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倚瀾蹲在門後太久,腿已經麻木,她的心裏更是震驚。原來那天音樂會上見到的秦叔叔就是明宇哥的親生父親!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巧合?如果那天明宇哥沒有臨時爽約,如果她沒有臨時起意邀請蘭姨去聽音樂會,如果馨姐沒有組織大家去聽音樂會,如果明宇哥沒有把秦文瀚介紹給馨姐,如果她沒有把明宇哥介紹給馨姐,這個謎底永遠不會被揭穿。這麽多如果,為什麽一環套一環,竟然都發生了?
華馨無法回答倚瀾的假設,因為她腦子裏冒出更多如果,如果她沒有認識駱誠,如果駱誠沒有帶她去那個兄弟年會,她又怎會認識倚瀾。哦,那個要命的兄弟會!或者,她可以回答倚瀾說,這是一個由兄弟會引發的兄弟血案。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倚瀾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尚在驚詫中的華馨,征詢她的意見,“你說,我應該告訴明宇哥嗎?”
“告訴他?嗯,還是不要吧。”華馨搖了搖頭,說,“就算這謎底會被揭穿,也輪不到咱們吧。正如蘭姨說的,一切順其自然罷。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就讓這秘密留在樹洞裏好了。”
“可是這樣,明宇哥會不會錯過和自己的親生父親相認?他從小沒有爸爸,多麽可憐 。。。”倚瀾說著說著,牽動自己的心事。她感同身受,眼圈都紅了。
華馨看得於心不忍,說,“或許,某一天蘭姨自己就告訴明宇了呢?這種事兒,還是他的母親親口說,才更加可信。”
倚瀾點點頭,她好像想到什麽,說,“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不如我請大家到我媽媽家裏一起慶祝?說不定,到時候一高興,我正好勸蘭姨告訴明宇哥真相?我最不喜歡遮遮掩掩,寧願接受不完美的事實,也不願生活在虛假的肥皂泡裏。明宇哥一定和我想的一樣,你說是不是?”
華馨苦笑著點頭,心裏卻想,生活是如此複雜,真真假假,哪裏能分得那麽清楚?有時候,善意的謊言,好心的遮掩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陽光照不到生活中的每個角落,總有暫時的陰影,也許有一天光影流轉,自然就真相大白,何必急於打開手電筒,發出刺目的白光,讓所有無法言說的秘密,無從麵對的情感,一霎時,無所遁形,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無限尷尬?在那些真與假的空隙,黑與白的邊界,何妨填充一些難得的糊塗,也給生活中的跌宕起伏一個緩衝的平台?
兩人走出茶館,進入處於同一個購物廣場的中國超市,選購月餅和其他雜貨。
倚瀾告訴華馨,那個時裝設計師Taylor想要進軍中國市場,正在做一些前期調查準備工作。這也不奇怪,這幾年,幾乎所有奢侈品牌都緊盯中國消費市場,為了尋找新的增長點,尤其在世界經濟一片疲軟的情況下。即使是一些不太知名的洋品牌,也紛紛進駐中國,利用中國消費者的崇洋迷外心理,搶占當地市場,實現華麗變身。Taylor的設計在美國的受眾麵並不廣,幾乎飽和,拓展海外,特別是中國市場,勢在必行。
她們說說笑笑,走在超市的一排排貨架中間。突然,倚瀾指著前麵一個人,小聲對華馨說,“這個人我見過的,不久前他去找我媽,不知道兩人在講什麽,我媽一看我回家,就把這人轟走了,還說他是個無賴,若再敢來就撥911。”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華馨看到一個正在往貨架上貨的工人。從側麵看去,他就是一個頭發花白,普普通通的中國男人,穿著超時工人的製服。看起來有幾分麵熟,但她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難道在Linda家?這樣一個人會和郡長夫人有什麽關係?
華馨正在狐疑,這個工人轉過身來,看見她和倚瀾,衝她們咧嘴一笑,打了個招呼,“來買月餅啊?”
這一笑,露出他一口齙牙,頓時喚醒華馨的記憶,原來這個人是她在饕哥家見過的齙牙孫!幾年不見,他顯得更蒼老,頭發白了不少,背也更加佝僂。
華馨忙走上前一步,笑著說,“老孫,你怎麽在這兒工作?自從上次饕哥家的飯局,好久不見。我和季唯還見過一次阿蘭。她還好嗎?也在這裏打工嗎?”
齙牙孫有些詫異,但很快想起饕哥的盛筵,想起華馨是誰。他做出恍然大悟狀,說,“哦,你是那個律師?算起來有兩年多了。你和她 。。。”他指著倚瀾,似乎想問她們是什麽關係。
倚瀾也走過來,非常禮貌地向齙牙孫伸出手,說,“您是孫叔叔?我見過您,在我媽媽家裏。”
齙牙孫有點不知所措,握住倚瀾的手,卻說不出話來。倚瀾幹脆直接,毫不轉彎地問,“孫叔叔,您怎麽會認識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