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和麥克•貝茨先生隻見過一次麵。那是在浙江聯誼會的新春晚宴上,他是少數幾位非華裔的英國客人,他很中國地過來挨桌敬酒,順便寒暄起來。他說自己是Geordie(紐卡斯爾人的俗稱),我在那裏工作過,就問他喝不喝Newcastle Brown?這英國啤酒做得很成功,打入了美國市場,我在哈佛的坎布裏奇鎮上也見過它的廣告。除此之外,我還徒步走過紐卡斯爾附近的哈德良長城。
等我第二次知道麥克的消息,就是他在走一場五百英裏的徒步,從唐寧街10號出發,到北愛爾蘭的厄恩湖。他在捐款網站www.walkforsyriaschildren.org上發起了目標為25000英鎊的募捐。這差不多是一名普通英國大學老師的稅後年薪,也足以養活普通一家三口一年。不過這錢,麥克要籌集起來給敘利亞難民營裏的兒童。
能不能找個人一次把這筆錢給捐了?換成人民幣差不多是25萬,比一個高檔雜誌的形象廣告還要便宜。我不知道麥克怎麽想,他是英國上議院副議長及副主席,擔任過保守黨副主席,他手頭應該有一個長長的電話單子。等到善款齊了,給議會打個報告聲明一下,公示出來就好了。
但是,他沒有這麽幹。這次徒步他犧牲了自己的假期,用的是自己的全部積蓄。其實他走過一次徒步,上次是為了去年的倫敦奧運會,從希臘走回到英國倫敦西敏寺。走完了,英國媒體正好熱炒議員騙取報銷醜聞,就給麥克打了個電話,問您回來啦,徒步的這十個月,不在倫敦,錢從哪裏來?麥克幹政治三十多年了,經驗豐富,他如實地說,自己掏腰包。於是對方就說聲再見,沒興趣報道了。
麥克有個微博,每天行路經曆,自己先寫成英文,然後讓他的兩位暑期實習助理翻譯成中文。微博讀起來很平易順暢,能夠感受到英文水準和風格也是如此。有東西可說的時候,根本不需要修飾。這說明麥克真的是在走路。我最愛讀的細節常常是,他在一天路程勁(盡?)頭,碰到朋友一起吃飯。這樣的朋友,常常是老友。老友不會幫你作弊,或者開車幫你捎一段,他們會在英格蘭的小飯館或者酒吧,等你喝酒吃飯吹牛。
我也是個徒步愛好者,深知身背30斤的裝備,獨自一人,在辨識方向、構思微博、攝影取景和伺候自己等若幹種任務平衡協調的辛苦,當然還有每天要走30公裏以上,相當於從沿著整條長安街(八裏橋到石景山,不僅僅是東單到西單)。
我對於路線,很感興趣。這行程穿越從倫敦出發,到牛津,穿越英格蘭中部,這是英格蘭的腹地,也是我最為癡迷的《指環王》作者托爾金曾經生活地方,然後北上曼徹斯特,渡海去愛爾蘭島。托爾金在伯明翰生活過,後來到牛津大學教書。他的故事裏關於霍比特人的故事,就是受英格蘭中部凱爾特文化遺跡的影響,目的地愛爾蘭島,更是凱特人後裔愛爾蘭人的故鄉。我看過《指環王》和《霍比特人》,尤其是後者中,馬丁•弗雷曼(BBC新版《福爾摩斯》中華生的扮演者)的演繹:略有結巴,平時膽小,不敢當麵發怒,總要鼓起勇氣最後做一個大膽的決定,但走出第一步,就一路到底的勁兒,簡直就是我碰到過有趣的英國人。霍比特人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英國人的形象,喜歡恬靜的鄉村,平和,不好征戰,又不怕危險,最後偏偏不幸要擔當拯救世界的使命。
現在,拯救兒童基金會賬戶上的募捐,一點點在增加,已經非常接近目標,但麥克還會繼續行走到達目的地,他希望行走的每一公裏都能籌到捐款。那麽幾鎊錢,有一點是一點,讓他走起來更加帶勁,把他的霍比特人之旅日記寫完。為了沙漠難民營的孩子,讓自己在鬱鬱蔥蔥的英格蘭曠野與小鎮,走上一個多月,到達一處美麗的北愛湖泊,其實這是一個有點荒誕感的現代善意表現方式,不要忘了除了善款,英國還準備考慮提供武器。
昨天,我出門買東西,經過一家悅達咖啡館(Costa)門口,門口是一位賣慈善雜誌的《大議題》(Big Issue)流浪者。去年聖誕節,我還送給他一張賀卡。他在自己麵前,放了個小牌子,說要籌1500鎊,給自己買一套木匠工具,開始自己的生意,不想靠福利賣雜誌生活了,請大家多買他的雜誌。我猶豫了一下,買了他兩份雜誌,卻不期望誰會給他一大筆,願望馬上實現。
在英國,愛大概就是這樣一點初秋的溫度,不熱烈,甚至有點冷,卻一點點積累著,到了最難的時候,卻還有人給你一個驚喜,就好像淒風冷雨的旅途中,一杯加奶的紅茶是人間至味。這算是紅十字旗下的愛心,也是軍火商和和郭美美不了解的世界一部分,或者說是霍比特人和他們的後人拯救世界的方式。如果你想實實在在做點什麽,就去那個網站(www.walkforsyriaschildren.org)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