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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

(2007-03-30 22:40:10)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
  昭元嘿嘿苦笑著,不知道從何時起,那早已經流幹了的淚水,竟然已是重又盈滿了他的眼眶。他不敢聽,不敢看,因為他根本無顏去見望帝之靈。那撲麵而來的白影是什麽?是雲氣麽?還是宮雲兮?昭元苦苦地笑著,心頭處處是徹底的絕望。他甚至恨不得去跪在她麵前質問和請求,她為什麽連靈魂上也不肯放過自己?

  昭元痛苦地閉上眼睛,腦中又是模糊一片,可是那來自宮雲兮的無形壓迫,卻還是令他無可回避,逼迫得他幾乎連冥路也不敢再走。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在慢慢飛落,似乎已經到達了冥路的最終目的地。蒼茫冥路的盡頭,究竟是在哪裏?

  昭元腦中一個念頭忽然起來:那夢幻般的瑤姑娘曾經說過,她的天宮是神鬼之樞,自己會不會又回到了她那裏?

  一想到這裏,昭元立刻本能地奮起殘存的意識,向前努力張望。那些影子已經告訴了他,前方雖然也是雕欄玉砌,美不可言,可是周圍卻沒有那無窮無盡的黑暗,反而隱隱約約有一種蒼翠欲滴之意。

  昭元竟然莫名其妙地極度失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當初自己和瑤姑娘不過是夢中一會,自己和她都是那樣的驕傲,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相互威脅,相互恐嚇。現在自己終於又歸於她的掌握,按說自己應該非常非常恨她、怕她才是。可是為什麽自己不但不恨她、不怕她,反而還在以往就偷偷地向往她、仰慕她的基礎上,更加覺得她前所未有的美麗和溫柔,甚至覺得她簡直就象自己這茫茫冥路上的唯一救靈之主?

  即使她不是夢幻,她也隻是一個比宮雲兮還要刁蠻驕傲一百倍的女孩子,“美麗”或許還有過之,可跟“溫柔”二字,實在是完完全全沾不上半點邊的。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麽恐懼宮雲兮的情形下,卻依然拚命地想要和她親近,竟然還幻想著她會拯救自己?

  昭元那模糊已極的意識已經根本容不下這些問題,更不要說這些問題的答案。他隻是本能地覺出,自己身體的前後左右、心內心外、靈內靈外,都已經被宮雲兮徹底霸占了,以至於他自己已完全沒有容身之地了。

  自己早已試過了,沒有任何一個辦法可以擺脫宮雲兮的糾纏,那麽誰能夠真正蓋過她?誰能夠幫自己抵抗她、驅逐她、恢複自己哪怕是一點點的自尊?這一切除了那隻存在於自己思維中,因而也就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無法被超越的瑤姑娘外,還能有誰?

  在昭元那殘存模糊的混沌意識中,他已經本能地把那本來極可能是脫胎於宮雲兮的瑤姑娘,硬給想象成了“自己的”思維,從而認為她是“自己的”,是“安全的”,同時還是虛幻的。當自己的靈魂已經太單薄,單薄到無法控製自己不崇拜別人的時候,崇拜一個現實的人,又怎麽能比崇拜一個隻存在於自己想象中的人安全?既然瑤姑娘隻存在於自己的想象中,她其實不能對自己做什麽,隻能自己對她做什麽,那麽崇拜一下她,又有何妨?

  昭元苦苦掙紮著的最後意識,已經容不得他反思這樣一個問題:自己為什麽要堅定地相信,自己的那個怪夢隻是一個一點也不奇怪的普通的夢?自己為什麽不能保持自己一貫保持著的最基本的懷疑?莫非是因為自己本能地知道,現在的瑤姑娘隻有成為一艘不容絲毫置疑的鴻濛巨艦,才有可能拯救自己逃脫對宮雲兮的思念?如果還將她想象成一跟脆弱而又虛幻的稻草,那麽自己就再也不可能有自由的希望?

  昭元腦海中,瑤姑娘那璀燦奪目、卻又永遠隻是若隱若現的美麗,已經越來越清晰了,也越來越溫柔可親了。自己所真正仰慕的本來就是她,那個什麽宮雲兮來搗什麽亂?她有什麽資格來搗亂?

  昭元忽然真的就象得救了一般,狠狠地就要向靈魂中那無處不在的宮雲兮嘲笑,向她蔑視,要令她羞慚而逝。可是宮雲兮的影子卻更加輕蔑地回敬著他:“她根本就是基於對我的想象,你仰慕她,根本上就是在仰慕我。你現在還不回去,難道一定要看到失敗才甘心麽?”

  昭元幾乎是憤怒無比地用心吼了出來:“瑤姑娘不是你!她是我的,根本不是你!我喜歡的是她,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可是宮雲兮卻隻是輕輕一笑,似乎是在說:“是麽?她在哪裏啊?她是在你的思維裏,可是她更在你思維中思念我的部分裏。”昭元拚命地想要搖頭否認,可是這種否認在宮雲兮麵前,卻是驚人的蒼白無力。他無比迫切地希望瑤姑娘就在麵前出現,狠狠地將宮雲兮比下去,可是他每想一個可能的影子,卻永遠都還是宮雲兮。

  看著宮雲兮淺淺而又絕世的微笑,昭元忽然無比痛悔:“瑤姑娘明明就是我對她的夢中想象,我為什麽還是借此來對她念念不忘?我為什麽這麽賤?她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難道連我以生命為代價,選擇退出也不行麽?我……究竟死了還是沒有?”

  他甚至忽然又想恨瑤姑娘,可卻又說什麽也恨不起來,因為他甚至願意為她作牛作馬,永生永世為她沐足,隻求她能幫自己驅散宮雲兮的糾纏。他所能唯一能恨她的,就隻是她為什麽偏偏不出現在自己麵前,不親口告訴自己,她究竟是不是自己對宮雲兮的想象。為什麽連這樣一個卑微的乞求,她也依然不肯滿足自己?她不是神仙麽?難道她還會聽不到自己的心聲?難道她也要跟宮雲兮一樣,跟自己一個凡人鬥氣?

  昭元欲哭無淚,簡直恨不得自己的這個所謂靈魂也幹脆完全消散,永遠也不要再有哪怕是一丁點的意識殘餘。既然百無一用是神思,既然自己明白這個道理,既然自己也知道,隻存在於思維中的她,根本無法幫自己做什麽,那麽為什麽還要苛求她?

  可既然她完全沒有用,自己又為什麽曾經那樣迫切和虔誠地相信,相信她能夠拯救自己?她為什麽要存在?自己的思維為什麽要存在?

  無數的雲氣撲麵而來,似乎在滌蕩著昭元的一切,可是他的靈魂和那一點點模模糊糊的思維,卻依然還沒有消散。她不出現,那麽是不是她不在這裏?還是她根本就不存在?也許前麵召喚自己的隻是巫山神女,盡管她們都可能是叫瑤姬,可是她們畢竟不是同樣的神仙。那麽自己的那些死前的痛苦呼喊,以及死後的心靈呼喊,也就不會被瑤姑娘聽到,對不對?

  可是,瑤姑娘乃是神仙中的神仙,她是自己的思維,她又怎麽可能會聽不到自己的心靈呼喊?她又怎麽能聽不到?如果她都聽不到,如果她都不肯來救自己,自己可怎麽辦?這巫山神女究竟是不是也是她?自己能不能堅持咬定,這前方的巫山神女就是瑤姑娘?

  茫茫飛升的感覺,已經告訴了昭元,自己已經死了。可是他的心卻還是在一片片地被撕裂著,那隱隱約約又尖銳無比的痛苦,始終還在包圍著他。那雲氣般的感覺也輕輕擁抱著他,在他額際和心際輕輕撫摸著,似乎要在他晉見仙靈前,一絲絲濾清他渾濁低俗的靈魂。

  他滿懷著希望,希望對宮雲兮的思念能夠被過濾掉。可是他卻終於悲哀地發現,他的全部靈魂中,除了對她的思念沾染了些靈氣外,其他的一切都是驚人的低俗不堪。他的意識卻又一陣模糊起來,因為他被過濾掉的不是他的情感,而是他的僅存的理智。他沒有抵抗,也沒有辦法抵抗,因為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以及所有的思維,都已是完全虛無縹緲。

  終於,雲氣漸漸淡了下去。昭元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側臥在了一處處處都晶瑩剔透的美玉園中。自己的身下,似還有一幅極軟極美的絲毯在襯著自己,象是怕自己的凡軀玷汙了這個無比美麗的仙宮。所有這一切顯得是那麽的自然,以至於他都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由雲的擁抱,投入到玉的擁抱中的。

  昭元癡癡地想要理解這一切,卻又發覺自己不但已根本無法去理解這一切,甚至連自己那乞求適應、乞求被征服的願望,都已是那樣的卑微。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驚慌起來,因為他害怕自己肮髒的汙血,會玷汙這美麗神奇的絲毯。可是當他模模糊糊地一看,才知道那雲氣不但已經清潔了他的靈魂,還清潔了他的軀體,清潔了他的身心傷痕。

  昭元微微鬆了口氣,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可是前麵卻依然有絲絲繚繞的雲霧,讓他看不清楚任何東西。他正要舉步,卻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已被幾隻玉手共同提了起來。昭元扭頭回望,果然發現了四名美麗無比、似乎還有些麵熟的少女。

  那四名少女見他望來,都似是不自禁地向他微微一笑,卻又立刻斂起花容。緊接著,她們似乎還在故意作出冷若冰霜的樣子,在凶自己,嚇自己,卻又時不時地抿嘴而笑。昭元意識更加模糊,總覺得似乎是那裏見過,卻又記不起來。忽然,他心頭一陣劇震:這四名少女,似乎就是自己在昆侖天宮遇到的西王母二十八宿中的四位!

  模糊中的他頓時被滔天狂喜吞沒,顫聲道:“瑤……瑤姑娘派你們來的麽?她在哪裏?她……真的存在麽?”一名少女眨了眨眼睛,微笑道:“真是不折不扣的笨瓜,自己都已經被抓到少主麵前來了,居然還不肯相信她的存在。嘻嘻,你已犯下十惡不赦的天條,是不是還能保留神魂不散,都還要看瑤姑娘的意思。可你怎麽不但一點都不怕,居然還這麽迫切地想要見瑤姑娘?”

  昭元腦中模糊之意更盛,似乎連那少女的話都聽不大清楚,自然也根本不知道害怕,隻是模模糊糊地道:“什麽天條?她……不是來救我的麽?”那少女哼了一聲,扳起秀臉道:“為什麽要救你?你犯了錯,居然還想得救?我看嘛,是要罰的。不過呢……”旁邊一名少女卻抿嘴笑道:“姐姐,這等野物,天性愚頑,能懂什麽?”

  那先前的少女嘻嘻一笑,果然不再理他。但這時旁邊一名少女卻忽然笑道:“不過呢,你雖然愚蠢,卻居然還知道在死前大呼對瑤姑娘的愛慕,算是沒有笨到家。隻是你實在太過鄙陋,喊的這一聲既被瑤姑娘聽見了,可實在不知她是喜是惱。唉……”

  第四名少女笑道:“他這等粗人說愛慕瑤姑娘,瑤姑娘當然不開心了。可他要是能夠老老實實給瑤姑娘好好沐足,說不定瑤姑娘就會饒了他的小命。喂,小子,你這次可是真正來求瑤姑娘救命的,那還願不願意為我們的瑤姑娘好好沐足啊?”

