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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

(2007-01-14 06:47:03)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
  昭元隻覺這人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仔細一回憶,卻又覺與每一個可能的人都絲毫不象。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你究竟是何人?”那黑衣人一麵察看血魔之傷,一麵冷笑道:“鬼穀一別,尚不足三月,你便忘記得這麽快了?”昭元頓覺頭皮發麻,半晌才道:“你就是那個向我和……她喊話,往水中倒石灰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察驗血魔傷勢之際,眉頭不斷大皺,象是有什麽不能確定。昭元這一問,似乎提醒了他。他回過頭來大笑道:“不錯。你記性還不錯嘛。隻是你一身的武功呢?怎麽忽然如此之弱?該不會是被那女娃娃給淘空了身子吧?”

  昭元心頭大怒,厲聲道:“閉嘴!你……”忽然心頭一動,一把抓過周王,橫手在他頸處,冷冷道:“我雖然武功全失,但要殺你主人,卻也不難。”那黑衣人一愕,繼而似乎覺得極是好笑似的,哈哈笑道:“我的主人?你怎麽知道他是我的主人?誰是誰的主人?”昭元冷笑道:“你不要以為隨便詐我幾下,我便會放過他。你知道我是從來……”那人忽然極快衝到昭元麵前手一探,立刻又退了回去。昭元那隻手立刻便軟軟垂了下來。

  那人微笑道:“年輕人做事說話,總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你真已廢了他武功麽?”說著忽然身形又是暴進。隻聽咯嚓數聲。周王的雙腿之骨頓時齊齊被他拗斷,整個人雖在龜息之中,也依然痛得抽搐起來。

  昭元驚道:“你……幹什麽?”那黑衣人冷笑道:“你不是以為他是我的主人麽?我今天就讓你看看,究竟誰是誰的主人。”那周王雖然身體抽搐,但卻居然不哼一聲,隻是咬牙看著那黑衣人,冷冷道:“孔敬義,你終於還是來當亂臣賊子了?”

  孔敬義冷冷一笑,一把撕下麵巾,一張清瘦蒼老但卻精神燦燦的臉露了出來,冷笑道:“亂臣賊子?誰是亂臣賊子?你自家就是亂臣賊子而得天下,還敢稱我家為亂臣賊子?”昭元聽他二人如此對答,更是驚異莫名,說不出半句話來。他呆呆望著這孔敬義的麵容,竟然似還覺有些麵熟,仔細看間,腦中一念頭突然起來,脫口道:“你……是血魔的親長?”

  孔敬義冷笑道:“不錯。這個血魔不是別人,正是你們年輕一輩引為不世傳奇和楷模的孔任。今天,你不但能見到他的二叔我,更能見到他親生父親,我的大哥。你想不到吧?”說著忽然點了昭元穴道,掃了一眼血魔和周王,似乎思索了一下,還去門那裏搗了幾下,便縮身隱入了那地道。

  昭元心亂如麻:“看來,我那狂想居然還是真的。這血魔年紀剛好與孔任相符,武功又如此之高,除了他又能有誰?我不是曾經懷疑過,要有這麽奇高的武功,光靠摧磨心誌是不行的麽?”可說起來是容易想到,其實也未必那麽容易。當年孔任雖然年紀輕輕,但武功實已不在當世名宿之下,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會被人做成久未聽聞的人蠱,而且還是被自己的父親做成的?

  昭元呆呆地想著,整個人就象是傻了一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地道口又有了動靜,但這一次卻似是三個人。昭元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兩邊那二人飛速展開一個非常簡陋的可折疊的小竹椅,小心地扶著中間那位被挾住之人坐下。

  那中間的人看了看周圍情勢,道:“還是先救紅兒要緊。”他雖然殘廢,但卻似有極高威信。那兩人立刻便垂頭道:“是。”接下來二人便抬起血魔,將血魔之腕掰到那人手邊。那人閉目體驗了一會,道:“要保全所有,現在就需你二人運功。地道關好了吧?”

  那二人中的孔敬義道:“萬無一失。門也看過了。”那中間之人點了點頭,道:“可以開始。不過我不能為你們護法,你們還是應該留幾分心神。隻要能在五更盡前穩住大勢,後麵就好辦。”那二人二話不說,一前一後出掌貼在血魔胸前和背後,閉目運功。

  那中間的老人轉眼過來,望著周王,忽然微微欠身,笑道:“微臣孔敬仁見過大王。”周王冷笑一聲,依然是默默不語。昭元見孔敬仁雖然麵目枯槁,須發皆白,但骨相輪廓卻依然能看出跟血魔的相象,當下問道:“你是血魔之父?是你親手把他變成血魔的?”

  孔敬仁轉過頭來望向昭元,言語中忽然說不出的淒涼:“不錯。從他一出生起,老夫就對他寄予了無比的希望,希望他能光大門庭,重建我成湯萬裏江山。可是……可是他卻太令我失望了。”昭元冷冷道:“商之後裔,已封宋國和萁子朝鮮。怎麽你孔家也自稱是商朝苗裔?”

  孔敬仁忽然怒道:“當年大商貴胄萬千,雖然為姬昌姬發這群亂臣賊子殺害了不少,但還是有無數隱姓埋名生存了下來!那些宋國後裔胸無大誌,絲毫不知進取,隻知整日對周俯首貼耳,又哪裏能比得過我這一族的苦苦隱忍?你自己孤陋寡聞,何不自問問這個可憐巴巴的周天子?你自己問他,我孔家是不是商朝皇裔?嘿嘿,他居然還配稱我等為亂臣賊子?”

  昭元不自覺地看了看周王,見他臉上無絲毫否認之色,便道:“原來那些人蠱都是你家訓練的?”孔敬仁笑道:“不錯。你是不是很想殺我啊?”昭元麵無表情,冷冷不答。

  孔敬仁冷笑一聲,對周王道:“你以為你能控製得了我的任兒,並進而幹脆控製我們幾個,乃至我辛辛苦苦訓練的人蠱,是麽?嘿嘿,本來呢,你我先互不知對方在鬼穀匿兵,隻不過你是練人兵,我是練蠱兵,倒也相安無事的。但人兵豈是蠱兵敵手?後來我來投奔你,你照單全收,自是覺得隻要暗算了我和任兒,便能照單全收。可是你也不想想,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不錯,你險些成功了。可惜的是,你沒想到我的任兒已是今非夕比,竟然已經會使詐了吧?你以為你那天香迷神霧就真能天下無敵,迷人入死?”

  周王冷笑道:“要不是突然殺入一個手持神劍的黑衣女子,你以為我會輕易著他道麽?那個女子莫非也是你訓練的人蠱?”孔敬仁麵色不變,不理會他言中的諷刺之意,隻是冷笑道:“人算不如天算。不論如何,老天終是判你輸了。這說明滅周複商,乃是天意。你還不服麽?”周王哈哈笑道:“天意?天是何意?隻怕還是未如你之意。你以為你擒了我,就能號令天下?可惜啊可惜,我早就將傳國寶璽藏起來了。你想要那麽輕鬆得天下?隻怕沒門!”

  孔敬仁冷冷道:“我今天確實來遲了,可卻還沒有太遲,總算還能將你們兩個一網打盡。你以為你把玉璽給了你那個孽種,他藏了起來,我就沒有辦法了?你以為你堅決不肯禪位給我,我就隻能幹瞪眼了?沒有玉璽,沒有你的禪讓,我一樣能坐天下!你周室本來就德衰已久,而且居然不思悔改,擅自勾結北地犬戎甚至鬼方各部,要他們進兵幫你重威天下,以為我不知道麽?那幾名犬戎使者鬼方使者,現在可正在我手下那裏作客呢。我隻需要將此事一傳出,定然天下諸侯騷然,人人憤懣無比。我再居中和上幾和,自然便能立一幼王,那時再名正言順地禪讓。你以為我是什麽人?你以為我還非你不成?”

  昭元聞言大驚,對周王道:“你居然勾結犬戎和鬼方?你難道忘了幽王是被何人所殺?”周王冷冷道:“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如今時勢異也,他們不過是外賊,你們卻都是內賊。不先安內,如何攘外?”孔敬仁忽然笑道:“我還居然忘了:說起來,這鬼方還是夏之皇裔。還有你這楚王,說起來也是與夏同源。嘿嘿,看來這周王要對付諸侯,約重的還都是前夏之遺。今天我們三人小小一會,卻居然涵蓋了三代千年興衰,這還真是況古絕今的一段佳話。”

  昭元冷冷道:“夏失其政,商湯代之。商失其政,周武代之。周失其德,遂喪其威,為諸侯所辱,直至今日。此等取代雖是常事,但興衰大事,若非瓜熟蒂落,殺伐定然極烈,代還不如不代。當今周德雖衰,終未橫征暴斂威虐列國,海內既並未騷然,是以也無代之之必要。我今來此,也隻是要安撫國內,兼顯威天下,並非自要代周複夏。你也當明白此理,不要強求,徒惹殺伐。”

  孔敬仁冷笑道:“你眼光短淺,依婦人之仁,當斷不斷,自然不知王者霸業是如何而成的。些許蟻民,愚蠢懦弱,殺而複生,又算得了什麽?況且沒有殺伐,又怎顯威德?怎顯恩遇?”昭元怒道:“你已打定主意要欲施先奪?”

  孔敬仁冷笑道:“不錯!普通蟻民目光比你還短淺,若是一直捧著,他反覺習慣了,不覺我之恩情,若是哪天稍稍捧得沒力些,他們還會不滿。可若是先將其狠狠踩在腳下,每壓千日稍鬆一日,立刻便會是萬民感激涕零,齊呼皇恩浩蕩。這簡直就跟一頓飯養恩,一千頓飯養仇的道理一個樣,你還想裝作不知道?你沒看見周王準備借外兵的想法,也是準備如此嗎?你連為君之道為仆之道最基本的分別都不能分辨,怎麽配當國君?現在你失手於我,又有何怨言?”

  昭元緩緩道:“民為君之本,君生於民,興於民,也亡於民。你如此草芥民命,民必也會草芥你命。隻怕到頭來,還是你自己遭殃,連這你現在的地位都保不住。”

  孔敬仁大笑道:“可笑,可笑。說你幼稚,你還不肯信,居然還想用你那一套來騙我。先前你騙周王,說他以周王尊位去換恢複威勢的風險不值,尚且騙他不過,現在你要騙我,說我以太傅之位來換周王之位不值,我會相信麽?我可本錢就少得多,所求也不高,隻是先完全掌控周王,再行慢慢取代。外麵之人,可能自始至終都不會知道內情。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那麽好騙?況且你以為,心中以民為草芥者,嘴上會這樣說麽?”

