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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

(2007-05-11 18:12:15)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
  昭元整個身體和靈魂都如同被蒸發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還是不是曾經生存過。他喉頭動了幾下,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體一顫,已緩慢而沉重地倒了下去。

  忽然旁邊黠地一笑,幾名少女已是自一麵板壁處出來,扶住了他。昭元一看,見正是範薑、儀薑她們,而且一個個立在自己麵前似笑非笑。昭元看不見夏瑤琴三人,心下更急,道:“她們……她們……”範薑和儀薑輕輕一笑,忽然將他身體提起,帶到了那板壁之另外一側,柔聲道:“別哭別哭,她們沒有丟,她們在這裏。”說著自己都已忍俊不禁。

  昭元一見眼前三雙妙目正關切地望著自己,心下大是放心。他這時才驚覺自己之衰,急忙硬梆梆地站立起來,急道:“你們……你們……怎麽這樣耍我?小妹,你……連你都來耍我?”冰靈依偎過來,低低道:“對不起,哥哥。”昭元本來全身繃直,氣急敗壞,但一挨到她嬌軟的身體,便立刻鬆弛了下來。他隻得歎了口氣,輕輕道:“小妹別怕,沒關係的,沒關係的。”說著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心頭卻還是在砰砰亂跳。

  夏瑤琴見他恢複了正常,臉上那關切的神色立刻隱去,輕笑道:“還是你的寶貝妹妹疼你,連這麽一點玩笑,都心痛得不得了。”儀薑微笑道:“靈妹妹,別向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隻能是他對我們說的。”範薑輕笑道:“你怎麽老是想把人家教壞?小心這死泥鰍以後對你使壞呢。”儀薑秀臉一紅,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他對你示好,對不對?”

  範薑頓時羞紅滿麵,仰手要打她,儀薑笑著逃開。琴兒秀眉微皺,輕輕道:“瑤姑娘,真的別再這樣耍他了,再也不需要的。他的確已經被你折騰得隻差沒死了,再要折騰,隻怕真會成死泥鰍的。”夏瑤琴麵泛紅霞,嘴上卻還是哼了一聲道:“誰耍他了?我們明明是到這邊來玩玩嘛,他自己不爭氣……”但頭卻已慢慢低了下去。

  昭元苦苦一笑,道:“我真的投降了,我連宋夫人都不敢去偷看,真的。”夏瑤琴臉兒更紅,輕輕道:“對不起,我錯了。”她覺出昭元慢慢握住了自己小手,芳心狂跳,卻也不忍心收回。不料昭元忽然收回那隻手,臉上紅潮湧起。儀薑眼珠一轉,笑道:“某人又動邪念了。”眾少女都是笑了起來。範薑歎道:“看他的樣子,也還真是可憐。”一名少女忽然笑道:“誰知道是不是裝的?上次他不就是靠裝可憐,結果把少主給……給……”

  眾少女都是抿嘴而笑,夏瑤琴和昭元窘迫萬分。昭元偷偷望著夏瑤琴羞紅的玉頰,隻覺說不出的可愛,那心頭的鬱悶早已是一掃而空,甜蜜的感覺已是完全占據了個嚴嚴實實。琴兒道:“好了好了,不要再鬧了。這還幸虧是他,換了別人,早被你們玩死七八遍了。”儀薑哼道:“要親近少主,那磨難能和普通人比麽?你看他現在還不是挺開心、挺得意的?”

  昭元大是尷尬。範薑笑道:“你以後聽話些,我們就不鬧你了。現在我鄭重問你,你還想不想去偷看宋文昌的夫人啊?”昭元急忙道:“君不見臣妻,我自然是不能去的。”範薑道:“是不能去?”昭元忙道:“是不想去、不需要去、不敢去、不……”眾少女都是一笑。華薑笑道:“呆子啊,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飛黃騰達之日啊?少主長這麽大,可還從來沒有在自己沒做錯事的時候,去向別人道過歉的呢。”昭元吃了一驚,道:“不是她?”

  華薑嘻嘻笑道:“自從昨天之後,我們的瑤姑娘現在生怕弄疼你一點點,哪裏還舍得這麽折騰你啊?這個主意嘛,是……是……某人出的,反正你也猜不到。”昭元聽到不是夏瑤琴,心頭已更是歡喜得魂飛就天之外,險些都又要牽動心痛了,連忙道:“是……是……”眾少女忽然齊聲道:“是華薑!”華薑大吃一驚,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儀薑已道:“這個完全猜不到的人麽,當然就是賊喊捉賊的人了。呆子,你明白嗎?”

  昭元望著她微微一笑,道:“是啊。”華薑急道:“明明是……”話未出口,卻已被好幾名少女掩住。昭元見她羞急模樣,嘻嘻一笑,極為快意,大有一雪當時在太華山被她當麵造謠之委屈,但忽然又情不自禁地向儀薑望去。儀薑玉臉一紅,道:“你看什麽看?”昭元一怔,忙道:“我在想你剛剛說的拿句賊喊捉賊的話,越想越覺得是……是……是……”

  儀薑大羞,凶霸霸道:“你……”昭元笑道:“我是說是她,你急什麽呀?”儀薑哼了一聲,道:“算你明白。”昭元歎了口氣,忽然歎道:“我現在想啊,誰折騰的多,肯定就是覺得我太忘恩負義才這樣的。看來還是要對多折騰我的人多報恩,才能少受折騰。”眾少女都是臉上飛紅。一名少女故作鎮定地哼了一聲,道:“你以為這樣一來,我們就會少折騰你麽?”但才一說完,立刻又覺得不雅,羞得急忙就要轉過身去。昭元微笑道:“你們若是因此而更喜歡折騰我,那我也是沒有辦法啊。你們說是不是?”

  他見眾少女都是臉兒紅紅,心下甚是得意,知她們以後肯定會收斂許多,自己應該就可少些擔驚受怕。不料還未得意半下,範薑已很認真地道:“原來你這麽怕被折騰啊。你放心,我們都商量好了,以後絕對不會有人來折騰你的。即使少主想耍你,我們也千方百計勸她不要這樣。你說好不好?”昭元一聽她語意不善,嚇了一大跳,忙道:“不,不,千萬……”範薑哼道:“是不是又不要不折騰啊?那你還一個勁地說什麽被折騰不好?”

  昭元愁眉苦臉地道:“折騰好,折騰妙,我喜歡被折騰。”眾少女見他簡直就象隻鬥敗了的公雞,看著他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實是人人都說不出的快意。儀薑得意道:“哼,居然敢跟我們鬥?老老實實討好才是正經。敢反水的話,那就是大逆不道,你可有得苦頭吃了。”昭元呐呐道:“是,是。以後我一定努力討好,努力被折騰,也努力……報恩。”

  範薑臉上一紅,裝作沒聽見,道:“少主,是不是該趕他走了?”昭元嚇了一跳,正要說話,卻又連忙改口道:“我……喜歡被折騰!”夏瑤琴見他誠惶誠恐,委實委屈之極,忍不住噗哧一笑,臉上紅雲微起,輕輕道:“不是折騰你,是真的要離開你一下。你上朝的時候我們就都商量好了,你還是早去臥眉山的好。”儀薑抿嘴笑道:“嘻嘻,當然要早去,更要早回,反正現在他又不能……不敢報恩。”

  夏瑤琴大羞,雖是極力抑製,後麵的話終於還是說不出來。琴兒微笑道:“你早去早回,還有很多事在等著你呢。你放心,瑤姑娘雖然調皮一些,但經曆了這麽多事,也還是願意掌握你分寸的。凡是你的國事,她都不會幹預。你要去雪山赴會,她也不會攔你。隻是要娶老婆的話,可就得老老實實請示,可不能眼光過低,良莠不齊地亂娶一片。你留在我們身邊的這個寶貝妹妹,你是不用擔心她的。大家都是疼她疼得緊,論起被疼,你自己是遠比不上的。實在要擔心的話,就去擔心你自己會不會去嫉妒,嫉妒你這妹妹特別能得你老婆寵。”

  昭元甚是尷尬,終於道:“也好。不過今天似是來不及動身了,我還是明天再走罷。”夏瑤琴微笑道:“你不走也沒人催你,隻是我們今天都會回去巫山行宮洞府暫住。以後你不傷好回到郢都的話,除了許薑之外,我們是不會去你後宮住的。”範薑嘻嘻笑道:“明白是為什麽嗎?這凡間隻有你才勉強夠點資格來服侍我們。沒有人來服侍的話,自然就不去了。”

  昭元見她們說話時冰靈雖依依不舍,但還是沒有反對,顯然已是被哄了好久了。連她都已被哄得答應了,自己還能有什麽辦法?再說現在她們去王宮也是麻煩,樊舜華可能還不知道此中情形。雖然她肯定不會反對,畢竟自己一時間也還不太好說,同時也不大好安排。昭元想到這裏,也就隻好道:“說的也是。”儀薑輕笑道:“還有啊,你是不能跟著回洞府賴時間的。你有肉麻話就要現在說,我們聽不見的。”

  她說是“聽不見的”,卻無一人轉過頭去;人人都是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全無回避之意,顯然都是要大聽特聽。昭元回想這幾個時辰裏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簡直可說是忽然間得到了一切;可是到了現在,自己卻又要失去一切。這次的失去,雖然和原來的失去是兩樣心情,終還是令他非常失落。

  他想要跟冰靈和夏瑤琴說幾句話,可是眼看範薑等人,見她們全是一幅等著嘲笑自己的神氣,噛噓了幾下,終於還是幹巴巴地說不出來。範薑輕笑道:“你可要珍惜機會哦,可不要以為這一次,你又能摟著瑤姑娘和寶貝妹妹,把悄悄話說個夠。上次大家上了你當,這次還會上當麽?”說著臉上也是一紅。

  昭元甚是尷尬,道:“那你們怎麽上去?”儀薑道:“這個你別管。……現在霧又濃了,紫兒、大黑二黑三黑它們也該來了吧?”華薑輕輕道:“外麵好象還是很泥濘。”昭元一笑,道:“看來我還是可以幫忙的。”範薑玉麵飛霞,輕輕道:“靈妹妹自己上去不放心,要瑤姑娘帶她去。你先將她送上去,免得你磨蹭。”昭元笑道:“還好,沒有說你和瑤姑娘一起,儀薑和靈兒一起。”範薑輕輕一笑,哼了一聲,道:“你可是要我們現在反悔麽?”