  昭元本來就已是意識模糊,後來更被她們沒頭沒腦的話說得頭昏腦脹的,可是忽然間聽到“救命”二字,依然立刻就能奮起力氣,本能地道:“願意!願意!瑤姑娘在哪裏?”他一口回答,那少女反而吃了一驚,看了他幾眼才笑道:“你這家夥從來都不安好心。當初那麽多人看著,居然還敢對我們少主無禮,這次莫不是又要害我們的瑤姑娘下水不成?”昭元急道:“不,不,不是的。我一定好好聽話,隻求她幫我……趕走……她。”

  那四名少女同時抿嘴而笑,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話。一名少女嘻嘻道:“她?她是誰呀?我好象不知道誒。”先一名少女笑吟吟地道:“你就別笑他了,要知說他笨,其實也還不是太笨,畢竟還知道在最要命的時候,求誰才最是管用。”

  又一名少女嘻嘻笑道:“那當然。這個小子意誌薄弱,見了稍稍漂亮些的姑娘就神魂顛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種相思麽,當然是隻有我們的瑤姑娘能夠治愈了。隻是……隻是……見了我們的瑤姑娘,就……就……”那三名少女同時道:“就怕會病得更重了!”說著四人同時笑得直不起腰來。

  一人道:“喂,小子,你可要想清楚,這可大大危險,乃是為狼所逐、欲避虎口之事。你還要不要見瑤姑娘啊?”昭元才一提起了“她”,腦中又是一陣恐懼,根本沒有能力去體會她們的取笑之意。宮雲兮的影子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即將覆沒的命運,也正在加倍地、乃至瘋狂地嘲笑著他:“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見她當然是病得更深。你還要見麽?”昭元拚命地想要閉上心靈的眼睛,死死咬緊牙關,苦苦求道:“要!要!死也要!”

  那四名少女全都笑得花枝亂顫,可是昭元卻是更加在和心中的影子在做最後的搏鬥,根本覺不到她們的嘲笑之意。一名少女鄙夷道:“看來他已經傻了。……嗯,這樣子見少主,會不會又說錯話,導致小命不保?”旁邊的少女也道:“說的也是啊。他現在簡直象條死泥鰍,這也太不象話了。我們……要不要給他度點元氣?”

  又一名少女道:“你呀,說人家笨,你自己才是真笨。上次他公然對瑤姑娘無禮,都那麽大的事了,瑤姑娘都沒要他的小命,而隻是向西王母要‘觀其後效’。這次他的‘後效’已經真的來了,瑤姑娘又怎麽可能傷他呢?瑤姑娘自己都說,要將其‘正身’押來,你難道聽不懂麽?況且這小子一見美人便意誌薄弱,連個凡間美人都能把他變成這樣,見了少主那還不醜態百出?他又桀傲不馴,難以預料,萬一他元氣充足,對少主又起劫持無禮之心,那可怎麽辦?”那最先一名少女抿嘴笑道:“我看呀,還是你最笨了。人家說要度元氣,隻怕是另有目的,想占他便宜的。”

  

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二)

  
  那說要度元氣的少女立刻滿臉飛紅,氣得一下甩開那拉著的一角,就要追打。昭元身體忽然失去平衡,啪地一下頭被撞在地上。但這嗡地一下卻非但沒有使他清醒,反而令他以至更加模糊起來,臉色煞白之下,竟然連呻吟聲都已發不出來。

  那放開手的少女嚇了一跳,急忙將他又拉起來。旁邊那少女卻已笑道:“嘻嘻,我說的沒錯吧,她都已經占到了便宜了。不過這小子也不是沒有良心,被占了便宜也還是美滋滋的,硬是來個咬緊牙關,一聲不出。”

  那說要度元氣的少女臉上更是通紅,卻也不敢放手去追她,氣道:“你明明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那先前少女嘻嘻笑道:“是麽?那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啊?我記得我明明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莫非是你心中真的有鬼,於是就想到別的上麵去了?我們是好姐妹,說出來聽聽好不好?”

  那少女被羞得無以複加,竟然什麽也不顧不得,砰地一下硬硬甩開昭元,雙手掩麵哭出來了。那三名少女吃了一驚,但畢竟先前已有一次,這一次三人齊動,急將昭元身勉強平住,沒有讓他著地。但那掩麵少女卻忽然一下竄到了那取笑她的少女身邊,狠狠刮了三下她柔美的小臉,嘻嘻笑道:“嘿嘿,舍不得讓人家摔倒的可是你耶!居然還來笑我?”說著立刻跳開,笑吟吟地看著她們,臉上滿是笑意,居然半點也無淚痕。

  那被刮少女雖然羞急,卻也無奈,惱道:“你……”就也要如法施為。右邊一名少女急忙攔住道:“好了好了,瑤姑娘都等著呢,你們還靜瞎吵些什麽?也不怕瑤姑娘心……急,嘻嘻。我看嘛,這個小子反正一時半會也還死不了,足可應付瑤姑娘……的盤問了。”她頓了頓,忽然笑道:“再說了,這小子還是傻些的好。隻有傻一些,才知道不管麵子說真話,也才……才有可能……嘿嘿,哄瑤姑娘歡喜。”

  四名少女都是會心一笑。那最開始吵的少女故作感慨地道:“說起來,畢竟還是瑤姑娘掐的時機好,他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隻夠老老實實來說真話。要是他真被霧妹妹度上了元氣,隻怕……”另外一名少女笑道:“隻怕就又會死活不認,拚命要維護他那被戳破無數次、早就一文不值的什麽自尊了。所以呢,還是瑤姑娘最有眼光,我們都是些笨丫頭。”

  少女們嘻嘻而笑,忽然笑容稍斂,玉手微鬆。頓時,昭元如死魚一般被丟在了地麵上,原來已來到了一座精巧絕倫、璀燦奪目、閃爍著奇異光芒的宮殿之中。昭元的身體被重重振了一下,他的心靈也被重重地震動著,但卻一點也不恐懼,因為宮雲兮的影子真的恐慌起來了,正在極力地要掩住這種那早已經是可憐微微的感覺。他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就已經感受到了那曾經無數日夜魂思夢繞、苦苦求索而不得的風華,奮力叫道:“瑤姑娘,瑤姑娘!”

  整座玉殿中立刻響起了無數少女的嘻笑之聲,似乎都在嘲笑昭元的失態。昭元拚命掙紮著身體,要麵對正前方,一名少女已輕輕道:“下屆犯天條者已被帶到,請瑤姑娘處置。”

  昭元奮力抬起頭,果見那夢幻般的瑤姑娘正在許多少女的擁簇下,端坐在自己正前方的一座玉椅上。她似乎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似乎象極了宮雲兮,可細看之下,卻又似乎沒有一絲相象。淡淡的雲氣中,她靜靜嫻坐著的身體就象是最美的美玉雕刻而成,奇光掩映之下,白得幾乎透明。她似嗔似喜地被一群美麗得無可挑剔的少女的擁簇著,簡直就象是是由一簇最美的美玉嗬護著的美玉精靈,說不出的高潔,也說不出的神秘。

  她玉臉上那一抹似乎正在消逝,卻又似乎正在升起的紅暈,就象是最美麗的紅霞,完全燃透了昭元的心,讓他覺得不論她對自己是嗔是喜,自己能回獻給她的,都隻能是全身心的思慕、沉醉、癡迷和自慚形穢。雖然相隔很近很近,那繚繞的雲氣也並不甚濃,甚至都能看出她的表情,可是那無比的神秘籠罩之下,她的真正麵貌卻還是夢幻般的縹緲。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無言地維護著仙靈神界的神秘,不願被他那凡人的思維和想象所玷汙。

  這是因為那縹緲的雲氣呢,還是因為自己腦中的模糊,還是因為自己深深的自卑?昭元不知道,可他卻無比堅決地相信,瑤姑娘一定能夠從宮雲兮手中救回自己的心和靈魂。

  昭元那殘存的全部神智都還不夠被用來呆呆看她,早已經容不下任何其他的想法了。他看得癡呆之下,已是全然不理會那些少女們的嘻嘻而笑,癡癡地道:“瑤姑娘,我……我……”一名少女扳起臉道:“你怎麽啦?又病了?”眾少女又是一陣嘻笑,更加逼得那瑤姑娘的小臉上紅暈更濃,嬌豔不可方物。

  一名少女見昭元和她這幅神氣,忽然一個微步將昭元自地上提起,湊到瑤姑娘麵前晃了一晃,二人之鼻幾乎都要觸著,又立刻將他拋回原地。那少女笑道:“看看看,看什麽看?要看就好好看,離還這麽遠傻看能看清楚嗎?”

  昭元和瑤姑娘都是猝不及防,等到驚覺時二人相隔已僅毫厘,刹那間都是羞窘無限。那一瞬間,二人竟都不知道躲避,等再想動時,昭元卻已被扔回原地。昭元隻覺這一下便如夢幻一般,可是鼻畔沾染上的瑤姑娘的那中人欲醉的氣息,卻已明白無誤地告訴了他,自己的確親近了她。

  等昭元再看那瑤姑娘時,卻見她更是羞得臻首低垂,粉頸微紅,根本沒來得及懲罰自己。模糊之中,他隻知道癡癡地望著瑤姑娘,心頭已是無限平靜、祥和和仰慕,仿佛他有無比的把握,瑤姑娘不但不會責怪自己的冒犯無禮,反而會救自己之命。

  那瑤姑娘狠狠瞪了瞪那些少女,這才終於勉強壓住紅暈,慢慢道:“想不到你這麽快就犯了天條,靈魂終於還是來至我處。這一次你可還有什麽話說?”昭元癡癡一笑,根本說不出話。瑤姑娘臉上紅意更濃,氣道:“你不說,我就……”

  忽然旁邊一名少女攔住她笑道:“瑤姑娘,人家都早就嚷過了真心話了,嚷得震耳欲聾的,大家可都是聽得明明白白的了。現在人家又失血又失心,都已經被變成失心瘋了,你還這樣逼他,自己也不……心……心……虛?”

  然而她這話中的那個“心”後麵的字誰都明白,瑤姑娘臉色刹那間紅成一片,但卻又以驚人的速度冷漠下來,冷冷道:“你們也不要太放肆了。”那些少女見她忽然如此而說,都是吃了一驚,人人躬身道:“我們錯了,請瑤姑娘不要生氣。”但卻還是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瑤姑娘哼了一聲,示意她們平身,對身邊另外一名少女道:“他既然都不會說話了,你先數數他的罪狀。”那少女一笑,對昭元道:“你不在紅塵花月之下界好好當你的大王,卻擅自闖上陽台,居然還感褻瀆瑤姑娘的瑤草。到最後,你居然還敢用你的汙血來澆灌那隻有天仙玉露才能澆灌的瑤草,真是惡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犯下了無可饒恕的天條?”