  他說到這裏,忽然冷笑了一聲,轉過頭對周王道:“你也想天師涅磐?可惜啊,我們就算不動手阻你,你也沒這氣力了。嘿嘿,我的任兒終於還是有了些用。”他忽然又厲聲對昭元道:“你也莫想來這一套!你若是敢不聽我的話、為我所用,我必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昭元見孔敬仁說得極是凶狠,知其既然有防備,自己的確是無可自殺。因此他隻得慢慢跟拖時間,希望能夠讓孔敬仁稍微分神,或是有什麽意外發生,自己便可能求死成功。

  周王似乎也徹底絕望了,隻是冷冷望著孔敬仁,忽然哈哈笑道:“我失敗了,我成了殘廢。可你雖成功了,卻居然也變成了殘廢。這世事為什麽這麽奇怪呢?”孔敬仁聽他諷刺,神色黯然,忽然厲聲道:“若不是我先真正變成殘廢,怎能有今日的成功?我孔門一門六烈,為複興大商前赴後繼,今雖隻剩其二,卻是勝利在即。嘿嘿,再怎麽說,也比你什麽都輸光了要好得多!”

  昭元奇道:“你們……有六個兄弟?”周王哈哈笑道:“而且還有一個就是被這個血魔所殺。嘿嘿,說起來,這死去的三人都還跟你有關。你想不到吧?”昭元越來越是驚奇,忽然驚道:“你鬼穀北穀洞中,開蠱的那兩人……”

  孔敬義麵色鐵青,冷冷道:“敬禮和敬法是我堂弟,是我孔門六傑之一。他們被你一日間震得心脈衰竭,自傷而死。你現在知道你有多大罪孽了?”昭元哈哈大笑,道:“非也,我現在才知我有多大功勞。我的另外一份功勞,怎麽還著落在孔任身上了?”

  孔敬義眼中便如要噴出火來,但終於還是死死壓住,慢慢平靜下來。他轉過頭去,呆呆望著那昏黃微弱的燈火,思緒就象是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個夜晚。周王冷笑道:“小子,你想不到吧?你知道當初你兄弟倆出生,有多少人打你們的主意?君千壽要把商臣扶上去,寡人的族叔祖王子頹要把你爹扶上去,可這孔敬德……”

  昭元驚道:“君千壽?王子頹?”孔敬義冷冷道:“君萬壽之弟,是為君千壽。嘿嘿,不論萬壽千壽,人都活不過的。不過你倒沒想到,一向被恥為愚蠢的王子頹,竟然也是一位深藏不露、居心叵測的大高手罷?”昭元看了看周王臉色,見其陰沉著不說話,心頭已知此話是實。現在的昭元,簡直覺得一切就象是在倒泔水桶,什麽陳年舊渣全都給倒了出來,而且還樣樣都在顛倒黑白,幾乎讓他腦中暈眩。

  王子頹是著名的衰人,愛牛逾命,尊為“文獸”,一時間無人不笑其愚,此其愚之一。後來,王子頹受人蠱惑,妄想篡位,又是無數人笑其愚,此其愚之二。再後來,擁護周惠王的軍兵追來,他居然還特意命人先押文牛前行,結果導致自己逃跑不及,終於被殺,此愚之三。可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似乎癡蠢到了極點的人,其實卻是一位深藏不露,還曾介入過自己父親和伯父王位之爭的大高手?誰能想到,那被殺被人笑的王子頹,其實不過是替身?

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二)

  
  周王冷笑道:“孔家更是野心大,幹脆都想將你們三個小孩的母親全都殺死,把孔任的那個兒子冒名扶上王位。嘿嘿,可惜啊可惜,這一大計居然被孔任自己給敗了,三人都被活埋於銅綠山,還真是天意難測。小子,你同時還參與有另外一件大功,就是你眼前這個人的自我殘廢。”昭元目光閃動,奇道:“他要掩人耳目,竟然肯下如此如此血本?”

  周王哈哈大笑道:“為了能興複大商,他簡直性命都可以丟棄,還怕這些?當年是他親手將孔任領入鬼門,可是回來之後,卻又立刻傷心愛子失蹤。他傷心之下哭傷心脈,竟然不幾日間便象是老了三十歲,連身體也殘廢了。這麽多年來,多少曾經有些疑的人,明裏暗裏去看過之後,無不打消了疑念。人人都覺縱然孔任是血魔之一,也和孔家絕對沒有關係。嘿嘿,這事還真是天衣無縫,天衣無縫!當時我跟老奸巨滑的他合作時,便疑心可能會有今天的田地,可我卻還沒料到,這一天居然是這麽到來。”

  孔敬仁冷冷道:“若是被你料到,還會這樣來?我既然下了如此血本,你們就當知道我心誌之堅,不要企圖有什麽心上身上的抵抗。”昭元望著他眼中的寒光,看著他那真正全廢、絕無半點虛假的身軀,心下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忽然,那正在為孔任療傷的二人收手跳了起來。孔敬仁道:“阿義阿道,怎麽了?”孔敬義和孔敬道都是麵色凝重,低聲道:“好象有人過來了。”孔敬仁麵色微變,正要說話,孔敬義忽然麵色一鬆,道:“是周公和召公。”

  此言一出,周王頓時麵色大變,道:“他們來了,你們居然還不快快討饒?”孔敬義冷冷一笑,道:“你如此色厲內荏麽?你是不是怕他們已經是我的屬下?”周王麵色不變,輕蔑道:“他們是我四十年來生死結義的兄弟,你想收羅他們,隻怕不做成人蠱是不可能的。”

  孔敬義哈哈大笑:“人隻最愛,莫過於父母妻子。至於兄弟,似乎還是差了一點點。”周王怒道:“胡說!”

  他正怒吼間,兩個黑影已慢慢接近那地道之口。周王忽然大聲道:“二弟,三弟,你們是不是被他們抓到了把柄?沒關係,寡人赦免你們!你們究竟做了什麽錯事?你們是被毒藥控製了?是被迷奸淫了宮妃?還是被許以將來的鄭衛之地?我們是四十年的好兄弟,這些寡人統統不計較,這些寡人統統能給予你們更多!我們兄弟一體……”

  周公和召公慢慢出來,卻都是默默無語,完全不為他的話所動。突然,二人都向周王跪下了,頭也垂了下去。周王的話情不自禁地小了下來,麵色也越來越是慘然,終於冷笑一聲,不再說話。昭元呆呆望著周公和召公,忽然厲聲道:“你們是不是在沙漠中攔截過我?”孔敬仁哈哈大笑道:“你現在才知道麽?”

  周公和召公忽然同時暴起發掌,擊向那又要再給血魔療傷的孔敬義和孔敬道。這一下幾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孔敬義和孔敬道也是措手不及。但他們畢竟始終留有三分戒備,立時便是回身反擊,同時急步想要靠近那黑黑洞口。但周召二公乃周王左右脅侍,幾曾在沙漠中力擒昭元,這下又是搶了先機,立刻便將孔敬義和孔敬道逼得隻能反向逃避。四人都是功力渾厚的高手,生死性命相搏之際,滿室中都是令人窒息的呼呼風聲。

  周王哈哈大笑,道:“老孔,你現在才知道,你還是輸了我一局吧?兒子一年可以生上十幾個,可四十年的兄弟,豈是一生中還能再得的?我令他們故意被你們招降,你還以為你真的就占了我便宜?嘿嘿,你們就等著都做人蠱吧!”他極度得意之下,牽動傷勢,竟然劇烈咳嗽起來,幾乎都喘不上氣。

  孔敬仁根本不理周王的諷刺和嘲笑,隻是緊緊盯著那四人搏鬥,不住出聲指點。但周召二公功力終究稍勝一籌,還是越來越占優勢。終於,砰砰兩聲悶響之後,孔敬義和孔敬道已雙雙被擊得倒在地上不能動,顯是大穴被製。

  一切似都又歸於了平靜,可卻又似平靜得可怕。孔敬仁冷冷道:“你們兩個,不要以為能逼迫我們放你們的兒子,更不要妄想能把我們做成人蠱。孔家門人,寧願死去,也絕不會便宜敵人。我勸你們還是乖乖放了我們,我們依然可照前約。”

  周公陰惻惻笑道:“你以為,我們真的是想逼你們放我們的兒子?今天若非大王親身作餌,你們怎能一股腦入擒?你們的性命,早就比我們的兒子不知貴重多少倍。”孔敬義冷笑道:“你們不要詐我們,更不要以為我們就完全沒有準備。我們隻要三天不親去下令,你們的兒子就自然會身死。你們若是想把所有的吊喪統統發掘,那便請便。”

  召公忽然冷笑道:“你以為,當年那兩個被你們用吊喪擒走的小子,真是我們的兒子?”孔家三兄弟同時臉色大變,但立刻又都回緩過來。孔敬仁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麽你們何不趕快動手?還要來多此一舉,告訴我們這些?”周公麵色一沉,冷笑道:“不用這些,又怎麽能讓你打心底裏佩服我們,心甘情願地做人蠱?”

  孔氏兄弟顯然也已明白,周公不過是在虛聲恫嚇,都是根本不理。召公忽然狂笑出來,那巨大的笑聲在著密閉的鐵室中,顯得格外刺耳和震撼。隻聽他冷笑道:“自古以來,成大事者,可曾有為一個兒子而犧牲大業的?恰恰相反,兒子從來都是為大業而犧牲的!可笑你們如此老邁,竟然還不懂這個道理?你們兄弟間的那些假仁假義,也好搬到別人身上?”

  孔敬仁不為所動,冷冷道:“你錯了。人老了之後,會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兒子,更何況你們的兒子更是難得的英才,是你們兒孫輩真正的翹楚?你們成功了,不過風光一世。可你們若有了他們,卻可以風光萬世。你們也許曾經有過犧牲他們的想法,可是現在的你們,目睹那麽多頑劣子孫之後,隻怕早已沒了當年的底氣。”

  周公和召公麵色同時一變,但卻不是變得戒懼而可怕,而是變得好笑起來。孔敬道忽然厲聲道:“你們笑甚麽?莫非是在先為你們兒子笑喪麽?”周公冷笑道:“從來都是哭喪,何來笑喪一說?我笑你們,明明就在眼皮底下的事,你們居然真以為我們會不知道?你們明明費盡心機抹去了他們的記憶,把他們真正培養成了你們自己的子侄,而且如今早已是出人頭地了,居然還拿他們來威脅我們?就算我們不知道,我們四十年的好大哥,又怎麽會不告訴我們?”

  孔敬仁冷冷道:“你錯了,孟雲輝和鄭金明雖然失蹤了,但現在還在我們手中。”昭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二師叔和三師叔是你們的兒子?”孔敬仁嘿嘿冷笑道:“你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你想不想知道你師父司天儀是誰的兒子?”

