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的電話打過來時,華馨剛剛結束了一天的會議。她的飛機晚點,所以會直接趕往餐館和她會合。
“親愛的,我下了飛機就趕過去,位置已經訂好,在Lost Angels。”季唯聽起來氣喘籲籲,好像還在機場的航站樓飛奔。
華馨正想問這個“Lost Angels”是什麽地方,季唯的電話就斷了線,可能手機沒電,再打過去也沒人接了。
Lost Angels?失落的天使?迷失的天使?華馨試圖根據英文,猜測餐館的中文名字。那出租車司機聽得一片茫然,皺著眉頭問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要去哪裏?能不能找個人問問?”華馨很囧,想來想去,隻好向Adam求救。
Adam此時正和他那幫外派的朋友在新天地喝酒,據說是歡送其中一位“得隴望蜀”的老兄即將回歸蜀地。他接電話時背景一片嘈雜,“什麽?Lost Angels?哦,你就告訴司機去’絳仙’好了。”Adam果然不愧為本地的美食地圖。
華馨也不知道這餐館到底是“絳仙”還是“醬鮮”,反正司機聽了明白,二話不說地開車奔向目的地。
這種中英文名字對不上號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常常讓華馨哭笑不得,不知所措。有一次在北京送一個美國客戶去Grand Hyatt,她也是不得不打電話求助中國同事才知道那家酒店叫“東方君悅”。雖然華馨自己也更喜歡意譯,追求翻譯中“信達雅”的境界,但是碰到這種“Lost in Translation”的情況,她還是情願翻譯者能逐字逐句,一一對應的直譯,不要讓中英雙方雞同鴨講,不知所雲。
“絳仙”坐落於一個幽靜的住宅區,如果不是司機的指引,華馨萬不會想到那是一個餐館。門口種了幾叢高高的竹子,掩映其後的餐館有幾分瀟湘館的味道。
正門是一道緊閉的厚厚石門,上書“絳仙”兩個大字。門環處有一個拳頭大的石洞,旁邊有說明示意客人將手放進去開門。這讓華馨想起羅馬那個獅形的真理之口。難道隻有誠實的人才能被迎接入內,一品“醬鮮”?雖然她覺得這餐館有些故弄玄虛,倒也新奇。於是她將右手放進門洞。
很快,石門緩緩的滑動開來,現出一道屏風,上麵畫著一個手執團扇的古裝美女。她正要仔細端詳畫中的美女,一個現實中的美女微笑著對她說,“歡迎光臨絳仙。”
華馨隨著這美女走過一段小橋流水,裏麵竟是別有洞天。寬敞的就餐大廳,被銀紅絳紫的紗幔隔成不同區域。餐桌是古樸的竹藤編製,棕黑的線條框架裹住一張張深淺不一,碧綠青翠的桌麵,雪白的座椅作成雲團的形狀,置身其上,如入仙境,仿佛在瑤池夜飲,享王母盛宴。
女服務員都穿著類似漢服的古裝,不過為了服務方便,寬袍大袖由窄小的袖口取代,這讓她們看起來更像是紅樓夢裏的丫鬟。一個伶俐的“丫鬟”走過來將華馨引領到預定的座位。
華馨看看四周,中外餐客各半。她心想,或許酒至半酣處,這裏的外國客人會看到展翅的天使降臨凡間,而中國客人則羽化成仙,像嫦娥一樣奔月而去,那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華馨在“絳仙”坐了二十分鍾,季唯才匆匆忙忙趕過來。她熱烈地擁抱了華馨,兩人都很激動,像久別重逢的親人,幾乎就要“兩眼淚汪汪”了。可是,還沒來及進一步回顧她們的姐妹情長,甚至還沒坐下來,季唯就開始頻頻招呼餐館的服務員跑前跑後,一口一個“美女,加點水”,“美女,拿個碗”,“美女,續上茶”,將她們使喚的不亦樂乎。
她一邊指揮一邊對華馨解釋,“沒辦法,這是在中國,幹什麽都要自己爭取,而且一定要搶在前麵!你如果還像在美國那樣排隊禮讓,一等再等,不會有人來理你,你等了白等,什麽事兒都辦不成!”說完,她看了一眼服務員剛才拿過來的碗,又大聲說,“美女,這碗不幹淨,換一個!”
那個看似還沒有完全發育的小姑娘馬上接過碗,動作迅速地回去取換,同時從她懷裏,也就是那古裝工作服的口袋裏,抓出一雙筷子,還對著頭上戴著的耳麥說著什麽。這簡直就是濫用童工嘛。華馨看著這個瘦弱矮小的身影如田螺姑娘一樣滿場飛奔,心裏發出一聲感歎。
等季唯終於坐了下來,華馨忍不住打趣她,“你越來越有老板架勢了嘛,這麽能使喚小姑娘。哎,你怎麽逮誰都叫美女呢?”
“不叫美女叫什麽?總不能叫大媽或小姐吧。在國內,這大姐小妹可不能隨便亂叫,萬一搞錯了年齡輩分呢?你說,她要是個網絡名人,有個綽號,還可以叫天仙姐姐奶茶妹妹,甚至鳳姐芙蓉姐,一個普通人,沒名沒姓,不叫美女叫什麽?”季唯好像說單口相聲一般,哩哩啦啦一大串。
華馨啞然失笑。她被季唯稱了這麽多年美女,原來隻是個順口的稱呼而已。
“原來如此。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大街小巷盡美女。我看,你也不用去韓國整容了,反正個個都是’美女’。”
華馨想了一想,又補充,“不過請別再叫我美女,我情願你叫姐姐。”
“遵命,花心大姐。”季唯眨巴著大眼睛,調皮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