  昭元喃喃道:“觸犯了天條?我……不知道啊。我……會受罰麽?瑤姑娘,你真的要來罰我麽?”那少女忽然一笑,回頭道:“瑤姑娘,他在叫你過去呢。”瑤姑娘臉兒又是通紅,一把就要打她,卻被她飛身逃開。瑤姑娘一隻纖纖玉手停在空中,反而更是尷尬。這時另外一名少女笑道:“瑤姑娘,人家的真心話其實早就說了,說是愛的是你,不是那什麽宮雲兮,你又何必還要這樣呢?說起來你自出生以來,都幾千萬年沒人敢愛了,現在忽然來了一個,怎麽也還不容易罷?人家盼你過去了結單相思都盼得發狂了,你就成全了他吧。”

  瑤姑娘氣得臉色由紅轉白,幾乎就要真正發作,旁邊一名少女一見情勢不對,立刻道:“小子,你還沒招認你為什麽要流野人之血去褻瀆瑤草的呢,怎麽就能有福氣去死在瑤姑娘玉手之下?”昭元忽然眼中淚水橫流,淒聲道:“我……”

  眾少女見曾經趾高氣揚、驕傲無比的他竟然流淚,臉色立刻都大是驚奇。一時間,人人都是注目而望,便如看一隻山村野猴。瑤姑娘卻似早已預料到他會如此,居然絲毫不以為意,得意之色並不甚明顯。她微微笑道:“你居然也會流淚,那一定是很委屈很委屈了。你好好地說清楚,是什麽事讓你這樣傷心。若是坦誠,或許我就饒了你這次,也說不定。”

  一名少女接口笑道:“不錯。說好了,不但饒這一次,說不定連上次也一起都饒了。”眾少女都是掩口而笑,瑤姑娘更是紅暈滿麵,全然就不象是要審問的樣子。

  昭元被瑤姑娘溫言軟語一說,被那美逾寶石星辰的眼睛一望,幾乎都要承受不住她的美。他心頭如沐春風,隻覺得自己求瑤姑娘求得實在是無比正確,而且也當真是應該不辭萬死以報答她。可是他正要去想怎麽樣報答瑤姑娘時,卻偏偏發現自己心頭腦中模糊之意大勝,已隻能容下那模糊一片的要報答她的念頭,說什麽也再無容納具體該怎樣才能相報了。

  昭元正惶恐慚愧間,瑤姑娘又已輕輕問道:“說吧,你犯下這樣大的罪錯,究竟是為什麽呢?”聲音居然更加溫軟柔美,簡直就象是母親在審問偷吃了小甜餅的孩子一樣,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昭元癡癡地望著聽著,全沒注意到瑤姑娘在他的注視下又已悄悄紅暈上臉。他隻覺得自己在瑤姑娘麵前,實在是沒什麽可隱瞞的,什麽都應該跟她說,求她解救;他甚至也莫名其妙地開始覺得,自己所犯的這個褻瀆之錯真的是彌天大罪,實在無可饒恕。

  刹那間,昭元的心就象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般,那所有一切一切的委屈和痛苦都要翻起來,讓他完全無法自製也不願意自製。他喃喃道:“我為了什麽?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我真的是為了她一個人,就犯下了這樣大的罪錯麽?”瑤姑娘慢慢道:“她?她是誰?”後麵的諸少女都是偷偷而笑。昭元卻是絲毫不覺,隻是癡癡道:“她叫宮雲兮,是我臣子的妻子。”

  瑤姑娘柔聲道:“你……愛上了她,而且還無可自拔,對麽?”昭元的思緒被慢慢引向了往事,心頭充滿了悲涼,幽幽道:“我曾經以為我可以自拔的,可是她隻需一個淺淺的微笑,就令我徹底知道了我這個念頭的愚蠢。我知道了之後,怕淪落到她的掌握之中,就偷偷地把這告訴了我的……王後,希望她能幫我脫身。我曾經以為成功了的,可是後來發現我還是失敗了。我的妹妹知道了,她從另外的一條路上要幫我解脫。那條路不行之後,她又有了第二條路。可是……可是我最終發現,怎麽樣都不行,怎麽都不行啊,怎麽都不行。”

  昭元一遍遍地重複著,神思已經完全回到了先前那一幕幕令他無比心醉、也無比心痛的情景中,竟然連臉上的肌肉都一陣陣地跳動了起來。他完全聽不見除了瑤姑娘以外的任何聲音,因為他殘存的全副心力都勉強隻夠這些回憶。他的聲音緩慢無力,他的話更是平淡之極,可是那些少女卻似真的被他感染了,那從來沒有完全斷過的嘻笑之聲,也已消失於無形。

  隻聽他喃喃續道:“我想了所有的辦法來忘記她,每一次我都以為成功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全都失敗了。從頭到尾,從開始到結束,根本就沒有一樣能夠抵擋她。我明明知道她是在騙我,明明知道她就是要看我的痛苦模樣,可是我卻怎麽也恨不起她來。我所能做的,就隻是拚命地在她麵前隱藏,好讓她看不見我的痛苦,不給她以快樂,好讓她覺得無趣,從而放過我。”

  瑤姑娘輕輕道:“那她放過你了麽?”昭元忽然熱淚橫流,啞聲道:“她放過我了,可是我自己卻放不過我自己,更加放不過她。我曾經以為她是一切邪惡之源,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自己的心才是真正的邪惡之源。她明明白白地對我說她將放過我,可是我的心卻始終無法放下她。我極力避免接觸到任何和她有關的事,可是我卻還是沒有辦法不去見她。我明明心病已是沉重無比,卻竟然不能稱病不去主婚。我明明是想要忘記她,可是卻偏偏要騙自己,騙自己隻要能畫好她的畫像,就能真正忘記她。我明明已經親自將她送到了宋文昌身邊,發誓永遠不見她不想她,卻還是禁不住想要聽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她的消息。我……是不是很笨很笨?”

  瑤姑娘輕輕歎了口氣,並不說話。旁邊一名少女卻忽然笑道:“當然是笨極啦。你明明都已經見過了瑤姑娘的,要是從那個時候起你就一心隻愛瑤姑娘,又怎麽可能被人家算計?”

  昭元神思完全到了那一幕幕的場景上,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語,這少女說的諷刺話,他自然是完全沒有聽見。他木然道:“我曾經運過清涼之功,辟過心魔,流過熱淚,殘過心神,可是都沒有效果。我終於知道她不僅僅在我的心裏,更已經深入到了我的靈魂裏。在我拚命的不承認中,她卻實在已經完全地控製住了我。瑤姑娘,你說我能怎麽辦?”

  

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三)

  
  瑤姑娘幽幽道:“於是你就想要用鮮血來洗刷你的靈魂?”昭元慘笑道:“不錯。我曾經想得很好的,我以為我能控製我的鮮血,我隻要能保留一部分純潔的鮮血,就可以用它來重新鑄造我的靈魂。我以為這一下真的是能令她無處藏身了,可卻終於發現,即使是我用來洗刷靈魂的熱血本身,也依然是本來就融合了她的身影。嘿嘿,鮮血既然本身已經全被汙染,我又能洗刷掉什麽?又能重建什麽?我……想控製住我的鮮血,我想控製住我的靈魂,可我控製不住啊,我真的控製不住啊。”

  瑤姑娘眼中閃過一絲星芒,輕輕道:“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控製不住的,對不對?”昭元無可否認,隻是癡癡地望著她。瑤姑娘歎道:“所以你希望自己身死,你希望自己靈滅,以此來從根本上擺脫她,對不對?”昭元點了點頭,道:“嗯。”瑤姑娘忽然道:“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為什麽一定要擺脫她?你容不下對她的記憶麽?”

  昭元心頭一震:“對呀,我為什麽沒有好好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我究竟為什麽一定要驅除她?”他那本來就已模糊一片的頭更痛得象要爆炸,似乎連這一問本身也容不下。

  瑤姑娘輕輕歎道:“你是大祭師出身,你應該知道,人其實都是過目不忘的。要真正完全忘掉一個人,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你們通常所說的忘記,不過是相對而言,是說一時難以記起。可要真正永遠忘掉經曆過的事,徹底擦去其存在,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人能真正做到。你為什麽不能明白這個道理,而一定要苛求自己去做這本來就無法做到的事呢?”

  昭元喃喃道:“是啊,我為什麽這麽笨呢?”瑤姑娘看著他那昏沉的眼神,慢慢又道:“我掌握人鬼神萬物和男女情愛,對這自然最是明白。許多男女愛絕之後,也都曾想過忘記對方,但他們還是能最終明白,忘記隻是相對的。隻要他們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敢於去坦然麵對它,他們也就真正解脫了。這些都是普通之民,完全不能跟你這位大祭師相比。連他們都能明白這個道理,你為什麽不能明白?”她頓了頓,輕輕又道:“相愛的記憶本身並不可怕,即使你真的隻是單相思也是如此,因為你其實完全可以把它轉成紀念的。你想一想,隻要你能把……”

  昭元忽然是被電擊一樣嘶聲道:“不,不,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瑤姑娘吃了一驚,卻居然並沒有生氣,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美麗的眼神卻停留在他那淚眼迷離之上。昭元癡癡道:“我根本沒有辦法把她轉成紀念,因為我根本不能麵對她的一絲一毫。她隻要留有一絲一毫的影子,就一定可以完全把我吞噬。我真的……無法容納她。”

  瑤姑娘幽幽道:“你之所以不能娶她,就是因為你要以國事為重,你需要國心人心不動不蕩,對不對?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驅除她需要你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你在這個時候死了,人人都會知道你是為一個女子而死,你的名聲、楚國的名聲都會受到巨大損害,國家又怎麽能不動蕩?”昭元幽幽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個矛盾,可我還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瑤姑娘忽然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這是個矛盾,那麽為什麽不想其他的辦法呢?你覺得你不能為私廢公,可你卻又事實上在因私廢公,而且還更為可怕。那你為什麽不想想辦法去幹脆娶她,然後設法掩蓋和阻止其害處呢?”

  昭元癡笑道:“不,不能的。我妹妹已經勸過我了,我也想過很久了。我實在不能把自己乃至楚國的命運交付到別人的身上,我真的無法把這一切,都寄希望於來自別人的僥幸。況且現在的她,無論名實,都已經真正是宋文昌的妻子了,宋文昌也已經見過她了,再也沒有改婚的餘地。奪人之妻,天理不容,陰德巨損,我無論如何不能這樣做。”

  瑤姑娘輕輕一笑,道:“你忘了我是神麽?你忘了你是求我來救你麽?隻要有辦法,隻要你願意,它就可以成功。首先,我可以命宮雲兮回心轉意,從此全心全意跟著你對你好。其次,我可以令宋文昌真心愛上別的人,根本就巴不得你把宮雲兮娶走。第三,我可以改變人心,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也可以讓他們心中都覺得這件事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皆大歡喜,應該傳為佳話而不是傳為國醜。最後,我總掌鬼神之樞,還可以令時光倒流,命月老為你和她搶先定下宿世姻緣,讓你幹脆名正言順。你願不願意?”

