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個吻能這麽玄乎？就讓你神魂顛倒？”季唯半信半疑，接著促狹地調侃，“哎，你是不是很久沒有雨露滋潤了？”
“你也太小看姐姐我了。”華馨有些不滿。的確，過去幾年在Jenny的帶動下，她的社交約會擁抱接吻還是不少的，隻是從沒有真正打開心門。
華馨試圖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讓季唯理解她動心的原因。
“記得《亂世佳人》裏郝思嘉第一次被白瑞德征服，不就是他的吻嗎？一個真正的，男人的吻。”
“姐姐，你又開始文藝青年了。” 電話那頭的季唯用一副同病相憐的口吻說，“好吧，我隻能說，你呀，和我一樣，這次栽倒大叔手裏了。但願你沒我死得慘 。。。”
而Jenny的見解則不同。她聽完華馨的敘述，提供了非常權威的分析：
“關鍵不是這個吻，而是你們之前的談話。兩個多小時的鋪墊啊，那可是功夫十足不打折扣的前戲！像我們這樣的女人，僅僅外在的身體吸引肯定是不夠的，一定要能談得來，智力水平在同一個層次，還要精神相通。你們倆言談默契，心靈感應，後來的吻別聽起來如暴風驟雨，其實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緊接著，Jenny又打趣她，“哎，你那天怎麽沒邀請他上樓？”
“那豈不是成了一夜情？我可沒有那麽隨便。”華馨假裝啐她一口，一邊笑罵。
Jenny閃身避開，口裏還說個不停，“你這個人，就是太嚴肅太矜持。順其自然嘛，聽從你的心 。。。”
不管閨蜜們的結論如何，華馨知道，從此駱誠在她心裏有了一個特別的位置。或者說，他終於打開她的心門，一點點地擠進她的心房。
接下來的兩三個星期，兩人又約會過幾次，看電影吃飯，纏綿繾綣，倒也沒有越過雷池。
有一天，駱誠告訴華馨他要離開洛城一陣子，“有部戲在藍城拍，我會在那兒呆上一個多月。”
“藍城？”華馨心裏咯噔一下。藍城正是她工作生活過的那個南方城市，那個她決心逃離的地方，也是她的傷心之地，遍布甜蜜和痛苦的回憶。
“是啊，當地政府有稅收減免政策，所以很多電影舍近求遠，把隊伍拉到那裏拍，為了節省成本。”
“這麽說，不如直接去中國拍攝，不是更省？”
“那到底不一樣，從文化製度到行業規範，各方麵還是差別太遠。不過這幾年在中國取景的好萊塢電影越來越多，主要是為了滿足合拍片的要求，爭取中國市場。”駱誠耐心地解釋。
從駱誠那裏，華馨對電影娛樂業有了一些深入了解。每個人提到洛城的第一印象就是好萊塢。而她住在這兒好幾年，和這一行的人卻從沒打過什麽交道。雖然偶然也會撞見個把明星，但她從來不是追星的人。和駱誠的交往，確實有些陰差陽錯，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你在藍城住過，有什麽好吃好玩好看的可以推薦？”駱誠的發問將華馨從遐思拖回現實。
“啊，推薦 。。。”華馨差點兒脫口而出，想說駱誠可以聯係她在藍城的朋友作向導。但是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何必將剛剛開始的現在再次交還給塵封已久的過往呢？
她想了想，說，“那些著名的景點，也不用我一一推薦，網上一查便知。”
“我問的當然不是那些眾所周知的名勝風景。”駱誠湊近身，捏捏華馨的麵頰，親昵地說，“我想知道的是你喜歡的東西。”
華馨想起Bret，以為駱誠要問她那個偉大的愛情故事，在藍城的故事。他們交往以來，駱誠再也沒有提過這個話題，她也從沒有追問過他的情史，雖然Jenny一再叮囑，曆史問題必須徹查，才能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值得認真考慮。
