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有人說,忘記一段失敗的感情所需要的時間,正好是投入這段感情時間的一半。那麽,和Bret斷然分手的華馨很快就恢複反彈,因為他們在一起並沒有太久。何況,華馨的感情投入總是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她及時果斷地將自己投入的感情撈起,將有些打濕的心擦幹,收好,更仔細妥貼的保管。
一個周日的下午,華馨剛參加完朋友的聚會,開車在回家的路上。出乎意料地,Bret打來電話,在他們形同陌路這麽久以後。
Bret的聲音聽起來很憂傷,他說,“我很想念你,想念我們親密共度的時光。我不應該來打擾你,也沒有資格要求你,但我們能不能一起走走,就像那次在那個海濱小城。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你說呢?”
Bret的懇求讓華馨心軟,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受傷的眼神。她想了想,說,“我正要開車回家,不如我來接你,我們去石頭山。”
石頭山地處藍城西郊,說是山,其實隻是個小山包。它的奇特之處在於,整個山頂被一塊巨石覆蓋,站在上麵,可以眺望一片翠綠林海中的藍城。
華馨和Bret來過這裏多次,坐在石頭上看日落,看閃著金輝的林海,還有藍城裏隱約閃爍的燈光。在她心裏,這塊大石就是傳說中的三生石,上麵刻著她和Bret的名字。
這一次,他們沒有直接登山,而是沿著山下環形的人行道一圈一圈散步。Bret看起來心情很低落,華馨也不問,隻是講了講她在朋友聚會上的種種趣聞。漸漸的,Bret展開愁容,也談笑起來。
等到夕陽西下,夜幕低垂,Bret還不想離去,於是兩人踏上登山的小徑。半個多小時後就到達山頂。此時,四周已沒什麽人,大多數登山客都已回程。華馨和Bret在他們的老地方坐下來,遙望遠方,隻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燈光。
他們沉默了很久,Bret突然說,“我很想擁抱你,但是我不敢,怕成為你的負擔。我喜歡聽你說話,象流動的泉水,叮叮咚咚,無憂無慮,振奮人心。在我眼裏,你就是和煦的陽光,驅散我心裏的陰霾。可是我卻什麽都不能帶給你,我生活在陰暗裏,時刻和痛苦憂鬱鬥爭 。。。”
原來,Bret患有抑鬱症,一直倚賴抗抑鬱的藥物。他患病的原因也許是家族遺傳,他母親就是因為抑鬱自殺,也有可能是因為母親的過早離世,讓他自小缺乏愛護,缺乏安全感。
Bret的父親是個沉默內向的人,妻子去世以後變得更加孤僻。他在鎮上開一個漁具店,自己有時也出海打魚。Bret上高中時,他在一次海上風暴中遇難,從此,他被姐姐接到西海岸,在那裏完成中學和大學。可惜,Bret的抑鬱症並沒有被西岸晴朗的陽光治愈。他的情況時好時壞,仍然嚴重依靠藥物,卻也隻能緩解,不能根治。
他選擇來到南方求學工作,一來是因為他熟讀美國曆史,尤其是南北戰爭那一段,一直向往瑪格麗特·米歇爾筆下的南方文化和紳士風度,二來,南方溫暖甚至火熱的氣候對他的身體和心情也許有好處。
那個時候的華馨未經世事,還很天真,充滿了革命者的樂觀主義和奮進精神。她以為抑鬱隻是心思敏感的表現,偶然的情緒低落,如同黛玉葬花,不過是把中國古人的傷春悲秋傳染到萬事敏感的美國人身上的結果。
她非常幼稚地相信,自己可以幫助Bret治愈他的抑鬱,盡管這願望,就像她從小學習的共產主義理想一樣美好卻遙不可及。其實,也難怪她誤會,在她周圍,很多同事因為工作壓力多少有點抑鬱傾向,以至於大家覺得這已經成了律師的職業特征,就好比人人假定時尚業裏的男士定然喜歡同性。
她用雙手握住Bret的手,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卻堅定地說,“你怎麽會是我的負擔?如果我真的象你說的那樣,是陽光,是泉水,那就讓我來幫助你,讓我們一起來戰勝抑鬱這個惡魔。”
華馨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有一顆流星從天邊滑落。她興奮地搖著Bret的胳膊,說,“小時候,外婆告訴我,如果在流星出現的時候許下心願,就一定會實現。你看,我已經幫你許過願啦,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Bret隻是微笑,他沒有告訴華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也有流星殞落,姐姐告訴他,每一顆流星代表一個升上天堂的靈魂,而那一晚,他們看到的流星就是媽媽終於解脫的靈魂。
他將華馨緊緊地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說,“謝謝你,我的靈魂從此會跟從你的指引。我知道,你就是我的靈魂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