  昭元嚇了一跳,忙轉過身來道:“阿瑤,小妹,我……送你們上去。”冰靈羞澀一笑,就要偎入他懷中。夏瑤琴卻是臉上大紅,拉著冰靈的小手,不肯依過來。昭元輕輕一笑,自己湊上前去,摟住她們纖腰。鼻畔兩位少女的芬芳傳來,觸手也都是嬌軟無限,令他情不自禁地又是一陣神魂顛倒。但他忽然醒悟過來,慌忙收攝心神,生怕觸動那蠱毒。

  琴兒笑道:“你們都不用怕羞,要走就要抓緊這機會。現在這蠱毒剛剛發作過一大次,餘勢未退,他不敢招惹的。否則的話,他隻怕又要大占便宜了。”昭元甚是尷尬,急忙就要步往原來天上掉美女下來的地方。

  範薑哼道:“就在後門外就行了。要是跑遠了,讓我們看不見,你肯定就又要瞎折騰。”昭元無奈,隻好停步於那裏。他見懷中兩位仙靈中的仙靈都害羞無限,閉上美目不敢看自己,一陣心曠神怡之下,卻又一陣惆悵。忽然夏瑤琴玉手悄悄一揚,身體立刻便似要被什麽東西帶起來,就要朝上騰升。昭元正自神魂顛倒,這一下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整個人竟然也被帶得離地數寸。他吃了一驚,卻覺得這麽快就放手,實是太也舍不得。

  夏瑤琴睫毛微微顫動,輕輕道:“你還不鬆手麽?”昭元覺她吐氣如蘭,心下更是蕩漾起來:如此美人親近一下,縱然痛死又何足惜?這念一起,膽氣立壯,忽然對準她的櫻唇深深親了一下。夏瑤琴大羞,臉上桃花亂舞,卻也並不躲避,但身體上升之勢卻緩了下來。昭元色魂授予,不敢久親,忽然心中一動,竟然也想親冰靈一下,卻又有些遲疑不敢。

  他想要親冰靈櫻唇,卻又不敢,想要親她額頭,卻又不甘心,隻好壯起膽子想要親她秀臉一下。冰靈似乎覺察到了他的唇正在湊近自己的臉,玉頰頓時紅得通透欲燃起來,少女的甜香陣陣鑽入昭元鼻中,絲絲中人欲醉。昭元被這一直被自己欺騙著的美麗傾倒著,嘴唇模模糊糊地微微偏離,竟然微微擦到了她嬌軟的櫻唇邊緣。二人立刻都是一震,昭元渾身如被電擊雷轟一樣,手上一鬆,整個人已掉了下去,險些還站立不穩。

  範薑奇道:“這個大色狼居然還不心痛死?簡直豈有此理!”眾少女都是格格嬌笑。昭元望著那冉冉飛升、慢慢隱沒於霧中的兩位絕世仙靈,隻覺心醉與心痛交相湧動,每一浪都似是要將自己完全吞沒一般,幾乎忘了周圍的一切。他定了定神,輕輕躍回,笑道:“範薑,該你了。”範薑又羞又急,哼道:“該琴姑娘……還有許薑。”琴兒輕輕笑道:“誰先誰後還不是都要冒他的險?我來押陣,你們先上去,免得老是在這扯皮。”

  範薑無奈,隻好閉目任昭元摟起自己纖腰。昭元想起她們總是折騰自己,忽然輕輕在她耳邊道:“現在我要讓你嚐嚐被折騰的滋味!”範薑大羞,道:“你敢!”臉上卻已紅成一片,銀牙緊咬,美目緊閉,生怕他大肆輕薄。昭元一笑,手上一緊,忽然作勢要親她一下。範薑感覺到他熱氣直逼自己之唇,正自羞懼無限,昭元卻已輕輕笑道:“你還不拋上天絲?”

  他故意手上猛緊,暗暗揉範薑纖腰穴位,讓她雙臂無力舒展,也就無法拋上天絲。同時,他雙唇故意離範薑嬌美的櫻唇不足一寸,說話時男子氣息陣陣洶湧,令她全身都一陣陣羞軟。範薑被他使壞,既是羞極,又是悔極,根本不敢說話。旁邊諸少女見情勢奇異,雖然也是猜到了一些,但既然人人都想看範薑的笑話,自然也就無一人出聲替她訓斥昭元。

  昭元輕輕笑道:“怎麽還不拋啊?是不是不想上去啊?”範薑羞極,氣道:“你……無恥!”但才一說話,卻又幾乎感受到他之唇就要趁勢貼上來,嚇得連忙咬緊銀牙,怕他真的無恥偷襲。昭元見她被嚇成這樣,心下大是快意。他感受到範薑羞急之下呼出的蘭息,竟然一時不但不想放手,反而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她說話時的口澤之香。

  範薑發覺他如此放肆,心下更是惶急無限,拚命就想走。可她嬌軀被昭元故意大力之下,幾乎就象是要被摟斷,再加又被起這樣輕薄褻瀆,早已羞得連些許掙紮的氣力都沒有,何談逃走?她想起以後昭元要是跟自己單獨相處時,還不知更要放肆多少,更是羞懼得幾欲暈去,隻盼昭元稍逞心願後會放過自己。不料昭元雖然報複之意已是大減,神魂顛倒之意卻是大增。他色魂授與之下,早已忘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嚇唬一下就放鬆範薑的念頭,雙唇依然在範薑櫻唇半寸處遊離不定,肆意攫取她那懼怯卻又無助的少女之羞。

  忽然,昭元唇上一陣劇痛,一驚之下,手上不禁微鬆。原來範薑實在羞急不過,忽然狠狠咬了他唇一下。待昭元明白過來,範薑已是掩麵飛身而去,隻留下那滿身滿懷、更加滿唇滿心的少女之羞。昭元想起自己剛才的放肆,體味著唇上那細細齒痕的芬芳甜蜜,也是滿臉通紅。等他再轉過來看眾少女,卻見眾少女臉上都通紅一片,人人都在拚命朝後躲。

  昭元尷尬道:“大家別怕,我錯了,以後真的不敢了。”琴兒哼道:“現在誰還敢相信你?”說著取出一方絲巾比了比,又放下,微笑道:“大家都蒙上吧。你們實在太過美麗,又要麵對這個大色狼,這可是沒有辦法的事。”眾少女都是會意,一個個都取出絲巾戴上。儀薑見昭元向自己偷眼看來,想起自己對他可也從來沒有客氣過,心下更是嚇得砰砰亂跳,羞道:“你……要一次送我們兩個人。……我要跟許薑姐姐一起走。”

  眾少女一聽,都是急忙附和,要他一送兩人,但卻居然也無人敢再順口大罵他無恥。琴兒一笑,道:“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事?”昭元甚是尷尬,低頭道:“是。”許薑道:“琴姑娘,你不怕?”琴兒笑道:“蒼蠅不叮無縫蛋,泥鰍隻纏有緣人。我不怕。”眾少女聽她話中有話,都是羞窘無限。昭元老老實實將儀薑她們一對對地送上了天,居然老實了許多,沒敢再對任何一人輕薄拖拉。最後一個是琴兒,他自然無論是身是心,都絲毫不敢亂動。

  什麽都送走之後,室內頓時顯得從未有過的空蕩,昭元心頭也是從未有過的空虛。那淡淡餘香依然幽幽嫋嫋,那樣的醉人,那樣的融飴著自己的心田,幾乎都讓自己全身全心都充滿了隨香歸去的渴望和幻想。

  

萬王之王  第攀?嘶?花神警世歎迷惘(二)

  
  這一日之間,無論是失而複得,還是得而複失,每一次的對比都是那樣的劇烈,讓人幾疑在夢中。可是,這些卻偏偏又是那樣的真實,讓人無法不相信這是活生生的現實。難道她們真的是神仙麽?夏瑤琴真是命運之神,還是她從頭到尾都在吹牛?難道自己這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天生注定了麽?

  這些本來看起來極為可笑的問題,現在已無法再令昭元覺得可笑。她們那說不出的美好、神秘和令人向往,更令他絲毫也不願意真正去弄明白。他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有的時候,全心全意去變糊塗一些,真的是非常非常舒服的。

  昭元正在呆呆回憶剛剛的美好,外麵已又有了內侍請他用午膳的聲音。昭元苦笑一聲,暗道:“不管她們怎麽樣,我現在還是得活在現實中。……嗯,若不早去,怎能早回?”當下收拾出門,一如既往地用膳。他自打定主意回到“現實”之後,已與先前心情絲毫不激動時一模一樣,飯後居然還輕輕鬆鬆地閑逛了一回,主動召養由基他們見麵,試箭試刀,相見甚歡。養由基等見他歡喜之情毫無掩飾,全不似昨天主婚時的做作,心頭不免更加嘀咕。

  這一日間,昭元已將許多雜事都預先處理,並說明自己明日要提前出發,尋訪一位隱世“名醫”。諸臣雖然大多還是反對,但見他去意極堅,又有了這許多布置,卻也隻好由他。由於人人都知他武功甚高,昭元提出不帶什麽隨從,眾人甚至連勸的話都沒有,因為人人都知他若是真不想帶,那便沒人跟得住,跟也是白跟。

  大計漸漸都定了下來。在昭元離開期間,外政由孫叔敖、公子側、公子嬰齊三人共主政,虞丘為監國老臣。後宮自然有樊舜華打點一切,根本不需特別吩咐。當然,孫叔敖得先回芍波任上料理一些後任之事,然後才能真正回來。最後諸事停當,昭元散朝時便說,自己若是六個月還不能回來,則當立新君以代。這是因為,如果真的六個月都不能回來的話,那要麽就是自己永遠不可能回來了,要麽就是自己永遠不想回來了。

  次日一早,昭元便登上一舟,順流而下。昭元隻帶了兩個甚通舟楫之性的衛士,再加上自己,便能輪流掌握方向,夜間也可照行不誤。此時已是西風漸起,西江往東而行,乃是順水順風;揚帆而行之下,那勢絲毫不比一路上拚命換馬慢,行進之輕鬆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昭元每夜仰望星空,心頭都是陣陣惆悵,又陣陣甜蜜,隻盼那舟行再速十倍才好。

  第五日上,估量行程,已是行了一兩千裏水路。昭元知最慢於次日即可上岸取陸路,心下反而有些留戀起船上之輕鬆了。這一日卻是烏雲密布,漫天陰雲,似乎將有中秋最後一場雷雨。昭元細看了許久,覺得這雷雨似乎不會很大,而且應該沒有大風。於是他便命不必停泊等待,隻需離岸近些行船、以防萬一即可。

  過不多時,滾滾黑雲越來越低,天色也越來越暗,便如已是傍晚。昭元立於船頭,眼望這將下未下的情景,心下感慨起來:“景色是美是醜,是喜是悲,終究還是應心而異。這等黑雲淒雨,若是在五日之前,定然又會引我傷感。對了,若是此景真的那時出現,我心神更多刺激之下,卻還能不能挺過?”他呆呆立著,茫然望向天空,心頭已是思緒萬千。

  忽然,昭元突覺不對,身體本能地朝旁邊一躍。隻聽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已釘在了他剛剛站立的位置,而且深入得隻露出短短一簇尾羽,顯是力道強極。昭元大驚,急忙再看,卻見天上似有一朵極小的黑雲正朝自己飛來。他正待再細看,忽然嗖地一下,又是一箭釘在了他麵前。

  昭元幾乎立刻就感覺到,那定是一人乘著黑鷹來暗算自己,而且極可能就是自己千尋萬覓的君萬壽。他一猜至此,望帝、琴兒的影像立刻現於腦海,心頭怒火勃發,熱血上湧之下,那躍入水中令其失去目標的念頭頓熄,轉而想不惜以自己作餌,誘其上鉤,親手殺死他。

  此念才定,嗖地一下,第三箭又已飛來。昭元啊地大叫一聲,整個人翻身滾倒。等他勉強躍起時,右臂已是鮮血直流,顯然是那箭已穿過他手臂射在了船上。昭元厲聲吼道:“何人傷我?”那上麵之人不答,又是一箭飛來。昭元見箭勢稍慢,一下閃開,後麵卻嗖地一下,又是一箭射來,又穩又狠。昭元閃避不及,一下大腿中箭,立刻咬牙拔出,飛身躍入水中。

  那人似是失去了目標,雖猶豫不定,並不立刻盤旋而下來看清楚。昭元在水下迅速止血,偶爾冒險探頭,卻見那人依然極是謹慎,並無下來之意。昭元心下不免微悔:“這辦法太過幼稚,他老奸巨滑,怎肯上當?我這麽多血隻怕是白流了。”他想到這裏,潛遊至船邊,忽然厲聲道:“快逃!”奮起內力,一下將那船掀翻。那船立刻倒扣於水麵之上,兩個才被驚醒之衛士也被翻扣在了船體之下。

  那二人倒也乖覺,知道既有人偷襲,自己在此反而礙事,都是立刻潛水,迅速遊向岸邊蘆葦叢生之處。昭元趁間微露口鼻,深吸一口氣,正要也如此,忽聽天上那黑鷹厲叫了一聲。昭元也沒太在意,依然拚命潛深而遊。忽然,他莫名其妙地覺出身後似有一大物在追趕自己。可等他猛然回頭,卻隻見一物猛然一個翻身便側身而去,竟沒看清楚是什麽東西。

  昭元大大嚇了一跳,因為他知西江雖大,到底比不得大海,水中魚獸本不可能太大的。可是此物看起來,似乎比自己還要粗長得多得多,堪稱巨物,如何能令他不驚?此物既象是有些嗜血,但又似乎有些忌憚自己,不甚象海中巨獸那樣凶霸無忌——這能是何物?是白鰭豚?是江豚?是揚子鱷?還是巨大的水獺?