  昭元驚道:“是誰的兒子?”周公冷笑道:“就是你切齒痛恨的君萬壽的親兒子君百壽,更是你那琴妹妹的親爹!你以為你在洛陽時丟書被冤是偶然的麽?你現在才知道,你其實乃是杜宇仇人的傳人吧?”

  昭元幾乎就象是被裝在煉爐裏瘋狂燒煉,這個世界在他眼中,簡直就已經完全顛狂。但他立刻就又平靜下來:“這些完全無憑無據,況且即使是,那又怎麽樣?他們肯定不過是用這些來擾亂我之心神,從而容易被他們所趁。”當下暗自警惕。

  隻聽召公已對孔敬仁冷笑道:“你們以為我們是被嚇大的?無論如何,他們的生死,根本就不由你我而定,我們又何必要求你們?將來會發生什麽,誰能知道?若不把眼前抓住,那就更加沒有將來。”

  周王哈哈大笑道:“不錯,沒有現在,又何來將來?這群蠢貨以為別人跟他們一樣蠢,竟然拿連自己都騙不倒的道理來騙我們,簡直跟這黃口小兒一個德性。好兄弟,快來幫大哥活活筋脈。這次二位兄弟立下奇功,大哥絕不會虧待你們。嘿嘿,我們四十年的兄弟之情,豈是常人能比的?”

  周公和召公還沒答話,孔敬仁已冷笑道:“你以為,你那四十年的兄弟之情,真能比他們四十年失落的父子之情?隻怕你今天要賞給他們的,會是整個大周王朝。哈哈,哈哈!”

  周王麵色不變,就如根本沒聽見他的話,隻是道:“好兄弟,人生能有幾個四十年?我們情逾骨肉,生死同命,這些許外人的挑撥,簡直就是可笑之極。”周公忽然大笑道:“外人自是挑撥不動。但若是做大哥的親自挑撥,那又如何?”

  周王麵色大變,但立刻又恢複常態,道:“笑話,做大哥的豈會挑撥自己的兄弟情誼?你們怎麽能聽信外人?”召公忽然暴怒道:“住口!當年你為了收攬我們之心,故意把我們最鍾愛的兒子拐到吊喪旁,還生怕他們孔家不起意,居然還特意去提醒!可笑我們見你那不惜一切幫我們找孩子的苦心,跟你義結金蘭,一直被你蒙騙了數十年,數十年!你如此對待我們,居然也配稱我們大哥?”

  周王居然並不否認,隻是慢慢道:“他們因禍得福,我們也因此而有了四十年的兄弟,這難道還不好麽?”周公嘿嘿冷笑道:“好一個因禍得福,好一個四十年的兄弟!就這麽幾句話,竟讓我們為你賣命了四十年!如果不是我們發現了王子頹的事,醒悟得早,隻怕今天還在象狗一樣為你奔走賣命。大哥啊大哥,你真是不愧為我們的大哥!可惜的是,你也教會了我們這些小弟。今天,便是你自食其果之時。”

  周王哈哈大笑,道:“你們莫非還真要篡寡人之位?”召公冷冷道:“你錯了。我們不是要篡你之位,而是要遵循祖訓,為一位真正的王室貴胄複位。”周王嘿嘿冷笑道:“太叔帶?他早已死了!王子克?他更是死的早!你們去複誰的位置?”

  原來當年曾有一傳說,周恒王不喜歡長子佗,而喜次子克。其臨終時,曾經召周公黑肩於床前叮囑,要他在太子佗死後輔助王子克繼位。太子佗就是周莊王。不料周公黑肩反而自己就死在了周莊王之前,此事自然連提都沒認真提過。後來周莊王傳位自己之子周僖王,甚是平安。可再傳到後來的周惠王時又出事了,便是現在的周王與其弟太叔帶之事。周地既多世襲卿士,現在的周公召公,自然是當年受托時周公召公的直係子孫。

  周公哈哈笑道:“我們要其生,其豈能不生?我們要其死,其豈能不死?既然是我們需要他活著,那麽他就算死了,也得給我們活過來!這個人嘛,我們早已經準備好了。雖然相貌有差異,但逃亡這麽多年,容顏豈能沒有改變?這些自然不用勞動大王關心了。”

  周王臉色慢慢又恢複了威嚴,忽然冷冷笑道:“你錯了。有些事情,是做小弟的永遠也學不到的。你們如果聰明,就該安安心心做小弟,好好助我,我們共享富貴榮華。”說著有意無意瞟了一眼召公。

  周公和召公同時都是麵色微變。孔敬義忽然哈哈笑道:“從來行此類大事者,絕沒有兩個主謀還能成功的。不知四十年的兄弟,這一次能不能管用?”周公忽然暴怒道:“當然管用!大哥是欺騙了我們,我們兩個則是真正的生死世誼!”

  周王微笑不答。孔敬義冷笑道:“不知道你為何喊這番話的時候,卻為何那樣戒備你這位生死世誼?可惜啊可惜,大王說的真是一點沒錯:你們雖有當大哥的心,卻隻有當小弟的命。你以為我們和大王,都完全看不出你們的野心麽?”

  周公和召公雖然被他們連聲挑撥,彼此之間氣氛也漸漸緊張,可卻都沒有進一步動作。周王冷笑道:“人老了,父子之依益重,朋友之情卻益輕。你們都已經這麽老了,難道還需寡人來提醒麽?”昭元此時頗覺這邊三方很有同命之鳥的感覺,忽也道:“自古以來,過去的事從來不能成為做大事者的考慮。因此,稍稍明智的功臣,都絕不會對君王說我曾經為你做過什麽,而都是說我還能為你做什麽。如今你們兩個誰能為君?誰能為臣?誰還能以後再為對方做什麽?這些不需要我們再多提醒罷?”

  這些話在這些人中,都是人人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可昭元等還是特意將它們提出來,而且一遍遍地強調。可是周公和召公卻都根本不為所動,就象是完全沒有被他們挑動分毫。忽然,召公道:“兄弟,若是我們被他們挑動,那麽我們不但不能為君,也不能為臣,都隻能為鬼。”周公道:“不錯。就算四十年的兄弟不管用,我們兩家還有數百年的世誼。他們還當我們是三歲孩童呢?”

  二人居然同時哈哈大笑,彼此就象是天下間最好的兄弟一樣。召公道:“兄弟,孔敬義和孔敬道似乎正在衝穴,我們先去將他們徹底擊死罷。”周公道:“不錯。你我同時下手,你對孔敬道,我對孔敬德。”召公道:“兄弟果然做事公允,頗為彼此著想。嘿嘿,我們四十年的兄弟之情,豈是吃白飯的?”

  

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三)

  
  二人相視一笑,但卻並沒有回過頭來望向孔敬義和孔敬道,而是都笑容滿麵地望著對方。他們一步一步,極慢極慢地朝著孔敬義和孔敬道走過去,每一個動作都象是要完全一樣,稍微差錯分毫都不行;甚至就連彼此臉上的笑容,也都是一模一樣。

  二人一點一點地接近著,終於,孔敬義和孔敬道都已是掌力可及。孔敬德和孔敬義似乎也知道自己到了生死關頭,全都麵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更加拚命運功衝穴。周公和召公彼此微笑著,極慢極慢地舉起手來,似乎都覺得,彼此間功力的大小、方向、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必須完全一致。

  忽然間,那一直癱瘓不能移動的孔敬仁奮起了全身力氣,猛然滾向了周公。仿佛就在眨眼間,那靜到了極點、一切都似乎完全一樣、木偶般的周公和召公,已閃電般地搏鬥在了一起,就象是一個最微小的呼喊,突然間驚動了神山上最大的雪崩。

  昭元和周王都鬆了口氣,可卻立刻又暗暗著急起來,既生怕他們中過早能會有一個敗下來,又怕極了孔敬義和孔敬道會早早衝開穴道。孔敬仁被他們劇烈相搏中連續踩了好幾腳,滾到了一邊,早已是肋骨都斷了好幾根,但卻居然死活沒有叫一聲。孔敬義和孔敬道都是臉上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顯然衝穴已到了最緊要關頭。

  周公和召公自是都看得分明,但卻誰也不願先去撤掌去再點他們,甚至連出聲提議一下的風險都不敢冒。兩個人都在比著誰更心狠,隻要對方忍不住、先撤掌去招呼他們,那麽自己就可以在電光石火間製服這所有的人,摘取最後的果實。

  終於,孔敬義和孔敬道同聲怒吼一聲,陡然暴起,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襲向正猛烈搏鬥著的兩人。這兩個曾經力敗他們的對手,這一次竟然出奇的脆弱,連哼都沒哼一聲便都被打成了兩塊肉餅,甚至臨死時,臉上還掛著不可思議的苦和笑。

  孔敬義和孔敬道都根本不暇去看那二人的樣子,卻全都撲向了那早已被踩得氣若遊絲的孔敬仁。眼見孔敬仁麵色蒼白如鬼,生機就要消逝,根本已是回天乏術,兩人都是熱淚盈眶,齊聲呼道:“大哥!大哥!”孔敬仁勉力睜開眼睛望了望他們,忽然指了指孔敬道。

  孔敬道猛然退後,一掌拍象自己的天靈蓋,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孔敬仁大驚,一把扶起他,哭道:“兄弟,兄弟,你為什麽這麽傻?你為什麽這麽傻?”

  孔敬道臉上鮮血迸流,奮起最後的力氣,顫聲道:“二哥,他們說我們假仁假義,可是我們六十年的兄弟,終於還是真的。二哥,我死後,你要好好複興大商,重定九鼎,續成湯偉業,令我中華強於天下萬國。記住,千萬……千萬不要辜負大哥和我們,要令我中……中……華……強……”說著,頭終於一歪,徹底死去。

  孔敬義呆呆扶住他的屍體,整個人就象傻了一樣,忽然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失聲痛哭。昭元和周王本來還想出言挑撥,可看到他們如此性烈,一時間竟都忘卻了即將到來的真正危險。孔敬仁奮起全身最後的力氣,似乎要爬向正嘶聲悲嚎的孔敬義,可卻根本爬不動,隻能顫聲道:“二弟,二弟……”

  孔敬義急忙爬回來扶住他,眼見他連眼睛都已睜不開,心頭更是悲憤莫名。孔敬仁顫聲道:“二弟,你莫悲傷,你要高興,要高興。我們死了,我們的王朝就能複興,我們也依然是好兄弟。你一定要重建大商,做個真正的明君,讓我中華永強於世。你……能做到麽?”孔敬義含淚道:“我……我若是不能做到,我……實在無顏……無顏……見眾兄弟於地下。”

  孔敬仁欣慰地想要點點頭,但卻根本點不動。他忽然又象是想起了什麽,手指似乎要指向一處,顫聲道:“他……他……要利用起來,要利用起來,現在就利用,千萬不要錯過。”孔敬義含淚點了點頭,道:“我會的。”孔敬仁那僵弱無力的手,忽然死死抓住了他手臂,顫聲道:“大哥要走了,兄弟們都要走了,你一定要小心那個人……那個人……千萬不要讓中華旁……旁……落……”說著忽然手一鬆,那最後的一點真靈已是徹底消散。

  孔敬義就象是完全失卻了主心骨一樣,呆呆地望著這兩位為了自己而死的兄弟,忽然一把揪起昭元和周王,瘋狂地嘶聲吼道:“我們是真的,我們是真的!你們才是假的,你們才是假的!”