“這樣吧，我一樣樣地問。首先，你在藍城最喜歡的藝術博物館是哪一個？”駱誠將雙手搭在華馨肩上，看著她的臉，這表情姿態就像一個老首長語重心長地叮囑他的下屬。
華馨被他逗樂，故意調皮的回答，“嗯，我最喜歡的藝術館啊，可惜你進不去。”她指的是從前工作過的律師事務所。
華馨曾經工作過的律所一百多年前在藍城創立，曆史悠久，頗有些唯我獨尊的壟斷氣勢。直到近幾年來，外地的大型律所逐漸重視藍城的法律市場，在那裏設立分部，才慢慢威脅到這個律所一支獨秀的地位。可能是為了和行業至尊的身份相匹配，這個律所在藍城的第一高樓擁有總共九層的辦公空間，各層的陳設極盡奢華，牆上掛有不少珍貴的藝術品，據說是從創始合夥人就開始累積的收藏。大家都開玩笑說，合夥人家裏的珍藏放不下了，正好借所裏的展示空間一用。每年複活節的家庭日，所裏開放辦公空間供員工攜家屬參觀，的確就像展覽館開幕一般。
華馨在那個辦公樓裏度過許多不眠的夜晚，進出之間有時候精神困乏，就靠牆上的畫或者角落的藝術陳設品指引方向。她最喜歡的藝術作品是法律圖書館門口的一幅油畫，上麵是深深淺淺的藍，堆出不同的層次，遠處似乎是層巒疊嶂，綿延的山峰，又似乎是一個女人捋起她被風吹亂的頭發，近處好像是驚濤拍岸，激起的浪花，又好像是她懷抱的花朵，有幾片在風中掉落。畫的標題是“Think Blue”。
華馨經常去圖書館查閱資料，或者幹脆去那裏工作，圖個清靜，每次經過這幅畫都會駐足欣賞，短暫沉思。她曾經和Bret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有一天這個律所破產清盤，所有的藝術品拍賣，她一定要不惜代價將這幅畫買下來，連中文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藍馨”或者“蘭心”。Bret也點頭讚同，還說可以將這幅畫掛在他們的臥室或者書房。
可惜隻是夢。藍城白日夢。
華馨再也沒有回到過那個律所的辦公樓。她甚至不能肯定那幅畫是不是還在。
想到這裏，她有些黯然，於是淡淡地說，她原來工作過的地方有很多值得一看的藝術品。
偏偏，無巧不成書，駱誠要拍的戲，有一個場景借了那個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拍攝。他得意的發了短信給華馨：“哈哈，你最喜歡的藝術館，誰說我進不來？快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作品是哪一件？我要去看看！”
華馨萬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機緣巧合，索性再考考他。她故意賣了個關子，“我不告訴你。看你能不能自己找出來！”
“這也太難了吧？我們隻在這裏拍三天。要不，你給點兒提示？”駱誠在他的短訊後麵還特意加上苦臉哀求的表情符號。
但是華馨堅持沒有給任何提示。她並非要有意為難駱誠，隻是那幅畫已經成了她心頭珍藏的記憶。如果你能夠偷走我的心，那不妨自己去打開它，去發現裏麵的秘密。華馨用非常文藝青年的口吻，在心裏默默對駱誠說。
一天之後，她收到了駱誠發來的照片，正是那幅畫。
她心裏一陣狂喜，也有幾分欣慰。
她有些耽心，因為不知道這個猜心的遊戲，會將彼此的心拉近還是推遠。
她很怕會失望。幸好，他沒讓她失望。
駱誠，駱誠 ，我們真的心有靈犀。
華馨非常興奮，她走出辦公樓的時候，還低頭看著手機上的照片，滿心的喜悅仿佛要溢了出來。她回頭看看那扇旋轉門，想起駱誠說過的話，臉上笑意更深，從門裏轉到門外，原來就在一瞬間。打開心門的華馨仿佛跳著輕盈的華爾茲，隨著命運起舞，旋轉，再旋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