子,腳上是Ferragamo的鞋子,身邊則是著名的“驢包”(LV)。她翻看菜單的手上戴著一隻秀氣的Chopard腕表,手指上還套著一個花型的戒指,華馨認出那是VCA(Van Cleef Arpels)的蘇格拉底係列。她忍不住一把抓過季唯的手細細端詳,同時誇張的驚呼一聲:
 
“中紀委,老實交代,你最近傍上哪個貪官了?”
 
“去你的!”季唯抽回手,卻麵有得色,“你還不知道我?傍大款?!我雖然不是大款大鱷,好歹也算個小款小資吧。這點金銀首飾,姑娘我自己還是買得起滴!”
 
“可你不是對這些奢侈品從來沒興趣嗎?”華馨很是奇怪。
 
的確,季唯一向不讚成華馨在奢侈品牌上燒錢,認為投資才是財產保值,以錢生錢的明智之舉。“幹嘛要把自己那點家底兒穿戴在身上?哪怕存在銀行裏還能收一點利息呢。”季唯向華馨屢次兜售過她的投資理論。每當這時,華馨就不得不費盡口舌地跟她解釋自己品牌消費的動機,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享受,為了自我心理滿足,“就當我是’女為悅己者容’吧。偶爾取悅一下自己,花錢買個開心,不行嗎?”可是季唯就是無法認同她這種觀點,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在消費觀上永遠南轅北轍。
 
“沒辦法,這也是生活在國內的壓力,我隻能入鄉隨俗。你不知道,我剛搬來上海的時候,在襄陽路上買過一個LV的仿製品,A貨,也不便宜哩,從款式,顏色,做工到手感根本看不出任何區別,除了內襯沒有真正的品牌標識。誰知,第二天背去上班就差點出了大洋相。一個公司小妹問我那包是不是在美國買的,價格和國內是不是差的很多。我本來想說這不過是贗品,她一臉認真地告訴我阿拉上海小妹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攢幾個月工資買LV正品,不能被人瞧不起。我總不能告訴她,自己這個地道的海歸精英居然背著地攤上的假貨,那我的臉往哪裏擱?後來我立馬把那個包給了我媽,咬咬牙買了個真的!”
 
華馨被季唯添油加醋的講述逗得大笑不斷。她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評論,季唯就接著說,“如今國內的人喜歡以貌取人,沒有幾件大牌傍身,別人就不把你當回事兒,以為你不夠實力。尤其是做我這一行的,必須得真金白銀的全副武裝,出場前要像京劇花旦一樣扮上,才能唬住那些土鱉大款。正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
 
季唯這一番現實主義國情教育讓華馨覺得既可笑又可悲。雖然華馨自己也購買奢侈品作為自我獎勵,但並不盲目,隻是量力而行。她對某些品牌也有一定忠誠度,但更忠於自己的喜好,審美和個人風格。沒想到,西方的這些奢侈品進入中國倒成了生活必需品,成了人們競相攀比的底牌,你有黑桃K,我就一定要壓上紅心A。這其實與那些大牌作為藝術精品,文化典藏的設計初衷是背道而馳的。
 
每次看到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背著Chanel的包,穿著Chanel外套,隻為炫耀雙C的Logo,華馨都有一種衝動勸她們回去先複習一遍夏奈兒的傳奇人生,學習一下她的設計品味和對時尚的開創性貢獻,積極培養自己的文化底蘊,逐步形成自己的獨特韻味,從而真正和這個品牌相匹配。
 
顯然,季唯可沒打算和華馨探討Chanel的一生,她的話題很快轉到回國以來的工作經曆。原來,過去這幾天她為了拿到一個大客戶,從深圳一路跟到香港,陪打高爾夫又陪吃飯。
 
“你能想象嗎?我在香港和這個人吃飯,旁邊一直站著他的保鏢,好像隨時準備拔槍幹掉任何一個對老大不軌的人。一頓飯吃得我心驚膽顫,被那保鏢盯得我到現在都覺得芒刺在背。”季唯表情生動的敘述就像在講一部香港黑幫電影。
 
“哈哈,怪不得你害怕,因為你就是那個對老大財富圖謀不軌的人嘛,一心算計著如何把他變成你的客戶。要不然,索性把你自己變成老大的女人?”華馨習慣性地和季唯一唱一和,笑嘻嘻地調侃她。
 
“唉,這可是我的心病。我早說過,像咱們這種從事服務業的,一定不要怕犧牲那一點’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氣節。但是在國內,犧牲氣節是不夠的,要犧牲身體,可我實在豁不出去,隻能眼睜睜看著別的姑娘頂上,用她們的血肉之軀換來業績表上的輝煌。老實說,這是我遭遇的最大逆向文化震驚,完全不能適應。想當初在洛城,我也經常和男客戶打交道,有時也靈活運用一點女性優勢,他們就算想入非非,也不能有什麽越界的行為。但是在這裏,大家都真刀真槍,明碼實價的交換,潛規則直接就擺到桌麵上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唉。。。”
 
一向樂觀開朗的季唯說著說著,竟然也長歎了口氣。
 
華馨想起她先前“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比喻,暗想季唯不會就此接受潛規則了吧。她很是擔心,非常委婉地問,“那你準備怎麽辦?在這裏犧牲?全麵犧牲,晚節不保?”
 
“怎麽會呢?我是什麽人!”季唯看到華馨緊張的樣子,咯咯笑出聲來。
 
然後她用一隻指頭指指腳下的地板,說,“不過,萬一我倒下,請不要將我埋在這裏。太髒了!你把我的骨灰帶回洛城,埋在海邊,這樣我每天都可以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呸呸呸,不準說這麽不吉利的話!”華馨忙不迭地製止季唯。
 
季唯幽幽地歎了口氣,說,“老實說,天天幫這些醜陋的暴發戶數錢,我真是很厭煩,不想幹了。”
 
季唯這樣情緒低落,喪失鬥誌的樣子,華馨還是第一次見。看來,國內的環境不樂觀啊,她想著想著,麵前竟浮現起趙宏達那誌得意滿,口沫四濺的樣子。
 
季唯似乎在想什麽,用手摸著她項鏈上的一顆顆珍珠。然後她坐直身體,湊近華馨,認真地看著她說,“我最近有個想法,我想改行作慈善 。。。”
 
“慈善?”華馨很吃驚,因為從沒有聽說季唯有過這方麵的興趣。她忍不住調侃她,“中紀委,你要金盆洗手?還要饋贈人民?不過,你如果真的有心作慈善,可得先換一身行頭,不然廣大群眾以為又來了個’郭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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