  他瞪著那血紅的眼睛,簡直就象是要將昭元和周王都生吞活剝一樣。但他卻終於還是沒有下手,隻是狠狠一甩,將他們全都扔到地上,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周王和昭元都是跟他冷冷對視,似乎對那即將到來的危險,已完全不放在心上。

  孔敬義慢慢轉過頭去,呆呆望著孔敬仁的屍體,大哥那臨終前的話又一遍遍回想在了他腦海。終於,他的目光以驚人的速度平靜下來。等他慢慢轉回來,再看昭元和周王的時候,那剛才的一切,已經就象是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昭元見孔敬義目光越來越柔和,心下反而情不自禁地起了一陣寒意。他想起孔敬仁臨終前的話,忽然冷笑道:“你要把我做成跟孔任一樣的人蠱?嘿嘿,我們彼此都是明白人,象我們這般武功心誌的人,不是那麽容易能被做成好用的人蠱的。你再多跟我廢話也沒用,你以為你能讓我象孔任一樣,對你內心真正不防?你能在他身上成功,乃是因為他內心潛意識中對你不防。可是我寧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絕不會那樣。你以為你就一定能強行灌頂成功麽?隻怕你灌得死去活來,卻最多隻能將我灌成個廢物,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孔敬義眼中忽然露出凶光,似乎觸動了他心中痛處。但這份凶光卻又漸漸暗淡下去,到得最後,居然隱隱已有淒涼之意。他歎了口氣,緩緩道:“我若真要折磨你,也不用跟你廢這麽多話了。你好好歸順我,也許根本就不必做人蠱。”說著忽然出手點暈了周王。

  昭元冷笑道:“莫非人蠱已經多得夠用了?我看不是吧?莫非你是覺得,我不可能達到孔任的境界?還是你活不了太久了?”那孔敬仁居然絲毫也不生氣,隻是幽幽凝望著他,半晌才慢慢道:“你很聰明,武功也很高,雖然心誌還是沉迷了女色一些,也很幼稚,但終究還是能有所自製。你……很象他,我……我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昭元聽孔敬義口氣,居然真的象是大有心事一樣,一時拿不準他是不是在暗施迷魂術,當下隻是加強警惕,並不答話。

  隻聽孔敬義慢慢道:“當初,我們對他寄予了那麽大的厚望,嘔心瀝血地培養他,可是他卻居然為了一個女子就心灰意懶,不思身為男兒所應盡之責任。大哥……怕他從此毀了,就忍痛將他做成人蠱。可是後來,我們才知道我們錯了。我們太過急躁,太過嚴厲,將他逼得沒有退路,容不得他有一點點後退,結果到頭來自己也沒有了退路。二十年來,我孔家自我這一兩代極盛之後,就再沒有什麽稍微入得眼的人才了。到得今天,更是除我之外,什麽都沒能剩下。我就算奪了王位,那些後輩中卻無一人勇謀兼備,都隻是在我麵前唯唯諾諾之徒,隻怕根本就坐不長久。若是一個不好,反而會給我孔家引來殺身滅族之禍。”

  昭元不知他所說是真是假,隻是暗暗冷笑:“如若是真,隻怕不是因為你家沒人才,而是因為你們太過嚴厲,反而導致後輩們隻知服從、心智受到過大抑製。孔任居然沒有被你們折磨瘋,簡直還真算是奇跡了。隻可惜象孔任這樣的人,豈是輕易能出現的?你們若總想用培養孔任的辦法來培養其他人,定然是催折的多,成材的少……呀,他該不會是要我改宗換姓,承他孔門香火罷?”

  昭元心念未已,果聽孔敬義道:“多少年來,我們總是跟天鬥,以為人定勝天。可是自從任兒一事無法回頭後,我才知道,我們也有宿命。今天的我已經六十有餘了,可卻終於還是看到了一線希望。我親眼見過你是怎麽對付任兒和那個女娃娃的,他們一個是天下最可怕的威脅,一個是天下最可怕的誘惑,卻都不能完全折服你的肉體精神。我……很滿意。”

  昭元臉上殊然變色,冷冷不答,因為他心頭實在對任何提起宮雲兮的人都恨之入骨。孔敬義看著他的臉色,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意,臉上竟然現出笑意:“你能如此,我更加滿意了。先前在鬼穀時,我如果真要殺你,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麽麻煩。你也當知道,我那時一直是在觀察你。你觀兵問鼎,無論嘴上怎麽說,人人都是知你有代周之誌的了。你何不入我家中,為我孫輩,我們內外相輔,共成大業?我族中跟夏之苗裔亦有累世婚姻,說來也不算外人。你的師祖不是公孫賢麽?”

  昭元吃了一驚,幾乎脫口道“他……難道也是你孔門中人?”孔敬義悠悠道:“公孫家其實也可說是夏朝之後。我之夫人,就是公孫賢的親妹妹。我說起來跟你本來也算有親。隻要你認這門親,你我裏應外合,勝算自然大增。即使失敗,亦能退保安全。你覺如何?”昭元冷冷道:“你難道以為,我隨便發個誓,你就能放心麽?”

  孔敬義慢慢道:“我觀察了你很久,發覺你就是與眾不同。你雖然不是沒有違過誓,也不是沒有說過謊,但是真正的大事卻從不含糊,而且你也根本沒法容忍自己含糊。你隻需點一點頭認我為祖,我立刻便相信你,命他們為你迅速恢複武功,打點一切。當然,我有一個孫女,絕對是非常的漂亮。你需跟她生下骨血,才能完全自由。”

  昭元冷冷看著他,忽然心頭一動:“難道他真的很擔心他的族後之事?如果真是如他所說的那樣,孔家近些年來人才大是調零,那麽確實情形有些不妙。以周王對孔門的戒備來看,孔敬義就算不篡位,老死之後,其家族也定然難以保全。孔敬義要我如此,難道不僅僅是要有更大勝算,更是要我在萬一失敗時,順便保全他族人麽?”

  孔敬義續道:“你入我門,並非要你放棄原來楚之王室血統。人人本來都是不同家族合血而成,不過姓與姓而已。推而廣之,你自然也可有兩門宗親。你代周後,國號是商是夏是楚,我也都不關心。但是你需發誓照顧你之宗親,不令絕滅。”

  昭元聽他這話說得已極是明白,進退都已經完全想好了,就象是已完全看透了自己為人。顯然,他覺得隻要能跟自己搭上關係,那便同時有了更大實力和安全後路,進和攻,退可守。昭元心念電閃,道:“你可知我在楚中,曾有言在先,若是我族親犯法,不但不輕饒,還會罪加一等?你要搭上這層關係,可未必是什麽好處。”

  孔敬義微笑道:“當然是好處。我自然會戒絕他們小心謹慎,諒他們不敢不聽。他們謹守國法,亦是你之光榮。”昭元見他一定要跟自己拉上關係,大說好話,倒象是在求自己一般,忽然心下一動:“他還訓練了那麽人蠱,殘害無數人命,我若真的答應,豈不是要替他背這筆債?那時候他族人幫凶非要宣稱我曾經入族,並宣稱因此才能放我,隻怕不信的人還真的會很少。縱然他們也有人會疑我是被迫的,但大多數人肯定還是會大怨於我,並恨及楚國。而且說起來,這孔門之人也可算是殺害望帝的凶手,我怎麽能跟他們有親?”

  可是另一方麵,昭元卻又知這孔敬義雖然現在說的客氣,其實自己若是稍稍讓他絕望,隻怕立刻就會有殺身之禍。這樣一來,自己可就連半點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那卻如何是好?況且說起望帝來,自己還不是同時認了琴兒和白衣龍女為親,絲毫也沒為難之處?

  要知其時開姓創宗,或是改姓入宗都是常事,無人大驚小怪。昭元對這些,自然本來無什麽特別之抵觸。但自己難道真的就要違背那“大事上從不違誓”的基本原則麽?

  自己是不是該大事之下一切從權,先答應孔敬義?在那之後,自己是不是就能想辦法死不認帳,甚至殺了他,為望帝、為天下“人蠱”以及被人蠱所害之人報仇?而與此相關的一切違誓罵名,就由自己一身去承擔?

  昭元心頭不禁一片迷茫,但立刻卻又警惕起來。要知在自己完全命懸其手的情況下,這孔敬仁給自己的這個條件實在是太優厚了。雖然此法也不能說對他就全然無利,但此條件實在是反差太大,幾乎都不敢讓人相信。

  昭元正尋思間,那孔敬義忽然冷笑道:“你我共同的敵人乃是周王。為了正式入宗,你不妨親手殺了他,以明心誌。”昭元心頭一顫,道:“殺了他,於你有什麽好?你還能用他的人皮麽?”那孔敬義道:“雖然不好用他人皮,卻可明你心誌,令你我之合作更為堅固、互不猜疑。這有何不佳?你該不會是因為那女娃娃而不肯罷?嘿嘿,我那孫女可不也差什麽。”

  昭元臉色一變,道:“你定要我成為天下公敵?”那孔敬義悠悠道:“誰也不知是你殺的,你怎麽會成天下公敵?我若將此事抖露出來,你自然也可將我之事抖露出來,乃是兩損之局,我自然是不會說。殺了他,乃是你我共同有益之事,你又有何不願?該不會又是為了那女娃娃罷?”

  

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四)

  
  昭元心頭火發,氣血上湧,冷冷道:“我警告你,從今之後,再也不要在我麵前提起她。”那孔敬義微微一笑,不再說話,隻是回頭去給孔任慢慢推拿。

  昭元怒視著他,見他很知趣地不再強提,心頭之憤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可是宮雲兮的身影,卻終於還是從自己苦苦的壓製中慢慢逸了出來。要說這周王與這孔敬義等合流,甚至不惜勾結外兵以製列國,實在死有餘辜,殺之也不為過。可是自己卻為什麽隻想令他成為廢人,而不肯殺他一了百了?

  以自己的手段,以及孔敬仁和自己的利害關係,此事確實不象是那麽容易便被宣揚出去的,最起碼現在還能為自己爭取一線翻盤機會。而且即使敗露,自己隻要死活不去認帳,別人也沒太多辦法。可自己為什麽一點也不想這樣?難道不是因為……她麽?