  其實隻要能明白此物是其中的任何一個,他就不會害怕;真正怕的就是不明白。豚類雖然肉食,遊動敏捷,齒牙尖利,但向來少食大物,實在不足為懼。鱷魚據說在水中潛遊時是不捕獵物的,難道這個家夥就能例外?其他如水獺之類,自己根本不懼,若真是的話,自己甚至連回頭都懶得回頭。他正尋思間,眼前水中似乎突有一物飛閃而下,竟又是一箭。

  昭元吃了一驚,真正害怕起來:自己潛入水中,雖然有隱藏蹤跡之效,但那鷹似乎是該物之天敵,能夠辨別其行蹤。那物若是追逐自己,依著那物走勢逃勢,稍前判斷一下,便有可能撞著自己的位置。自己既在水中,可就未必能那麽容易躲避利箭。他想到這裏,立刻後悔起來:自己為什麽要弄巧成拙,來個故意受傷落水?自己畢竟還是陸地動物啊!

  昭元拚命要向岸邊遊,但又不得不左右搖擺,生怕被某一箭撞中,那就什麽都完了。忽然,他又直覺覺出身後那巨物象是又在靠近。他急忙回頭,卻見那物的血盆大口已自張開,而且正要咬自己之腳,隻是見自己忽然回頭推拒,便立刻又遊開。這一下自是看得清楚得多:那物根本不是什麽水獸,完完全全就象是條鯊魚,而且從頭到尾幾乎有兩三丈!

  昭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這時已是頭昏腦脹,無暇多想,隻好拚命上浮。等他勉強吸了一口氣,急忙又自潛下換位,身旁又已是一支利箭擦過。昭元見那物的確越看越象鯊魚,心下更是驚奇:“鯊魚產於海中,是適應鹹水的。這裏離海千裏怕還不止,怎麽會有鯊魚?”可那物除了身體顯得灰暗許多、而且似有鱗片之外,其形狀實在是怎麽看都怎麽象是最凶猛的大鯊魚,甚至連張開的血盆大口,以及森森白牙,都那麽的相合。這是為什麽?

  然而現在他已來不及思索,隻求自己能快速逃上岸,別的什麽都顧不上。可那物似乎也知道他想要逃上岸,快到岸邊時忽然猛地身體超前,橫身一掃,卻又立刻旋開。昭元身前頓時旋渦大起,身體竟被帶得旋轉倒退起來,待停下來時,已是不辨哪邊是岸、哪邊是更深之處。他心頭大驚,急忙就要尋找河底傾斜著變高處。可那鯊魚又已惡狠狠地攔在了他麵前,突然間又是身體一旋,導致他又被水流旋帶得失去平衡。

  昭元越來越驚,知道這種辦法是水中猛獸專門用來擒殺水性差、但卻又與本體體型相差不太大的陸地大物的。自己在鬼穀想殺血魔時,也曾用過類似的法子。自己若不能迅速逃離,隻怕就真的要被撕成幾塊,先死在這大魚肚子裏了,還說什麽誘殺君萬壽?

  可這大魚雖不如巨鯨那麽大,身體靈活卻是遠在其上,而且也是絲毫不急於殺自己,自己實在難以用類似之法而擒之製之。自己實際上是在被它逼得越來越往河中間水越來越深之處,顯然是它要跟自己耗時間,將自己悶死。可是即使它不這樣逼自己往深水處,自己就敢呆在淺水處、等著被箭伺候麽?那樣是不是會死得更快?

  昭元忽然一咬牙,猛地奮起全身力量,拚命朝那要把自己朝河中間趕的大魚追去,就象是要在臨死前跟那大魚同歸於盡。那大魚似是知道這是獵物在垂死掙紮,自然不肯跟他硬碰,身體一旋便急忙遊逃。昭元自是咬牙苦苦而遊。忽然,那大魚猛地一下劇顫,身上迅速迸出巨量之血。昭元急忙遊到旁邊幾丈處,微露口鼻換氣,卻忽然發現那巨鷹已離水麵不過數丈。他立刻全身熱血沸騰,內力勃發,一股水箭飛速朝那黑鷹擊去。

  那黑鷹猝不及防,被這水箭正正擊中,頓時羽毛亂飛,身體劇烈顫抖,幾乎翻轉。上麵之人也嚇得急忙抱住它脖,生怕被甩下。昭元大喜,正要奮力再擊一掌,不料一口水嗆來,這一掌便失了準頭。那黑鷹甚是勇捍,身體搖搖晃晃之下,竟還是又重新飛高了不少。

  昭元見水箭已是無及,氣得猛然一拍水麵,頓時翻起滔天浪花。但他終是明白現在可不是自怨自哀的時候,不敢怠慢,急忙又潛入水中,拚命朝岸邊蘆尾遊去。這一次再無大魚追來,自然快捷許多,待一踏上實地,膽氣更登時大壯。昭元三下五除二衝到岸上,想起反正再也騙不下他來,心頭鬱憤難名之下,索性什麽都顧不得了,厲聲朝天喝道:“君萬壽,有種你就下來啊!你一輩子隻能幹偷偷摸摸的事麽?”

  昭元話尤未已,忽見上麵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來兩隻黑鷹,上麵兩人白衣飄飄,似乎還見過。昭元定了定神,忽然發覺象是雨露雙仙。他立刻嚇了一大跳,因為如果她們三人一起要來擒自己,那可絲毫不用偷襲。他情急之下,急忙便奮身朝岸邊的小樹林中跑去。上麵鷹鳴聲聲中,他連滾帶爬衝進了亂草中,卻聽上麵一個聲音已冷笑道:“這種連滾帶爬,就是你們有種俠士的風範麽?”

  昭元心頭大怒,幾乎就要出口回罵,但卻又極力忍住,繼續藏好身形。隻聽露仙冷笑道:“你不用藏得這麽深,因為我們根本就是來救你賤命的。你若是現在死了,雪山鼎會又怎能讓你們口服心服?你們又怎能知道自己是些什麽貨色?你又怎能看到聖母是怎樣戳穿你們的虛偽和懦弱?”雨仙冷喝道:“君萬壽私自出宮要暗殺你,回去自有嚴懲。你放心,從現在開始,到雪山會鼎,你是不會有人偷襲的。你好自為之,善保性命,以觀毀鼎!”

  那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是幽遠。昭元不敢輕易出林,卻先借著樹葉之縫看去。隻見那三隻黑鷹身上各有一人,花仙和月仙一左一右,夾著君萬壽沒入了雲際。昭元又等了一刻,見再無異狀,這才一麵戒備著慢慢出來,一麵凝思:“天極聖母真隻因為這個原因,才不讓君萬壽殺自己麽?……她們真的是特地來阻止君萬壽殺我麽?”

  他正感慨間,旁邊那兩人已經慢慢湊過來道:“大王!”昭元見他們神情狼狽,卻似還沒受傷,點了點頭,道:“寡人沒事,這些傷是寡人故意受的,不是什麽大事。”他看了看那倒扣著的船,見它已被遠遠衝開,想了想道:“我們就在這裏分手罷。你們去將那船拉回。”那二人應了一聲是,卻似乎又有些遲疑。昭元微奇,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可能也發覺了水中可能有巨物,不敢下去。當下昭元笑道:“那物便不死,也已受了重傷了,你們不必害怕。”

  一人呐呐道:“大王,我們剛剛經過一市鎮不過二十餘裏,臣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船了?”另一人也是急忙隨聲附和。昭元一笑,想了想卻覺也是:這巨物誰敢保證隻有一條?他此念一起,連自己去將船拉回的想法也是頓熄,當下便道:“也好。那你們就要多走些路了。銀錢等物還夠麽?”那二人忙道:“夠,夠。大王保重。”說著急忙便走,似乎生怕他又改變主意。

  昭元見他們走得極是匆忙,本來還想問問他們那物是什麽的,卻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二人雖是水中能手,但才不過感受了一點點,就已嚇成這樣,又能知道些什麽?”他正尋思間,那二人中忽然挨了回來。其中一人猶豫了一下,終於結結巴巴道:“大王,臣忽然覺得那物似乎很象一條奇大的鱘魚。不知大王以為如何?”

  昭元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呀,確實很象一條特大鱘魚!”原來這鱘魚身體形狀的確是很有些象海中的鯊魚,而且能夠既適應鹹水,又能適應淡水。其本身也是曾經生存海中,隻是每年都要洄遊,至巴蜀一帶產卵。傳說每到那時節,其產卵地的江麵上到處是魚,擠成一片,蔚為大觀。隻是這鱘魚通常不過幾尺大小,似乎食性也不甚嗜血,而且其雖然比較珍貴,難以捕獲,卻實在也沒什麽太奇異的地方?這般巨大的鱘魚實在可說是驚人,而且其又如此嗜血,那更是別說見過,簡直連聽都沒聽過。

  那衛士見昭元不語,又道:“大王,臣決不敢信口妄言。臣聽祖輩說,這種魚據說可活百數十年之久。這條魚說不定已有數百年之久。”昭元點頭道:“寡人也很相信。你們回去繪出圖形,告知太史,命實此事,以博廣記。”那二人齊欠身道:“是。”相攜而去。

  昭元望了望那水麵,心下暗暗感慨:“這等巨物,可也實在驚人。若非君萬壽誤以為是我被鱘魚追,急切間射前麵的那個暗影,我今天隻怕是真的完了。嘿嘿,怪不得人說大海都過了的人,偏能在陰溝翻船。我這雖不如那樣誇張,卻也實在差不了太多。”忽又自苦笑:“要見美人,豈能無苦無險?回去之後,我可得把這狼狽模樣跟夏瑤琴好好說一說,再順便怨她幾聲亂安排命運。她得意可憐之下,以後應該會少折騰我些吧?”

  天上雖已不見鷹影,但昭元心頭終是不安,生怕君萬壽他們是在欲擒故縱。他想來想去,終還是覺得應該盡量挑選有些灌木草叢、旁邊有樹的地方,慢慢朝前走。此地雖然不是他原本準備要下船的那處,卻也相差不遠。若是依他如此行程,不上一日便可到達。

  昭元走了一個下午,見一支流正匯入大江,自己要過江,便非得渡水不可。他想了想,見周圍並無人跡,知隻能靠自己,也就隻好折木紮草,以之為筏。

  昭元正幹得熱火朝天,忽覺周圍似有些不大對,但卻一時又辨不出什麽方位。他心下微動,故意裝作什麽都沒覺察似的,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語:“太累了,還是先找個地方睡一覺再說。”當下便一麵豎起耳朵,一麵亂摘野果充饑,然後便橫躺一處數杈之上大睡特睡。然而他睡了一會,卻依然是什麽也沒覺察出來,心下不由得起疑:“難道我聽錯了?”

  昭元的鼾聲漸漸起來,越來越大,早已蓋過了風聲。過了一氣,忽然一處地方微微一動,似乎有什麽草叢中的野獸在活動。昭元立刻騰身躍向那裏,厲喝道:“哪裏逃!”

  

萬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三)

  
  那處之動陡然加快,兩邊灌木便如被百足飛蜈蚣爬過一樣,齊刷刷地快速排開。昭元更是心頭無疑,心下冷笑,飛身躍前直追。那物突然繞身一棵大樹後,忽然一切都靜寂如死。昭元正要騰身前逼,忽然心動,大喝一聲,一掌擊向那大樹。

  隻聽轟的一聲,那大樹已是砰然而倒,騰起無數煙塵。昭元正要飛身騰去,忽見那煙塵似乎遠比自己想象的大,頓時又收住了身形,小心戒備。突然,那煙塵中射出一大把極細極密的銀針。昭元一閃一拂,那些銀針反有好些反射了回去。

  那人頓時慘叫一聲,飛身而逃。昭元心頭冷笑,緊追不舍。不料正在這時,忽然又是一蓬銀針過來,其勢竟倍之於前。昭元猝不及防,大驚之下,急忙抱頭和地一滾,這才勉強避過了這蓬銀針。此避狼狽事小,就這幾滾間,那人與自己拉開了十餘丈距離,這才是真正的大事。

  昭元大怒,極悔自己剛才的大意,隻能又咬牙硬追。那人被追得急了,飛身前躍時漸漸不再隱藏身形,居然輕功甚高。昭元見那人在莽莽群山中躍避如同熟門熟路,心下更是堅信那人是早有預謀,越發不顧一切要追及審問。

  他飛速猛追了一氣,前麵山勢忽然奇怪起來。這時本來已是秋之時節,可這裏居然到處都遍布著或知名或不知名的鮮花,便如到了一處神奇的萬花之海。昭元大奇,忽然前麵陡然竄過一大群嗷嗷叫的山豬,直朝他撲來。昭元大驚,知它們是被那人故意驚起。他不願跟這些野豬多耗,急忙便要繞彎繼續追趕。然而那些山豬看起來雖肥肥壯壯,林間草間奔跑之際竟是縱跳如飛,昭元幾乎都跑不過。

  昭元大驚之下,甚怕糾纏,眼望旁邊一大片竹林甚密,急忙當先竄了進去。那些山豬果然被許多毛竹阻了一阻,雖然撞擠之下依然在追過來,卻畢竟還是其勢大緩。昭元正自心頭微鬆,忽然想起自己終還是追丟了那人的行蹤,不免氣得半死。但事已如此,卻也隻能認命。後麵既還有被激怒的山豬們,那麽自己當然隻能朝前走。

  不料昭元在林中走了好大一氣,卻竟然覺得眼前景物似曾相識。他越來越是奇怪,忽然發覺自己象是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昭元這一驚大是非同小可。要知這竹林雖甚是廣大空寂,但他曾多年處身深山,對這些辨認方向、走出密林之法當然是了然於胸。因此,就算是一時間走不出去,最起碼也不會來回循環。可是這竹林竟然能讓他如此,如果不是經過了某種人工布置,又怎麽可能?