  這一連串的誘惑就象是一座金光閃耀、無比美好的愛情聖塔,將昭元那本已渾濁一片的頭腦攪得更加混亂。是啊,琴兒勸過自己,自己當時就已經快要被說服,何況這一次還是瑤姑娘親自許諾?所有的這一切如果都解決了的話,那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去擺脫她忘記她呢?這將是多麽好的一個姻緣啊,又怎麽能說不是解決的好辦法呢?

  昭元腦中的念頭便如狂風暴雨,一層層一疊疊地翻湧,似乎要逼他那可憐巴巴的思緒完全屈服,將它們全然吞沒,全然挾持。

  整座廳堂中靜得可怕,似乎人人都在期待著他的答案,又在擔心著他的答案。一名少女忽然怯怯地道:“瑤姑娘,霖兒覺得,你這樣問,人家可是怎樣答都是錯啊。這樣不太好吧?……”瑤姑娘卻根本不理她,隻是軟軟又問昭元道:“你說呀,你願不願意?”

  昭元喃喃道:“讓……宋文昌不愛她?她不被愛?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瑤姑娘道:“不是讓她不被愛,隻是讓宋文昌被蒙一下,讓你去愛她。”昭元忽然慘笑著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隻有人不敢親近她,沒有人能不愛她的。真的,沒辦法不愛她的,不可能不愛她的。我都不可能不愛她,宋文昌又怎麽可能不愛他?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瑤姑娘玉臉上微微起了一絲奇異的神情,輕輕道:“難道我也不能麽?”

  這句話卻是更重,更加令昭元無法承受。他吃驚地望著瑤姑娘,似乎在驚奇她為什麽也會問著個問題。瑤姑娘被他看得臉上紅雲漸起,卻絲毫也不放鬆,忽然又道:“你說呀,難道我也不能令你相信麽?”昭元腦中模糊一片,忽然本能地道:“如果是你,當然能令我忘記……不不不,是令我……令我……令他……”忽然一名少女接道:“令你忘記宮雲兮,令他不愛宮雲兮,對不對?真笨!”眾少女都是笑成一片,滿堂中的緊張氣氛頓消於無形。

  瑤姑娘的小臉上已是通紅一片,似乎想要責備昭元說錯話,卻被一名少女搶先道:“瑤姑娘啊,這就不對了。忙亂之中脫口而出才是真心話啊。你要是責怪他,他一怕之下,說的可就是假的了。隻不過呢,人家說的瑤姑娘能,好象不是指瑤姑娘的神力,而是指瑤姑娘自己誒……對了,這個妄想該不該罰?”瑤姑娘更是羞澀無限,根本無法回答,連想責備她們、擺出臉色嚇她們,都完全無法做出最起碼的樣子。昭元雖然腦中還是劇痛連連,居然也似知道自己可能說錯了話,臉上也大現尷尬,心頭更是誠惶誠恐。

  那名說怎麽回答都是錯的少女嘻嘻笑道:“我真笨,白操心了一場。其實我們早該想到的,既然是由瑤姑娘親自來審,那麽這小子無論怎麽回答,當然都是對的了。”眾少女都是忍俊不俊,嘻笑連連。

  一名少女道:“說是這麽說,不過這小子也還有些功勞,居然這個時候還能傻得恰到好處,硬是錯中有對,對中有錯。”還有一名少女道:“說的也是啊,我現在都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真糊塗了。要真還沒糊塗的話,那瑤姑娘要審他的好時機還不是現在吧?這可怎麽辦?”

  那先一名少女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俗話說,大智若愚,大醒若昏。他要不是真正醒悟了,又怎麽知道在瑤姑娘麵前半醒半暈,說的話兩邊都是討好,還絲毫不留痕跡?瑤姑娘要的,也正是這個時候。看樣子瑤姑娘不但要饒他,隻怕還要賞他呢!”說著一眾少女全都故意彎下纖腰瞪著瑤姑娘看,忽然不約而同地齊聲道:“瑤姑娘,是賞他還是罰他?”

  瑤姑娘見她們全都涎起臉來,急忙小手騰起就要捂住秀臉,不料卻被許多小手硬給拉住,怎麽也擺不開。她慌亂之下,隻好拚命羞縮低頭以避,哪裏還答得出話來?一名少女嘻嘻道:“我明白了,少主不說話,那就是賞罰兩邊都有,對不對?”又一名少女道:“瑤姑娘親自來賞來罰,自然也是跟審問他一樣,無論是賞是罰都是賞,對不對呀?”另一名少女也是神秘兮兮地笑道:“那是當然了。說起來這一切……還有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瑤姑娘親自安排的,把人家弄得團團轉。人家都已經給苦成這樣了,瑤姑娘還怎麽忍心再去罰呢?”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根本就沒人管昭元。昭元被她們吵得頭昏腦脹,卻又聽不大清楚,一顆頭更糊塗了起來,那先前略略起來的一點明白又是無影去蹤。一名少女實在擠不進去那一群吵鬧著的少女,忽見昭元還半死半活地癡癡坐在地上傻看,捉弄之心起來,跑過來一拍他腦袋,笑道:“呆子,你不是說瑤姑娘可以讓你忘記宮雲兮嗎?瑤姑娘都答應賞你了,你現在還愛不愛宮雲兮啊?”昭元被她一拍,微微一怔,卻似乎沒有聽清楚她所問。

  那少女略略一皺眉頭,提起他耳朵,湊在耳邊悄悄道:“宮雲兮害你,瑤姑娘卻來救你,而且又比宮雲兮漂亮,對不對?那麽宮雲兮和瑤姑娘,你更喜歡哪一個啊?”昭元模模糊糊答道:“當然是瑤姑娘。”那少女眼珠一轉,笑道:“大聲些好不好?”昭元立刻聽話地大聲道:“瑤姑娘!”

  這一聲卻甚是突兀,使得上麵那一大群少女都是吃了一驚,不自覺地回過頭來看他。這名少女得意之極,輕輕在他耳邊道:“你現在這樣笨笨聽話的樣子最可愛了,以後要更乖,知道麽?”說著拍了拍纖手,顯然是覺得這樣一個本來桀傲不馴的人,居然硬被折騰成了任自己玩弄的小貓眯,這種感覺真是棒極了。

  但她得意之餘,卻也發現人人都在麵色奇異地望著自己,頓時臉上一紅,急忙正色道:“少主,我剛剛嚇唬他說你不想讓他喜歡,可他剛剛還是說他最喜歡你。這可怎麽辦?是不是需要施些法力?”瑤姑娘本來還以為事情就過去了的,不料卻又來了,急忙道:“胡說八道!你們……你們閉嘴!退下!”一名少女悠然道:“瑤姑娘,經曆了上一次之後,這一次我們是說什麽也不敢離開你了,免得又被他占便宜。這可怎麽辦呢?”

  瑤姑娘氣道:“我的話你們真的不肯聽了麽?你以為我不會罰你們麽?”眾少女都嚇了一跳,但那少女一點也不怕,隻是嘻嘻笑道:“連這個傻瓜都知道該不聽你的話,我們怎麽敢聽啊?”又一名少女道:“對呀,瑤姑娘明明不想讓他喜歡自己,可是他偏偏就是要喜歡,不也是沒有辦法麽?我看呀,是瑤姑娘一見到他,法力就不起作用了。我們還怕什麽?”又一名少女笑道:“那也未必。說不定偏偏就是瑤姑娘的法力在起作用呢?”

  瑤姑娘又羞又急,氣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眾女這才大大吃了一驚,齊聲道:“我們得意忘形,甘領責罰,求少主不要生氣。”瑤姑娘一見她們居然立刻就下,心頭之氣一時難發,忽見昭元還半死不活、口眼張張地傻看著自己,臉上又是一熱。她想起昭元正是惹事之人,心中之氣立刻就想向他發去,氣道:“天宮之上,不能胡言亂語。你桀傲不馴,應當重罰。”

  昭元一怔,卻又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無比的正確,不由自主地道:“是當罰,是當罰,請瑤姑娘責罰。”瑤姑娘見他從口氣到眼神都是服服帖帖,與上次天宮之中截然不同,雖然心有準備,畢竟還是消了不少氣,隻得道:“當杖責……”可一看他那幾乎隻剩一口氣的衰樣,後麵的話卻變成了“……五……下。你們還不去打?”

  不料她一說話,那些侍女卻一個個都站著不動,拚命憋住笑容,臉上神情都甚是怪異。瑤姑娘知道她們又想多嘴,急忙想要阻止,但一名少女卻已先說道:“人家說的是要瑤姑娘責罰,我們不敢插手啊。”又一名少女道:“對呀,瑤姑娘不親自責罰,怎麽能消氣?人家乖巧,我們可也不笨呀。嘻嘻。”第三名少女卻搖頭道:“不對不對,我們太笨,怕打得太輕或是太重,一個不好,那可怎麽辦?所以嘛,還是要瑤姑娘親自動手才好。”

  瑤姑娘雖然明知她們隻要一見昭元,在自己麵前就會特別放肆,可是今天居然如此多地公然抗命,卻也頗為始料無及。她生怕她們越來越放肆,做出更加羞人的事來,正要極力扳起臉來,那些少女卻好象已是接受了上次的教訓,都已經邊鬧邊湊到了昭元身邊。

  一名侍女故意一把揪起昭元的耳朵,卻立刻看瑤姑娘臉上神情。瑤姑娘見她動作甚大,臉上也是一驚,但見眾女都是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急忙做出覺得這還不夠狠的樣子,道:“哼,這樣還差不多。總之是要重重地來,讓他徹底服我們天宮,大氣也不敢出才好。”

  那少女咯地一笑,道:“少主說了,這樣就差不多了。大家每人都來揪一下罷——啊喲,我們這麽多人,會超出五下的……”可是她這話一出,那些侍女哪裏還管這些,人人都要上來揪他,生怕落後。但眾女玉手雖小,昭元耳朵卻也實在不大,不免有許多小手揪之不住。眾少女氣憤之下,便大揪其臉鼻唇頜之類,而且還都下手不輕,生怕比不過別人之重。

  這等情形雖然昭元也曾經曆過,但那次是自己神氣充足,故而還能竊有絲絲偷香之感;可現在他早已失血過多,根本就是死魚一條,又強打精神回答了那麽些話,已是隻求掙命。這時候他更是生怕口鼻被捏住、一口氣接不上來,哪裏還能有半點閑情逸誌去心猿意馬?