  她傷心而去,心頭一定是恨極了自己,自己為什麽還要去幻想她?自己為什麽還要不自覺地想討好她?而且周王雖然疼愛她,但卻還是有利用她之事,未見得對她太好。自己連對琴兒的爺爺都能動手,卻為什麽死活也不願對周王動手?

  昭元悠悠歎了口氣,宮雲兮那曾經被驅得遠遠、眼不見為淨的影子,終於又越來越近。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美麗,越來越動人心魄;她更巧笑嫣然,若遠若近。她那無上的美麗,她那臨別的前的傷心和痛楚,就象片片無孔不入的雪花一樣,美麗而又輕柔地覆蓋著自己心中每一處利害關係、鐵血之勇,似是要讓自己重新拜倒在她裙下,而且還要令從那以後再也不敢傷害她,一切都以討好她為目的,哪怕再屈自己也無所謂。

  昭元忽然無比地愧疚:自己怎麽如此無恥,居然能那樣昧著良心對她說話?她是那樣的美麗聖潔,自己居然敢對她大貶特貶?自己就算要貶斥任何人,也絕不能貶斥於她呀。那些詞匯用在她身上,實在無法令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人容忍。自己怎麽做了這樣一件莫大的錯事?自己怎麽對得起天地良心?

  昭元不停地質問著自己,似乎根本無法原諒自己。可是宮雲兮那美麗的影子卻似乎並不生氣,反而在輕輕向自己招手,似乎她早已經原諒了自己,甚至還在告訴自己,她根本就看穿了自己當時的虛偽,本來就沒有受到傷害。

  昭元忽然心頭一動:“對啊,她是那樣的自信,自然不會因為我這野人的幾句違心話而受到傷害。譬如有一什麽都不懂的三尺童子,非要對我說我武功差,我會生氣麽?”

  一想到這裏,昭元簡直是心頭狂喜,那先前千思萬想的利害關係全都無影無蹤。那因為對宮雲兮太過絕情而產生的連陪罪都不敢的畏懼,也消失於無形。刹那之間,所有的一切阻礙,都已在愛的偉力麵前麵前徹底融化了。他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敞開心扉,將宮雲兮的身影擁入懷中,永永遠遠也不分開。

  忽然間,一聲極渾厚、極神聖的聲音猛地擊入了昭元的腦海,便如是從地底而來的幽冥使者一般,將他那所有的粉紅色的暇思刹那間全都變成了黑暗。昭元極是憤怒,但卻忽覺眼前人影一晃,似乎跟剛剛出現的宮雲兮的影子有些重合。

  昭元正自驚奇,忽覺腦中如同炸裂般的難受。他吃了一驚,急忙定神一看,卻見那孔敬義不知何時已不在血魔身上推拿,而是麵向自己。隻是孔敬義現在的臉色和動作都極是奇異,似是在震驚於什麽。

  昭元心下越來越奇,忽然間明白了一切,心頭大駭:“原來剛剛的幻想都是他在作祟,怪不得他一再要提起宮雲兮!我……可真是差一點點就要步孔任後塵了。”正自後怕間,忽然又是一聲極渾厚的巨響傳來,竟然真的似乎是從地底傳來一般。昭元心頭一動,立刻便著順這巨音,作出被震昏之態,眼也半眯著,整個身體慢慢軟倒下去。

  孔敬義忽然麵色大變,幾下幾下將自己兩兄弟的軀體搬入那洞,又一腳將周王之身體踢得滾落那大洞台階之內。緊接著,他伸手便將昭元和血魔提了起來,直奔入那黑洞中。那鐵板啪地一聲,似乎已經扣上,裏麵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孔敬義手提二人拚命奔行,黑暗完全沒能阻擋他分毫,似是他對這已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昭元正自驚疑間,忽然又是兩聲連續的巨響傳來,震得整個地道都似乎顫抖起來。昭元心道:“我先還奇怪,外麵鐵門那樣厚重,怎麽還能有如此的巨物擊撞之聲傳來,而且還如同地下傳來的?原來這巨聲,還果真就是地下傳來的。難道姓孔的在這裏,也有訓練人蠱的專門秘室?”

  昭元是懂迷魂術之人,知道如何才能假裝得甚象。孔敬義似乎極為驚慌,自然也無暇來細細查看他情形,隻是拚命飛奔。那地道似乎甚長,忽然間孔敬義猛然停身,隻聽咯喇喇幾聲輕響,前麵忽然隱隱現出奇異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是燭光,卻又似乎不象,甚至還有些熟悉。同時,還有一些人聲和打鬥呼喊聲。昭元仔細一看,忽然想了起來:這些好象是極罕見的夜明珠才能發出的光芒,而且以自己眼力來看,每一顆都價值不菲。

  孔敬義似乎並不急於躍出,而是在側耳細聽外麵之聲。忽然,外麵又傳來一聲巨響,卻是比先前的更加巨大和震撼。孔敬義麵色一變,忽然怒道:“豈有此理!”正要一躍而出,但忽然又似想要將血魔和昭元放回洞口,但又似微有猶豫。這時忽然又是兩聲巨響傳來,是比先前的更要渾厚,似乎那新的擊打之人的武功極是可怕。孔敬義麵色劇變,便隻將那地道門迅速關上,自己幹脆挾著孔任和昭元直衝而前,狀極驚慌失措。

  昭元心頭越來越奇:“難道他已經按捺不住,就要舉兵反叛了?還是周王部屬發現了不對?還是……還是她調動了人馬?”他覺出那殿堂極是宏偉高大,與普通宮殿全然不同,心下大奇,懷疑這是周之太廟一類:“難道交兵打仗也要先占太廟麽?”

  孔敬義穿廊過柱,須臾昭元便已覺出有些隱約的衛士呼喊聲,而且就在不甚遠處。孔敬義忽然一甩手,點了昭元和那已漸能動彈的孔任好幾處穴道。緊接著,他將二人拋落於地上一角,撕下布幔堆上,立刻就又衝身竄出。

  昭元知自己這一次雖還沒上其迷魂之當,但他肯定還會繼續嚐試的,不把自己做成人蠱絕不會罷休。但現在身已被擒,全身麻木,連嚼舌自殘都無可能,便再憤再怒又能如何?

  昭元正自憂極懼極,忽然那邊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將他的腦袋震得冷靜了些。昭元死死瞪著那似依然還在恢複著的血魔,正在苦思對策,忽然一個聲音奇道:“這裏有古怪!”其聲居然象是女子,而且似乎還有些熟悉。昭元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那布幔已被飛速掀起,一男一女正正出現在他麵前,臉上都是驚奇萬分。

  那男子驚呼一聲:“是不是血魔?”那女子掃了一眼,也是吃了一驚,道:“他怎麽會在這裏?”其意竟象是知道這就是血魔。那男子還要細看,那女子卻忽然一皺眉頭,就要將布幔蓋上。但那女子手才一動,忽然又停下來,盯著昭元看了好幾眼,似是要認他是不是什麽人。昭元見她目光灼灼,更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再看那中年男子,竟似也是在哪裏見過其眼神。他們現在都冷冷瞪著自己,顯得極是不善。

  那女子看了一氣,忽然素手一揮,就要蓋下布幔。忽然旁邊一聲冷笑:“姑娘萬裏追殺在下,現在在下就在麵前,姑娘又何必走呢?”那一男一女一聽之下,立時臉上齊齊變色。昭元頓時心頭雪亮:這少女應該就是那天自己在蓮花村旁,裝醉想要羞辱逼問的那少女。

  晃眼之眼,四條人影已是飛身現出。昭元一看,心頭更驚,原來這裏麵不但有白知病,還有曾經為了琴兒,要跟自己生死而拚的韓無忌和趙德威。那中年人立刻擺開架式,要保護那少女。白知病冷笑道:“兄台那天處心積慮要殺田兄,看來也是此因了。”

  昭元心想:“原來,他就是那天雪會比劍時,戴著麵具暗算田振梁的人。估計這次又是田振梁等人挖好了陷阱,引她上鉤。”那中年人和那少女都沒有答話,手卻已象是要非常隨意地丟下幃幔,氣氛越來越緊張。韓無忌眼光一瞬,忽然驚道:“血魔!血魔!是不是血魔?”

  白知病等齊齊一驚,情不自禁地看了過去,但卻還是保留著合圍的陣勢。果然,那少女似要掩藏住的那裏,正躺著一個血紅的身影,其旁邊還有一個身影。趙德威忽指著昭元道:“韓兄,依你看,此人象不象那忽然間武功蓋世的宋文昌?”韓無忌看了一會,點頭道:“越看越象。不過他們怎麽都受了如此重的傷呢?”

  那少女忽然道:“我們發現了血魔,正要找人來幫忙抓捕審訊,你們就來了。”韓無忌看了看她,卻又湊過去看孔任和昭元二人,顯是對她的話並不相信。白知病忽道:“此人好象是那天要見證我們比武,但後來又失約的那人?若真是如此,那他曾救過田兄的。”

  田振梁點了點頭,忽然小心翼翼地點開了昭元啞穴,問道:“你是不是那個假宋文昌?”昭元點了點頭。白知病慢慢道:“你那天是失信,還是失約?”昭元道:“是失約。因為我碰上了血魔。”四人一聽,都是麵色微變。

  那中年人忽道:“他跟血魔根本就是一夥的,你們還看不出來麽?”白知病忽然怒道:“住口!信誰也不能信你!”那中年臉色大變,殺機一隱即逝。田振梁又看了昭元幾眼,忽道:“韓兄,我們和他有淵源,怕會有所偏見。你對鬥毆傷勢之辨認有極高造詣,還請你去細察一下。”

  韓無忌點了點頭,道:“你們要小心他們兩個。”趙德威等都點了點頭,全神戒備。韓無忌劍交左手,右手先貼昭元之脈,又貼血魔之脈,反複幾次,終於道:“他們應該是互相搏命時互致之傷。但血魔後來又曾受過新傷。從搏命程度來看,此人應該不是血魔一夥。”

  韓無忌曾在魏頡和琴兒一事中試圖與昭元拚命,說起來還是和昭元有些過結之人,此話自然無人懷疑。韓無忌忽然點開了昭元身上各處之穴,似想替昭元揉幾揉,卻又似覺得沒什麽用,便道:“兄台既與血魔力戰,還致如此重傷,當非小人。先前恩怨,也就暫不必提。敢問除了這個血魔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血魔?”昭元鬆了口氣,但立刻又劇烈喘息起來,心中忽然一急,道:“我隻見到他。你們馬上殺死他,千萬不要讓他有機會反複。”趙德威奇道:“他已不能動了……莫非還有什麽隱秘,必須盡快殺死他?”