  昭元心下越來越驚,忽然停了下來,找到原來出發的地方,將一切都恢複原狀,靜靜思索。可是無論他怎麽想,都覺得一路所經極是自然,實在沒什麽足以誤導自己之處。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那幾處時隱時現的小小泉眼上,心下更奇:普天之下的水都是從高往低流的,可這裏的水卻似是從低往高流的,而且經常是沒入高處的石隙不見。有些地方更還似有人和野獸倒斃的枯骨,似乎都是迷了路的後果。

  昭元心頭越來越是疑懼,但大祭師出身的他,終於還是沒有太過慌亂。他皺眉想了許久,忽然放眼周圍竹林,仔細觀察那些竹子的生長偏向,心中似有所動。他忽然躍身上竹,想要從整體上看一看這附近山勢。不料那些竹都是一般的高大,而且每一根的頂部都承受不住他重量,每次都極是阻礙他視線。

  昭元略一沉思,忽然以掌為刀,劈斷十幾根特別粗大的毛竹。接下來,他隻撿其中足夠粗、彈性好的幾截,搓蔓麻為繩,捆成了三根極粗長的長杆。在這三根長杆支持下,他終於能夠高高地看向周圍了。

  隻見黑黑夜色間,那些山勢都甚是詭異,天然就象是某種迷宮。昭元觀察了許久,回到地麵將山勢一筆筆畫下,然後再重新將自己先前一路所走又走了一遍,將每一處所見的周圍景物都慢慢標稱出來。終於,他明白過來:原來此山甚奇,山勢整體有異。其中許多起伏的輪廓線,常常能給在其中行走的人,造成高低程度和方向上的錯覺,容易導致感覺上“水往高處流”、“毛竹歪著長”的假象。這裏的人因地製宜,將此奇山利用了起來,隻留一樣高大的毛竹生長,遂成了一片天然的迷宮。

  昭元既已明白了這些,自然不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還更加對這裏的主人起了濃厚的興趣。要知這竹林雖然廣大,但既然是有人布置,那麽自己無論藏身何處,都可說是在那人掌握之中。隻有趁著自己能適應黑暗的優勢,才有可能把這敵在暗、己在明之勢略略扳平。

  昭元當下對照星辰方位、毛竹長勢、山泉流向、山風來去,以及行兵布陣、欲露欲藏之原則,極力設想如果自己是此間主人,當會把老巢建在何處,以什麽方式來迷惑外人。終於,他心頭慢慢明白了一些,當下堅定地朝一個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不再順這山勢跑,一切隻取直線,甚至不惜多做記號,多劃地圖,再慢也不能讓自己被景物迷惑。

  果不其然,昭元跑跳攀爬之下,雖然所行甚慢,卻終於還是一絲也沒錯。過了足有大半個時辰,他終於出了那一片竹林,重新投入了普通草莽。他舒了一口氣,見前麵又有一片精致得多的小竹林,而且明顯是經過了人布置的,心下大喜,知道自己找對了路。

  要進這這小竹林,昭元自然是要小心得多,先觀察好方向和退路才真正動身。那小竹林裏的竹子甚是奇特,許多都是莖葉上有些斑點。昭元心下甚奇:“這斑竹乃是多產於湘水一帶,怎麽這裏也有?”

  當年杜宇也曾經跟昭元講過這個傳說,還特地用此傳說為例來教導他要多想一層。這斑竹的傳說,通常是說舜南巡時逝世,其二妃娥皇、女英傷心而死成為湘水神;其淚落於竹上,遂成斑竹,亦稱湘妃竹。當時昭元以為望帝要考自己對湘君、湘夫人的理解,便回答說自己懷疑這湘君其實是對娥皇的男性訛傳。杜宇卻說,這是一個方麵的可能性。還有一個更大的、隱含殺機的可能,就是舜很可能其實是被流放的,而二妃的眼淚則暗中見證了此事。

  臥眉山雖無斑竹,但昭元曾祖母桃花夫人是陳國公主,而陳國之祖源於舜,他自然對這傳說甚為留意。也因為如此,他一見這些竹子的形態,便毫無疑義地確認就是斑竹。現在自己來到這裏,麵對其中的隱藏的殺機,是該先離開,還是這次就看個究竟呢?

  昭元想了許久,終於決定還是進去看一看。這些斑竹雖然不甚高大,但要掩藏他身形卻還是極易。他小心潛入,小心潛出,繞過一座小山,忽然發現自己重又置身於一處極大的花海中。他心頭先是一驚,以為自己在更大層麵上還是迷了路,導致又回到了原處。但他仔細看了看,卻又發覺這些花似乎跟外麵的那大片野花大不相同。這裏的話,當真可以說是萬紫千紅,五彩繽紛,而且既似天然而成至寶,又似精心培育的奇珍。外麵那些鮮花跟這裏的比起來,簡直就象是雞鶴之別。

  昭元情不自禁地大是讚歎,竟連先前對此地主人的惡感也少了好多。不知是怕這些花草不太好掩藏身形,還是他不願糟蹋這些花草,他總是盡量貼著邊潛行。那些花草似乎也隱含著某種誘發錯覺的布置,但昭元既心已有備,自然還是順利通過。

  過了一氣,前麵忽然現出一片深山精舍,而且其土木之築、布局之雅,竟然還跟洪荒居有種說不出的神似之感。昭元大覺親切,幾乎都恨不得直接衝入其中盡情體驗。但他還是抑製住了衝動,仔細觀察了一下其中的燈火明滅、人員走動的規律,這才小心翼翼靠近。那片精舍雖然看起來不大,但一近前,卻發現其後還有成片的精舍,規模其實遠大於想象。其中,有幾進院落的額匾上還有“廬宮花月”、“逍遙洞天”等題字,更顯主人品位不凡。

  昭元蛇行鼠伏,找到了一處特別精致、也特別隱蔽的院落,立刻便覺其很象是主使之人所居。他冷眼觀察了許久,忽然折回去又回來,身上已是插滿了花草。等他躍身院內,縮身那看好的所在時,已是完全變成了一處極自然、極不起眼的裝飾花景。

  然而這一切簡直就象是多餘,因為周圍根本就沒有一個人來巡視。而且周圍極是清靜幽遠,四麵花草繁盛,似乎極能隔音消音。昭元不敢大意,過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貼著窗隙朝內室裏看去。這一看幾乎將他驚得叫出聲來:原來裏麵正有兩個黑衣人被擒捆得絲毫不能動彈,而且看其神態樣貌,竟然極象是燕雲鵬、燕雲龍兄弟。

  昭元心頭劇震,覺那內室裏的雕門後似乎有人正要準備出來,立刻下意識地就縮了一縮,暗想:“連他們都能被發現被擒,我可不能有絲毫麻痹大意之心。”又想:“看來他們終於還是又碰到了一起,而且居然是被擒在了一起。擒他們的人究竟是何人?究竟有何用意?燕雲鵬和燕雲龍臉色如此奇特,是不是也是中了什麽招?”

  昭元一來沒看清楚敵人的布置,二來也想看看敵人的意圖,也就先隱忍不發。可是過了許久,那人還是不見出來。昭元有些不耐,心想:“莫非就是一間看守囚室?那我還跟他們耗什麽時間?可若是看守囚室……能這麽豪華雅致麽?”正尋思間,忽然裏麵環佩輕響,一位極美極美的盛裝佳人慢慢走了出來。

  昭元心下一奇:“這位少女可真美……這荒野之中,居然還能有如此美人?……好象還在哪裏見過的?”他努力看向那少女的神態輪廓,忽然心頭雪亮:“她就是那個被姬黑臀不屑一顧的少女。看她現在的情形,當時的她肯定是蓋了好多層的。”

  昭元心頭正在胡思亂想,那少女已微微冷笑著,慢慢走向燕雲鵬和燕雲龍。燕雲鵬和燕雲龍麵上雖都是極力抑製,但還是情不自禁地略現癡迷之色。昭元正自疑心那少女要做什麽時,那少女忽然纖手微抬,似乎是在遙空解穴,冷冷道:“你們說,我是不是不如琴兒?”

  昭元心頭頓時又一個激靈:“她也是那天姬黑臀走後,想擒拿燕雲鵬燕雲龍兄弟的少女。我十五歲時,還和她打過架,讓她嗆過水的。……怪不得,怪不得。她這麽美,簡直都在琴兒化身之上了。可燕雲鵬和燕雲龍卻居然隻以琴兒化身就說她不如琴兒,她怎麽能不耿耿於懷?嗯,她雖肯定是不想迷惑姬黑臀,但姬黑臀對她那樣不屑一顧,肯定也暗中傷了她心。”

  燕雲鵬和燕雲龍忽然同聲怒道:“你就是不如!你就是不如她!你永遠也不如她!”他們雖似怒極而吼,可聲音卻終究不大,而且還甚是嘶啞,似乎也有些受製。

  那少女竟然絲毫也不生氣,隻是微微一笑,道:“我不如她?是麽?”她說話間,美目流盼,那溫柔語聲更是如水銀一般滑入了每一寸肌膚和靈魂,當真是攝魂動魄,撩人心弦。昭元心頭感歎:“她隻是用餘光掃到了我,我便覺如此魅力,燕雲鵬和燕雲龍可怎麽受得了?她簡直就象傳說中的花神一般美麗,要不是我先有了夏瑤琴,隻怕也會被她迷惑。”

  果然,燕雲鵬和燕雲龍被那少女如此輕蔑地反譏回來,似乎都有些底氣不足,沒能開口回罵。昭元見他們二人臉色越來越紅,心下暗笑:“這兩人明明心頭動了愛羨之意嘛,這怎麽能不被人家笑?”果聽那少女輕輕笑道:“怎麽樣,你們還這樣認為麽?”

  燕雲龍忽然咬緊牙關冷笑道:“你不過是狐媚之豔,豈能跟琴姑娘那高雅清麗、超凡脫俗的氣質相比?你就是比不上她,一百個比不上,一千個比不上!”那少女輕笑道:“是麽?我是狐媚之豔?”燕雲鵬怒道:“你不但外麵是狐媚之豔,心頭更是狐媚之思!你以為你能比得上她麽?我告訴你,你一輩子都別做這夢了!”

  昭元從側麵看過去,見他二人答話時額際冷汗顆顆滾下,那些話更簡直就象是拚盡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擠出似的。昭元忍不住大是搖頭:“這裝的也太不象了,人家連眼都懶得抬。這少女雖然不懷好意,但她秀美清雅,氣質芬芳,絕對跟狐媚之豔扯不上邊。就算是心頭,也不可能……”想到這裏,忽然大罵自己:“她明明不懷好意,我怎麽老回護她?”