  

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四)

  
  那些少女一陣興奮後,似乎也覺出他奄奄一息的衰樣,也就大都漸漸放鬆了手。但卻還是有幾個本來先沒揪著的侍女,趁別人手離開他耳朵時再去補揪一下。一名少女笑道:“好了好了,說是五下,這下都不知道多少下了。你們看,瑤姑娘都心疼起來了。”

  眾少女一看,果然見瑤姑娘臉上微現慍意。但她見大家都已看過來,頓時又是臉上大紅,急忙低頭不讓她們看見。一名少女放開了手,笑道:“還好,隻是心疼,應該不是嫉妒吧?”另外一名少女一下刮了一下她的小臉,笑道:“真是不知羞。少主會嫉妒你?你做夢呢?”眾少女都是嘻嘻而笑。又一名少女看了看孤零零尷尬而坐的瑤姑娘道:“那是當然了,哪裏能有什麽人能讓少主嫉妒的?磕頭求她來嫉妒都沒門呢。”

  嘻笑聲中,一名少女道:“少主,他好象已經完全服了,是不是可以不再打了?”瑤姑娘正急於轉移話題,忙道:“他真服了?”那少女笑道:“莫非還沒服?那我們再打!”瑤姑娘忙道:“不用了,你們回來。”那少女歪著頭湊到昭元眼前道:“瑤姑娘饒了你啦,還不快點謝謝瑤姑娘?”昭元被她們折騰了這一氣,幾次險些氣都接不上來,雖然立刻掙出了聲多謝,卻已是明顯中氣不足。又一名少女道:“他呀,需要你給他度點元氣呢。”

  那少女臉上一紅,伸手欲打,二人趁勢都跑回了瑤姑娘身邊。瑤姑娘見她們又都擁簇在自己身邊,那邊卻是昭元孤零零的一個人,自己心中似乎也放心了不少。

  她有前車之鑒,知道她們今天人人都以為窺破了自己心意,已可說是早就準備好要格外放肆。想到這裏心頭不免更加擔心,生怕一個不慎,她們又會都跑去那邊,便急忙想要尋找轉移話題。她想了想,終於接道:“還有一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你明明已經輸給了那個女孩子,而且還很慘,為什麽死活就是不肯認輸呢?說不定你一認輸,她就覺得沒意思了,那樣她才會真正放過你的。”

  昭元昏昏沉沉的腦中似乎忽然靈光一閃,可是當他要繼續努力去想的時候,頭卻又劇烈地疼痛起來。瑤姑娘的聲音越來越是溫柔:“一個投降了的對手是沒有多少人有興趣的,尤其是她這樣一個喜歡征服最難征服的人的人。依我看,你的根本策略就錯了。你應該先假裝很難被征服,然後等她稍微施展兩下手段,立刻便輸個一塌糊塗。這樣一來,她就會覺得你其實不過虛偽的草包一個,甚至你以後求她理你她都不會理你。這樣你不就解脫了嗎?”

  昭元隻覺她軟軟的聲音簡直比自己的思維還要親切,毫不費力,也有道理,可是卻也令自己腦中更加糊塗。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這……真的這麽清楚麽?我怎麽就一點也沒有想到呢?”周圍眾少女齊地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後仰。瑤姑娘更是羞澀無限,那玉意晶瑩的小臉上竟然也似乎透出了隱隱的紅光,端的是美不可言。

  昭元呆呆地望著她們,不知道她們為什麽這樣笑自己。但是,他那殘存的一點意識還是告訴了自己,這一定是個人人皆知、自己卻不知道的基本常識,自然更令他慚愧無已。瑤姑娘紅意微退,輕輕道:“這個其實也不能怪你。我是心靈之神,自然知道你們的想法。你是身在其中,當然不一樣了。”忽然一名少女笑道:“不對不對,是他太笨了,所以才不知道的。”又一名少女道:“不光太笨,膽子還太小,所以呀,永遠也會不知道的。”

  昭元更是慚愧,但頭卻又劇烈地痛了起來。瑤姑娘被那兩名少女一說,又是大顯羞澀,卻定了定神道:“你不知道沒關係,反正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如果我讓時光倒流,你再去麵對她,你能夠按照我的這個辦法去做嗎?”昭元喃喃道:“時光倒流?時光倒流?”瑤姑娘輕輕道:“嗯。而且我還可以再幫你一個忙,讓你不光記得這個,還能保留現在的記憶,可以記得她的可怕。這樣一來,你是不是就能自己解決了?”

  昭元忽然熱淚盈眶,猛力搖頭道:“不,不,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瑤姑娘道:“為什麽呢?”昭元苦笑道:“我早已經知道她的可怕了,可是我還是無法麵對她。我……其實還是知道以退為進的,可是我……我對自己實在沒有信心。她太美了,我怕我一旦鬆了一絲,立刻就會一潰千裏,再也無法遏製。那個時候,我隻怕連自殺的勇氣都不能存留,隻能永遠為她驅使。”一名少女哼道:“讓你保留對瑤姑娘的記憶,還不行嗎?”

  瑤姑娘臉色一紅,正要說話,昭元已喃喃道:“可這是在夢中啊。我如果回到塵世中,我就隻能是一個現實中的人,我要麵對我的國家,我的臣民,我的勇士,還要麵對……她。我曾經無數次的想夢見這裏,想得到支持,可卻總是那樣的虛無縹緲,無可依托。我隻能在我半清醒的時候,想象出瑤姑娘的一點點影子,可當我真的睡過去的時候,卻永遠也夢不到半點安慰。我……真的好苦啊。瑤姑娘,你能讓我天天都夢見你嗎?”

  那少女本來還想笑他的,見他如此癡癡而答,似乎也是心有感觸。她眼珠一轉,似乎要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轉過身來笑吟吟望向瑤姑娘,道:“少主,人家想天天夢見你,還跟你在一起呢。”瑤姑娘狠狠瞪了她一眼,卻並不接口,隻是輕輕對昭元道:“其實,你的處境是因為你在還有餘地的時候,沒能用上這辦法,到後來你已經沒有餘地可退,也就沒有可能再用了。現在你乖乖回去,一開始就用,好不好?”一名少女歎道:“瑤姑娘,你何必還要逼他呢?”

  瑤姑娘不理她們,隻是柔聲對昭元道:“你說這個辦法好不好?”昭元呆呆地想了半晌,腦中的思維在他脆弱的心力承擔麵前顯得格外瘋狂。忽然,他木然的搖了搖頭,道:“不,我不能,我還是不能。”

  瑤姑娘的臉色越來越平和,已經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聲音卻更加溫柔,更加動人心魄:“為什麽呢?難道她覺得你是個草包,不理你、鄙視你之後,你還會控製不住自己?”昭元幽幽道:“她不會不理我的,她不會鄙視我的,她會真的要嫁給我的。”

  眾少女本來都是緊張不已,擔心他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這時頓時哄然大笑。瑤姑娘羞得無以複加,幾乎都想要離座而逃,但卻被幾名少女死死按住,說什麽也不放手。昭元絲毫不覺,隻是呆呆地望著她們,喃喃道:“我屈服以後,她一定會真的要我娶她的。我……會更加痛苦,更加無法麵對。”隻聽一名少女笑道:“瑤姑娘,你怎麽不接著問為什麽啊?”又一名少女笑道:“見過狂妄的人,卻還真沒見過自我感覺這麽好的,這可真是古今笑談。”

  眾少女嘻笑連連,拚命地要瑤姑娘接著再問。可瑤姑娘已是羞得全身都發出了隱約紅暈,隻恨不得一身立刻遁於無形,哪裏還能說出半句?一名少女嘻嘻道:“瑤姑娘不肯問,我們來代問啦,你可也要乖一些,老老實實回答。你怎麽就這麽肯定人家想嫁你呢?”

  昭元慢慢道:“因為……因為從我和她第一次見麵,被逼為她沐足時,我就知道她也喜歡上了我。”那些少女又是笑成一片。那少女勉強忍住笑道:“你知道用個‘也’字,說明還有點良心。可是你就這麽肯定麽?你不是說,她一直都在騙你麽?”

  昭元歎道:“她是在騙我,可是她更加一直在騙她自己。我……也是一直都在騙自己,因為我明明知道她也在騙她自己,可卻還是拚命要告訴自己她隻是想騙我。我和她都無法自拔了,我知道隻要我稍微一鬆,那就會什麽都可能發生。我甚至都能親眼看見這稍微一鬆的可怕後果和景象,看見萬千勇士將在一場因我而起的內戰中死去,無數黎民將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流離失所。我……寧願死去,也不願意給人以這個機會。”

  他輕輕而言,似乎是在說一件全不關己的事。可是整座珠殿少女,卻竟都慢慢從歡笑中沉靜了下來,似乎這雖是俗不可耐的凡俗之事,也依然能微微觸動她們的心。

  昭元忽然淚流滿麵,淒然道:“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恨我為什麽是楚王,我真的很恨為什麽有那麽多人要教我以民為重,我更恨我自己為什麽也接受了他們的話,導致自己永遠也無法解脫。我真的很盼望有一天我能夠嘯歸山林,對所有的一切民眾的疾苦都不聞不問,一切都隻管我自己開心,好好地為自己打算打算。我甚至寧願從來也不曾經出現在這個世上……可是我卻偏偏還是在這個俗世,偏偏還是要麵對她和這一切。”

  昭元的頭越來越痛,精神也似在越來越快地消逝,可卻依然道:“我曾經以為我很驕傲的,可她卻徹底擊破了我的這個信念。當我得知她是宋文昌的妻子之後,我的心誌幾乎被折磨得發狂,萬裏而歸的理想也都完全變了。我是多麽地渴望可以不當這個大王的,那樣我會不顧一切地和她遠走高飛,根本不理會世人的指責和閑言閑語。可我終於還是辦不到啊,我終於還是辦不到。我知道我很俗,我很蠢,我無法灑脫,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他的聲音已越來越微弱,也越來越沉痛:“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她,怕這個折磨我的塵世,更加怕我自己的無所適從。……置身於其中,是何等的痛苦?你們能理解呢?你們感受到了麽?”他說著說著,熱淚已是滾滾而出,整個身體的骨骼,都已似乎被這些話完全磨成了粉碎,似乎再也支持不住他的身體了。淚水一滴滴滾落到地上,也一滴滴流到了他的喉嚨,竟然令他無法呼吸。

  眾少女見他如此,都是心頭不安。一名少女幽幽歎了口氣,慢慢過來扶住了他,替他整了整喉頭,輕輕道:“好了好了,乖,不回去就不回去,就留在這裏,好不好?”說著自己也忍不住一笑。但她看到昭元這幅模樣,心頭也是一陣悲酸,回頭對瑤姑娘道:“少主,你讓他留在這裏好不好?”眾少女也都道:“瑤姑娘,你就留下他好不好?”

  瑤姑娘被看得無可羞意無限,隻得輕輕歎了口氣,道:“可我這裏是沒有男人的。”一名少女見瑤姑娘的神情,忽然笑道:“可他已經死了,隻是條死泥鰍了,怎麽也該歸瑤姑娘管,對不對?”又轉身對眾少女道:“姐妹們,對不對呀?”眾少女回過神來,齊聲笑道:“對!”一名少女笑道:“能來一場,怎麽也是緣分。瑤姑娘自己定的緣分,怎麽能反悔呢?”