  昭元急道:“我不是想殺人滅口,他其實武功沒廢,而且……”那少女忽然打斷他話,冷笑道:“而且你還是楚王,對不對?你們四個來勤王,首先就應該對付他!你們……”這時忽然遠方又是一聲巨響傳來,眾人為她話和此響所驚,全都是一愕。

  忽聽暴喝數聲,那中年人和那少女都身形電般奇閃,白知病、趙德威、韓無忌三人全都被點中了穴道。田振梁卻是稍遠,立時脫身暴退。昭元大驚,正要叫田振梁不要糾纏,那少女已氣得跺腳道:“幹嘛點這兩個?我要你抓他啊!你為什麽不點他?”那中年人似乎極為委屈,但終於還是陪罪道:“我該死,我該死。”顯然,他似甚怕這少女不高興。

  田振梁似也知此人武功奇高,自己一人絕對不是對手,立刻便倒竄出十餘丈。那少女氣極,怒道:“該死!你還不快去追!你有什麽用啊?”說著一扭身形,就要追去。那人眉頭深皺,似乎極是悶苦,但終於還是展動身形追上去。但他忽又回頭,道:“這三人……”那少女怒極,頭也不回地喊道:“快追!那三個管他們做什麽?真笨!”

  昭元見田振梁這一跑,果然一氣救了四人……不,加上自己簡直就是五人,頓時心頭大慰。他咬了咬牙,勉強站起,想要替白知病等解穴,但已根本沒有力氣。正在這時,忽然那邊又是一聲巨響傳來。昭元歎了口氣,隻得道:“我……力氣不夠,先過去看看。”說著便搖搖晃晃挨將過去。那三人自然也知他傷重到何種程度,知他確實是有心無力,便也隻能勉強轉目示意,自己去努力衝穴。

  昭元捱了幾步,雖依然全身無力,但腳步畢竟還是漸漸順暢了些,於是更加快速度朝那邊奔過去。等跑過幾座大殿,剛剛到一處布幔處,忽聽幾個粗豪的聲音喝道:“賊婆娘,竟敢砸九鼎寶器!還不快快停手!”其聲雖粗,卻無內力,似是慌忙中進宮保駕的甲士聲音。

  昭元大吃一驚:“原來竟是有人要破壞九鼎!我還以為是什麽巨大的編鍾撞擊呢。”一想到這裏,他急忙便鑽出布幔,要悄悄掩至那裏。這時忽然聽一聲怒喝,卻似是孔敬義的聲音。緊接著便聽掌風呼嘯聲越來越明顯,似是孔敬義早已與人鬥在了一起。

  昭元連忙奔前,心頭不住驚疑:“九鼎乃中華傳世寶器,乃是象征權威,招誰惹誰了?即使我來問鼎,也隻是暗有想爭奪它之意,可沒想過要毀它。它象征的乃是中華傳承之意,怎麽會有人發了瘋居然想破壞九鼎?這還得了?”

  

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五)

  
  昭元終於挨到了前殿一角,隻見前麵極高大宏偉的一座殿堂中,九座一人高的青銅寶鼎一字排開,端的是莊嚴肅穆無比。再往前細看,卻見地麵上躺倒著許多衛士身體,前麵還與十數名全身黑衣蒙麵的女子,似乎正在看一名女子和孔敬仁相搏。再往外麵,則有些黑衣甲士挺劍持弩,但卻都不敢上前,隻是不住怒吼。那些女子似乎甚為托大,根本都不看那些外麵的甲士。

  昭元才看了幾眼,就看出那正與孔敬仁相鬥的女子武功和孔敬義不相上下,一時三刻難分勝負。孔敬義顯然是想多堅持一會,等衛士們多多來臨,這些人也就無法破壞九鼎。但是那旁邊還有那麽些女子,她們一見情形不對,肯定會一擁而上,那時可怎麽辦?若是她們武功都跟那與孔敬義相鬥的那個一樣,若要把她們全都克製住,那可需要多少衛士?

  昭元望著他們彼此相鬥,心下越來越是吃驚。孔敬義武功雖不及自己和周王,但畢竟也是當世少有的高手,怎麽對方隨便一個女子就能令他這樣?

  昭元正自暗恨自己武功未複,苦苦尋思自己能不能想什麽辦法,那裏麵一個本來手持一物、似乎想要敲碎鼎的女子,突然拋去了手中之物,加入了戰團。那女子一入,立刻形勢大變,孔敬義馬上就是左支右拙。

  忽然間孔敬義一聲長嘯,翻身倒躍而出。那兩名女子也不追趕,隻是一揮手,八名黑衣女子立刻便仗劍衝上,象是要防止孔敬義再又衝來。這時外麵眾衛士見孔敬仁退出戰團,立刻便是紛紛發箭。但那兩名女子冷笑連聲,揮手之間,那些箭便似乎被網住了一般,有些更猛力彈回。哎喲連聲中,殿口甲士又有幾人受傷。

  昭元心頭大急,知道這些衛士人數尚不多,也無發令之人,遂致不能全力齊發。若是他們始終如此亂發箭,那反而是給了敵人不斷傷己之機會。那樣的話,外麵未受傷的衛士數目,也就始終無法集結足夠,自然也就無法對這些女子構成真正威脅。

  昭元心頭一急,正要不顧一切大呼,忽見孔敬義猛然從身側掠過。昭元心頭一驚,以為他要來殺自己,急忙一縮頭,這一聲便沒喊出來。但那孔敬仁卻似乎並未發現他,隻是急速朝後麵衝去。昭元心頭驚疑,不知他是臨陣脫逃,還是要去傳令集結甲兵。但那兩名女子根本不管這些,共同手握那柄物事,互相在說著什麽,似是想試著用合力敲鼎。

  昭元大急,猛然不顧一切喊道:“大家退後,集結箭陣!”他武功已弱,聲音不大,但那邊眾女卻已聽見,八名女子立刻便衝了過來。昭元猛然將布幔一甩,自己便極力要衝入眾衛士陣中,親自指揮。其中一名主使女子忽然咦了一聲,似乎甚是驚奇。那八名女子一呆,挺劍看她示下。那女子忽然揮手道:“玄天八衛還等什麽?必須活捉此人!”

  玄天八衛立刻輕嘯一聲,身形晃動間,已是阻住了昭元前衝之路。昭元拚力喊道:“大家退後集結箭陣!先不要發箭,定要百箭以上才能齊發!”那些衛士中似乎有人聽到了他的呼喊,都是紛紛後退,集結待射。遠處的火把也紛紛衝了過來。

  昭元甚是欣慰,但念才未已,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已直逼自己鼻尖。昭元大驚,急忙本能地著地一滾。正在這時,忽然身後一聲厲喝,那些女子忽然都挺劍躍開,重又布陣,似乎來了什麽極厲害的對手。昭元定睛看時,原來孔敬義和孔任竟已和那些女子戰成了一團。原來,孔敬義已經不顧風險,重新催動了血魔孔任。

  此番血魔加入,形勢頓時逆轉,玄天八衛明顯不是對手。那兩名本來準備奮力毀鼎的女子見情形不對,立刻加入戰團。昭元剛剛稍喘了口氣,卻又心下暗暗著急,因為孔敬義始終貼身不離血魔,而血魔身形也還是不如先前之靈活,二人已落下風。但昭元旋即安慰自己:這隻是因為血魔受傷未愈,並非是他武功的確比不上這些女子。情勢緊急之下,不能詳細策命,孔敬仁也隻能臨急從權貼身指揮。隻要時間一久,血魔真正活動開,那麽其武功就算隻有四五成,這些女子也不能是對手。

  昭元看了幾眼,見每當敵一掌一劍擊來無可避時,似是都由血魔去承受。血魔雖然神智有差,但天生武功本能以及受傷抗力都是極強,受傷自然不重。但無論如何,血魔每挨一下,畢竟也還是受了傷,現在已是全身血意淋漓,更加可怖。雖然其靈性漸有恢複,但總勢卻更是每況愈下,始終未能如昭元預料的那樣先穩住形勢、再漸漸占上風。昭元大急,卻又毫無辦法,隻得拚命衝往前麵衛士處厲聲道:“敵人要毀九鼎,乃是辱我所有炎黃子孫!所有勇士,聽我指揮,共同對敵!”

  本來那些女子開始反箭回殺時,都是特地選得殺其中之軍官。因此,衛士們雖然終還是積聚漸多,卻始終未能組成陣形,而且越急也就越亂。加上又有酒曩飯袋的軍官怕再成為目標,紛紛臨陣脫逃,更加導致隊形散亂。因此,雖還有許多衛士甚是英勇,堅持發箭,卻終是無序。現在忽然有人敢於疾呼指揮,所有這些人立刻便都如有了主心骨一樣,翹首一片隨他揮手排列。不一會,便已有一百多名弓駑手排成了陣列。而且這一次,許多人麵前都已準備好了鐵盾防護,不再是原來那紛紛亂亂的情形了。

  昭元半藏在身邊衛士之盾後,舉起一手,隨時準備讓眾軍便弓弩齊發。本來這次這些女子和孔敬義叔侄相搏,乃是最好的除滅他們、除滅血魔的機會;自己隻要一揮手,也許就萬事大吉。但畢竟這次事關毀鼎,乃是所有炎黃子孫共同的羞辱。孔家在危急關頭畢竟沒有回身逃避,反而獨撐大梁,那麽自己難道真要去借這個機會來殺掉他們?