  那少女果然絲毫也沒被燕雲鵬和燕雲龍的話激怒,反而輕搖蓮步,慢慢又湊近了些,很感興趣地看著他們二人的緊張模樣。燕雲鵬和燕雲龍額上青筋根根暴起,臉上紅意越來越濃,眼中更象是要噴出火來,既象要將她燒成灰燼,又象是要將她完全吞噬。

  昭元望著他們三人的情形,心下忽然若有所思。那少女看了燕雲鵬和燕雲龍一會,忽然麵色一端,冷笑道:“我說過,你們既然冒犯過我,就必須受盡萬般生不如死的折磨,然後才能享受死的痛快……”燕雲鵬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厲吼道:“賤婢,還不快殺了我們?”

  那少女輕輕笑道:“生不如死的痛苦還沒體驗到,你怎麽能死?”說著忽然背轉身去,但昭元卻能看見她臉側似乎紅了一紅,心下更是奇怪。忽然,那少女肩際的批風一顫,已如輕雲一般飄落地上。她那玲瓏無限的嬌軀,頓時在衣裙若隱若現的襯托下微微顯現了出來。

  燕雲鵬和燕雲龍都是似乎想要怒罵,可卻又根本罵不出來。那少女麵色沒有絲毫變化,就象是報複的快感和少女的羞澀,彼此已平衡得已經完全麻木。忽然她身上輕紗又落,那月合絲絛、珠玉鑲嵌的胸衣也已輕輕落下。頓時,那胸衣下的絲滑中衣,已掩藏不住少女玉峰的美好,引人無限遐思;那美玉無暇的玉臂露出之際,幾乎就象是散發著七色奇光。

  

萬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四)

  
  燕雲鵬和燕雲龍都是口幹舌躁,眼睛已經象是無可轉動,可卻依然堅決不肯屈服。那少女素手一振,輕靈飄逸的宮裝紗裙已無風自落,露出了一雙珠圓玉潤的修長玉腿。那無可言傳的溫香之意,幾乎一瞬間就彌漫到了窗外百丈千丈,連昭元都有些心猿意馬。

  燕雲鵬和燕雲龍已經完全不會說話了,喘氣聲也不知不覺間變得粗重之極。他們那早已紅得可怕的臉還在飛快地繼續紅著,那不住跳躍著的條條青筋更如活物一拌,正在近乎瘋狂地躍動和扭曲。昭元幾乎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要不是他急忙提醒自己,若大動色心必然心頭劇痛,隻怕心思也快要被這少女之美侵入。

  那少女麵無表情,忽然纖手又是一拂,那中衣也已飄然而逝,少女胸部的輪廓頓時無比清晰地顯現出來。燕雲鵬和燕雲龍全身都在劇烈震顫著,每一刻,他們的臉都讓人覺得不可能再紅了,可是每一刻新的紅意卻都令上一刻黯然失色。每一刻,他們臉上青筋的躍動都讓人覺得不可能再瘋狂的,可是每一刻的新的瘋狂卻又都刷新著上一次的不可能。

  那少女玉體輕輕起伏著,內衣也被帶著輕輕起伏,那美的洪流就象是隨時隨地可能湧出一般。昭元心下暗暗感歎:“阿瑤真是救了我的命。她要當我救命恩人,可真是一點都不假。”燕雲鵬和燕雲龍臉色已是血一般的紅,臉部皮膚就象是已完全不存在,鮮血隨時可能爆炸而出,眼睛更紅得如同瘋狂了的野獸。

  昭元還沒來得及再多想,那少女輕搖玉步,那最後的內衣終於輕輕滑下。頓時,一具散發著眩目奇光、玲瓏剔透得讓人窒息的玉體,終於纖毫畢現地展現在了三人麵前,讓所有的人既瘋狂想看,卻又瘋狂地不準自己去看、不準備別人去看。那優美的曲線,本身就象是有著無窮魔力的迷宮,讓人寧願耗費一切而去沉迷於其中。

  昭元呆呆地望著,幾乎都有些忘了自己來到底是要做什麽。那少女蓮步輕移,一點一點地向燕雲鵬和燕雲龍靠近,那美麗一點一點地將他們炙烤著,要將他們的靈魂完全剝離。

  昭元忽然狠很咬了自己之舌一口,腦中頓時清醒了大半,全身都是冷汗:“天哪!我怎麽能如此色心大動?”他急忙看向燕雲鵬和燕雲龍,隻見他們臉上的紅意幾乎都已不是什麽紅意了,簡直都已能分辨出來象是一浪浪隨時都能爆炸出來的血流。

  昭元心下忽然一動:“不好,他們可能是被這少女用了春藥,卻又故意點了他們穴道,逼他們徹底焚心而死。”想到這裏,頓時半點也不敢耽誤,猛然飛身撞入,一把抓起燕雲鵬和燕雲龍便要朝外衝去。

  那少女本來正全心全意地欣賞著獵物被自己美麗焚心的情態,這下忽見有外人突然衝入,頓時滿臉飛紅,羞慚欲死,哪裏還能出手阻止?昭元本來還想抓她威脅她,但一見她那拚命掩藏的絕美胴體,頓時自己也心慌意亂。他急忙一把抓起離自己近些的衣服朝她擲去,自己則一手一個,抓起二人朝外飛奔。

  四麵驚叫聲迅速起來,似是有人在飛快地圍了過來。昭元絲毫不敢停留,循著自己那早已想好地逃跑路線飛速前奔,甚至連頭都不敢說回。他知這些人似乎都輕功甚高,而且手段詭異,這次手提二人逃跑自是用盡全力,完全不去想留些內力以備後著。

  昭元那雄渾的內力也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竟然能支持他連續狂奔大半個時辰,終於再次看到了大江。他看看後麵暫還無人追來,雖不知是不是已徹底擺脫了她們,但還是覺得應該先看看燕雲鵬和燕雲龍的情形再說。昭元想起他們二人可能是被春藥所迷,自己既無特效解藥,便幹脆將他們都浸入水中,同時運起寒氣,貼於他們頂門。

  過了一小會,二人喘氣聲終於平息下來。燕雲鵬忽然喝道:“是何人救我們?”聲音竟然甚大。昭元一驚,慌忙一指狠狠點中他們啞穴,低聲道:“輕聲說話!”燕雲鵬和燕雲龍一怔,但也似明白了過來,都點了點頭。燕雲龍似乎還有話要問,但卻又停口不問。

  昭元見他們已冷靜下來,便先自己調息了一會,直到自己確信已完全戒備好,才小心翼翼解了他們各處穴道。二人自水中躍起,卻都死死看著他,似乎在比較著什麽。昭元沉聲道:“你們不用猜了。我就是假宋文昌,但我並沒有圖謀琴兒。”

  燕雲鵬和燕雲龍對望一眼,忽然同時冷笑出聲。燕雲龍冷冷道:“閣下相救,我們既不銘記於心,也並無所報。就此別過。”說著二人齊齊一揖,就要離開。

  昭元想不到他們竟然如此幹淨利落地便要離開,忽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燕雲鵬忽然厲聲道:“我等早已心死,從此退出江湖,絕不受人之托,絕不幫人之忙。閣下雖然救命,但我等也無法相報。閣下若是後悔,現在便可將我二人之命取走。若是閣下請出於口,我們既不願做,又不能無愧,那便隻有自取性命以還閣下。”

  昭元見他們情形如此激動,而且已完全不顧應低聲之告誡,隻得心下一歎,不再說話。他知道,這二人除了心頭早有深痛外,此次更被那少女的羞辱逼得無臉見人,早已萌發了或死或遁的心意,而且二者簡直可說隻差一線。因此,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自己多說,很可能會導致他們立即尋死。一陣沉默後,燕雲龍冷冷道:“我二人不願再見閣下,從此當遠徙天外,還望閣下不要令我們難做。告辭。”

  昭元見他們二人迅速隱沒於黑暗中,心下感慨萬千:這二人這次雙雙被那少女所擒,而且受辱實在過甚,隻怕從今之後,世上有他們和沒他們已沒有多大差別。

  昭元呆呆望著遠方,見他們始終沒有再現,終於徹底絕望了,便想趕快離開此地。但他正要去繼續紮簡易草筏,忽然心頭一動,急忙縮身遠處一處高些、視野開闊些的小山崗上的長草中等待。

  等了一氣,卻是沒有半分動靜。但昭元卻仍是絲毫也不敢大意,準備等到明天天亮再出來。果然,又等了一小會,忽然遠處似有人在朝這邊跑。昭元心道:“幸虧我有準備。”但那人雖跑得快,卻並不是朝自己紮草筏的地方跑,反而象是自己這邊的小山崗跑來。

  昭元大吃一驚:“難道這人發現了我藏身之處?”但終於還是忍住不動。不一會,那人已到麵前,卻是一個老嬤嬤。昭元心頭微奇,似是想起了什麽。那老嬤嬤慌慌張張從身上取出了什麽東西,而且還似乎在朝空中胡亂做著什麽手勢。

  昭元正自奇怪,忽聽遠處又有聲響傳來。那老嬤嬤立刻就要縮身,卻忽聽一個聲音道:“莊嬤嬤,你要做什麽?”那莊嬤嬤見掩藏不住,也就站起身來道:“宮主,我是來搜那小子的。”那遠處發話之人飛速衝近,正是那名曾展露胴體的神秘少女。

  那少女現在已是全身勁裝,麵上卻笑意盈盈,柔聲道:“原來如此,嬤嬤真是盡心盡力。不過那小子滑溜得很,現在肯定已經跑了,我們不如回去吧。”莊嬤嬤恭聲道:“宮主乃是千金之體,自當早回。屬下身負花神安全,當巡視四野,實在不敢不盡力。”

  那少女麵色微變,道:“莊嬤嬤,我看不必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那莊嬤嬤道:“屬下實在是職責在身,不得不如此,請宮主體諒。”那少女和她靜靜對望著,忽道:“莊嬤嬤,你我相處一場,我待你不薄,怎麽也總有些情誼。你何必定要如此?”

  莊嬤嬤麵色絲毫不變,道:“主人待屬下更是天高地厚,屬下夾在中間,實在也是難做。不過宮主莫愁,屬下這也是為了宮主好。宮主前次肯定是故意怠工,現在還如此跟幾個野小子賭氣,這些都是大大有負主人之望。屬於如此做,也是希望能幫宮主懸崖絕壁,重回大道。”

  昭元心下越來越疑,暗想:“這個主人是誰?難道……難道……”那少女忽然淚飛如雨,竟然已是低聲下氣地求道:“莊嬤嬤,我真的已經知錯了,求求您不要這樣。師父那裏,我會去交代的。”莊嬤嬤冷冷道:“宮主如此相求,屬下實在不敢當。宮主要向主人交代,那好極了。神鷹來後,宮主自可與屬下對質。”

  昭元心頭大動:“難道她們說的主人其實是天極聖母?要是這樣的話,這個少女倒是要好好討好。”他早在臥眉山時就知道,這些“顧命嬤嬤”原則性往往極強,遠不象小姑娘那麽好哄。因此,他心下便打定主意,要著落在這少女身上,套出冰宮的具體位置和基本勢力。

  那少女見如此乞求都無效,更是花容慘變,竟然跪了下來,膝行而前,苦苦求道:“莊嬤嬤……”不料莊嬤嬤立刻側過身體,隨著她貼近的速度而朝後退,麵無表情地道:“宮主行此大禮,屬下實在罪該萬死。但請宮主不要如此靠近屬下,屬下實在怕得很。”

  那少女見此計無效,隻得慢慢站了起來,二人身體蓄勢而備的情勢越來越明顯。那少女冷冷道:“莊嬤嬤,凡事留一線,移時好相見。我們相處一場,你又何必如此之絕?移時之後,你可怎麽自處?”莊嬤嬤冷冷道:“主人千秋萬壽,如何可稱移時?宮主如此而言,恐有大不敬之罪。”

  那少女冷笑道:“你以為我捱不過此罰麽?我告訴你,我是主人從小撫養長大的親傳弟子,這次最多暫時貶回吳山越水,你可不要妄想主人會殺我毀我。我奉勸你,還是當給自己留些後路。神鷹在遠,我卻在近。你無論是想遁水還是遁陸,隻怕都沒那麽容易。”莊嬤嬤一麵隨著她緩緩靠近之勢而後退,一麵道:“屬下對宮主忠心耿耿,所行都是為宮主好,哪裏會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況且神鷹雖遠,其實卻已不遠。宮主雖近,其實卻並不甚近。”