  瑤姑娘臉上一紅,輕輕道:“那容我再想想罷。現在他太累了,你們先讓他精神一下再說罷。”一名少女忽然揪出一人道:“她可一直想給這小子度元氣的呢。瑤姑娘,你答應麽?”那被揪出的少女臉兒緋紅,急忙就要朝後躲。瑤姑娘也是大羞,道:“用點玉華就行了,哪用度什麽元氣?”一名少女嘻嘻笑道:“玉華沒帶。瑤姑娘,其實現在人家缺的不是別的,就是你的一句話。隻要你一句話,他就神氣充足了。”

  她極力要逼瑤姑娘現在答應,簡直象是生怕她會以後反悔。眾少女也都會意,齊聲七嘴八舌地催促起來。一人忽道:“瑤姑娘,你忘了,這個家夥不是好人,一醒來就隻知道死要麵子,可不能讓他神氣充足啊。不如趁他現在自己全心全意苦苦請求的時候,把上下名份定下來,用他自己的麵子來製止他毀諾之意。否則的話,可就難說了。”又一人道:“對呀。這小子萬一醒過來又惹你生氣,那就完了。機不可失,時光倒流可不是太容易啊!”

  瑤姑娘果然若有所思,卻還是猶豫不定。一名少女忽然道:“瑤姑娘,他這麽惹你煩惱,真是該死。我們索性就把他扔回下界,讓他做牛做馬去,好不好?”眾少女同時點頭,齊道:“說的是。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最好。快去把紫兒召來,一了百了,也落得清靜。”

  瑤姑娘雖然明知她們是嚇唬自己,但見她們七手八腳似真要動手的樣子,卻還是心急起來。那些少女見她玉手輕輕欲伸還縮,都是抿嘴而笑。一名侍女眼珠一轉,湊在半死不活的昭元耳邊道:“少——主——說——”

  瑤姑娘見她果然要來真的,避無可避,急忙滯住她,也親自冉冉走到昭元身邊,忍羞道:“我有話問你。你不肯投降宮雲兮,說是不肯把命運交給她,不肯把命運交給一個機會。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要我收留你,那你也就是把命運交給了我,交給了一個機會?這不是一樣嗎?你為什麽不肯聽我的話,乖乖回去向她投降,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呢?”

  昭元腦中神思越來越弱,可是一聽到宮雲兮三字,還是立刻發瘋般地反彈道:“不,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恩人,我相信你,我崇拜你。你溫柔,你最美麗,你疼我,愛我,救我,我心裏真正愛的一直就是你。我渴望向你投降,你收留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讓我再見到她,再想到她,好不好?”

  他腦中神思越來越散,竟然已是直認了那從來也不願意接受的“投降”二字。他心頭遭受長期摧殘,其實早已敗得慘不堪言,卻又始終無法以承認失敗來求解脫。現在他在神思飛散的當兒,自然是一切都隻能靠本能了。

  當年那“怪夢”中的瑤姑娘,本來就一直是他借以壓製宮雲兮的唯一稻草。由於自己堅信她其實是“自己的”思維,此種投降並非真投降,自然潛意識中,早已有向她尋求解脫的想法了。現在他忽然真的麵對這個一直苦苦希望交托自己靈魂的幻影,那種前所未有的脆弱情感,自是驅動著他不顧一切地要請求她受降。事實上,對他來說,現在這瑤姑娘到底是不是真在自己麵前,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美好,都已經變得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能夠賜給自己一句真正解脫的話,讓自己的靈魂真正獲得解脫。

  

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五)

  
  一名少女忽然扳起臉道:“你這呆子凡眼俗胎,隻怕還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我們少主的容貌,怎麽就這麽肯定她最美呢?”昭元漲紅了臉,答不出來,隻是道:“就是最美的……就是最美的。”

  眾侍女的嘻嘻笑聲中,瑤姑娘小臉已是通紅一片。她看著昭元那神光漸漸暗去、無比心傷的眼睛,終於還是極輕極微地點了點臻首,示意可以留下他,自己卻已急忙就要回逃。不料眾少女雖是在歡天喜地中,卻依然眼疾手快,一把就將她攔了回來。一名少女揪起昭元的耳朵,將他拉得正對著瑤姑娘羞得側過去的身體,笑道:“還不快快謝謝少主?”

  昭元似乎也知道了瑤姑娘已經答應了自己,狂喜之下正要說話,卻忽然頭一歪,似乎已經跌入了萬丈深淵。眾少女大驚失色中,一人已經抓開他嘴朝裏麵吹了口氣,立刻便又退開。昭元立刻便覺一股如蘭似馨的氣息透心而入,全身每一個垂死的髒器都似乎得到了仙靈之恩的沐浴潤澤,刹那間整個人都似是精神了許多。但他才一要定神,卻又是頭疼欲裂,顯然是那一口救命之氣也隻挺得一時。他隻得咬了咬牙,道:“謝謝瑤姑娘。”

  瑤姑娘已急道:“還不快給他服些玉華?”自己人卻已是背過身去。眾少女齊聲道:“是!”卻還是故意慢條斯理地去搜尋身上玉瓶,嘴上眼角卻滿是取笑之意。一名少女故意道:“好險啊,我們都以為麻煩大了,原來瑤姑娘卻是一直在看著的。唉,我們都是笨丫頭。”又一名少女怪笑道:“少主啊,其實你也不用這麽急的。就算魂沒了,不也可以再聚麽?”

  瑤姑娘知道越跟她們接口就會越麻煩,卻又逃不走,隻好當聽不見,拚命忍羞不答。眾少女嘻嘻鬧鬧中,一人取出一個小小玉瓶,喂了昭元幾滴玉華,道:“其實還是少主猶豫太久才有這個危險的,其實不是早就……嘿嘿。”眾女都是一笑。

  那似是叫霜兒的少女笑道:“瑤姑娘,我們的玉華效果好象不如你給他度的那縷元氣啊,你看他還是半死不活的。要不要再來一下啊?”又一人對先一人笑道:“這你我可就太笨了。少主拿捏的都是恰到好處,這小子不到真正危險邊緣,怎麽有福氣去得少主親度之元氣?”那先前的少女笑道:“因此呢,我們的玉華也就不能多喂了……呀,不好,好象已經小半瓶沒了。他這下沒機會了可怎麽辦?”

  眾少女都是抿嘴而笑。一名侍女笑道:“他怎麽會沒有機會?隻要能多熬幾天半死不活,機會不就大大的有嗎?”又一名侍女道:“還有啊,這小子特別會裝的。你看他吃下去連個泡也不冒一個,簡直就是給狗吃了一樣。”先一名少女道:“那可不一定。少主的眼光這麽厲害,難道會看不出來他在裝?”後一少女笑道:“那可不一定。”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就象是圍住兩隻耍戲小猴在議論,半句也不肯放鬆。就在這當口,昭元心頭的模糊感終於愈來愈消退,腦海中竟似重又出現了那久違的理智。盡管那隻是非常微弱的一絲,而且還散發著庸俗的光芒,可昭元卻還是本能地激動起來,拚命地想要去求索它,培育它,崇拜它。

  可正當昭元要去集中心力、去恢複那總是給自己帶來無窮痛苦的理時,眼前卻忽然一黑。等眼前再明晰起來的時候,他腦中又已一片暈眩,而且似是比先前更加模糊。

  他幾乎覺得腦中所有的思維都已經成了慢慢飛舞著的碎片,它們不但無法被串起來形成理智的保護,反而成了敵人任意攫取的樂園。可是他卻也感到一鍾莫名其妙的輕鬆,因為他甚至連要構造理智的必要都已經覺察不到了,隻是傻傻地望著一隻小手在慢慢揮來揮去。

  少女們爭相瞪著昭元的眼睛,看到他已是更加“乖順”地回望著,自是得意非凡;外麵本來已突然鴉雀無聲的,現在又是歡聲笑語一片。隻聽一名少女笑道:“幸虧我及時覺察,不然……嘿嘿,少主,你可得獎賞我才對。”又一名少女笑道:“讓人家笨笨的,你不就是想怎麽占便宜就怎麽占了麽?難道還想要雙份不成?”

  那先說話的少女秀臉一紅,縮回纖手,氣道:“就你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占人家便宜,也不怕羞。”那名少女抿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誰讓我老是近……近……你呢?”眾少女頓時吵成一團。

  昭元已經完全模糊,自然也覺察不到什麽。瑤姑娘可實在是苦不堪言,心頭實是恨極了昭元和這一幫丫頭。那些少女鬧了一陣,見瑤姑娘居然來個死不回答,似也覺得有些無趣。一名少女眼珠一轉,又拍了拍昭元,湊他耳邊悄悄道:“你呢,能為瑤姑娘沐足,便已是不知多少輩子修來的緣分了。可是你現在居然能蒙瑤姑娘收錄,此恩之大豈是你所能想象?你說應該不應該報恩啊?”昭元模模糊糊道:“應該,應該的。”

  那少女一笑,道:“還有,你上一次為瑤姑娘沐足,居然還心懷不軌,暗算我們少主,可不可恨呀?”昭元道:“可恨,可恨之極。”那少女道:“上次瑤姑娘說了,要收你入天宮,定尊卑名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為瑤姑娘沐足。可是你還沒有做完,就圖謀不軌。你說,這次應該不應該補啊?”

  昭元道:“應該,應該。”那少女眼珠又一轉,道:“本來是應該,可是你既然犯過錯,那就要大大而補了。現在呢,自然應該是主動‘想’為瑤姑娘沐足,才能彌補一下。你現在告訴我,你想不想為瑤姑娘沐足啊?”昭元道:“想,想的。”

  那少女得意非凡,櫻唇離開他耳邊,對著眾人大聲道:“小子,你剛才說什麽呀?是……為誰沐足來著?”昭元道:“想為瑤姑娘沐足。”眾女見她譏譏咕咕,自然也是知道她肯定又是想趁昭元半暈之時戲弄他。但現在昭元如此乖乖地就答出來了,卻還是逗得她們花枝亂顫。瑤姑娘更是又羞又窘,真正是體會到了什麽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感覺。

  那少女不依不饒,刮了刮昭元之臉,繼續道:“真乖。那你為什麽想要給瑤姑娘沐足呢?”昭元道:“因為……因為……要補償……”那少女湊在昭元耳邊道:“因為你喜歡瑤姑娘,想永遠陪著她,永遠為她沐足,對不對?”昭元道:“對,對。”那少女一笑,又大聲道:“你剛才說什麽對啊對的?你為什麽想要跟瑤姑娘沐足啊?”昭元果然老老實實答道:“因為……因為我喜歡瑤姑娘,想永遠陪著她,永遠為她沐足。”

  眾少女更是笑得無可抑製,互相抱住鬧成一團。瑤姑娘羞澀難掩,急道:“昭元,你……再敢胡說就把你趕走!”昭元雖在迷惑中,依然還是嚇了一跳,完全不敢言語。眾少女見他二人一個又羞又急,一個又呆又傻,更是笑得喘不過氣來。幾名少女忽然一使眼色,齊地擁住了瑤姑娘,道:“有新人入宮,請少主賜沐。”

  瑤姑娘大羞,急忙道:“不用賜沐,不用賜沐。”但那幾名少女見最後的遮羞已被捅破,自然是肆無忌憚,這下既是擺明了要來羞她的,又如何肯住手?才掙紮得幾下,瑤姑娘已經幾乎是被抱著坐上了那美麗燦爛的美玉寶座。一名揪著昭元耳朵的少女道:“看見沒有啊?你心愛的瑤姑娘在等著你呢。你呀,就知道投降是件難事,卻不知道要我們少主肯受降才真正是件難事呢。你不小心伺候,小心瑤姑娘反悔起來,那你就完了。”

  昭元果然嚇了一跳,急忙想要過去,但卻連身體都站不起來。那少女忍住笑道:“知道了吧?要有緣分投降,那可是很難很難的。少主那一關就先不提了,你自己都先過不去,這緣分隻怕實在不多。……不過也是難怪,給瑤姑娘沐足是非常非常光榮、非常非常神奇的,隻要你誠心誠意地為瑤姑娘一沐,那簡直是想忘記誰就能忘記誰。”

  又一名少女道:“你不是說瑤姑娘最美最美嗎?瑤姑娘的足當然也最美最美了,是那麽輕易能沐的嗎?嘻嘻,要讓瑤姑娘受降可難了。你可要知道,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別人連想向瑤姑娘投降的念頭都不敢起。你居然一無所有就想投降,這不是癡人說夢麽?”