  昭元有此等之想,心頭不免極是猶豫。這些情態看在眾甲士眼中,自是以為昭元不願意輕易誤傷當朝太傅之弟,又或是要等更多弓弩手準備連發。因此,眾軍兵也都心頭甚是心領神會,都是全神貫注、張弓以待,隨時準備發箭。昭元見孔家二人形勢越來越危急,心頭更是猶豫。但他也知道,若是實在支持不住,那麽便什麽也顧不得了,說什麽也要發令下去。

  突聽血魔一聲野獸般的厲喝,精神陡漲,啪地受了一名女子一掌。那女子一掌擊實,可卻似根本沒占到便宜,身體反而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倒飛出去,幾乎站立不住。那血魔如同瘋了一般,全力衝前,一爪過去,啪地一下竟抓斷了好幾支劍。但那些劍中,似乎還有一柄是真正的寶劍,竟然揮斷了血魔套著精鋼的兩小截手指。那幾名女子見他如此悍勇,都是驚駭暴退。

  昭元知道血魔已經被孔敬義強行喚起了天魔解體之功,要用此來解一時之危,不由得暗暗歎息。他是懂行之人,知道身具這等魔功者,通常是在被敵人強力震傷內腑,自己要拚死搏命時才用,而且絕對不能輕易連續用兩次。否則的話,即使不死,恢複起來也非常非常困難,多半是終生癱瘓。

  那些女子一來不以強力取勝,二來似乎也明白血魔好象身具魔功,是以先前的時候,每一次都隻令血魔受一點傷,絕不用強力震他內腑,以防其反震。說起來,這乃是一點點令血魔喪失元氣的溫水煮青蛙之策,確實是對付血魔的好辦法。但孔敬義畢竟清醒,既已看出了她們的用意,便強行逼迫血魔再次發動。

  昭元見他二人浴血而搏,殊無退意,雖然明白孔敬義的真正用意,但還是有些感動。要知孔敬義開始想帶血魔來搏命時,本來是要在眾人麵前展現自己為九鼎搏命,那便對收攬天下人心大大有助。他發現昭元不在血魔身邊,但肯定一時間不遐細想,隻以為昭元不過逃走了。再到發現昭元居然主動發喊時,他們也已被敵人接對廝殺,要帶血魔回退也已不及。

  當然,孔敬義開始時也未必想回退,因為他很可能以為可以很快製住敵人。可昭元既有了這個機會擺成箭陣指揮,為了天下大局著想,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容忍他們二人生離的。如果他們稍有怯陣脫逃之意,昭元立刻便會發令,他們肯定一樣要身死。而若是他們生死血戰,萬一得勝,昭元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幃殺死他們,即使發令衛士們也未必會聽。

  即使不幸戰死,那麽以昭元的心性,感慨於他們的拚命相搏之下,一定不會泄露他們的陰謀,反而會極力幫忙宣揚他們捍衛九鼎的功績,讓他們子孫族人安享大名。昭元自然也是明白,知道孔敬義對自己心理把握不淺,而這實是最令自己反感和苦悶的事。但不管怎麽樣,孔敬義既能在這關頭盡以死節,那麽人死恨消,自己又何必定要露他名聲?

  昭元想了想,大聲道:“孔敬義,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的!”孔敬義激鬥中無法回答,但顯然攻勢更為淩厲,似乎也已經聽見。那些女子眼見情勢不對,忽然結成了另外一陣,飄忽拒敵,雖依然是包圍著孔家二人,但已變成盡量隻找孔敬義。這樣一來,二人大多使力使空。同時,即使擊實,那兩名領頭之人和另外四名女子也總能及時趕到,同時分接其力。

  昭元心頭焦躁,不住猶豫自己是該趁機借口他們“不敵”而不得以發令,以除去這些大患,還是應該再等一會,捱至天明再做打算。但顯然,後者對自己可是極為不利。

  忽然間,夜空中一團白影疾如星矢般墜下,而且於空中分成了兩個純白的身影,直落向太廟之頂。顯是,敵人已來了強援。昭元一驚,正思要不要不顧一切下令,忽然間嗓子一陣幹澀:因為那兩條光芒絢爛的身影,竟然正是天極聖母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冰靈!

  昭元幾乎本能地大叫道:“靈兒,你……來了?”冰靈全身一震,竟然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驚叫道:“哥哥!”半空中身形如電般便要飛起來,但卻立刻被天極聖母拉住。冰靈哭道:“師父,是我哥哥來了,是我哥哥啊!”天極聖母冷笑道:“他來了正好,師父正要抓他回去好生折磨呢。”可是說著說著,天極聖母忽然兩眼發直,顫聲道:“孔……孔任?”

  這一言出來,那些女子都是吃驚不小,立刻便都收勢停住。但孔任卻依然勢若瘋虎,朝她們猛衝了過去,簡直就如野獸一般,根本沒聽見她的呼喚。天極聖母淚流滿麵,放開冰靈,任她朝昭元奔去,自己則一個飛身,擋在了孔任麵前,顫聲道:“阿任,我是伽葉啊,你真的不認得我了麽?”孔任根本不理她,怒吼一聲,猛地一掌朝她擊來。

  天極聖母傷心欲絕,卻並不硬接,隻是閃身避開。她正要再說話,孔敬義卻已攻了上來,罵道:“你就是那妖女麽?”

  天極聖母大怒,眼種寒芒刺骨蝕魂,厲聲道:“就是你把他變成這樣的?”孔敬義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顫,忽然轉身便跑。天極聖母忽然手一揚,一樣無色無形的東西似乎將孔敬義之退勢阻了一阻。孔敬義身形微晃,忽然又有一掌正中他後背,立刻便鮮血狂噴,暈了過去。

  昭元見情勢已急,冰靈也已跑了過來,猛然手一揮,眾武士弓弩齊發。但射過去時,卻似乎中間有一層什麽東西在阻擋著,隻有一小半的箭穿了過去,但還是射傷了幾人。昭元厲聲喝道:“每兩人拉一弓,不用瞄準,拉斷了也不管!”

  那天極聖母厲聲道:“好小子,真夠狠的!”忽然間天上似有一物突地飛撲下來,一陣狂風之下,眾衛士被帶倒一大片,頓時驚亂無已。冰靈見昭元要發令殺天極聖母,急道:“哥哥,別殺我師父,別殺我師父!”昭元厲聲道:“統統站好,全力齊射!”

  忽然,天上似乎又有一物撲將下來,但這一次卻是一大片霧一般的東西迅速彌漫下來。昭元咬牙道:“不要管這些,全力朝前射!”那些衛士聽他所言,知道情況危急,已不及重新排好齊射,都是奮力發箭。果然遠處霧中又是啊啊連聲,似乎又有人受傷。

  但這煙霧似乎有毒暈作用,昭元這邊的衛士們已有好幾人抽搐幾下就暈倒了,連昭元自己也覺煩惡欲吐。他一咬牙,一把奪過一把弓,自行一箭射去,同時第三次厲喝道:“所有能握弓的人全力而射!用最大力氣射!不用瞄準!”

  空中啾啾鷹鳴,前麵的打鬥似乎已經停止。昭元正頭目森森,忽聽一個聲音冷笑著從空中直鑽入耳:“好小子,今天算你狠!但我發誓,一年之內,我必當著天下所有人的麵毀你們的鼎!哈哈,哈哈!”

  那自然是天極聖母的聲音。其音雖然是漸漸遠去,但卻依然刺得昭元耳鼓激蕩,許多還在掙紮的衛士都被刺暈過去。顯然,這是特意對著自己這群人而發。昭元知她們終於遠去,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朝旁邊一倒,恍惚間似聽冰靈驚叫:“哥哥,哥哥!”

  過了一氣,昭元悠悠醒轉,卻見那旁邊依然橫七豎八地躺著人的身體,顯然就是那些尚未醒過來的衛士們。他略看了一看,毒霧雖然尚未完全消散,但自己頭腦卻畢竟已經清醒了許多。他急忙一下坐起身來,果見冰靈正自焦急地候在自己身側。冰靈一見他醒來,立刻再也支持不住,撲倒在他懷中哭道:“哥哥,哥哥!”

  昭元見她珠淚滾滾,比先前更加柔弱無依楚楚可憐,也是鼻中一酸,想起她這些日子手的苦,心頭更是憐惜無比。他緊緊摟住她,貼著她的小臉,垂淚道:“好妹妹,你……還好麽?她傷害了你了麽?哥哥該死,哥哥對不起你,哥哥沒能保護你……”

  

萬王之王  第八十三回 誰為黃雀誰螳螂(六)

  
  昭元見她珠淚滾滾,比先前更加柔弱無依楚楚可憐,也是鼻中一酸,想起她這些日子手的苦,心頭更是憐惜無比。他緊緊摟住她,貼著她的小臉,垂淚道:“好妹妹,你……還好麽?她傷害了你了麽?哥哥該死,哥哥對不起你,哥哥沒能保護你……”

  冰靈哭道:“哥哥,我好想你啊。你為什麽不來找我?”昭元道:“不,哥哥已經暗中命很多很多人去找你了,可是……可是他們都是有去無回。上次你師……天極聖母怪你了嗎?她難為你了嗎?”冰靈幽幽道:“師父她老人家對我很好很好,一點也沒有難為我,連說我一句都沒有。她怕我寂寞,天天陪我一起睡。可是……可是我還是不喜歡她,因為她總是說你不好,說你在騙我。”說著,更是眼淚如同出了閘的洪水。

  昭元感動莫名,無可回答,隻是輕輕一遍遍地撫摸著她的秀發:“她對我如此,我對她卻當如何?”他隻覺自己對不起冰靈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許諾給她的簡直一個都沒能做到,自己怎麽還能算是個人?刹那間,他幾乎都覺得若是天極聖母不放她,自己不要說來一次東方特洛伊遠征,便十次百次也在所不惜,哪怕拚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也決要將她救回來。

  冰靈倚偎在他懷中,靜靜地哭著,就象一隻迷失了的小貓。昭元仔細看了看她,但見她已不是先前那樸素的藍衣裝扮了,而是全身上下都跟天極聖母一樣穿戴,真正是天衣無縫,瑤妝玉裹,活脫脫就象是被捧在天上的小公主一般,極顯華貴尊嚴和美麗可愛。顯然,那天極聖母的確是對她如寶貝中的寶貝一樣愛惜,希望她能快樂。

  昭元放心了不少:“看樣子,天極聖母的確沒舍得罰她。”奇光掩映中,冰靈胸前還是掛著那串自己送給她的天璉,而且還似乎被人以花月寶石雕成的鏈飾擁簇著。這一切襯托著她已悄悄成長的少女年華,更顯得美麗無比。

  昭元心下竟然莫名地一陣跳動:“我已習慣把她當小孩看,可是……她真的長大了。”他似也發現自己心神有異,急忙清醒過來,暗罵自己。接下來,他極力去想冰靈過去和現在的安危,這才終於勉強鎮住了心神。冰靈在自己一呼之際便能立刻回應,而且現在二人已說了這麽些話,自己絲毫沒有覺出她有半點異樣,那麽是不是有可能天極聖母並沒有真的去硬逼她學魔功?

  昭元雖然竭力要把自己的心神往別出引,可冰靈那緊貼依偎著的美麗和引人憐惜,卻還是讓他無可完全戒絕。如果說宮雲兮集中東方美的無比垂青,伊絲卡是西方美的靈秀大成,那麽冰靈就是這兩方麵的天然結合。她竟然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美麗,從靈魂上就融為了一體,而且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和諧,那麽渾然天成,更是那樣的完美、無可挑剔和動人心魄。這前前後後伊絲卡和宮雲兮都是自己所曾深深愛過的,都曾生死難忘,可是她們都還是自己所愛的人,畢竟還不是自己。而冰靈簡直就是從靈魂上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無論是她還是自己,都根本無法分開彼此。她已長大了,自己難道還真能永遠把她當小孩子看麽?

