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16來源: 南方網
中國垃圾增長的速度太快了,上海市一年的生活垃圾相當於5個金茂大廈的體積。而北京市的生活垃圾堆起來,相當於一個景山的體積。每年的垃圾增長速度堪與GDP比肩,但垃圾處理能力並沒能跟上,垃圾與城市的矛盾正在加劇,垃圾處理的“中國式出路”在哪裏?
堆積如山的垃圾(資料圖片)
生活垃圾(資料圖片)
大街上的垃圾(資料圖片)
2007年,上海市生活垃圾相當於5個金茂大廈的體積。
三年前,把北京市的生活垃圾堆起來,相當於一個景山的體積。
按2008年年鑒統計,2007年全國655個設市城市的垃圾總量達1.25億噸,這樣的數字每年還在以8%-10%的速度增長,其增速堪與GDP增速比肩。上海比全國的情況略低,2007年的增長率是6.7%。
然而,多數城市的垃圾處理能力並沒有跟上垃圾的增速,年鑒統計表明,全國垃圾總量約有四成未經集中處理,它們隻是從城市人的眼前消失,被簡單填埋或堆放在郊區、甚至農村。
北京市市政管委主任陳永稱:“北京的填埋場都是超負荷運行,四年多不到五年垃圾就無處可填了。”他甚至擔憂:“北京的垃圾危機可能會很快出現”。
麵對已經逼近的中國城市垃圾危機,中國科學院環境科學研究所專家趙章元也擔憂:“沒地埋了,矛盾會變得越來越尖銳。”
這不是危言聳聽
“恰恰是因為這種超負荷造成現在填埋場周邊的群眾意見非常大,汙染控製難度也非常大,包括對地下水的汙染都會存在潛在危機”
垃圾處理者們的擔憂並非是危言聳聽。意大利已出了先例。
2007年以來,意大利南部城市那不勒斯爆發了“垃圾危機”,街頭垃圾成堆,有些學校因為老鼠橫行而停課,旅館客房入住率明顯下降。人們憤而放火,焚燒垃圾。暴力衝突造成數十人受傷。
那不勒斯在1973年曾因垃圾危機爆發霍亂疫情。當地官員稱:現有的垃圾掩埋場大多已經超負荷運轉,但每天新增800噸垃圾,新選定的掩埋場不是遭到民眾強烈抗議,就是被民意代表否決。負責建造垃圾掩埋場的官員已經多次揚言要辭職,因為工作完全無法推展。
這幾乎是“現代城市垃圾病”的一次預演。
1983年,北京曾搞過一次航空遙感觀測,發現在當時規劃區750平方公裏的範圍內,大於16平方米的固體廢棄物堆共有4699堆,占地9300畝,平均每平方公裏有6堆多。有農業肥料堆、生活垃圾堆、混合垃圾堆和工業廢渣等———垃圾包圍北京。
後來興建的一批處理設施,在城市的快速膨脹中,迅速陷入超負荷運轉的窘境。
北京市市政管委主任陳永對媒體表示:北京市的垃圾年增長率達8%,現有的垃圾處理設施全部超負荷運行,全市垃圾日產量為1.84萬噸,垃圾處理設施日處理能力為1.04萬噸,超負荷率達到67%。四年多不到五年垃圾就無處可填了。
陳永承認:“恰恰是因為這種超負荷造成現在填埋場周邊的群眾意見非常大,汙染控製難度也非常大,包括對地下水的汙染都會存在潛在危機。”因此,北京市將在年內將陸續啟動包括昌平東小口、六裏屯等在內多項垃圾處理廠的建設。
城市化加速垃圾危機
以上海的江橋焚燒廠和六裏屯焚燒廠為例,規劃之初,周圍都是農田,而高歌猛進的城市化不到十年內就把城區和居民住宅推到了它們的眼前
垃圾越來越多,正在將我們包圍起來。這是大城市共有的問題。2005年9月,上海市市容管理局的數據顯示,全市平均日產生活垃圾1.5萬噸左右,高峰時達2萬噸,每年以5%左右的速度在增長。並且約有36.6%的垃圾因處置能力不足,隻能簡單填埋。2002年,全市共有220處簡易堆放點,其中10畝以上的“垃圾山”就有9座。
預計到2010年以後,上海每天的垃圾將超過2萬噸大關。