  昭元本來還拚命想要過去伺候,聞言頓時自卑無比,喃喃道:“好難啊,真的這麽難麽?”那少女嗯了一聲,昭元頹然道:“那我……還是沒有資格了?怎……怎麽樣才能有資格呢?我跟瑤姑娘夢中相會,現在又已在夢中,我隻求永遠不要醒過來,難道這也沒有可能麽?”

  那少女正要說話,瑤姑娘已急道:“你別聽她們的……”不料旁邊一名少女卻立刻答道:“好的,瑤姑娘,我不聽她們的。但那小子真的好想你賜沐受降啊。人家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你不賜沐,人家的心可是會死的。”說著已是吃吃而笑。

  她故意裝傻搶答,又故意說這些肉麻的話,就是想讓瑤姑娘被羞得開不了口,任她們擺布。瑤姑娘心下更是羞急,急道:“昭元,你有投降求沐的心就行了,儀式不重要的。她們都是胡扯,不要聽她們的。”昭元心中一寬,卻又莫名其妙的微覺失望。他正要說話,卻聽一名少女忽然笑道:“傻瓜,不要聽錯了。瑤姑娘是說這裏雖然沒有瑤池之水,但有你沐足的心意就行了。你還不快快過去,用你的心海之波為瑤姑娘洗沐嗬護?”

  瑤姑娘見她們居然連這句指名道姓的話都硬給接過去了,而且說的更加羞人答答,更羞得臉上紅雲層層疊疊,半點話也說不出來。那少女見此計居然得逞,更加得意,道:“瑤姑娘是女孩子,又是自己要你用心靈之波為她之玉足洗沐,當然不能明說啦。你看,瑤姑娘的這個樣子,是不是真的很想很想?”昭元一看,果然也能看見瑤姑娘臉紅了,心下也是如沐春風般的狂喜。他現在的神智,其實還是處於那種隻要別人說的稍微在一點理,心中便會真心認同的境地,自然忙不迭地大點其頭。

  旁邊一名少女見機不可失,也忍住笑,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對他道:“因此呢,瑤姑娘是女孩子,當然是有些欲語還羞啦。她接下來要是說不願意,或是叫你別做的話,自然也都是女孩子害羞啦。其實呢,她說這些的時候,心裏是歡喜得緊,盼你能聽懂她真實的意思,繼續下去,好哄她開心。所以呢,隻要是瑤姑娘叫你不要做的,你就盡管放心大膽地去做。隻有這樣,你才能真正討她歡心,以後她就會把你天天留在身邊,不讓你被那個宮雲兮欺負。”

  昭元連連點頭,傻傻道:“可是我好笨好笨啊,要是實在聽不懂瑤姑娘真實意思,那可怎麽辦?”那少女微微一怔,忽然咯的一笑,輕輕揪了揪他兩邊之臉,笑道:“哎呀呀,你真是越來越乖越來越可愛了。你雖然聽不懂,可是我們聽得懂呀,對不對?所以呢,一旦不懂,就要趕快來問我們,這樣才能做對。”

  昭元正待點頭,先一名少女又道:“還有啊,還有可能是有的時候你自己以為聽懂了,其實卻是理解錯了,對不對?”昭元連連點頭,大覺此言有理。那少女抿嘴笑道:“因此呢,不管你聽到什麽話,都要先來問我們,這樣才不會犯錯。知道嗎?”

  昭元腦中一片糊塗,根本無可思想,現在聽她們把一切都說得這樣清楚,自然是心中感佩萬分,不覺道:“謝謝兩位姑娘……”一名少女忽然眼珠一轉,故意扳起臉訓道:“要叫姊姊。”昭元果然道:“謝謝兩位姊姊……”

  那兩名少女眉花眼笑,正要獎賞些他,卻聽他又道:“……我將來一定也好好報答你們的大恩,好不好?”那兩名少女忽然臉上一紅,幾乎本能地就要打他一個耳光。但她們見昭元滿臉真誠之意,再想起他現在這話倒也隻能是出於真心,臉兒更紅,都隻是輕輕道:“……嗯,當然也要討好我們啦……你先去,瑤姑娘的臉色越來越紅,再不去隻怕就真要反悔呢。”說著在他肋下輕輕一抬。

  昭元全身便如忽然多了許多力氣,膽氣也壯了不少,徑直就搖搖欲墜地朝瑤姑娘行去。可他才行了幾步,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可你們也是女孩子,我是不是也該反著聽呢?”那兩名少女都是臉色大是尷尬,幸好一名反應甚快,道:“我們跟你是在同一邊,當然不同啦……快去,瑤姑娘都快生氣了。”

  瑤姑娘本來就已一群侍女纏弄得氣急敗壞,後來發現有兩個侍女麵現詭笑,不知在跟昭元瞎說些什麽,已自大覺不妙。現在她見昭元麵上一派怯怯的傻笑,正被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夾著過來,更是羞澀萬分,拚命要他回去。

  可她不論說什麽來嚇唬昭元,隻要每說一句,那兩名少女便湊在昭元耳邊大侃一氣,昭元便又會朝她近一步。瑤姑娘眼見昭元離自己已越來越近,想起自己這一次可實在弄巧成拙,導致這家夥居然被這一群丫頭控製。她心頭已是後悔無及,卻偏偏又是無可奈何,因為她全身都早已被羞軟了,竟連掙紮的氣力都已經沒有了。

  

萬王之王  第九十三回 否極泰來逢運主(六)

  
  她正惶急羞窘,昭元已來到她麵前。但昭元到底還是攝於她那無比的神儀仙姿,雖然在身邊兩位少女的挾製慫恿下,也還是大有怯怯之意,反而更加不敢看她。瑤姑娘微微鬆了一口氣,但知道既有這一群丫頭推波助瀾,這最多也不過是一時之緩。她想起自己的玉足馬上就要被他傻傻地捧在手中,更是羞得全身已如無骨,連眼睛都不敢有絲毫睜開。

  眾少女見他們二人這等情形,都是禁不住掩口而笑,自然也就更賣力地催促昭元,說什麽也要看看好戲。那兩名少女帶著他慢慢蹲了下去,卻又忽然不約而同地鬆了鬆手。昭元一個趔趄,整個人幾乎摔到在瑤姑娘拚命想羞縮的玉腿玉足上。一陣似曾相識的芳華氣息頓時直透心田,令他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他正要本能地去湊近,可腦中忽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一陣惶恐,立刻本能地又拚命想要退後一些,似乎想以此來維護瑤姑娘那不可接近的聖潔和美麗。眾少女見他誠惶誠恐之樣,人人都抿嘴而笑,心頭更是起勁地想戲耍於他。

  不料她們才又稍微要用力,昭元卻已呆呆地問了一句:“瑤姑娘,真……真的要接受我投降賜沐麽?”瑤姑娘已根本不敢睜開眼睛,隻能輕輕求道:“不,不,你乖乖回去,不要聽她們的,好不好?”聲音簡直細得連自己都快要聽不見。一名少女嘻嘻笑道:“瑤姑娘,你真是好疼人家,說這麽輕,就好象生怕人家聽見了。”

  眾少女都笑得前俯後仰,瑤姑娘更是羞得無以複加。但她知這隻怕就是最後的擺脫這羞人窘境的機會,急忙想要疾言厲色嚇退昭元,卻又偏偏說什麽也裝不起來。昭元見眾少女如此,反而茫然一片,隻得微微偏頭過去,對那兩名慫恿自己來的少女道:“姊姊,我該怎麽辦?”

  這話一出,眾少女都是一奇,但見那兩名少女已是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大有小兒得餅之樂。眾少女自是明白她們又占了便宜,那可如何肯落人後?頓時就有許多少女之手來揪昭元耳朵,逼他也叫姊姊。昭元居然也是來者不拒,自然都是皆大歡喜。一名少女笑道:“難為你肯乖乖叫我們為姊姊,自然也不能讓你白叫了,怎麽說我們也要幫幫你了,對不對?”

  不料這時卻聽一名少女驚道:“不好,少主要跑了!”眾人一看,果見瑤姑娘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時機,已是不知怎地悄悄從美玉床上溜了下來,正想悄無聲息地朝內宮逃去。

  瑤姑娘一見眾人都回過神來看自己,大是惶急,急忙要加快玉步拚命而逃。但先前眾侍女的戲耍,以及昭元的迫近,早已逼得她心頭鹿撞,大慌大羞之下,實在已是全身麻軟了許多。現在的她簡直連路都快不會走了,還哪裏能跑得起來?一名侍女眼珠一轉,忽對昭元道:“你看見少主都快不會走路了嗎?少主的意思呢,當然就是要你將她抱回來。還不快去?”說著輕輕在他肋下一點。

  昭元頓時如有神助,立刻便跌跌撞撞追上沒跑幾步的瑤姑娘,想要摟她回來,卻又似是有些不敢。眾侍女正自搖頭,想要取笑他膽小如鼠,卻忽見瑤姑娘和他都險些摔倒。原來瑤姑娘見他居然真的就伸手過來,想要摟抱自己,羞得全身皆軟,嚶寧一聲,便要玉山傾倒。昭元這時自然顧不得自卑害怕,急忙衝上去緊緊摟住了她,卻不料摟得太過緊張,幾乎連自己也險些站不穩。他拚命要站直身體,想給瑤姑娘軟弱無力的嬌軀以支撐,可在鼻畔瑤姑娘那沁入靈魂的幽香陣陣襲來之下,他自己的身體也已開始陣陣發軟。

  那邊眾少女見他窘態,更是笑語盈盈,無一人過來幫忙。一名少女叫道:“呆子,還不快些把瑤姑娘抱回來?”昭元嗯了一聲,便要抱起瑤姑娘。瑤姑娘恨極,含羞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說話嚇他,卻又說不出來;四目對視之下,隻能又慌忙鑽入他懷裏,生怕被人看見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昭元這時神魂都已完全被她控製,這亦羞亦嗔的一眼已是嚇得他越發全身酸軟,根本使不出氣力。但他卻又不敢放手,怕瑤姑娘站立不住,隻好若即若離地輕輕扶住她纖腰,卻又根本不知道手該朝哪裏放。那些少女自然又已笑彎了腰。