  冰靈全不知昭元心中在轉著什麽念頭,隻是全身心地想鑽入他的懷抱,體念長久思念的依靠和溫柔,就象是再也不願跟外麵有絲毫的接觸。昭元心頭感慨萬千,知道她這些日子來,心中的依戀和思念實是無以複加,更是憐惜無比。

  他正要好好再摟緊些,好好溫暖一番,以慰冰靈之心,卻忽然又碰到了旁邊一名衛士的身體。昭元想起當前形勢,急忙鎮住心神,道:“小妹,現在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哥哥先帶你出去,以後我們再好好談,好麽?”冰靈輕輕點了點頭,道:“我聽你的話。可是我師父真的對我很好很好,你不要傷害我師父,好麽?”她頓了頓,又輕輕道:“她老人家後來也不再說你不好了,真的。哥哥,你不要生她的氣,好麽?”

  昭元輕聲道:“她已經走了。”冰靈幽幽道:“我知道。可是她真的很好很好,你不要傷害她好麽?”昭元歎了口氣,道:“這些鼎曆來都有人爭奪,以定權威,但要損毀的話,意義卻是完全不同。她這要毀壞九鼎,那可是會招致普天之下無比眾怒之事。哥哥就算想不跟她為敵,也實在沒辦法阻止自己。”冰靈仰起小臉,苦苦求道:“我去勸師父,勸她不要毀壞九鼎,你不要傷害她,好麽?”

  她小臉上淚光盈盈,極是可憐,也極顯幼稚。昭元想起畢竟天極聖母也沒傷害冰靈,當下不忍直告訴她這事隻怕沒甚麽指望,便隻是道:“那樣當然最好了。隻要她不毀壞九鼎,我自然也不去難為她。”

  冰靈大喜,情不自禁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歡叫道:“哥哥,你真好!”但又立刻臉上一紅,低下頭去不敢看他。昭元心神蕩漾,生怕自己又想到邪路上去,急忙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隻是呐呐道:“不過九鼎總算還保住了。”說著一下站起身來,摟住冰靈的纖腰,道:“我們出宮去吧。”

  冰靈見他很知趣地對剛才的親呢不提,這才勉強放下心來,但卻依然是羞意盈然,根本不敢說話。昭元本來還想要她幫這些衛士解毒,但想起這些衛士實在太多,待要弄完,那可不知到什麽時候去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個時候,大家都冷靜下來,自己可不好脫身。他們既然無生命之險,那麽任其自愈也好。

  昭元想了一想,忽然想起孔敬義和血魔他們,頓時心中一驚,急忙就本能地想戒備。但他卻又想起自己全身體力根本還未複,不由得歎了口氣。他怕冰靈擔心,急忙忍住不歎出聲來,但仔細一察全身之感,卻又覺有些不對勁。再一細體,他立刻便發覺,自己那種本來的回光返照般的興奮,已經被神智清明的思索所取代。同時,自己全身還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舒服,甚至還已經恢複了半成功力。

  昭元心頭大喜,對冰靈道:“小妹,是你幫哥哥恢複的麽?”冰靈道:“哥哥,我給你喝了幾滴雪魄冰華。師父說這是冰宮的鎮宮之寶,和傳說中的瑤池天露一樣,什麽都能管的。”說著指了指墜在自己天璉上的一個小小之瓶。

  昭元見它雖小的可憐,卻通體晶瑩剔透,而且居然不似是水晶之類。那小瓶隻要一微微顫動,便閃爍著神奇的靈光,似乎無論多麽邪惡的人,隻要看見了它的光輝,便能夠被引發心中那久已泯滅了的天良。昭元仔細看著它,隻覺它真的就象是冰魄雪華凝結而成的一樣,根本無可形容其神異;任何人隻要看一眼,就會覺得,它確實能配得上這無比的天璉。

  昭元不由得暗暗佩服天極聖母的眼光,心中更知這定是冰宮的無上之寶。待想起天極聖母居然將它賜予冰靈,那自然是對她寵愛已極,心下竟還對她也有了幾分好感。

  冰靈見昭元隻是盯著自己胸前看,不覺道:“哥哥,你在看什麽?”但話一出口,二人同時驚覺,都是尷尬無比。冰靈小臉更是羞得如初熟的蘋果,直往他裏鑽去。昭元連忙定了定神,極力壓住心頭那卑鄙低俗的欲念,勉強一笑,道:“小妹,哥哥是在感慨,普天之下沒有人能不喜歡你。就連天極聖母這樣失心瘋的人,也被你重續了心際靈光。唉,簡直連哥哥都羨慕得有些嫉妒了。”

  冰靈嘻嘻一笑,羞道:“哥哥,你又笑我了。”忽然又道:“可是我喜歡的是你啊,隻有別人嫉妒你的份,你還嫉妒什麽?”但她才一言畢,卻似又忽然間接覺察到了什麽,臉上又是通紅一片,不敢看他。

  昭元心頭那拚命壓抑著的感覺頓時如潮一般狂湧,幾乎就要控製不住。他忽然咬了咬牙,狠狠搧了自己一個耳光。冰靈吃了一驚,但看了看他神色,似乎也明白了什麽,臉上羞得更紅,頭也急忙又埋入他懷中,而且埋得更深更緊。

  天色已經微明,那毒霧也漸漸淡去,可是二人心頭卻又升起了新的霧,它們也似乎隻籠罩住了二人自己。他們身體緊緊相貼,彼此似乎都感受到,對方心中的跳動大非從前,甚至……甚至彼此的靈魂,也都已經融入了中間的那天璉和冰華瓶中,正在深深地體貼著交融著——隻有那裏,才真正毫無軀體的阻隔。

  昭元隻覺牙齒已經咬出了血,但卻終於勉強壓住了心頭的狂潮,用盡力氣慢慢道:“小妹,我們還有危險。”冰靈輕輕嗯了一聲,卻不答話。昭元道:“我去看看那裏麵有沒有你冰宮之人留下吧。”冰靈一下抬起頭來,輕輕道:“我們一起去。”

  昭元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摟住她的纖腰,緩步而前。他知道自己想先去看看,實際上是想借九鼎,再加上敵我形勢的觸目驚心,來幫助自己壓製心魔,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可現在她既也要去,那麽這個拙劣的辦法,還能真的管用麽?

  雖然那霧已淡了許多,但周圍放眼過去,卻依然根本看不到站著的人,當真是威力極為強勁。自己先前還有擔心,怕血魔和孔敬義還可能會對自己不利,但到了現在,這想法自然也是無影無蹤。

  昭元知隻怕整座王宮都已大半被麻倒,即使清醒些的人,也肯定不願靠近這團霧。這個時候,如果自己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那應該還有機會,隻是凡事都要快些。他走了幾步,心頭漸明,身形加快,已是到了那正殿之中。

  隻見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的軀體,有的顯然是死了,有的卻似乎隻是受傷暈了過去,但並無一名女子之軀體。昭元心頭一凜,再細看之時,果見淡霧之中一人翻身俯臥,全身所中之箭數倍於他人,乃是孔敬義之屍體。但其旁邊,卻並無血魔之屍。

  昭元歎了口氣,暗想:“看來那些女子是用他來擋了許多箭。他製造人蠱,害人無數,現在身死甚慘,也可謂死有餘辜。隻是他也算是為九鼎力戰了一場,而且因此而死。待我毀去他那些人蠱之後,還是……還是不要墮他名聲吧。”但這樣一來,這孔家豈不是反而名聲如日中天,人人景仰?那其殘害人蠱的行徑,難道就這麽過去了?

  這可實在是行左便過,行右不及之局,很難找到一個平衡點。昭元想來想去,終於還是覺得,自己此事之上還是應該厚道些。可這事雖然暫時放下,另外一事卻又起來:血魔顯然未死,而且很可能是被天極聖母帶走了。如此說來,當年孔任遇仙遇鬼的傳說很可能是真的。如果一切真是如此,那麽天極聖母日後要再來毀九鼎,豈非無人能敵、勝算大增?

  昭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頓時又是愁容滿麵。冰靈雖然極得天極聖母的寵愛,但要在這事上勸服天極聖母,隻怕沒那麽容易。從天極聖母的失心瘋來看,她似乎對九鼎、乃至整個中華之人有著刻骨的仇恨,最多也就是對冰靈無法下手,對九鼎隻怕根本不會客氣。她本身就武功奇高,又能驅使神鷹,兼又得了血魔,再來之時,誰還能是她對手?

  昭元越想越是無計可施,但忽然想起那地道又近又隱秘,而且似乎甚是寬敞,頓時一念起來;若是能將九鼎暫先藏入其中,那便不用興師動眾泄露風聲。那樣的話,說不定天極聖母再來時,就可能撲個空。昭元一想到這裏,立刻大大放心:“幸虧夏禹之時天下用力,眾人齊心,鑄鼎鑄得極是堅固,這次才沒讓她們得逞。要不然,哪裏還能有機會捱到下次?她們那個東西雖小,但既然被用來敲鼎,似乎也不是凡器……嗯,可別給她們敲出裂紋才好。”

  昭元又憂又喜,忽然想起離地洞不太遠的白知病他們,急忙奔回去看。不料才一去那裏,卻發現他們已完全不見蹤影,不知是也被天極聖母帶走了,還是怎麽回事。他仔細看了看,忽然發覺地麵上似乎寫了幾個非常不易辨認的字:“子……且……且。”

  昭元心頭大奇:“這……是那帶走他們的人所留的麽?那人居然還敢留書?這留的是什麽意思?要我且……且幹什麽呀?行且出發?行且小心?行且投降?”冰靈也很奇怪,問道:“哥哥,這是什麽意思啊?是指什麽地名麽?”

  昭元無奈苦笑了笑,摸了摸冰靈臻首,搖了搖頭,道:“哥哥也不知道。但現在我們得快點走了,一切都得以後再說。”冰靈很乖地點了點頭,又縮回他懷裏。

  昭元正要強記其字形和周圍景物,以便日後再行詳細參詳,忽然眼睛一亮:“若是三個字都加上女旁,那豈不是‘好姐姐’?”他頓時明白了是誰帶走了他們,心下大大放心,立刻順腳擦去了這些,再也不擔心什麽。冰靈見他迅速如此銷毀形跡,自是以為他要趕快離開此地,也就縮得更緊了。

  昭元想起九鼎藏洞之事,略略又回想了一下那洞的口徑和尺寸,便又奔回來,要仔細再多看看九鼎大小,估算一下那個想法是不是短期內可行。他上前細看了那些鼎幾眼,還拍了幾下,但覺那些鼎聲都是厚重幽遠,並無一個有裂縫,心下稍安。接下來,他便唰地撕下自己一幅衣襟,咬破中指寫了幾個字,提醒後人秘密將鼎藏好,便欲離開。

  忽聽冰靈道:“哥哥,九鼎是……是……九隻麽?”昭元吃了一驚,失聲道:“對啊!難道……”再一看,卻果然見那毒霧彌漫中,已似少了一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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