在重慶,麵積為35公頃的長生橋垃圾填埋場將在15年內填滿,比預期提早兩年。
目前,中國城市人均日產垃圾約1公斤,垃圾人均年產量達440公斤。600座城市目前已堆放或填埋各類垃圾80億噸,有2/3的城市被垃圾群包圍。全國的垃圾產量達到了1.8億噸,每年以8%-10%的速度增長,與GDP增速相匹敵。
這樣的增速不難理解,在瓶裝水、獨立包裝、過度消費、一次性用品都成為習慣的今天,日常生活產生的垃圾,已經不是幾年前、十幾年前的生活方式所能比擬。
在中國,垃圾填埋場占地大約5萬公頃。
以上海的江橋焚燒廠和六裏屯焚燒廠為例,規劃之初,周圍都是農田,而高歌猛進的城市化不到十年內就把城區和居民住宅推到了它們的眼前。
在身陷垃圾困境的那不勒斯,11年前關閉的垃圾處理廠附近建起了住宅,現在政府試圖重啟,馬上遭到居民的強烈反對。
身陷六裏屯垃圾填埋場環境爭議的某北京官員曾經哀歎:“你看看,海澱區哪裏還能擺得下一個垃圾場?”
上海市環境學校教育培訓中心主任陳建昌這樣形容城市垃圾處理的處境:“一個垃圾廠的建設周期大概1-2年,當年不投入,接下來兩年的垃圾出路就成問題。”
城市的迅速擴容,使得環境記者馮永鋒發出這樣的疑問:“到底是垃圾在向人類進攻,還是人類首先向垃圾發動了進攻?是城市擴張侵占了垃圾的地盤,讓垃圾開始喪失它的‘棲息地’,還是垃圾想侵占城市的地盤,要求城市放棄人類的棲息地?”
垃圾處理的“日本經驗”
日本家庭主婦用完可樂瓶後,拿清水洗幹淨,把外表的塑料膜剝下來,再和蓋子分開,三樣東西分清楚,攢到一定數量再交出去。
2005年正式投產的重慶同興垃圾發電廠的困擾,頗具代表性。
因為沒有分類,剩菜剩飯、蔬果菜皮和各種生活垃圾混雜在一起,含水量很高,直接影響了熱值。每公斤燃燒後產生的熱量隻有800大卡左右。利用每噸生活垃圾所發的電量,隻有230度左右。在一些實現了分類的國家,垃圾焚燒產生的熱量可達3000大卡以上,每噸垃圾可發電1000度左右。兩者相差3倍。
這也是一些學者和民間力量反對普及垃圾焚燒的重要理由之一。
陳建昌表示:不分類而直接焚燒,直接的結果是“渣多,設備損耗厲害”。
分類不充分,是中國垃圾的致命症結。
長三角循環經濟技術研究院院長、嘉興學院副院長兼中國循環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杜歡政對記者說:在垃圾分類的問題上,日本進行了十年的全民教育,年年講,月月講。法律製度加宣傳教育,通過學校環境教育,用小學生來教育大人,這才有今天的局麵。
一個可樂瓶被棄的過程,讓他印象深刻———主婦用完以後,拿清水洗幹淨,把外表的塑料膜剝下來,再和蓋子分開,三樣東西分清楚,攢到一定數量再交出去。“中國的婦女很多都有工作,不大可能做到這樣,但基本分類是可以達到的。”
隻有從源頭減量、分類,才能真正解決垃圾問題。這已成共識。日本正在開始的垃圾收費製度,以中國的視角觀之,意味著高昂到無法負擔的管理成本。
垃圾處理的“中國式出路”
“我們要持續努力地推動垃圾的源頭減量和分類,這才是垃圾問題的真正出路”
環保組織北京地球村,從1998年開始推動綠色社區、垃圾分類。其發起人廖曉義認為,到了強調“家庭責任”的時候了。一個家庭,如果設立三個垃圾桶,一個裝易腐爛的廚餘垃圾或者有機物垃圾;第二個裝一般垃圾;第三個裝可回收垃圾。她強調:“隻需動手,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今的中國人變懶了。”