  瑤姑娘那微雲般的身體若即若離地輕輕貼在昭元身上,令他不知怎的似有一種感覺,就象是她已輕輕地在撫慰自己的心房,正在一點點地重新為自己築起那粉紅色的夢想。他腦中的模糊,絲毫沒有阻擋對這神奇美好的體驗,反而更加增添了這一切的神聖和美麗。是啊,理智無法阻擋,模糊也同樣無法阻擋,因為瑤姑娘的美麗本來就是無法阻擋的。

  昭元甚至寧願這美好的一刻永遠不再變化,直到自己那早已破碎的心靈被她重新塑造,最終完全脫胎換骨才能為止。……不,他甚至根本就不願意到那個地步,因為他心頭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永遠在這個過程之中。

  可是那些少女卻根本容不得他的私心,一名少女已忍不住嚷道:“呆子,再不抱回來,瑤姑娘會反悔的!”昭元這下可是真正嚇了一大跳,那本已酸麻疲憊已極的身體陡然又煥發出了力量,竟然一下將瑤姑娘摟緊了起來。他似乎知道自己非常害怕瑤姑娘的眼睛,因此他根本不敢看懷中的人兒,隻是別著頭一步步地朝回挪去。

  瑤姑娘其實早已羞得連再抬頭瞪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又哪裏能嚇唬得倒他?她隻覺自己的身體被昭元緊緊摟著,不但摟得自己全身發慌,更似已把自己所有想要逃脫的意念都給擠了出去,隻留下了少女的驚慌、羞澀、恐懼和絲絲莫名其妙的向往。

  昭元終於將最美的美玉仙靈輕輕放回了美玉床,卻急忙就退了開來,根本不敢看她。他心頭充滿了負罪之感,呐呐道:“瑤……瑤姑娘,我……”瑤姑娘硬是被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半摟半抱回來,現在聽他居然還要說話,更是羞懼無及。那些少女本來就是惟恐天下不亂,自然也是歡聲笑語。一時間,殿中的鶯聲燕語竟然還壓過了昭元之聲。

  一名少女笑嘻嘻地湊近瑤姑娘道:“瑤姑娘,這小子都這麽暈了,我們也沒有幫她們,可少主你卻還是逃不走。這樣說起來,這沐足之緣,還能不是天生注定的嗎?因此呢,千萬不要怪我們放肆啊。”又一名少女道:“對呀對呀,所謂選日不如撞日,晚來不如早來,這注定的劫數,又怎麽可能逃掉呢?既然跑不掉,又何必要跑呢?對不對?”

  第三名少女笑吟吟道:“而且呢,說起來我們也是為少主你著想。這個小子就現在容易受控製,而且還有我們這麽多人看著,當然是最好的沐足之機了。若是非要等到以後,嘿嘿,隻怕他……他……什麽心一起……”

  這話一出,所有少女都是大笑起來。她們互望一眼,忽然不約而同地放鬆了按住瑤姑娘的玉手,齊齊退開了幾尺。一名少女笑嘻嘻道:“莫非我們還是太笨了,不知道瑤姑娘原來是想等到以後、等這小子精神好起來,那時再關起門,來好好逼他沐足?瑤姑娘,你千萬別見怪,我們可也還是一片好心的。”又一人忍住笑道:“唉,我們總是猜錯,怪不得瑤姑娘總想訓我們。不過呢,瑤姑娘當然也是知道我們的心啦,不然的話,又怎麽會要我們在這裏服侍?”

  瑤姑娘羞惱已極,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力氣,忽然一下伸出手就要刮她們粉臉。不料那些侍女竟然也是眼明手快,一把便將傻傻站著的昭元抓了過來。瑤姑娘這一掌正好迎向了昭元臉上,急忙要收手卻已不及,隻得變刮為打。隻聽極輕微的一響,昭元臉上已是挨了一下,卻是半點也沒留下玉痕;一陣幽香襲來,反而令昭元更覺沁人心脾。一名少女抿嘴笑道:“某年月日,瑤姑娘輕輕……摸了一下那個要為自己沐足的野小子的臉。”

  旁邊眾少女都是一笑,齊聲道:“對,我們看得分明,是好輕好輕的摸,就好象生怕把人家摸疼了的。”一名少女笑道:“還是記得太簡略,前因後果一點都沒有,實在不足以傳後世。要我寫嘛,那就是這一掌本來是想打我們這些討厭丫頭的,本來也是重重的。可既然是人家主動迎上來的嘛,當然就不同了。對不對呀,姐妹們?”

  眾少女齊聲湊到瑤姑娘耳邊道:“對!”瑤姑娘氣得臉色陣陣青紅,但見她們全都涎著臉,顯然是吃準了自己這當對她們凶不下去,非要看自己被這傻小子沐足的洋相。她越來越是手足無措,悔恨之下,已是都後悔死今天要這樣將昭元抓來了。眼見眾侍女越來越是放肆,她知若是再不阻止,今天非羞死人不可。一轉眼間,她見昭元還在傻傻地看著自己,雖然羞急,卻也是計上心來:“她們不怕我,這小子應該還是怕我。嗯,還……怕得厲害。”

  瑤姑娘想到這裏,居然也象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居然還有一絲得意。她極力定了定神,不去看自己那些侍女,隻是狠狠地瞪著昭元,正要說些嚇退他的話,卻聽一名侍女道:“瑤姑娘啊,你這麽凶他幹什麽呀?”又一名少女道:“你真笨。瑤姑娘要凶人,當然是因為把那人當自己人看才肯凶的呀,否則你便磕一萬個響頭,那也是求不動的。因此呢,這個小子……”先一名少女恍然大悟道:“說的也是啊。這麽說來,他是已經被瑤姑娘悄悄收下了,就欠一個收人禮儀了。小子,你還不快快補上?”

  瑤姑娘每次想要做什麽,卻總是被她們一群腦袋齊動,十幾張小嘴一搶一亂,立刻便全然變樣。她心下對今天之事實可說是後悔已極:本來是想要自己來控製他戲耍他,好好看他洋相的。不料昭元頭腦模糊之後,根本就完全不要臉了,跟眾侍女大認姊姊也絲毫不羞,那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衰樣,居然也還真成了某種解脫。由此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自己反而成了最主要的被戲對象——這豈不是豈有此理?

  她再看昭元,見他在這麽多“姊姊”的慫恿下,似乎又是大有要向自己靠近之意,更是羞愧欲死。瑤姑娘情急之下,忽然又是靈機一動,急忙道:“收一人,行一禮。但這禮上次天宮已經行了,因此不是你欠我禮,而是我欠收你,對不對?”

  昭元一聽,模糊中也覺很有道理。但他才要以之為然,忽然想起了兩位“姊姊”的“話要反著聽”的告誡,頓時無所適從。一名少女眼珠一轉,道:“瑤姑娘,不對啊。上次沐足和收人都最多隻有一半,怎麽能說瑤姑娘欠收人呢?尤其是上次少主已有收人之真心,這小子卻壓根沒有半點沐足的真心實意,簡直可說是禽獸不如。這次要是不讓他用心來為姑娘沐足一番,那怎麽行啊?”她話才說完,忽然又是一笑,道:“小子,你也聽到了,連瑤姑娘自己都說收人要行禮,你再不補行禮,那不是讓瑤姑娘生氣麽?”

  瑤姑娘大羞,雖覺她這話大有不通之意,但她們本來就是要胡攪蠻纏的,自己卻又怎好去爭辯?這個呆瓜本來是隻癡迷自己的,現在不知被她們偷偷給怎麽撥弄了一下,居然敢聽她們的話跟自己反著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眼見昭元已是怯怯地又想蹲下身來,更是急得全身發燙,耳根都紅得簡直象是要燃燒。她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凶他,可是卻怎麽也做不到;就連想踢他一下,都已沒了氣力。羞惱無地之下,忽然又一個更羞人答答的念頭起來:“我為什麽全身沒有半點力氣?難道我其實是希望他這樣的?”

  此念一起,更是羞不可抑。她感覺到昭元顫抖的手,似乎已離自己那羞縮著的纖足不過盈寸了,更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自己心房裏,永遠也讓他碰不著自己,心頭更隻是不住地問自己:“先前他拚命不肯為自己沐足,自己就偏偏要逼他。可是現在他這麽癡迷,我卻又為什麽這樣害怕?難道我……天生就是要來戲耍他的麽?可現在又是誰在戲誰?”

  然而她心頭想的事,對於昭元來說,卻實在是太複雜了。他現在那可憐巴巴的思維,已是隻能裝下對瑤姑娘的癡迷了,就連那些“姊姊”們想要提醒他,都得真正“提”著他的耳朵才能讓他“醒”一下。這樣的一種昏沉程度,又怎麽可能去為瑤姑娘著想?

  瑤姑娘那無法想象的美麗和羞縮可愛,已經完全徹底征服了昭元的每一寸靈肉,以至於他那顫抖的手不但不再需要來自心海的指示,反而已開始完完全全地指揮起心腦來了。他不住地被“姊姊”們提醒著,鼓勵著,慫恿著,可是他卻恍惚似是知道,自己其實根本已經不需要慫恿,因為瑤姑娘的身影,早就已代替了所有一切可能的方向。

  忽然,他和瑤姑娘都是全身一震,因為他的手已經碰到了瑤姑娘那被天絲菱襪深深隱藏著的玉足。瑤姑娘如被電流擊中一樣,全身僅存的氣力都被他極迅速地從那一點抽離,羞得全身都顫抖起來,急道:“你……”後麵卻已羞得說不出來。

  一名少女勉強忍住笑,忽然在昭元耳邊又說了些什麽。昭元似乎瑟縮了一下,但立刻更加放肆起來,竟然已輕輕在撫摸著她的菱襪。瑤姑娘全身酸軟,根本不敢睜開眼睛,更不敢嗬斥眾侍女,隻能求道:“求求你們……聽我的話,求求你們快阻止他……”

  不料一名少女抿嘴笑道:“少主,我們是好姐妹,心連心,我們可是隻聽你心裏的話的。”說完,她望著瑤姑娘那從來沒有過的羞急之態,已是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但她望著瑤姑娘那從來沒有被別的男人看過一眼的素足,竟已被昭元在無限愛憐、深深仰慕地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臉竟然也是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似乎自己的玉足也已被昭元在深情撫摸。再一看旁邊的諸位姐妹,也大都是玉臉暈紅,眼波中迷離羞澀都是無限。顯然,姐妹們也覺察到了這一直盼望著的情境的真正尷尬,心下都開始微微後悔起來。

  昭元已經被指尖傳來的那絲絲甜入靈魂的溫柔徹底迷醉了,因為那溫柔就如電流一樣,一波波酥麻著自己的心房和全部身體,讓自己從此忘記一切可能的痛苦。他覺得自己就象是已處身於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那個世界裏隻有她和自己,自己的全部靈肉都已被完全溶於了她的無比美麗和無比溫柔。在那個世界裏,隻有永久的歡樂,永久的色魂授與,永遠也沒有世俗禮法和艱難困苦來破壞一切。

  一名侍女定了定神,勉強回過神來,見姐妹們依然還大有臉紅心跳之象,急忙故意清了清嗓子。眾少女這才都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剛才的情形,更是又羞又窘。刹那間,她們居然也有些同情起身處其中的瑤姑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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