  昭元見那莊嬤嬤已被那少女慢慢逼得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下忽然一動:“難道這少女已經發現了我?”但再看那少女,卻見她臉上半點也無表情,似乎完全是出於無心。隻聽那少女輕輕道:“莊嬤嬤,何必如此呢?你我各退一步,彼此海闊天空。”那嬤嬤道:“宮主,這進取頹廢之間,屬下實在也是為宮主好。多年之後,宮主會感激屬下的。”

  那少女突然躍身起來,便如一朵白雲,飄撲莊嬤嬤。莊嬤嬤冷笑一聲,半點也不驚慌,立即出手相抗,居然也並不差多少。顯然,她很可能是自覺能撐到那神鷹到來,才如此有恃無恐。昭元看了幾招,心頭對她二人的真實武功已基本有數,突然騰身躍出,直襲莊嬤嬤之背。莊嬤嬤正全幅對敵,全沒想到身後還有敵人如此近的偷襲,頓時一把就被製住。

  昭元掌指連發,已點了莊嬤嬤好幾處暈麻之穴。那少女見他突然躍出,似是非常驚奇,急忙就收手為備,待看清楚是他之後,秀臉已漲得通紅。昭元裝作絲毫沒注意,恭恭敬敬將莊嬤嬤交還,道:“宮主為惡仆所欺,在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宮主莫怪。”

  那少女慢慢恢複了常態,接過那莊嬤嬤,輕啟櫻唇道:“謝公子相助。告辭。”說著便要離開。昭元暗運內力,臉上湧起些微窘態,道:“宮主,在下……在下……在下想,這神鷹若來,在下或許還可幫些小忙。”那少女臉上慢慢又湧起了紅意,垂頭道:“隻要莊嬤嬤不能說話,我……自然會有解釋的。”

  昭元心頭微急,忽道:“在下……先前幾度冒犯宮主,實在罪該萬死,請宮主責罰。但在下發誓,在下什麽也不會記得的。”那少女秀臉頓時大紅,再也掩飾不住,幾乎就要轉身逃走,但卻又似有千斤粘力將她粘得轉不過身。昭元心頭升起一線希望,續道:“宮主神仙風儀,若是手攜一人回歸,不免有失身份。在下愚鈍,願效此勞。”

  那少女輕輕道:“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說著偷偷望了昭元一眼,極快地又垂下粉頸。昭元道:“那麽在下為宮主披荊斬棘,也是好的。”那少女不住偷偷看他,終於輕輕道:“那好吧。謝謝你了。”

  昭元大喜,便當先開路,不時回頭偷看那少女。那少女提著莊嬤嬤,竟然象是沒提什麽東西一樣,行路間依然是衣袂飄逸,美不勝收,但就是不跟昭元離得太近。昭元想跟她說話套取內情,但如此遠的距離之下,卻又實在無法太親熱。同時,那少女主要隻是給他指示自己要走的路,對他說過來的話經常裝作沒聽見。因此,這套內情之想,不免成了笑話。

  昭元心頭大是懊惱,但見那少女似乎羞態越來越盛,答自己話時也越來越易於脫口而出,心下不免還是有些希望,暗想:“這可是個好機會,千萬不能半途而廢。就算她是老虎,我也得冒此一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昭元心頭百念紛擾,忽覺前麵似乎有些奇聲,便側耳細聽,發現是鹿群之聲。他心下一動,覺得找到了一個女孩子喜歡的話題,立刻道:“宮主喜不喜歡鹿啊?要是喜歡,在下去捉一頭……”不料他一回頭,卻忽見身後什麽已沒有:幽香雖然依舊,佳人卻已無影無蹤。

  昭元大吃一驚,頓時明白她剛才也是在故意撩撥自己心弦,要讓自己心神蕩漾,從而安全脫身。他大是羞慚,大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忽然大聲道:“宮主,你在哪裏?我迷路了,會被別人發現和問話的。”但連喊了幾聲,卻是半點回應也沒有。

  

萬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五)

  
  昭元氣急敗壞,四麵亂找,卻是什麽也找不到,而且越找越不對勁。他忽然心下一驚,急忙躍上小山之巔,跟先前在竹林時一樣冷靜地看四麵情形,這才明白自己又已處在了一處半天然迷宮中。顯然,那少女趁這當兒,早就去得遠了。

  昭元氣極,幾乎就想立刻衝到那少女老巢去大鬧一場。可是他才一動念,自己卻已先虛了大半:“明明是自己先想愚弄她,她借勢愚弄自己,難道還能有什麽錯?”況且她已有備無情,可比不得自己想象中的她對自己有情之態勢,若陷身其老巢,肯定危險劇增。

  可是難道就這樣被她給愚弄了?昭元想來想去,實是怎麽也心有不甘。難道自己還真去好好宣揚她胴體顯露之事?那不是真成了流氓麽?難道自己去宣揚她消極對待她主人之事?可是……可是……自己當時沒有扣下莊嬤嬤威脅那少女,就是考慮到她可能是冰宮之人,希望把她真正培養成冰宮中的通外信使。如果真去宣揚,那無疑是既害了她,又斷了自己之想,乃是除了能泄泄憤之外,一無是處的損人不利己之法。

  昭元又是羞惱,又是後悔,直歎自己當時怎麽不直接對她麵對麵地翻臉和威逼?不過她那麽美,自己可是有女人恐懼症的,難道就真能對她使得出什麽逼供手段?

  忽然,天空微現鷹鳴。昭元立刻縮身草莽,小心地往天上看。隻見雲彩上如天女散花般慢慢飄下了一幅帛書,而且就象是朝自己這邊飄過來的。

  昭元小心潛至其將要飄落的地方,內力舒展下,那天書已直直飄向他掌心。隻見上麵娟秀的字跡寫著:“公子相救大德,小女子實不敢忘,日後必然有報。不告而辭,實有苦衷,還請公子原諒。公子完閱此書,還請焚去,萬勿僥幸。”

  昭元看後,心頭果然不那麽生氣了,就象是找回了點麵子一般。他想了想,終於運起功力將那帛書焚化,自己則怏怏朝那紮草筏之地去。被愚弄之下,他不免整天都是甚為鬱悶,老是邊紮草筏邊想:“真是豈有此理!回她老巢的路我明明是知道的,怎麽還能被她指偏這麽多?我是不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好色得多?”情緒低沉之下,竟連草筏也紮得一團糟。

  當然,再糟也還是能勉強渡河的。過河後,他好象也擺脫了那少女的影響,腳程也快了起來。大半日後,一個水鎮已在麵前,乃是他從臥眉山出來時,所經曆的第一個稍微大些的街鎮。昭元這時才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些傷未愈,便先買了些藥草自行敷上,找了個地方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先想先去買幾樣花式美觀的珠寶,但看到那些小鎮珠寶之俗,想起天昭之美,卻又終於沒有。結果是他雖轉了一天,也隻買了一艘小船,雇了幾名船夫。他一路溯水上行,到了最後那處十家村時,便命船夫們搭船回去,自己則撐帆繼續前行。

  一路上越來越是熟悉,昭元心頭也越來越是欹旎起來,竟然頗有一種新郎倌去迎娶新娘的感覺。說起來,自己此行實在是說不出的簡單,那便是要天昭給自己解毒,而且若是她願意,還可娶她當老婆。雖然此蠱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心蠱,而且早已被琴兒說的極是可怕,可不知為什麽,他卻絲毫也不擔心天昭會不認帳,或是不肯替自己解毒。

  小船斜帆而進,當年的光景也越來越親呢。自己和天昭可以說是從小就結下的情誼,而且即使自己被抓去折騰的時候,也還是情不自禁驚歎過她秀美可愛的。隻是後來的吵鬧實在太過親密無忌,彼此都把對方真正當成了親兄親妹,以至於自己竟然再也沒有去注意她的美麗可愛,更還本能地避免去想把她變成妻子。可就在幾天內,自己居然就一切大變,正正地要回來……娶……去……見她了。這樣的心理轉變,是不是又太快了些?

  昭元慢慢回想,越想越覺還是自己太過愚蠢,竟然始終沒有注意到她的那許多深情暗示。按說女孩子早知人事,自己當年要跟著樊舜華跑的時候,她就想要抓住自己留住自己,這是不是說明,她也已經在悄悄嫉妒呢?其實如果真就美貌而言,樊舜華雖然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可天昭實在要比樊舜華漂亮得多。隻是當時自己和她在一起,她又年紀還小,自己總以為她是“崇長”心理,結果就反而沒有注意。

  若說同床共枕,天昭其實比冰靈還要多得多。而且臥眉山夏季特別酷熱難當,人人視為畏途,二人經常都是彼此都穿得很少,肌膚相貼,非常親密。天昭跟自己一起睡時總是特別乖,還時不時喜歡撒嬌,跟白天的刁蠻完全不一樣,很有點聽話小媳婦的樣子。後來自己偷偷跑了,再見麵時,她說在寨中很難受很煩躁,以至於性情大變,估計不但沒有誇張,隻怕還有隱藏。

  再次重逢時,她已經十六歲了,說話常常莫名其妙地臉紅,那不是情思是什麽?隻是自己尚處於失去冰靈和伊絲卡的痛苦中,加上親兄妹般的本能回避,始終沒有去認真想而已。這一次回來,自己究竟是希望她已經選好成親之人,還是希望她還沒選好?

  昭元慢慢想著,心頭也越來越甜蜜,也附帶著似乎有一點愧疚感,似乎連自己也覺得自己太過虛偽。仔細想來,天昭的確是非常美麗非常可愛的,琴兒可也並沒有多少誇張。雖然說以前她刁蠻一些,老讓自己難受,但現在的她不是已經文靜多了麽?如果她真的還沒有選定丈夫成親,那麽自己娶她有什麽不好?那可實在也是大大便宜了自己。這麽多日月的同床共枕,難道不是冥冥中的夫妻暗示麽?

  昭元正自狂想,忽然發覺心頭居然又是一陣針刺般的奇痛,頓時嚇得半死。他慌忙盤膝坐下,心靜如水,這才終於勉強阻止了那心痛大發作,但額上身上已是冷汗涔涔。他苦笑一聲,暗道:“這也太狠了吧?這究竟是要讓我記掛你,還是要讓我不記掛你啊?”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當時肯定要走,還一個勁地說自己喜歡勇敢的妹妹,肯定對天昭有說不出的影響,導致她無法太勸阻自己。天昭八成也知道自己還沒有太想過兄妹成親,因此,她肯定以為自己思念她的想法未必會太過激勵心痛。這樣一來,即使自己會感覺到異樣,最多隻會感覺到配入其中作為掩蓋的普通蠱毒之發作。但那混入的心蠱,卻能狠狠嚇阻自己在外麵流連忘返,或是耽誤時間過長,或是對別人愛意過甚。自己便再愚鈍,多經曆幾次後,肯定還是會發覺這是某種蠱毒作祟,也肯定會急忙趕回臥眉山。此乃是大賺小賠之舉,她如何不做?隻是自己終於還是動作夠快,剛好搶在明白這些之前與夏瑤琴春風一度了,而且居然還沒痛死。唉,都怪那幾塊薑太美太多太可愛了,不然自己收斂一些,不那麽連續地大動情思,沒準還可以多親熱幾天。

  行了兩日一夜,小船已是越來越近河源之側了。這時的河岸兩側早已無人煙可言,但景物對昭元來說,卻是越來越親切。再過一日,他棄船登岸。待再步行又一日,到得晚間,他終於快到了自己和天昭揮手而別的地方。本來這時夜色漸深,按這幾天的慣例,自己是早就該先休息的,反正也不爭這一天。可是他心頭那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卻也告訴了自己,那就是在這個時候,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著的,還不如先回山寨再說。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見她,她會不會也這樣迫切地想見自己呢?

  漸漸的,昭元終於望見了那臨別的地方,隻見那平緩的小山之上,似真的有一位少女在朝這邊呆呆相望。昭元百感交集,呆立了半晌,竟已是不知不覺間口舌發幹,鼻中微酸:“我真是無恥。難道讓一位少女來這樣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就是我的希望麽?”