除此之外,“沒有強大的官方力量注入進來,是不可能成功的”。終端和其他環節的不匹配,使得垃圾分類遭遇尷尬。“垃圾焚燒廠建設動輒涉及數億投資,但垃圾分類上的投入,可能隻是千萬計。”
曾有一位美國專家告誡廖曉義,不要輕易去碰這種工作,他們已經搞了三十幾年了,分類率才達到30%。
《光明日報》記者馮永鋒曾經探訪“中國第一個綠色社區”———北京宣武區建功南裏,這個由宣武區環衛局和北京地球村在1998年共同選定的試點,曾經接待二十幾家外國高級官員及無數媒體的小區,在馮永鋒的眼中,效果有限,因為居民的參與有限,關鍵人物是來自河北張家口的農民宋萬吉夫婦———“專門的保潔員進行輔助性的二次分類”。
上海市自1996年啟動垃圾分類工作,分類標準幾度更替之後,確定為現在的四色垃圾桶,並據此建立了分類收運體係(不同類別的垃圾由不同企業、以不同的時間周期來轉運),在全市1400多個小區推行了試點。2009年2月,上海市廢棄物管理處在小區中開展評優,發現分類成效最明顯的小區,居民的參與度並不顯著,很多是依靠保潔員的“二次分揀”,他們每天的工作、生活場所,是小區裏人們躲著走的垃圾箱房。他們像宋萬吉一樣,手工分類的一大動力,是可以將其中一些賣給收廢品的。
無數個宋萬吉,以及活躍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拾荒、廢品收購大軍,是垃圾在中國的另一大特色。據杜歡政估算,這支隊伍約有2000萬之眾。他們實際上建立起了巨大的分類回收網絡,中國由此堪稱再生資源利用大國。
但他們常年處於灰色狀態。在北京,“四川人隻撿垃圾,不收廢品;河南人隻收廢品,不撿垃圾;江蘇人隻搞地溝油,半夜進城;河北人不進城,隻能在城鄉接合部接應。”龐大的回收再生體係,靠這樣的江湖法則維係著。
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市政管理委員會高級工程師王維平說:2007年北京一年回收廢舊物資800多萬噸,此外產生垃圾700萬噸。“廢品回收功不可沒,但要規範發展。”
宋萬吉的工作,使建功南裏的廚餘垃圾處理機還在運行。他把居民扔出來的“剩飯剩菜”倒進去,在添加菌種的作用下,機器攪拌發酵,將垃圾變成有機肥,用於小區綠化。
這樣的機器,2001年也曾經被推廣到上海的眾多社區。企業剛開始贈送菌種,後來環衛局出錢購買。進口菌種太貴,國產的又不穩定,分解不徹底,肥料量不多,銷售不暢,“熱鬧了幾個月”,大量閑置了。這讓上海市廢棄管理處的總工程師張誌強感到惋惜。
目前上海已經和正在興建的三座垃圾綜合處理廠,處理規模也在2000噸左右。
杜歡政表示:除了堆肥,以垃圾為原料加工工業酒精的技術已經出現。
在台灣,民間團體主婦聯盟發動婦女們進行廚餘垃圾的堆肥或收集。主婦們將瓜果菜皮切成小塊,放入集中的容器統一收集。隨著垃圾的有效減量,眾多焚燒爐無料可燒,陷入尷尬。
知名環保組織自然之友,在2008年下半年成立了固體廢棄物小組,小組負責人張伯駒表示:他們正在六裏屯環境爭議的社區,著手發起生活垃圾減量、分類的活動。吸取以往的經驗教訓,他們計劃通過專家網絡和垃圾處理企業,實現一個完整的垃圾分類處理鏈條,而不再重複過去“分類止於垃圾桶”的尷尬。
自然之友總幹事李波說:“我們要持續努力地推動垃圾的源頭減量和分類,這才是垃圾問題的真正出路。”
在上海,中年婦女薑玫瑰組織了“綠主婦”,她們用利樂包裝製成圍裙、小提籃,號召人們變廢為寶、減少排放。她的家裏,堆滿了洗淨、壓平的利樂包。(南方周末)
(本文來源:南方網 作者:徐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