  他不知為什麽,竟然有些難以舉步,因為他發覺自己幾乎已不配去麵對天昭。他在船上時的灑脫已是蕩然無存,所剩下的隻有慚愧、內疚和心痛。那少女癡癡望著,終於慢慢轉過身去,似乎知道今天已等不到她所要等的人。昭元忽然發現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套她說要在大婚之時才舍得穿的華美之服,心下更是一陣酸苦,一陣甜蜜,還一陣愧疚。他定了定神,悄悄邁開步法潛過去,要給她一個驚喜。

  天昭雖然在緩步離開,可還在偶爾回望,似乎還在期待著昭元的出現。昭元心頭跳得越來越劇烈,步法卻是越來越輕,連呼吸也屏了起來。終於,他已經離天昭不過幾步了,正是他促足可及的距離。可是他卻不知為什麽,已根本不敢去來實行他那個給她驚喜的念頭。

  天昭終於又慢慢回過頭來了,那眼睛是那麽的淒涼和癡迷,癡迷得讓昭元自己都心碎。天昭怔怔地望著昭元,仿佛是夢遊一樣,就象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不是真人,更象是她自己也不是真人。忽然之間,她淚如泉湧,一下撲過來哭道:“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昭元輕輕摟住她,摟住她那纖弱柔美、卻又憔悴得可憐的嬌軀,眼中早已熱淚盈眶。天昭的盈盈珠淚早已擦滿了昭元的臉,讓他毫無阻礙地感受著她心間的思念,也一滴滴、一串串滾落在了那大婚禮服上。昭元想要說些話來安慰她,可卻根本說不出來,因為內心的憐惜和慚愧,已經逼得他根本就無法去麵對天昭的淚水。天昭蒼白憔悴的小臉貼在他臉上,一遍遍地貼著,蹭著,似乎要用重逢的淚水,來磨碎那痛苦的記憶和刻骨的思念。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昭才終於停止了哭泣,可是那緊緊依偎在昭元懷中的身體,卻還是在不住顫抖著,陣陣冷熱不定。她似乎完全站立不住,似乎隻有依在他身上,被他的身體擁抱、乃至包裹起來,才能夠讓她覺得有所支撐。

  昭元心頭酸楚,情不自禁地一遍遍撫摸著她的柔發,輕輕道:“阿妹,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了。你……還好麽?”天昭慢慢仰起臉望著他,忽然一頭埋下去,狠狠咬了他肩一口,熱淚滾滾落入他後領,哭道:“我不好,我不好,我真的過得很不好……你知道麽?我過得好苦好苦……你知道麽?你知道麽?你為什麽現在才回來?你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她單薄柔弱的身體貼在昭元身上,那衣服裏麵簡直就象是根本就沒有主人的重量。昭元那拚命苦忍的熱淚再也忍不住,洪水一般狂湧而出,幾乎就要將二個人都完全吞沒。他輕輕道:“哥哥錯了,哥哥應該早回來的。哥哥沒有照顧好阿妹,你生氣就狠狠咬哥哥,好不好?”

  天昭眼淚嘩嘩而下,似乎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一刻奔湧了出來,要讓他知道自己讓他走時是多麽的痛苦,多麽的後悔,對他又是多麽的思念,質問他為什麽不早些回來撫慰自己,疼愛自己,擁抱自己,憐惜自己。昭元已經快要被這無聲的委屈和質問融掉了,那許多許多的話,哪怕是曾經準備過無數遍的,都已完全說不出來。

  兩人的淚珠一顆顆滴在棵棵碧草上,一星星地四散迸開,又一星星地在草葉上融合,就象九月的露珠那樣晶瑩剔透。天昭終於慢慢收住了眼淚,喃喃道:“昭元哥哥,你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裏?你是不是忘了我?你是不是嫌我不乖,嫌我老是不聽話,讓你不開心,想要永遠離開我?”說話間,她那本已停歇的眼淚又是滾滾而落,嬌軟的櫻唇輕輕在昭元的頸際顫動著,伴隨著那柔弱無助的酸楚和中人欲醉的少女口澤芬芳,令他更加愧疚萬分。

  昭元定了定神,輕輕撫摸她的香肩,柔聲道:“哥哥出去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忙得顧不上我的寶貝天昭妹妹,真的是很該死很該死。”天昭失聲哭道:“我真的好怕你不喜歡我,討厭我,再也不理我……我……真的已經長大了,知道你不喜歡我淘氣,我再也不會淘氣了,我會好好聽你的話,再也不胡鬧了,真的。你不要討厭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昭元鼻中酸塞,輕輕道:“妹妹聽話哥哥開心,不聽話哥哥也開心。隻要是妹妹的,做什麽哥哥都開心……”後麵的話已是說不出來。他手上更加緊密地摟著天昭,讓她體驗那久久渴望的貼心和安全,撫慰她那已被傷害得太深的心靈。天昭輕輕依在他懷裏哭著,似乎軟軟身體上的每一寸,都需要他的體貼和溫柔來嗬護和撫平。她就象一隻剛剛生下來的小貓,根本不敢也不願睜開眼睛,從內心裏就害怕來自外界的任何其他接觸。

  良究,天昭的眼淚才又漸漸收住,慢慢道:“哥哥,你走了之後,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好想你啊,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知道麽?”昭元輕輕撫摸她顫抖的雙肩,道:“哥哥能夠體會到的,真的。哥哥雖然很忙很忙,也時常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天昭喃喃道:“哥哥,我有一個想了很久很久的問題想問你,你回答我,不要騙我,好不好?”昭元心下一動,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慌亂,手中卻還是輕撫她秀發,遲疑道:“嗯。”天昭眼淚悄無聲息地潛入他頸,好象用了很大的氣力,才終於慢慢說道:“哥哥,你究竟是不是從小就很討厭我?”

  昭元吃了一驚,道:“不,不,哥哥很喜歡你,很疼很疼你的。哥哥沒有親人,哥哥是真的把你當妹妹看的,你也知道的。”天昭身體顫抖起來,淒然道:“可是……你為什麽總是跟我吵架?你為什麽不喜歡聽我的話?你為什麽總是想要離開我?”

  昭元聽她說的悲切,腦中不禁又浮現起了當年三個小孩在一起時,那無憂無慮、溫馨無限的情景。他心頭一陣傷感,將唇湊到她耳邊輕輕道:“當時哥哥很笨很笨,總是以為你既然當妹妹,就應該聽哥哥的話才對。哥哥……哥哥是真的把你當妹妹來疼的。”

  天昭淒然道:“我從小沒有父母,隻有人跪我拜我教我,卻從來沒有人疼我愛我寵我。我真的很想你寵我,聽我的話,陪我一起睡,一起吃,一起玩,可你卻總是說你還有事要做,不能老是陪我。我想讓你明白,你要是不先陪我玩,你就做不成事,就總是跟你搗亂。可是你每次都跟我吵,總要我認輸才肯陪我玩。我……我真的很難過很難過……”

  昭元想起她有時候跟自己故意胡攪蠻纏的情景,的確是跟她現在所說的一模一樣,不禁感慨無限。天昭哭道:“哥哥,長老們和靈官們總是要我好好長大,當好族長,連杜爺爺也這麽說,可是我……真的很討厭很討厭當族長。後來連你也把族中的事看得比我重,我心裏更加難過,這些……這些……你知道麽?”

  

萬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歎迷惘(六)

  
  昭元想起她從小就被所有人賦予太大的期望和壓力,從來就無法享受真正的童年之歡,比之自己的童年,隻怕實在也強不了多少。他心下同病相憐起來,也覺自己那樣要求她確實有些不對,愧然道:“對不起,我們都太自私了。”

  天昭慢慢仰起頭,怔怔地望著他,慢慢又垂下頭去,癡癡道:“我不在乎他們要我這樣,可是你也那樣說我,我真的很難過。”昭元心頭突的一跳,脫口道:“你那個時候就這麽看重我麽?”說到這裏忽然臉上一紅,身上不覺突的一熱。

  天昭也是臉上一紅,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一波熱流。她嬌軟身體上的顫抖頓時劇烈起來,身體似乎也被昭元的熱流喚起了熱度,一時間羞得說不出話來。幸好那熱流不過一閃即逝,天昭定了定神,心頭一陣傷感,輕輕道:“全寨之中,所有的人都覺得我是個沒長大的族長。除了你以外,沒有一個人當我是小孩。我好想跟你在一起玩,因為隻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夠真正當一會小孩子。可是你也總是提醒我應該當族長,讓我難過。我真的好想好想讓你永遠永遠乖乖睡著,永遠永遠聽我的話,永遠陪我,可……可你總是不肯。”

  昭元想起她的處境,不禁又是歎了口氣。她身為一個女孩子,但壓力過大之下,可說是從來沒有玩具可言,也更加沒有玩伴。杜先生等都是長者,寨中其他小孩子又跟她等級森嚴。琴兒雖然跟她年紀相差不大,但琴兒從小就象個大人一樣,對玩鬧興趣不大,也是幾乎等於沒有。隻有自己那時還是身份特殊,又不如琴兒懂事,剛好跟她吵鬧無忌。既然同齡小女孩常有的布娃娃等物,都被眾長老視為無用之物,那麽自己自然便成了她心中的布娃娃了。她抱著自己就睡得特別好,說不定也不光是為了清涼之感,其中還可能有小女孩的天性。

  天昭似乎也沉浸在對那時的回憶中,秀美的臉上也微微泛起了紅暈,輕輕道:“我叫嬤嬤們不許說出去,可是後來……後來有幾個長老還是知道了。那幾天裏他們都很生氣,但是我很委屈地大哭起來,哭了很多很多次,後來……後來他們也就不再生氣了。我真的很珍惜很珍惜你,可是……可是後來你還是不肯跟我一起睡,你甚至都跑到洞裏不出來了。我很生氣,也很難過,可是……可是……”說著臉上紅暈越來越濃,後麵的話已說不出來。

  昭元也甚是尷尬,輕輕道:“可是再後來……再後來……我還不是和你一起睡了麽?還有那一次重逢後……重逢後……你忘了麽?”

  天昭臉兒更紅,道:“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忘的,可……可那是不同的。”昭元奇道:“什麽不同?”天昭輕輕道:“先前我們一起睡的時候,我總是趁你睡熟後偷偷掐你咬你,報複白天你跟我吵的事。可是後來,我們都長大了,我就再也不敢了。”昭元失笑道:“怪不得小時候我總是睡一會就醒來了,夢中總還以為是被蛇咬,然後就趕快去喂蛇。……當年是我錯了,是該被掐。可是後來我疼你疼得不得了,那樣你還晚上掐我,當然就不應該了。”

  天昭卻並沒有被他說的話逗笑,反而幽幽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歡掐你,好想好想啊。你為什麽一定要跟那個樊家大官的女兒走?我們大些之後,他們就總要我少跟你一起睡。嬤嬤們勸我不要生氣,說隻要快些長大,有一天你就會加倍地賠給我的。我第一次聽她們的話,可你卻反而跑了。你知道你跑的那兩年多的時間裏,我沒有了希望,有多麽難過?”

  昭元歎了口氣,道:“是哥哥錯了,哥哥該死。哥哥回來,就是為了彌補對你的過錯。”

  天昭眼睛慢慢放起了光,輕輕道:“後來我最危急的時候,終於遇到了你。當時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真的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怕的。我甚至都不想回臥眉山,就隻想永遠在那裏,永遠讓你陪我彌補我。”昭元想起那幾日間她的歡喜情景,也是不禁心頭微輕輕鬆。

  天昭那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呆了半晌,黯然道:“可是後來你又要走,你還是要離開我,我……竟然沒有辦法能留住你。我……我……”昭元輕輕道:“不是我要離開你,而是我有很多事要做,做完了就會回來看你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回來麽?”

  天昭似乎沒有聽見他說什麽,隻是幽幽道:“那個時候,我才第一次認真地想,想你是不是本來就討厭我,嫌我跟你吵鬧。那些天裏我天天陪你,聽你的話,學習處理政務,還學做飯,心裏的難過也一點不敢露出來。我希望你知道我變乖了,能留下來陪我,可是……可是你終於還是要走。你知道我不想你走的,可是你……你……一點也沒有把我放在心上。”說著又已是珠淚盈盈,將臻首深深埋入他懷中。

  昭元暗暗歎了口氣,柔聲道:“於是你就下了蠱毒?”天昭輕輕點了點頭,道:“我真的不想這樣,也不敢說,可是我真的好怕你一去不複返,讓我再也找不到你。哥哥,你怪我嗎?”昭元輕輕道:“不怪你,不怪你。是哥哥錯了,哥哥沒有好好疼你,一遇到大事就總是把你拋在腦後。”天昭慢慢仰起臉,又輕輕垂下頭,道:“哥哥,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下蠱的,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在外麵心痛,我在這裏也陪你一起心痛的。”

  昭元吃了一驚:“難道琴兒說的是真的,她自己也真給自己下了蠱?”他正尋思間,天昭已淒然道:“我給你下蠱的時候,也給自己下了蠱。要是你真的不回來,我……我也不想活了。”昭元心頭難過,貼住她臉,輕輕道:“你怎麽這麽傻?哥哥做的事很危險,有的時候可能都沒命了,並不是不想回來的。”天昭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太害怕沒有你的日子了。如果你死了,我就完全沒有了希望,我為什麽還要去熬那種日子?”

  昭元歎了口氣,正待說她幼稚,忽然想起她既然能下蠱,自然也是能解,心下稍安。天昭喃喃道:“你走了之後,我天天傍晚都在這裏盼你回來。我一天一天地等,先是盼你走慢些,這樣你要是後悔離開的話,就可以早些回來。後來我絕望了,又盼望你走快些,能夠早些辦完事回來。前些天滿一年的時候,我……我簡直就象傻了一樣,真的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嬤嬤們和長老們都勸我不要再等了,說你不會回來了,可我……我……還是等你。我等啊等,等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晚,卻還是看不見你的影子。我好難受好難受,我的心也越來越痛,雖然有鎮痛藥物,也還是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軟軟而言,似乎甚是平淡,但昭元自己是知道那種劇痛之可怕的。她這樣嬌弱的身體和意誌,究竟是怎樣挺過來的?這其中的艱辛困苦,又豈能隻用自己的那些痛苦來衡量?昭元想著想著,心頭越來越酸,輕輕撫著她頭道:“傻妹妹,你為什麽這麽樣難為自己?”

  天昭哭道:“不是我難為自己,是你難為我,你不心疼我,我真的沒有辦法啊。你可知道,我在想給你下蠱的時候,是多麽痛苦?我一點也沒有猶豫給我自己下蠱,可你知道麽,我在給你下蠱前,是多麽的猶豫,多麽的難過?我真的舍不得你心痛,我願意用我自己更大的心痛來彌補你。可是……可是……可是這些你感到了麽?你知道這些麽?”

  天昭的嬌軀隨著話顫抖著,似乎那所有的委屈,都要透過這顫抖鑽入他的心靈,讓他體貼和慚愧。昭元情不自禁地緊緊摟住她,顫聲道:“哥哥是大人,可以多承受一些,你怎麽能夠跟哥哥比?你真的從沒想過給自己解毒麽?”

  天昭哭道:“我想了很久很久,知道了你不喜歡我小時候的任性,就想狠狠懲罰自己,這樣你以後就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哥哥,你以後還會生我小時候的氣麽?你會原諒我麽?”昭元垂淚道:“不生了,早就不生了。其實哥哥從來就沒有真生過你的氣,還要什麽原諒?”天昭抬頭顫聲道:“真的?”

  昭元幾乎已不出話來,但卻堅定地點了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小時候要是不打鬧,長大了的話感情會不深的。你可千萬不要再傷害自己,那樣哥哥會很心疼的。”天昭大哭道:“可我不想要那種感情深,我……”昭元緊緊摟住她,柔聲道:“哥哥要,哥哥不但希望那種感情深,還希望你希望的那種感情深。”

  天昭小臉一紅,抬起頭來呆呆望向他。忽然,她那本來就從未真正斷過的淚水更加洶湧澎湃,一頭紮進他懷裏,無聲地哭著。昭元也是心頭酸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緊緊摟著她,給她以溫暖,給她依靠,給她以那本來就不需要的原諒,更加給她以通融二心的愛憐,讓她感受自己心中的懺悔和痛惜。二人相擁而泣,那從小就悄悄紮根的情意,在淚珠的澆灌下,終於長成了大樹。

  良久,天昭忽然身體一熱,似乎想要推開昭元。昭元卻還沉浸在那相擁的深情回憶中,天昭這一下不但沒能推開,反而被昭元本能地加力摟得更緊。他雖也是急忙醒悟放手,但二人臉上都已是通紅一片,都是低下頭去不敢看對方。

  昭元偷眼望去,隻見她小臉從未有過的紅,極是可愛,簡直都象讓人想情不自禁地上去咬一口,心頭頓時大動起來。但他卻忽然間嚇了一大跳,急忙又自抑製住自己心頭衝動,卻還是忍不住偷看。天昭似乎也猜到了他心頭的念頭,更是羞得抬不起頭來,良久才終於鼓起勇氣,輕輕岔開話題:“哥哥,你看我這衣服好看麽?”

  昭元微微一怔,忙收斂了些眼光,道:“好看,好看極了。不過這是你大喜的禮服……”天昭淚光複又隱現,輕輕道:“今天……就是最大最大的歡喜。我天天盼你回來的時候都穿著它,希望你回來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見我最漂亮的樣子。”昭元心頭一動,急忙壓住,勉強笑道:“你已經這麽美了,應該小心被衣服沾光才對,哪還需要衣服來幫你顯美?”

  天昭玉臉羞紅,輕輕道:“哥哥,你又笑我。”昭元道:“不是的,你真的很美很美,你自己不知道麽?哥哥當初要是……”說到這裏忽然甚覺尷尬,下麵的話已是說不下去。天昭臉兒上的羞澀中透著歡喜,似乎知道他究竟要說什麽,卻忽然又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常常在想,要是我早些長大一點,早乖一點,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了?”

  昭元心頭一黯,想要告訴她自己要做的大事無論如何還是要做,但見她那似乎漫不經心、實際上卻無限期待也無限脆弱的神情,終於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天昭羞喜無限,低下頭去,良久才幽幽道:“你第一次走以後,我很難過很生氣。後來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對我……對我好好啊,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從小就溫柔一些,總聽你的話,你就會對我一直都很好很好……”

  昭元輕輕歎了口氣,道:“傻妹妹,哥哥一直很疼你的,一直都想對你好的。哥哥小的時候不知道容忍,不知道珍惜,總是跟你吵架。後來你我都長大了,哥哥才終於有了些肚量。可是哥哥正想來包容你哄你的時候,你卻也已經變乖了。”天昭眨了眨眼睛,輕輕道:“那你是不是又不歡喜我了?”昭元一怔,忙道:“不,不,你變乖了,哥哥就更喜歡了。”

  天昭秀臉上紅雲飛舞,聲音卻越來越憂傷,似乎又沉浸在了那些過去的歡樂和憂傷中。她緊緊閉上雙目,慢慢道:“自從那次重逢之後,我就常常傻想,我以後要是總聽你的話,你也一定會總是……總是陪我疼我,我就再也不需要發脾氣了。可你卻對我說你還是要走,要我聽你的話,我真的好傷心好傷心。”

  昭元歎了口氣,輕輕道:“對不起,哥哥太自私,讓妹妹難過了。”天昭珠淚盈盈,淒然道:“我心裏真的好想好想你不要走,可是我又怕你太生氣,怕你說我不聽話。所以我還是努力做出很聽你話很堅強的樣子,隻敢很小心很小心地求你。你可知道,在你睡著的時候,我偷偷對你說了多少話,流了多少眼淚?我……”

  昭元見她淒然淚下,嬌軀盈盈欲倒,心下愧疚之意更是彌天而起,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重新將她摟入懷中。他輕輕愛撫天昭的秀發,道:“妹妹,對不起,哥哥太笨,哥哥隻顧自己想做的事,哥哥對不起你。”

  天昭淚湧如泉,道:“我知道我勸不動你,於是我就想給你留下好印象,盼你想我多些,早些回來。我真的很怕你忘記我,又象上一次那樣扔下我不管,就……才對你做了錯事……”昭元輕輕摩擦她的小臉,顫聲道:“乖妹妹,別哭,別哭,哥哥說過不怪你的。你沒錯,是哥哥錯了。”說著自己也是淚光盈然。

  天昭哭訴道:“你走了之後,開始我總是對自己說你是有事要去做,做好了就會回來看我。可是後來……後來……你好久好久都不回來,我……我……長老們都說不知道你的行蹤,後來看我很難過,就有人說要為我早些選夫,用大婚來衝喜。我很生氣很生氣,可是我聽你的話,要做一個聽話文靜的女孩子,拚命忍住,不朝他們發脾氣。那個時候,我心裏真的好難受好難受啊,你知道麽?”昭元想起她本來是任性胡鬧之性,居然為自己能忍受這許多委屈、做這許多她本來極討厭反感之事,心頭難過,道:“好妹妹,這些真是太難為你了。”

  天昭慢慢道:“我白天天天努力地處理政務,晚上就天天在這裏等你,隻盼你能早一天回來,我就可以早一天快樂起來。可我一直等了你三個月,你……卻始終都沒有回來,當時我簡直……”昭元驚道:“三個月?不是說一年麽……”天昭淚下如雨,淒然道:“哥哥,你覺得三個月很短麽?”

  昭元見她嬌軀比分別前更顯單薄,簡直都象是不可能支持得住身體,想起她思念自己、度日如年之苦,心下更是大痛。他忽然抓起天昭的纖手,狠狠地錘了自己一拳,歎道:“對不起,哥哥真的是太自私了。”天昭輕輕地撫摸他那被打的地方,癡癡道:“我一天天想象著你做什麽事,有時候覺得你一天就能走很遠很遠,能做很多很多事,有時候又寧願你是走不快做不快才回不來。可是後來……後來我終於不能騙自己了。”

  昭元想要說話安慰她,卻覺得自己實在已經做的太過分,已是根本無可原諒,話便根本說不出來。他歎息之下,隻能默默地擁抱愛撫天昭那無力的身體。天昭淒然道:“後來我終於還是想到了,想到你是不是還是因為討厭我,不喜歡我,不想念我,才不急著回來……”

  昭元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千萬不要瞎想。”天昭淒然搖了搖頭,道:“那些天裏,我想了很多很多,覺得自己小時候真的是很討厭很討厭,好後悔好後悔。我……想讓你原諒我,重新讓你喜歡我,可是你卻已經走了。我……真的好怕你到死都想不到回來。”

  昭元歎了口氣,慢慢道:“你不討厭,是哥哥討厭。要不然,小時候你也不會被哥哥惹得總是委屈。這麽可愛、這麽好的妹妹,居然不知道好好疼,應該後悔的是哥哥。”天昭臉上忽然現出一絲羞澀,輕輕道:“哥哥,你真的一直是這樣想的嗎?”

  昭元道:“當然是真的了。要不然,哥哥隻怕就真的不會回來了。”天昭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呆呆望著他道:“哥哥,雖然你是騙我,可我還是很開心很開心。在這段時間裏,我終於還是相信了嬤嬤們說的道理是至理名言。她們說你也是男孩子,你也喜歡漂亮溫柔的女孩子。做女孩子還是要文靜些,打扮些,才會被人真正喜歡。我曾經以為你與眾不同,可是後來我終於知道,你也還是一樣。即使我是你妹妹,要是很壞很野很不打扮,你也一樣會不疼我。”昭元甚是尷尬,勉強笑道:“不是的,不是的。你這麽溫柔漂亮,打扮了反而會遮蓋美麗的。”

  天昭羞澀一笑,道:“我相信了之後,就天天穿上最美最美的衣服在這裏等你,希望你以後永遠看見漂亮溫柔的我。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在改變自己。哥哥,你覺得我變得還好麽?”昭元笑道:“女大十八變,變得哥哥都快要認不出來了。不過哥哥要好好看看,這些打扮究竟偷走了我寶貝妹妹的多少美麗。”說著便作勢又要去將她攬入懷中。天昭羞澀一笑,躲開他的手臂,卻低頭幽幽道:“哥哥,要是我不打扮,你是不是從來就不會認真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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